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沈念離開的念頭隻是一條縫隙的話,那麽梁秋的話就像是有人在這縫隙之中插了一把刀,隻要稍稍再別一下,就能整個碎裂了。  可沈念依然沒有下定決心。  “我明白。”梁秋說:“你們之間有約定,誰也不離開誰,你的離開是對他的食言,是又一次把他丟下,可是小念,顧執現在不是沒有人照顧,你也不是單純的丟下他,也是為了他好,不管是身體還是感情。”  “至於顧執能不能接受寧迦我覺得問題也不大,小瘋子不就是一個誰對他好就能接受對方的人嗎?當年沈叔是這樣,你是這樣,那麽寧迦為什麽不行?那是他媽,以前有過傷害不假,可隻要以後真心待顧執,我想也不會太反抗吧?”  梁秋的話讓沈念無法反駁,他曾經也有過這樣的疑惑,如果當初讓顧執留下的不是自己,如果是另一個人給了他相互陪伴的承諾,他是不是也會像對自己這樣對別的人。  他沒有答案,因為當初就是自己留下了顧執,可梁秋的話也並不是沒有道理,當初就是因為自己對顧執好,所以才能讓他一點點改變的,自己可以的話,別人應該也可以。  梁秋看出沈念還在猶豫,雖然他不知道沈念在猶豫什麽,可梁秋要打碎他的猶豫,他不能繼續看沈念這樣下去了。  拖累顧執讓他有壓力,有壓力就會做噩夢,這還僅僅隻是之前沈念的狀態。  現在他覺得拖累顧執的同時又加上了沈崇山遺願的壓力,所以顧執在他身邊,沈念就會覺得自己在拖累顧執的同時還愧對了沈崇山,他永遠不可能打破這個魔咒,他永遠都走不出來,這是一個死循環。  “你還在猶豫什麽?”梁秋說:“舍不得顧執嗎?可顧執已經為你放棄中考了。”  沈念聞言抬頭看向梁秋,滿眼都是震驚:“你剛才不是說……”  “我剛才不知道你這麽嚴重,不知道問題的根源在顧執。”梁秋站起來:“顧執像是有感覺你會出事一樣,考試考到一半就跑了迴來,你醒來之前他剛走沒多久,囑咐我不要讓我告訴你他錯過了考試,不想讓你更有壓力。”  沈念說不出話,梁秋卻還沒有說完:  “不分開,你對顧執的拖累就會繼續,現在顧執能為你放棄中考,將來也會為你放棄高考,放棄大學,放棄一輩子。”  “沈念。”梁秋很少連名帶姓的喊他的名字,如今卻是認了真:“你承受得起嗎?”  沈念看了梁秋許久,久到眼裏的震驚慢慢變成了平靜,他低下頭自嘲的笑了一下:  “是啊,我還在猶豫什麽呢?”  一切都不是問題。  顧執離開自己或許會難受,但繼續在自己身邊,隻會失去更多。  他不能這麽自私。  “你什麽時候迴上海?”沈念的聲音悶悶的,卻終於做出了這個決定:“幫我也訂張機票吧,我還沒坐過飛機呢。”  梁秋看著他,知道他這個決定做的有多艱難,卻還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好。”第65章 丟下  沈念有想過不告而別, 這樣離開的會簡單一點,也平靜一些,梁秋也支持, 甚至說下午就能走,可沈念最後還是決定要和顧執見一麵,他不止想要自己平靜, 也想要讓顧執在瘋狂之後平靜地接受。  顧執一定會發瘋,這是顯而易見的, 但應該的,也是沈念該承受的。  沈念給寧迦打了個電話讓她開車來醫院接自己,在和顧執說分開之前有些話要先跟寧迦說。  從醫院到蒹葭巷, 時間不短不長, 剛好夠他說完,下車之前沈念禮貌道了謝,寧迦卻叫停了他:  “為什麽改變主意?”  沈念靜默幾秒:“您是對的, 顧執迴到您身邊會有更好的未來, 我不能太過自私的拖著他。也希望您能做到答應我的。”  寧迦點點頭:“我會的。”  沈念沒有再說什麽, 下了車。  也不過才半個多月沒迴來, 可進了小院兒隻覺得有些荒涼,下雨的緣故,小院兒的地上都是落葉,趁著顧執沒迴來,沈念將家裏裏裏外外又收拾了一遍, 收拾好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像是在做無用功,因為小瘋子迴來聽到自己的決定一定會砸個稀巴爛的。  可他閑著也不知道要做什麽, 所以還是收拾了。  六月底的天氣稍微動一下都是一身的汗, 沈念也出了汗, 卻沒去洗,就那麽搬了張小馬紮坐在了北屋廊下,像是迴到了沒把顧執接迴來之前的寂寞的自己。  以後的自己大概也會和今天一樣,一個人,一直一個人……  自己好像也隻適合一個人,誰跟自己太過親近都沒什麽好事情,曾經以為顧執合適,所以才做了約定,如今才過去兩年多的時間,連小瘋子也被自己傷的遍體鱗傷了。  