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琳希德渾身酸痛地從軍營裏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昏黃。


    羅德裏克顯然被氣得不輕,把人丟進軍營留下一句“往死裏練!”後就走了。


    訓練營的戴維德軍官剛見到這位新來的女兵時,那是又驚喜又榮幸。


    隻不過當他聽說這女兵要在他手下操練後,瞬間喜悅沒了,榮幸也沒了,隻剩下十萬分的驚恐了。


    太陽神在上,這姑奶奶可是摩恩王國如今唯一的公主,還是教會的聖女,萬一在自己手上出了點差錯,自己這條小命還有沒有了?


    但很顯然比起克琳希德,戴維德軍官更加懼怕羅德裏克。


    所以即便全程都膽戰心驚,他也依然嚴格按照王子定下的訓練計劃,把克琳希德往死裏狠狠操練了一頓。


    王女一身沉重的鎧甲,臉上手上全是汗漬和汙泥,嘴唇發白的喘著氣。


    她今天下午跑了十五公裏的體能鍛煉,進行了三十分鍾近戰格鬥,上了兩個小時的戰術指揮課程,三公裏的水陸障礙跑以及二十分鍾的抗擊打訓練。


    如果現在把鎧甲脫了,就能看到少女白皙的皮膚上全是青一塊紫一塊。


    克琳希德的身體雖然有著力速雙a的評級,但也僅限力速。


    畢竟是溫室裏的花朵,又是專職輔助治療的神職,莫說格鬥,就連耐力和抗擊打能力比起普通士兵也高不到哪去。


    最要命的是,這還隻是個開始。


    羅德裏克的這份訓練計劃後期甚至包含野外生存和實戰演練這樣的內容,看得出王子殿下這次是鐵了心要改造自家妹妹了。


    軍營外,野草低伏。


    天黑後士兵們就迴到各自的營房休息了。


    再怎麽說羅德裏克也不會讓自家妹妹和一幫丘八住一塊,這點分寸他還是有的。


    然而,從下城區郊外的軍營迴到上城區的金獅堡,這段路途相當於一場馬拉鬆。


    克琳希德看了看昏黃的天空和四下無人的道路、


    很顯然,哥哥沒有給自己安排接送的馬車。


    倒也沒什麽,比起心中的疲憊,肉體上的勞累並不是那麽難以忍受。


    “也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趕迴去。”


    歎了口氣,少女邁開沉重的腳步。


    叮鈴~叮鈴~


    一串輕盈的鈴聲忽地傳入耳中。


    轉頭望去,就見弗雷德裏克正踩著一輛自行車,笑意吟吟的看著自己。


    “兄長?!”


    克琳希德頗為驚訝。


    今天一天她都沒見到大哥,還以為對方和齊格飛先生一起留在海都了呢。


    弗雷德裏克拍了拍自行車的後座,語氣難得的有些輕浮:


    “美女,要搭順風車嗎?”


    …………


    徐徐涼風帶著王都居民家中的飯香劃過克琳希德的臉龐,帶走了一天的汗水,沉鬱的心情也稍稍好轉。


    這是非常神奇的一幕,摩恩的大王子踩著腳踏車,載著摩恩的公主穿行於黃昏下的昂德索雷斯。


    “兄長,這是什麽呀?”


    “公行做的新型載具,叫自行車。通過奧菲斯那種高輪款式改良的,又輕便又實用,關鍵是價格低廉,很適合平民出行使用,不錯吧。”


    根本不用多說,克琳希德一聽就知道這是誰的手筆了。


    這年頭,養一匹好馬的成本幾乎不亞於在地球提一輛大奔。


    前者甚至還要考慮生長周期和健康狀況,以及馬廄的建造和維護,根本不是平民能承受的起的。


    絕大多數的摩恩百姓出門能用腿就用腿,不能用腿的地方就不去,一輩子都沒走出過出生城鎮的人比比皆是。


    可以預想,如果這種自行車能普及那會是多麽的利民。


    真是,拍馬難及……


    “齊格飛先生,真厲害啊…”


    “是啊!”弗雷德裏克哈哈一笑:“也不知道他的腦袋是用什麽做的,好像什麽都會。”


    “兄長也很厲害,能和齊格飛先生並駕齊驅。”


    “嗬嗬,我就當你在恭維我了。”


    “哥哥也是,一個人就把王都治理的那麽井井有條,現在甚至連教會都成了他的附庸。”


    王女眼簾低垂,笑容有些苦澀:


    “我……永遠也沒辦法變的你們一樣。”


    弗雷德裏克沉默下來,忽地一踩刹車。


    克琳希德一個不留神,臉撞在了大王子的背上。


    捂著鼻子睜開眼時,就看到兄長正平靜的看著自己。


    “希德,天色還不晚,我們繞個路吧。”


    七彎八拐的,弗雷德裏克載著妹妹騎到一處稍顯陳舊的房屋前。


    這裏臨近中城區,平日裏都有衛兵巡邏,是下城區相對安穩的地帶,那些有著穩定工作的平民大多定居在此。


    “兄長,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噓~”


    弗雷德裏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向不遠處的陳舊房屋。


    “看那兒。”


    透著燭光的窗戶中,一個頭發斑白的老人正咧著滿口爛牙,捧著寶貝似的將一串風幹的臘肉遞到麵前的少年眼前。那少年又驚又喜的連連拍手,歡唿聲隔著一麵牆都聽得十分清楚。


    克琳希德的瞳孔顫動著,緩緩收縮。


    “你留在地上的那些首飾最後還是被他們撿去,換來了現在這個新家。”


    弗雷德裏克看著屋內那抹溫馨的光景嘴角微勾:


    “他們原本也不住在貧民窟。


    一年前,羅迪與拜蘭大公開戰的時候征召了大量民夫為軍隊運輸物資。


    那位老人的兒子,那名少年的父親被選中,不幸在行軍路上染病去世了。


    王國本就不會給民夫發餉銀,更莫說像這類病死的而不是戰死的民夫就連撫恤金都沒有。


    老人年輕的時候是港口的搬運工,這輩子挑起的貨物能裝滿整條河的帆船,可臨老到頭卻隻能淪落到貧民窟靠偷雞摸狗為生的地步。


    羅迪、齊格還有我,我們這種所謂厲害的人都不會將目光投射在他們那些人身上,隻有你,希德……”


    弗雷德裏克輕輕揉了揉妹妹的頭發,後者低著頭肩膀不住抖動著。


    “隻有你在真切的看著他們。”


    “希德,我想說的是,你真的沒必要妄自菲薄。無論你有沒有看見,你的那份溫柔的的確確在你不知不覺中拯救了很多人。你沒必要做那些你不習慣的事,更沒必要強迫自己變得和我們一樣。”


    金色的夕陽下,淚水滴滴答答從少女的臉龐滑落,哽咽得泣不成聲。


    “能脫下旅人外套的不隻有凜冽的寒風,還有和煦的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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