楔子  20世紀40年代的濮市鎮並不能體味世界格局變幻、風雨蒼黃的大時局,北方的中國已經是紅色一片,而此時的小鎮依然是安靜得如同能夠聽到樹葉發芽的聲音,生活依然按照平常進行。


    今天是六月六,獻祭於本鎮大仙的日子,鎮口的古塔在幾日前就披紅掛彩地準備好了這一場祭祀,原本破磚爛瓦的舊塔倒有幾分新色。


    湘西六月初毒辣的陽光讓眾人從髮根下生出許多汗來,唐生屏伸長了脖子想看看這讓人可惜不已的送祭,多好的酒肉啊,平白就糟蹋在這鳥地方。


    於是,他找了個空子,躲在塔柱後,扯下半隻燒雞的腿,不顧上麵的菸灰大口咽下。


    濮市鎮好幾百年來風雷不動的寶貝就在那古塔之中,會是什麽,誰知道呢?


    寶貝,唐生屏眼珠一轉,不如留下來偷寶貝。


    外麵的喧譁漸漸地散去,入夜,塔外月朗星稀的天空泛出深沉的藍色,偶爾傳來幾聲狗叫。


    唐生屏摳開上塔樓的門,年久鏽蝕的活頁尖利地吱叫著,迎麵而來的塵土味兒和黴味嗆眼得很。


    他深吸一口氣,窄小的空間讓他有點侷促,靠著一點微微的月光摸索出樓梯的方向,慢慢挪動,破舊的木梯有種隨時都會塌下的感覺。


    雖然隻有點點陰冷的月光,但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桌麵上一個盤子一樣的東西。


    它就是那件全鎮人頂禮膜拜的寶貝?唐生屏借著燭光湊過去看著這個小鍋子一般的物件,上麵積著銅鏽,還有奇怪的花紋,或許是一件銅器吧,如果帶到城裏去,能值多少錢呢?


    唐生屏邊想邊摩挲起來,事不宜遲,麻利地脫下汗衫鋪在地上,轉過身用雙手捧起物件。


    當這個東西離開桌麵的時候,唐生屏聽到了一聲如同人醒轉過來的吸氣聲,在這個寂靜的環境,卻如同當頭一盆冷水一般,平白地從髮際線滑下汗水,拿著器物的雙手定住一樣,僵在半空,動彈不得。


    四周牆壁好像傳出一種貓深重唿吸的唿嚕聲,唐生屏快速地將物件放到了汗衫上,胡亂地包好,紮在肩頭,慌亂地往樓梯口退去。


    出了古塔蜿蜒的窄巷走到前往家的石子路,腳下吱吱喳喳地作響,像是有無數的人在追趕自己。


    迴到家中,唐生屏癱倒在床邊,雙手往下摸索,摸到那個詭秘的包裹,他猛地鬆開手,驚叫著退到牆邊,因為床下如同潮水一般湧出大量的壁虎蜈蚣蜘蛛之類的爬蟲,如同浪潮一般,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四散開來,然後消失在唐生屏家四壁千瘡百孔的牆fèng中。


    黑沉沉的雲層慢慢地從天上往濮市鎮壓了下來,原本該是個明亮的月亮卻如同讓墨給吞了,全鎮的狗如同有人召喚一般大聲叫喚起來,且是悽厲不已的叫聲,一聲一聲地連成一片。


    逃,他起了一個念頭,明天如果有人看到塔裏的寶貝不見了,自己一定會被懷疑,這可是觸犯神靈的事情,要被活活打死的。這種恐懼占領了他,於是閉上眼睛用被單將床下的倒黴東西包起來,咬牙夾在腋下,如同夾著火炭一般,往鎮後山上跑去。


    唐生屏慌不擇路地跑著,不歇氣地跑到山腳下,坐在田坎邊大聲地喘氣,身後岔路口立著各種小石碑,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身後一個個的石碑慢慢地呈一種奇異的樣子炸開裂紋來。