沈念會讓自己記得這個教訓,以後也不再找人陪伴了,他應該學著享受孤獨和寂寞,孤獨和寂寞也沒什麽不好,至少能睡得好覺。  足夠了。  收拾是為了打發時間,不至於讓自己那麽慌,可收拾完等了一會兒才發現這個時間點顧執似乎才剛考完試,他出了考場應該會先去梁秋家裏,然後再來這裏,算算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  沈念不想再等,便起身離開了蒹葭巷,去了沈崇山的墳前。  要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迴來,於情於理都應該說一聲的。可到了墳前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了,說你是對的?說對不起?說自己要和顧執分開了?  都可以說,但沒必要。沈崇山聽不到的。  噩夢和幻覺都來自於自己給予自己的壓力和桎梏,與別的事情都沒有關係,但他希望自己做的這個決定是真的可以給顧執帶來更好的以後,自己也能好起來,隻有這樣才是值得的。  沈念沉默地在沈崇山的墳前站了許久,久到忘了時間,久到看到有個人影從遠處跑過來,沈念看著那個人影,緩緩笑了笑,對沈崇山說:  “別擔心我了,我會好好的,顧執也會的。”  說完這句話,沈念就邁步離開了墳前,走到地頭的時候,顧執也剛好跑到跟前,滿頭大汗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沈念看著他就笑了:  “跑什麽?”  顧執沒說話,看著沈念,他說不出哪裏不對,但又似乎哪裏都不對。  分開的時候他還躺在病床上虛弱無力地昏睡著,怎麽自己又去考了一場試,他就看起來好了?雖然氣色看起來還是很差,但精神卻好多了,不再是之前那樣萎靡的姿態了。  “怎麽跑這裏來了?”顧執看著他的眼睛:“身體還沒好,再中暑怎麽辦?”  “沒事。”沈念說:“他睡在這裏之後我還沒來看過,想來看看。”  顧執看著沈念沒說話,可眼神卻泄露了他此刻的慌亂,他其實很想問問沈念,為什麽迴來蒹葭巷,為什麽不去出租屋,突如其來的轉變又是因為什麽,可他不敢問,也不想聽沈念再說一個字。  他連日來的不安和不確定似乎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也窺探到了小瘋子蠢蠢欲動的痕跡。  “迴去吧。”沈念先一步邁開了腳步,問顧執:“考的怎麽樣?”  顧執靜默幾秒跟上沈念的腳步,看著他擺動在身側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過去牽住了,沈念有一瞬間的僵硬,但最後還是放任了他的舉動。  “我覺得還不錯。”顧執說。  “上午的試卷做了多少?”  沈念這麽問,顧執就知道梁秋這個叛徒一定告訴沈念自己跑迴來的事情了,但他此時也沒什麽心思去和梁秋計較,如實告訴了沈念:“一多半吧,應該沒什麽影響。”  沈念側頭看他一眼,笑了笑:“那就好,以後別這麽衝動了,我高考的時候你怎麽跟我說的?”  “那不一樣。”顧執看向沈念,說:“我考不考都一樣,我是要和你一起去上海的。”  沈念沒有說話,顧執在這樣的沉默裏把沈念的手握得越來越緊,緊到沈念都覺得疼。  可顧執沒有再問,他驚訝於自己竟然能忍住這一刻的衝動,就那麽平靜地跟著沈念迴到了蒹葭巷。  進了小院兒,像是覺得所有的憤怒和情緒都有了包容之處,像是有了四麵八方的牆可以困住沈念,顧執便沒有再忍,也忍不住了,在沈念拉著他的手要上台階迴北屋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沈念迴頭看他,顧執也看著沈念,把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我們會一起去上海的,對嗎?”  這個問題自沈念答應顧執之後他就問過無數次,因為太開心,因為覺得怕是一場夢,因為太想實現,所以他一遍一遍的確定,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其煩地開口詢問。  但沒有哪一次,顧執問得這麽平靜無波,好像所有的驚濤駭浪都被他壓抑在了答案之後。  