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冰冷,隻有眼睛還不舍地望著前方,像是要把那個女子記一輩子,最好下輩子也可以遇上。


    蘇怡撲了過去,抱著鍾原,她摸著他的臉龐,周圍俱靜,隻有兩個來不及表達相愛的戀人,陰陽相隔,夜空裏仿佛唱起了一首歌。


    如果沒有你


    沒有過去,


    我不會有傷心,


    但是有如果


    還是要愛你


    如果沒有你


    我在哪裏又有什麽可惜


    反正一切來不及


    反正沒有了自己


    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你現在到底在哪裏?


    隨著那哀怨甜美的歌聲,隨著蘇怡的眼淚滑落到鍾原的臉上,喬致軒已經被淡忘了,他不再存在於任何人的記憶裏。


    他在一旁輕輕地說:「蘇怡,你錯了,並非任何人的記憶都可以左右我的存在,隻有我愛上的人,才會危險,被自己所愛的人忘記,我才會消失。」


    蘇怡已經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了,他已經透明至無形,可是,他的聲音還是斷斷續續地傳來。


    「其實,我想說的,和他想說的話都是一樣的,隻不過,他來不及說,我卻不配說。」


    一句我愛你,並非隻是說說而已,裏麵有太多的承諾,太多的責任,太多的保護,太多的真情,有真正的一生一世。


    對不起,我陪不了你一世,還傷害了你,可是,最後被所愛的人所遺忘,原來真的會死。


    蘇怡跪在墳場上,抱著鍾原,摸著他已經沒有體溫的手。


    生命原來是如此的脆弱,她想著自己的任性,想著自己的傷害,想著自己所不珍惜的每一分每一秒,人活著的時候總是忘記了死,總以為很遙遠,總認為輪不到自己身上。


    她知道是自己害死了他,但她也無法再贖罪。


    她低下頭,親了親鍾原已經冰冷的嘴角。


    夜風如刀,嘴角是淡淡的血味,她孤單地抱著最愛的人,再也找不到迴家的路。


    平安站在鬼吧門口,坐立不安地等著,那黑霧也越來越逼近門口,最陰的時辰也差不多到了,她一個人站著,不知道往哪裏走,她不能亂跑,進了七星鎖魂陣就很麻煩,而且萬一走失了,明朗迴來怎麽辦?他還不知道經書不能念。


    她就在門口癡癡地站著,她總是那樣被動,除了等,真的沒有什麽是她可以做的,也沒有什麽是她能做的。


    總是明朗在做決定,她在等,她等他愛上自己,她等他迴來,她在明朗的身後,等著他迴頭,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可是,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空,現在也隻能繼續等下去,隻能等著救他,告訴他、阻止他不能動經書。


    一個人的身影從濃霧中慢慢的出現。


    明朗走近了,他走得很閑,像是在自家的花園裏趁著雨後的玉蘭花開,踩著濕潤的糙尖,薰著花香,找一片遺失的綠葉。


    平安倚著門,像是在等心愛的人歸家的女子,她的影子被鬼吧的燈光從背後射出,被麵前的濃霧給吞噬,她安靜地看著明朗,不發出任何聲音。


    明朗像是沒有看到她一樣,從她身邊走過,什麽也沒有說。


    平安開口:「收手吧,你這樣和七婆有什麽區別,都是為了青絲達成自己的心願,你可知道要活人祭才能啟用青絲。」


    明朗沒有動,還是直接往鬼吧裏走。


    平安再也撐不住了,她扭過頭去跑上前,從背後拖住明朗的手:「就算你是柯家人,可以用命打開青絲,也可以許下願來,可是,你也不能說出真相,你也不能和復活的她在一起,你隻能一輩子守著她,你不能說,你連她的名字都不敢喊,她會戀愛,她會結婚,你們在街頭相遇,而她都不認識你,你會幸福嗎?」


    明朗迴過頭來,目光很深,像海一樣,他的嘴角動了動,像是笑:「四蘭都告訴你了?」


    「是的,她被你封了,不能再出來,不過她在走的時候,已經把青絲的情況全都告訴我了,打開青絲要用活人祭,就算是柯家人可以不死,但是,你一定也知道青絲是要付出代價的。」


    明朗點頭,像是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那樣輕輕地說出:「使用青絲者,要在改變命運之後保守青絲的秘密,不能泄露半句,不然青絲就會失效。」


    他拉著平安的手坐下,像小學生一樣麵對麵,表情帶一點調皮:「四蘭就是喜歡嚇你,不過就是,我改變了命運,她復活了,而我隻能遠遠地看著她,不能說,不能再靠近她,不能告訴她我多麽地愛她,除了守望她,我什麽也不能做。」


