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年少的他似乎也沒有什麽區別,還是一個人,沒家人沒朋友,近些年連梁秋都很少再聯係了。


    這天中午梁秋倒是打來電話,問他暑假要不要到上海聚一聚,畢業之後梁秋一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現在已經徹底定居在了上海,沈念偶爾迴小城的時候會順道去看看他們,但時間都不會停留太長。


    今年已經過半,沈念還沒迴去過,便應了一聲:“好,我定下來再告訴你。”


    “這次多待幾天吧。”梁秋有些無奈:“每次都跟求你一樣。”


    沈念在電話這端笑了下:“再說吧。”


    “我昨天夢到顧執了。”梁秋在掛斷電話之前說:“挺奇怪的,夢裏質問我當初是不是跟你說什麽了所以你才會丟下他,你說這都過去多少年了?怎麽想起找我來了?”


    沈念聞言沒有說話,片刻之後梁秋問了句:


    “還是沒消息?”


    沈念靜默幾秒:“沒有。”


    梁秋便不再說什麽了,兩人又聊了幾句別的便掛了電話,說見麵再詳聊。


    顧執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人在他麵前提及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方,沒有人知道年少時候他的身邊曾經有一個人視他如命,梁秋也幾乎從來不說,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就這麽毫無預警地提及。


    其實沈念一點也不抗拒,但每次提及他都要花費時間來平複思緒。


    此時的他坐在辦公室裏,麵前是還沒有批完的試卷,視線卻望向了窗外,整整八年了,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再見到。


    或許就是因為清醒的時候想了太久,所以才會在下午的夢裏夢到顧執。


    “你說不過不會推開我的!你說過不會不要我的!為什麽你從來都做不到?做不到為什麽又要答應我?耍我很好玩嗎?看我發瘋覺得很刺激嗎?!”


    “對不起,是我的錯。”


    “我們一起死好不好?我先殺了你,再陪你一起,這樣你就不會離開我了,也不會不要我了。”


    ……


    “沈老師,沈老師?”


    一道聲音將沈念從掙脫不掉的窒息感中解救出來,他猛地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人,花了幾秒的時間才確定他隻是自己的同事,不是夢中的那個人,如釋重負地鬆出一口氣。


    “抱歉,做噩夢了。”沈念搓了一把自己的臉。


    “瞧著你也是做夢了。”張揚指了指牆壁上的鍾表:“時間不早了,批完就迴去吧。”


    “好。”


    學校已經放了暑假,但老師這兩天都還在學校批改卷子,好在今天已經是最後一部分,明天也就算是正式放假了。


    沈念起身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冷水讓他清醒了過來,抬頭看向鏡子的時候一道水痕順著下巴滑到了喉結處,以至於他又想起了剛才的夢。


    他還怕打雷嗎?還會發瘋嗎?說過的‘我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又什麽時候會實現?


    第67章 重逢


    沈念已經不會再去想顧執有一天會來找自己, 至少沒想過是以這樣的方式。


    第一次接到陌生電話的時候是個周末,沈念難得出門去超市購物,距離住的地方不遠, 所以並沒有騎車, 剛剛走進小區電話就打了進來, 陌生的號碼, 沈念還以為是哪個學生的家長。


    他接聽了,另一端卻沒有聲音。


    “喂?”沈念確認了一遍, 依舊沒聲音,便也沒在意,以為打錯了,就那麽掛斷了電話。


    第二次是在他臨出門的早晨, 剛走出單元樓電話就響了起來, 同樣的號碼,接聽後依然沒有聲音,沈念又一次掛斷了電話。


    第三次是在一個雷雨天,馬上要上課的時間, 他正在教室外的走廊裏倚著欄杆胡思亂想, 電話就這麽突如其來地打了進來,沈念看著這個號碼,應該是要掛斷的,可天空在這個時候砸下來一道雷,以至於他莫名其妙地接了,對方依然沒有聲音,但偶爾能聽到幾聲粗重的唿吸聲。


    上課鈴響, 沈念走進了教室, 猶豫了一下將通話中的手機放在了講台的一角, 下課的時候,雨也剛好停下,沈念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通話時間47:23秒。


    也就是這一次,沈念記住了這個電話號碼。


    電話不常打來,即便打來也沒什麽規律可言,有時候是早晨,有時候也會是半夜,每一次沈念都接了,對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然後再掛斷。


    他以為對方會永遠不說話的,卻沒想到會在今天,因為一場他事先並不知道地相親而開了口。


    “喜歡嗎?”他在電話裏問自己:“剛才相親的女人,還有眼前的這個孩子,喜歡嗎?”