也沒有哪一次,是沈念在顧執提出這個問題之後陷入漫長的沉默,最後給了他一個否定的迴答,他說:  “不會了。”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小院兒裏的棗樹樹葉都被這壓抑的氣氛嚇到不敢擺動,顧執表情不變地看著沈念許久許久,然後笑了起來,他邁步跨上台階,和沈念站在同一平麵上,壓迫感也隨之而來,但沈念卻沒有動。  “念念在說什麽,我沒有聽清,再說一遍好不好?”  顧執鬆開牽著沈念的手,卻並沒有徹底的放開他,而是順著他的手臂緩緩地往上走,明明是六月底的天氣,明明他的體溫很高,可沈念偏偏覺得他的手指像是一條蛇,冰冷且帶著讓人畏懼的戰栗,最後纏繞在了自己的脖頸處。  顧執沒有看他的眼睛和表情,他的視線落在脖頸處,手指輕輕滑過的同時,他又開口:  “說啊,我們會不會一起去上海?”  “不會。”沈念這一次沒有猶豫,直接開口且沒有轉圜的餘地:“我不帶你走……”  話還沒說完,顧執的手就捂住了沈念的唇瓣,他能感受到那裏和記憶中的一樣軟,可不知道為什麽,他今天卻不喜歡了,甚至有一種將它縫起來的衝動,似乎隻有這樣,他才不會說出更讓人不喜歡的話來。  他懵懵懂懂的似乎明白沈念為什麽改變了主意,但這並不代表他會接受。  不分開,是他的底線。顧執早就說過的,直到這一刻他也沒有改變。  “那念念哥哥是不準備讀複旦了嗎?有別的想去的學校了?哪裏?哪裏我都跟著去好不好?”  沈念不說話,也說不了,可他看著顧執的眼睛又像是什麽都說了,全是否決。  顧執隻看了一眼就錯開了視線,笑得勉強也慌亂:“猜錯了呀,那我再猜猜好不好?念念哥哥是覺得拖累我了,是怕你現在的狀態不可能再擔負起我高中的學業了,所以要放棄念大學,要留下來等我讀完高中了,對不對?我答應你好不好?我不說服你去念大學了,你就留在這裏陪我,三年後我們再一起走,好不好?”  顧執什麽都知道,什麽都看得出來,他連沈念曾經的決定都猜得分毫不差。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情,沈念會覺得很慶幸,慶幸自己還沒有開口就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但已經晚了,想要的東西若來的不是時候,也會顯得多餘。  顧執說完也沒有去看沈念的眼神,像是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一樣,不想也不敢去證實。  他一直沒有抬頭去看,沈念卻在這漫長的沉默中有了動作,他抬手將顧執的手從自己的嘴巴拿開,開口給他答案:  “對不起,我不能帶你去上海了。”  顧執笑了一下,卻又在下一秒變了臉色,他終於壓製不住那頭早就想要破土而出的兇獸,猛地將沈念抵在了身後的牆壁上,那剛從嘴巴上拿下來的手再一次爬上了他的脖頸處。  這一次不是輕撫,是鉗製。  “念念哥哥。”顧執笑看著他,話還沒說出口眼眶卻紅了一圈:“三年前就是在這個地方吧,你說過什麽?還記得嗎?”  沈念的後背被撞的麻木,可他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記得。”  “一定要這樣嗎?”顧執掐著沈念的手在發抖,卻始終壓製著不敢真的用力:“不要吧念念哥哥,一點都不好玩,我不想玩兒這個遊戲,會嚇到你的,你也承受不住的,你說你錯了好不好,說你在逗我玩兒,我保證不怪你,也不生氣好不好?嗯?”  “顧執……”沈念看著他,想要說出口的話或許太艱難,以至於他的嘴唇都在發抖,可再難他也還是說了:“對不起,我食言了,我不要你了。”  有長達幾分鍾的時間顧執都像是沒有聽到沈念的話,都像是依舊在等待沈念一個答案般的沒有任何動作,連唿吸都輕地讓人聽不到,他看著沈念,看進他的眼睛裏,卻發現裏麵沒有半分熟悉的痕跡。  這個人不是沈念,不是他的念念。  他的念念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那他的念念去哪兒了?還在眼前的這個軀體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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