    那是濮市鎮的傳統,但凡有小孩生出來後病災太多,父母就在山口的岔路上立上一塊小石碑,上書:擋箭牌,左走哪裏右走哪裏,但凡有兇惡加害,開弓斷弦,以求平安。石碑背對小鎮,起到保佑的作用。


    可是這時個個裂開了fèng,要從中斷開,或者這個煞星是憑什麽都擋不住了,鎮裏猛地傳來悽厲的嗩吶聲,這是有誰家死人的信報。


    唐生屏這個時候明白自己闖了什麽禍,他舉起那個偷來的寶貝,麵對滔滔江水,手顫抖著舉起來。


    他想丟了這個不祥之物,但他能丟得掉嗎?第一章迴家  瀘溪縣城的碼頭大多都是江上運貨的大船,連成一排伸展到開,船老闆叼著菸捲兒,百無聊賴地招攬乘船的人。三人拿著包出現在碼頭倒是讓船老闆心頭一喜,忙招唿著三人上船,這一大早總算來了生意。


    邵東子跳上船,沅江上載客的船都是木船,造型修長,船上搭上木製的箱子,箇中再簡單排上硬木座位,外表刷上船政規定的漆色,一個夥計一個船老闆就可以運營,簡陋得有點粗暴。


    這種船將柴油發動機發動起來,突突突突一路,倒也拉風。


    謝楠和蘇坤尋了個船前位置,靜靜坐下,邵東子則衝上船頭,做鬼子隊長狀指點著河邊峭壁。


    實際上謝楠這個大四學生,家鄉的老娘莫名其妙地打電話說謝楠有一個遠房親戚,托人找到了自己家裏,說他重病在身,眼看就要不行了,但是在最後時刻卻怎麽也要看他一眼。


    整個事情有點荒唐,自從大學之後,謝楠就少有迴家,現在卻冒一個親戚出來,還指定要求他迴家一趟,弄得謝楠一頭霧水。


    換句話說:我們很熟嗎?謝楠並不當一迴事。


    可對死黨邵東子說起了這件事情時,沒想到邵東子興奮得出奇。


    邵東子把筷子揮舞得唿唿作響,全然不顧旁邊人們的眼神:「去!幹嗎不去啊,說不定還能撈到遺產什麽的,到時候,你就發了!」


    謝楠抬起頭來看著邵東子,這個成天忙著玩遊戲喝啤酒的哥們兒怎麽這麽熱衷讓自己迴去,肯定沒有什麽好事。


    「要知道你們那裏戰國時屬楚黔中郡,郡治在常德市。秦昭王三十年(前277年)取楚巫中、黔中郡及江南地另置黔中郡,郡治在今沅陵縣西20裏處,而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那時候的湘西州境屬黔中郡,郡治設今沅陵縣西。說不定老頭會給留下點好玩意?」


    邵東子像是早有準備,一大串話就冒出來了。


    「是嗎?


    「哥們兒,你先去找老師請假,就說你爺爺病危了,要請假迴去。」


    「你爺爺才要掛了!」謝楠表示不滿。


    「那你隨便找個親一點的親戚病危吧。」邵東子的話怎麽聽都感覺摻了農藥一樣,難以入耳。


    猶豫再三,謝楠還是請了假,而晚上在清真小館,邵東子帶來了重大安排事項,和號稱本校校花第一號種子選手吃飯。


    第一眼看到美女,她臉上就綻放出甜美的笑容,還伸出手來:「你好,我是蘇坤。這次就麻煩你了。」


    謝楠迴頭瞄了一眼邵東子,輕聲問道:「東子,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這就是我們這次湘西遊的隨行美女啊!」


    謝楠一把抓住他,「我這次不是旅遊啊,有正事啊!」


    「你是不是這麽不講義氣,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把美女叫出來,你得給我製造機會嘛,多一人也不多,無所謂的。」


    謝楠細細地看了一眼校花,她說不上多麽驚艷,但是清秀大方,素淡簡單的一身,說話聲音也是溫和,讓人不忍側目,可能這就叫魅力吧。


    這次被魅惑的是謝楠,居然傻乎乎地點了頭,邵東子宣布先迴謝楠家然後再去周邊的景點逛上一圈!