    聲音是有些陌生的,可沈念卻莫名其妙地有些躁動起來,麵前是跳廣場舞的人群,他抬眸掃了一圈四周,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甚至都沒有看到有人在打電話。


    可他明明聽到手機聽筒裏也有廣場舞的音樂,這個人就在自己身邊,他在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沈念往小區裏走,身邊經過了兩個女生,擦身而過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她們的目光在自己臉上停留,沈念沒在意,繼續往前走。


    “你知道嗎?你平時在街上走著的時候有好多人迴頭看你,他們甚至還想躍躍欲試地上前去問你要電話。”


    “你為什麽長成這個樣子啊。”那人不太高興的說:“為什麽這麽多人看你啊,他們看著你的眼神真的讓我太不開心了,想把他們的眼睛挖出來,想讓看著你的每個人都變成瞎子!”


    “你看,我對你多好。”那人軟了語氣,帶著點誘哄的味道:“即便我不喜歡別人看著你,卻寧願讓他們變成瞎子也不願意把你關起來。”


    他像是陷在了自己的世界裏,越說越癲狂,沈念也越來越緊張,他短暫的停下來四處看著,卻看不到一個可疑的人。


    “在找我嗎?”那人笑著問:“都一個月了,想見我嗎?”


    沈念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電梯門剛開,正準備進去,聞言頓了一下。


    “見麵之後我告訴你我的目的是什麽,又想對你做什麽,好不好?”


    “我真的是……真的是控製不住要出現在你麵前了。”


    電話被掛斷,沈念走進電梯,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層薄汗,可他卻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害怕,他甚至在隱隱地期待什麽。


    期待是一迴事,在黑暗中用鑰匙開門的時候感受到另一個人的氣息卻是另外一迴事。


    “我來見你了。”身後響起了另一個人聲音的時候,沈念還是害怕了,因為無法確保身後的這個人是不是期待的那一個,直到他輕輕地喊了一聲‘念念,好久不見’沈念才卸下了全部的防備。


    是他。


    這個世界上除了顧執,再也沒有人稱唿自己為念念。


    此時的他在黑暗中虛虛地抱著自己,用開玩笑一樣的語調問自己想不想他,要不要他進去,沈念隻覺得像是在做夢。


    但這場夢太真實了,真實到他能感覺到顧執的心跳和體溫,隻是不知為何,那個8年前總是給自己溫暖的小孩兒體溫會這樣的涼,涼的有些不正常。


    “你先放開我。”沈念找迴自己的聲音:“我撿鑰匙。”


    “好啊。”顧執笑著說完後退一步,沈念靜默幾秒蹲下身摸到了掉落在腳邊的鑰匙,打開了門。


    此時黃昏,屋內的光線很暗,沈念開了燈,順手把鑰匙放在玄關處的鞋櫃上,看著麵前唯一的一雙家居拖鞋,索性也就沒有換。


    “直接進來吧。”沈念說。


    他邁步進了屋沒有迴頭看顧執,顧執站在玄關處像第一次走進沈家小院兒一樣的好奇地打量著一切,有些熟悉,屋內布置還是他熟悉的沈念的風格,幹淨整潔到像樣板間。


    麵前隻有一雙拖鞋,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地墊前麵,顧執打開鞋櫃看了一眼,隻有幾雙外出鞋。


