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淵主大人發怒的前兆!


    第33章 巫山雨二


    大約是被難得一見的淵主怒容給驚嚇到,第二十九洞洞主道珩退的幹淨利落。


    「大人教訓的是,屬下這就去白室山外降服那頭瑞獸。勢必要給大人一個交代!」


    道珩利落地單膝下跪,右手按在心口,行完禮就匆匆地退了。


    逃跑的姿勢一氣嗬成,瀟灑如行雲流水。


    花清澪無奈地目送道珩背影,那襲雪白長袍快如天邊雲線,讓他想開口挽留都不能。


    他隻得獨自麵對發怒的謝靈歡。


    「景淵,」花清澪努力斟酌著字詞,試圖再救一救自己。「你知道,昔日在碧落天時,諸天仙帝都會定期會晤,所以我見過雲嵐,這並沒什麽。」


    謝靈歡唇角跳了跳,看起來似乎要笑,又似乎開口就會是咆哮。


    花清澪仔細辨認了幾眼,然後……辨認不能。他隻得繼續耐下性子解釋。「你看,我雖與雲嵐認得了數千年,但他是修無情道的,與我平素也甚少交集。」


    花清澪突然頓住。——他為何要與淵主解釋這些?


    有關於碧落天,他許多年不曾主動想起,沉埋了,就是埋了。況且那裏再無人記得他,人走茶涼,他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仙。


    花清澪默默地住了口,陡然間意興闌珊。他垂下眼,望著雪色薄紗下如雪的赤足,抬腳往屋內走。腳踝處銀鈴輕動,鈴鈴地,寂寥而又誘人。


    「怎地不說了?」謝靈歡從後頭拽住他胳膊,仍舊帶了些忿忿。「孤知你過去常見著他,你與他……」


    「我與他,毫無幹係!」花清澪冷聲截斷,隨後扭了扭肩頭,嗤啦一聲,雪色薄紗衫兒從肩頭處裂開。


    如雪般,又似片片雪色的花。


    花清澪譏笑道:「大人若是什麽都忍不得,總疑心我不貞不潔,倒不如取消這樁婚契,於彼此都好。」


    謝靈歡叫他一句話封了口,憋屈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大人是怎麽個意思?」花清澪冷笑著反問,抬手指向自家瓊脂般的鼻尖。「我又何曾說過要去見他?是大人非得去!你去便去,為何非得拖上我?又為何非得賴在我頭上?」


    謝靈歡張口結舌,急道:「不是,我不是……」


    「卑職身份不如大人尊貴,武力不及大人高強,就連這論辯一術,也遠不及大人高明!」花清澪連珠炮似的截斷他,不住地冷笑。「大人欺我負我,我不能自證。惟求大人允卑職一條活路而已!」


    花清澪一通火發完,逕自甩袖走了。肩頭露出大片蒼白肌膚,月華般皎瑩。


    謝靈歡齜牙咧嘴,拚命控製住心頭不斷亂躥的野火,目光鉤子般盯在這人肩背。再往下,雪色薄紗內若隱若現,渾圓不可描述。


    謝靈歡抬袖掩住口鼻。算了,看在這人如此好看的份上,啊不是,看在這人惱了的份上……就更不對了!


    分明該惱的人是他。


    謝靈歡怎麽也琢磨不明白,為什麽要發怒的是他,結果他卻反倒被花清澪給兇了一頓?


    但是這人施施然走動間,便是一幕幕活.色.生香。謝靈歡幾次試圖找迴氣勢,那氣勢,都在那鈴鈴的細碎腳鏈聲裏搖碎了。


    雪色薄紗幾乎掩不住什麽。


    算了,看在這人如此配合地取悅他的份上,且……再縱著他些。


    謝靈歡摸了摸鼻尖,眼珠微轉。


    **


    當天黃昏,於南瞻部洲白室山宗門。晚霞尚未落盡,無數道七彩的霞披覆於山頭,靈氣逼人。


    「樹葉紛紛落地,歸於泥土,這就是復根歸命。」


    冠蓋大如雲傘的樹上,淩風飄颻地立著個年歲約二十許的青年男子,一襲雪白交字領長袍,冠玉般飽滿的臉上勒著條靛藍色抹額。


    樹下三五捉對地立著百來號白室山弟子,聞言紛紛笑了。有人叉著腰昂頭沖樹冠那人喊道:「大師兄!這段兒原文可不是這樣說的,師父讓我們背誦的原文是,芸芸復歸其根。這可跟樹沒啥關係!」


    「所以說你們不通!」樹冠上的大師兄跳下來,腰間掛著三尺龍泉,眉宇軒昂。「什麽叫芸芸?芸字,是草字頭。形聲字,從艸,雲聲。」


    「哦,從艸。」


    師弟裏不曉得誰開了個黃腔,隨即大片鬧笑聲,再沒人去聽他說甚。


    謝靈歡與花清澪並肩立在白室山宗門上空結界處,雲霧遮掩了他們的行蹤,照常理,也該屏蔽掉他們的窺視。但是謝靈歡隨手帶來的法寶窺塵鏡卻能穿越一切阻隔,將方才發生的一幕完整呈現。


    花清澪蹙眉。


    謝靈歡轉眼看了看他,唇角微往左邊歪著點,星子眸雪亮。「哥哥嫌他們粗俗?」


    「何止是粗俗!」花清澪眉頭又皺了皺,艷美雙唇微分,冷笑道:「如此狗屁不通的東西,竟也能入我道門!」


    謝靈歡突然沉默。


    花清澪自家也怔了怔。


    「入我道門」,這是站在了修仙者的視角。——可他早已棄道,也早已不再是三十二天仙帝了。


    他是淵獄底的天魔。


    花清澪垂下眼,蒼白手指蜷屈著,不自覺地陣陣痙攣。


    冷不丁那隻蜷屈的手被人握住。


    謝靈歡凝視他的眼睛,俯身輕輕地對他道:「清兒可曾聽過一句話?涅槃同魔,神也好,魔也罷,都不過是行走於此界的假名。譬如那戲台上的伶人,塗抹油彩後,或扮帝王將相,或演才子佳人,但卸了妝後,仍是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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