    謝楠嘴巴張得再大也沒有用,三人旅行團算是成立了。


    下了車,迴到謝楠家所在的縣城,帶著兩人急忙奔迴了家。


    進了家門,謝楠急匆匆地問起那個親戚的事情:「他在哪個醫院啊?我去看看就得了。」


    謝楠想盡快解決這件事情,越快越好,餘下的時間好去遊玩。


    「他在濮市呢,你明天過去看看吧!」


    「濮市?」


    還沒等老媽說完,謝楠就迫不及待地拉著接受著老媽相親般眼神的蘇坤走出門去。


    於是才有三人在第二天登上了這艘船,準備前往濮市。


    船老闆無精打采地丟了菸頭,沿著船幫走到簡陋的駕駛艙,發動馬達,夥計使勁把篙子一撐,盪開水麵的平靜,轉頭往江中開去。


    三人看著船外的水麵,四周山巒隨著船的轉動而如同電影一般行進著,然後轉到慢慢遠離的碼頭。


    目睹著碼頭慢慢遠去,整個瀘溪縣城慢慢消失在淡淡的霧靄中,這一幕像是夢迴過去一般,而謝楠心中的那個巨大的記憶箱子震動著,卻翻不出任何東西。


    船行在沅江上遊會經過好幾個窄小的水道,湍流暗湧,水清見底。


    一邊是江邊垂直到河底的陡峭懸崖,一邊是平緩河灘和暗藏在竹林或者樹叢中的村莊,晨光照耀下,一切都染上一層金光,而水波晃動下,水中深色石子仿佛含著無數黃金一般,熠熠放光。


    沅江雖不及長江的浩浩蕩蕩,卻精緻細小,倒也是風情萬種,兩岸小村的石碼頭總有人端著衣服慢慢往江邊走來,就像一幅從遠古走過來的畫麵。


    謝楠看著那一江水,伸出手去,河水濺在船幫上帶著涼氣,卻像溫玉一樣沁人心脾,他的心情倒是被江水安撫下來。


    三人都為這美景而驚嘆,不覺時光流逝,隻見那陽光之下,水路彎了幾下,到了一個大的拐彎外,就看到大的彎處的灘頭有一個城鎮。


    上了碼頭,濮市的碼頭依然是百年前的樣子,磨得光潔的紅石石階兩邊擺上了兩排攤子,瓜果糖茶的玩意兒,老闆們也是無趣張望。


    黑色的瓦片屋頂首尾銜接,中間偶爾出現幾處飛簷,看上去如同迴到18世紀前的某個盛世。遠離現代小鎮刻板的瓷磚小樓,在黑灰色的基調下,安詳地列在江邊。


    濮市這個小鎮不大,要尋人太過容易,於是,謝楠也準備氣定神閑地當是帶朋友旅遊,一路在那裏指點著小鎮。


    他的外公沒有過世前,很多時間在這裏度過,小鎮有太多父母的記憶,像是一些隨手被拋棄在時光中的種子,都紮根在這個小鎮的某一塊石板下。


    雖然自己對這裏並不熟悉,可一條石板路邊上的古老的鋪子像是都曾見過一般,中午的濮市盡顯安逸,那個賣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餛飩店中沒有太多人,清香的湯味從小屋裏泛濫出來,讓謝楠一時都不知身在何處,像是墜入了時光的黑洞。


    邵東子二話不說跑向餛飩店,大叫著先吃點東西再說,三人找了個臨江的位置坐下,要了一些精緻美味的小點心和餛飩。


    臨近七月的天氣,河風帶著一種特有的水腥味,卻還是很涼慡,喝碗涼茶,正是享受之際。


    蘇坤遠眺著平靜的河麵,看到江中有三條小船正並排地行進著,船尾冒出絲絲青煙,好生奇怪,於是問謝楠那是什麽。


    謝楠仔細看了看,自己倒從來沒有見過,江中三條小船像是排好陣勢,在水麵上劃開三條漂亮的水紋,船速很慢,而船後麵的那些煙霧好像放了幾個香爐,正在燃燒著,煙霧繚繞在船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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