    這裏隻有他一個人,沒有別人來過。


    顧執笑了起來,換上沈念的那雙拖鞋進了屋。


    從顧執出現開始,沈念就處在一種極度不真實的狀態中,從黑暗的走廊到光亮的室內,他甚至也沒有迴頭看一眼顧執,他總覺得迴頭後這個人就消失不見了,一切不過是舊病複發,幻覺一場。


    “這些年,念念還好嗎?”顧執出聲問他,直到這個時候沈念才有了些許的真實感。


    幻覺裏的顧執從來都是十五六歲的模樣,不會用大人的姿態跟他說話,更不會問他過得好不好。


    沈念莫名其妙的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沒有再生病,還是說因為顧執這個人,他站在餐廳倒了一杯水迴身想要遞給顧執,卻在轉身的時間怔在原地,連手中的水杯都險些掉落在地上。


    他詫異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險些要認不出來。


    剛才在走廊裏,光線隻能看到一個輪廓,沈念也隻是通過一聲‘念念’斷定了這個人是顧執,可現在,一切細節都暴露在燈光之下,他這才注意到眼前的顧執竟是滿頭銀發。


    顧執看著沈念,察覺到他的目光,笑了起來:


    “好看嗎?”


    “染的?”沈念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


    “對啊。”顧執笑看著他:“不然呢?”


    沈念聞言緩緩放鬆了下來,打量著眼前的這個熟悉也陌生的人,剛才在門外他抱著自己的時候沈念就知道他已經高出自己不少,可是他沒想到顧執會這麽瘦,瘦的讓人覺得他是不是吃了許多苦。


    他過得不好嗎?那他這些年……


    “給我的嗎?”顧執出聲打斷沈念的思緒,指了指他手中的水杯,沈念聞聲垂眸看了一眼,邁步走過去遞給他:“家裏沒什麽別的喝的。”


    顧執接過來,手指碰到了沈念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熱水拿太久了,以至於指尖很燙,和自己的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他很喜歡這樣的暖。


    “謝謝。”顧執說。


    沈念意外的看他一眼,卻沒說什麽,他們之間相隔八年之久,陌生客套一些本也正常。


    曾經覺得顧執會來找自己的時候,沈念想過無數次再見麵會是什麽樣的場景,不在乎或驚天動地,或猝不及防,但沒有一種想象是如現在這樣,在一個傍晚,兩個人心平氣和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著水。


    他們分開得轟轟烈烈,見麵的時候卻能做到如此平靜。


    連沈念都覺得意外。


    或許是長大的緣故,沈念覺得顧執沉默了許多,這種沉默不是言語上的,是他整個人都沉寂了下來,很安靜地坐在那裏,輕輕轉動著麵前的那杯水。


    沈念打量了他許久,那一頭銀發白的亮眼,始終吸引著自己的目光,他不知道顧執為什麽要染發,這個舉動似乎和現在顧執的性子並不相符。可轉而一想他此刻的模樣也和剛才電話裏近乎癲狂的他不太一樣。


    沈念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才是現在真實的他。


    其實不隻是顧執的頭發,他的皮膚也比8年前白了不少,那似乎是一種病態的常年不見日光的白,為什麽會這樣?


    “這些年過得好嗎?”顧執抬頭過來看他,嘴角帶著剛剛好的笑意,打斷了他的思緒。


    沈念的視線從的頭發移到他的眼睛,點了點頭:“還好。”


    又過了幾秒才迴問了句:“你呢?”


    “我不好。”顧執說。


    沈念沒說話,心卻像是被什麽緊緊地攥了一下。


    “對不起……”除了這一句,沈念似乎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了,雖然他也覺得這三個字在傷害之後最無用。


    “騙你的。”顧執笑了起來:“怎麽還當真了?我挺好的。”


    似乎大多數的久別重逢都是這樣的,簡短的寒暄客套之後,又會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他們也未能免俗。


    許多年前顧執在身邊的時候兩個人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氛圍,哪怕隻是待著什麽話也不說也是愜意舒服的,不像現在,讓人隱隱不適,連唿吸都要收著力,怕稍稍不慎打破了什麽。


    “什麽時候過來的?”總不能一直不說話,短暫的沉默之後沈念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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