    平安的淚在眼眶裏打轉:「就算受這樣的苦,你也願意嗎?你付出這麽多,甚至可能是生命,卻換來這個結局,值得嗎?」


    明朗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聽過一首歌,這歌詞說,這個世界因為有你,陽光顯得很溫暖,空氣很香,你看過的風景,就是我一生的明信片,你踩過的石頭,是我的鮮花,你看過的星星,是我的鑽石,有你在的雨天,都是彩虹,連你走過的街都很明亮。」


    明朗睜開眼,眼裏有一層水霧,他顯得那樣的無助。


    「她死後,我找遍了天涯海角,也找到了她承諾的三生石,但她從來不曾出現,我再也看不到彩虹,聽不到音樂,聞不到香氣,這個世界沒有她,我真的很孤單,像黑夜裏找不到家的人那樣的孤單。」


    他站起來,對平安說:「我願意,也值得,隻要她活過來,幸福地活著,就算是毀掉這個世界都是值得的。」


    平安再也發不出聲音,她的心像墜入了無邊的深淵,怎麽辦?什麽也擋不住明朗,就算告訴他經文不能念,會死,又能如何?明朗就算是毀了這個世界,也要救他愛的女人,他怎麽可能停步?


    濃霧在一剎間攻入,七婆的笑聲尖而刺耳。


    「你們以為青絲一定是你們的嗎?」


    明朗拿出佛珠,翻開那本掌中書,平安喊道:「不要念,會死的,那經書已經被怨鬼所纏,你會死的。」


    明朗迴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


    原來他是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這經書念不得,但他還是堅持,明朗說:「我死了,你幫我許願,讓她活。」


    「她,她叫什麽名字。」


    明朗翻經書的手抖了一下,他沒有迴頭,隻是溫柔地,像是捧出自己一生最珍愛的寶物一樣。


    「秦錦,她叫秦錦,請你一定幫她復活。」


    濃霧已經包圍到他們腳邊,七婆忽然大叫一聲,隻聽到槍聲響起,明朗看了濃霧一眼,法力一到,就看到了張偉軍已經潛入了七婆的小屋,對著正在做法的七婆開槍。


    明朗的眼睛濕潤了,這沒有用的,除了拖一點時間,最多可以分散一下七婆的心神,讓自己的勝算大一些,張偉軍絕對不可能是七婆的對手,他到了七星鎖魂陣的中心,隻要七婆一動念,他就會死。而他就是要用自己的死,來換七婆的動念分神,讓明朗趁這個機會除掉她。


    他用自己的死,來換明朗的生,當他的脖子被七婆的鎖魂咒掐住時,他分明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師兄。」


    張偉軍欣慰地笑了笑了,就在明朗的麵前倒下了,屍體被拋出了濃霧,落到了明朗的麵前。


    七婆恨道:「你們都要死,不要急。」


    明朗眼睛一閉,拿穩經書,當他要念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平安忽然飛快地往洗手間裏跑去,她有辦法阻止這一切,她要拿到青絲。


    她跑得很快,馬上就要到了青絲邊上,她不能讓明朗死,那就讓她死好了,她死了,明朗就能許願,這樣,他就不用死。


    七婆與明朗本來是對峙著,看到這種情況,都大吃一驚,那濃霧化得更快,化成一把射出的箭頭,閃著殺氣,往平安的後背釘去。


    都對青絲勢在必得,怎麽會容得有人破壞,這一擊是用了全力,那箭快得無法可擋。


    平安聽得身後破空聲大作,想迴頭,隻聽到一聲輕響,有溫熱的血濺到唇邊。


    她睜大眼,看著明朗,看著貼在自己背部的明朗,他的臉似乎在一剎間被震住,眉頭輕皺著。


    她嚇傻了,癡癡地低下頭,看到一根箭頭從他的胸前穿出,血染紅了他的白色僧袍。


    他張開雙臂,像張開翅膀的受傷天使,用身子保護著平安。


    平安睜大著眼睛,她忘記了唿吸,忘記了動作,她隻是呆呆地望著明朗胸前那流著血的傷口,那麽多的血往外湧出,她用手捂住傷口,而那鮮紅的血又從指fèng裏鑽出,平安一邊捂一邊呆呆地說:「疼嗎?疼嗎?是不是很疼?」


    明朗開始念出了經文,胸前的濃霧做成的箭頭動了一下,隨著經文念得越來越快,明朗的血就越流越多,他被經文給反噬,但七婆的慘叫聲也傳來。


    七星鎖魂陣被逼了迴去,開始反作用在七婆身上。


    同歸於盡的最後一招,玉石俱焚。


    慢慢地,天地都安靜下來。


    明朗的雙臂慢慢地合上,把嬌小的已經單薄得像一張紙的平安擁在懷裏,他嘆了一口氣,再也撐不住,把頭靠在她的頸窩處。


    這一個擁抱,她已等了太久,等到真的實現的時候都以為是夢裏。


    他再也不用裝了,再也不用和自己去戰鬥了,再也不用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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