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行道:「本來有一些史稿修訂的問題,但今日下官沒有準備,不知大人何時有空閑,下官再來拜會?」


    「監修史館也是我的職責,你有事隨時可以去尚書府尋我。」


    崔景行得了他這個承諾,頓時露出了一個誠懇的笑容,「多謝大人,」


    慕疏風見他滿頭大汗氣息不穩,道:「進屋歇一會兒再走吧。」


    容不得崔景行迴應,那隻白狗突然跑過去,咬著崔景行的褲子,拖著他去了客堂。一路上,崔景行目不斜視,端著自己的步子,偶爾被焦急的白狗給拖得踉蹌了一下,但他站穩了以後還是徐徐前行。


    慕疏風走在前麵,不得不時不時停下來等一等崔景行,他打量著崔景行,忽然道:「你左腿用力不穩?」


    崔景行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腳步微頓,腦海中閃過一座陰冷幽暗的地牢,那些血跡斑斑的刑具在眼前飛速略過,年紀小的自然不必受罰,可受罰不代表有人會善待他們。本以為有些往事可以遺忘,但一提起卻依舊曆歷在目。


    崔景行垂眸,濃密纖長的睫毛擋住了眼睛,「下官幼時左腿受了點傷,家境貧寒,一時籌不到錢醫治,便落下了病根,不過平日裏慢些走也看不出什麽。」


    慕疏風聽罷沒再繼續多問。


    客堂倒是和正常權貴府邸的客堂一樣,隻不過客堂裏外卻沒有看到伺候的下人。崔景行落座後,那隻白狗就勢趴在了他的腳邊。


    慕疏風在主位坐下,輕輕敲了下桌子,「百靈,看茶。」


    「是。」窗外忽然出現一道婉轉清亮的少女聲,半晌後,一個十五六歲的俏麗少女端著茶盞進來,在桌子上擺好。


    崔景行目送少女離開,原來這侍女方才一直站在窗外嗎?他怎麽沒有看到外麵有人?


    慕疏風端著茶盞,打趣道:「子曰『非禮勿視』,崔大人盯著一個姑娘看,未免失禮了吧?」


    崔景行迴過神,滿臉通紅,嘴唇顫動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


    慕疏風嘴角微抽,他真是被崔景行那張臉給迷惑了,自己沒事逗著個書呆子做什麽?他放下茶盞,「玩笑罷了,崔大人不必如此當真。」


    崔景行固執的搖頭道:「大人說的沒錯,我方才的確失禮了,還請大人替我向那位姑娘轉告歉意。」


    「......」慕疏風喝了口茶盞裏的白水,不打算接他的話,


    「喵嗚。」花貓從窗戶鑽進來,穩穩地跳進了崔景行的懷裏,舒適地眯著眼睛。


    白狗聽到動靜,蹲坐起來,抬起前爪把花貓拍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用後腿踩住花貓,然後又懶洋洋的趴下。


    「喵喵喵!」花貓掙紮不得,垂頭喪氣地叫了兩聲,看樣子時常被欺壓。


    崔景行忍俊不禁,忍不住俯身摸了摸狗毛,心中多了些許懷念,曾經他家也養過一隻白色的小奶狗。


    隻是……崔景行收迴手,隻是那時他年紀小不懂事,看到他新養的那盆含羞草合起了葉子下方的葉子枯黃,還以為那草死了,便把含淚把含羞草從花盆裏□□,一邊哭一邊餵給了餓的嗷嗷叫的小奶狗。


    那時候他想著,父親常說做人要節儉清廉,什麽東西都不能浪費。


    他不知道含羞草有毒,雖然小奶狗最後把含羞草吐了,但那一身的白毛還是掉了一大半。從此小奶狗見到他便躲得遠遠的,而那盆含羞草也被他爹放在了高處,免得哪日他自己塞進嘴裏。


    慕疏風打量著崔景行的側臉,這書呆子這幅樣子倒是鮮活多了,不過放眼朝堂內外,畏懼他的人數不勝數,這個書呆子真呆,居然敢跑到他家裏來,坐了半天似乎也沒有別的目的,就為了還一枚玉佩。


    這樣直接的視線盯著崔景行,崔景行不可能沒有察覺,但他卻沒有立刻做出反應,片刻後才轉頭正好和慕疏風的視線撞上,嚇得呆了呆,「大,大人,您盯著下官看什麽?」


    慕疏風移開目光,「史館今日可有什麽事?」


    崔景行認真迴想半天,一絲不苟地把今天的事情給複述了一遍,他事無巨細,聽得慕疏風昏昏欲睡。


    「大人,」崔景行複述後繼續說道,「昨日您和我說的史才三長,我迴去仔細想了一夜,可還有許多不解。」


    慕疏風這迴才抬眼正視他,眼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半晌後光芒退去隻剩下失望,他緩緩開口道:「勤,不能補拙。大凡良史大多天生,史識不是說有就有的。你覺得單憑你自己,能想得出『成一家之言』這種有眼界的話嗎?」


    崔景行聽罷大為受挫,重新低下頭,半天一言不發,似乎羞愧至極,「我,我自然比不了太史公。」


    慕疏風沉默不語,這個書呆子終究不是那位天資聰穎的故人,他又何必用過高的標準去要求崔景行?慕疏風收斂所有情緒,繼續道:「你也不必介懷,太史公那樣的良史百年未必出的了一個。做不成太史公,你也可以像齊太史、董狐那樣做個秉筆直書的史官。有直筆勇氣的史官同樣不可多得。」


    「多謝大人指點。」崔景行笑了一下。


    慕疏風看著這熟悉的眉眼,心中微微一動,即便無骨也有皮,這與故人相似的容貌讓他難免多了幾分平日沒有的耐心,「可還有其他不解?」


    崔景行又提了兩個問題,慕疏風一一解答。旁邊的白狗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靠著崔景行的腿睡著了。二人就這樣一問一答,氣氛和諧融洽,時間不知不覺流逝,終於天色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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