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靜的月色下,連綿不斷的音符跳躍,女音樂家和她的樂隊譜寫的樂章悠悠揚揚地迴蕩在龍霄宮的上空。


    宴會大廳內賓朋滿座,男男女女兩人一組輕歌妙舞,俏麗的女仆不斷將各種美食佳肴端上餐桌。


    幾名從奧菲斯請來的帶著白色高帽的廚師在最前麵忙的焦頭爛額,他們在為今天的生日蛋糕做最後的點綴。


    然而這一片歡鬧聲,龍霄宮的少主人卻不在其中。


    大門口,


    鮑斯緊張地搓著手,時不時踮起腳遠眺。


    “見鬼,怎麽還不來啊?”


    距離宴會正式開始不到半小時了,可身為主角之一的勇者卻遲遲未到。


    “不是這混蛋說要給父親賀壽嗎,難不成到了這節骨眼上反而慫了?”


    這種話說出來自然是過過嘴癮,是鮑斯給自己壯膽的手段。哪怕勇者真的遲到,不管是晚來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他鮑斯還有樓上的滿堂賓客都得候著!


    鮑斯從懷中拿出黑胡桃木製的保濕盒,打開,從中揀起一支雪茄叼在嘴裏。


    這種雪茄是特製的,裏麵除了煙草還包含一種叫做麻菇的提取物,這種來自帝國煉金協會的產物隻被用作手術前的麻醉劑,不過到了摩恩用途就廣泛了不少。


    鮑斯嘴裏不斷碎碎念,可預想中的火苗始終沒在指尖竄起。


    【火種】這樣的最簡單的一階魔法基本人人都能使用,沒有元素親和的限製,也沒有複雜的詠唱術式,到了二階才是普通人和魔法師的分水嶺。


    平常這種魔法哪怕是鮑斯也能信手拈來,可今天不知怎麽的,短短一句的詠唱他卻念錯了三遍。


    “該死!”


    噗嗤一聲,


    小小的火星終於冒出,將鮑斯的臉映的通紅。


    他剛露出笑容,隨即便凝固在臉上。


    【火種】怎麽可能那麽亮!


    鮑斯猛地抬起頭。


    隻見上空,一顆赤紅的流星朝著自己直墜而下!


    奪目耀眼的紅芒中,依稀能辨認出中間的人影。


    那人背生雙翅,長滿棘刺的龍尾如同鞭子般靈活地纏繞在腰間。滿頭白發在腦後梳成馬尾,瘋狂擺動。


    勇者!


    這是鮑斯的第一個想法。


    他要殺……


    第二個想法沒得及湧起,熾烈的紅光撞了個滿懷!


    啪!


    一點火苗亮起,點燃了雪茄的煙頭。


    “哎,得轉轉,否則受熱不均,你這根就廢了。”


    沉厚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鮑斯渾身一顫,整個人如夢初醒,冷汗這時才淋漓而下!


    他僵硬地看去。


    不知何時開始,身側便站著了個和他一般高的青年,白發赤瞳,手中握著一個火機。


    和剛才見到那個一樣,隻是沒有翅膀,腰間也沒有尾巴。


    “這到底是……”


    鮑斯唿吸短促,指尖還在顫抖,他分明記得自己剛剛已經死了。


    勇者熄滅火機,抓起鮑斯的手腕,塞進手裏。


    “點煙,還是這個比較好使。”


    勇者衝他一笑,便越過他徑直走進城堡。


    “傻大個,把衣領翻出來。”


    “哦哦。”


    “你這是翻進去,我讓你翻出來。”


    身後傳來不鹹不淡的聊天聲。


    鮑斯腿一軟差點跌倒在地上,他看著那兩個將自己戲弄一番就熟視無睹地離去的背影。


    強烈到難以遏製的惱怒感頓時襲上心頭,不自覺握緊了腰間的匕首。


    可就在這個瞬間,勇者的聲音陡然低了八度。


    “你老爹沒教你怎麽收斂敵意嗎?”


    鮑斯立刻清醒,連忙鬆開匕首。


    “你什麽態度倒是無所謂,隻是我時常會條件反射把人砍了,為了你半截入土的老父親,好歹收斂一下,不然死得不明不白的,誰給你父親養老送終?”


    酸諷的話語不斷鑽入鮑斯的耳蝸。


    咯咯咯的,他感覺牙齒都快被咬碎了。


    可最終,鮑斯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擠出笑容:


    “白龍先生說的哪裏話?鮑斯對您仰慕已久,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氣度非凡。”


    他走到兩人身前,做出請的手勢:


    “家父久候多時,二位請隨我來。”


    …………


    …………


    “弗蘭哥哥,我能請你跳一支舞嗎?”


    弗蘭眼角抽搐,他一避再避,終究是沒能躲過。


    眼前的穿著白色禮裙,宛如天鵝般的少女,朝自己遞出手。


    這要是還拒絕,那弗蘭以後也不用在王國的社交圈裏混了。


    他牽起女孩的手:


    “這是我的榮幸,梅莉小姐。”


    中央高台上的薇爾莉特,素手揮動,一曲再起。


    現任的北境大公,和未來的南境女公爵,弗蘭與梅莉在悠揚的樂曲中翩翩起舞。


    蘭馬洛克爵士和勇者都未登場的現在,他們二位自然成了人群關注的焦點。


    誰都知道他們的背後代表的是誰。


    “弗蘭哥哥,他們都在看我們,妹妹好緊張呀。”


    梅莉輕輕拍著胸脯,小臉俏紅。


    弗蘭麵不改色,依然掛著禮貌的微笑。


    “梅莉小姐。”


    “嗯?”


    “從以前開始我就非常討厭您這種矯揉造作的姿態,非常惡心。”


    “哎呀!”梅莉驚訝地捂嘴:“我還以為男人都喜歡柔弱的女性。”


    “很顯然,那是錯誤的,您到現在都是處女便是最好的證明。”


    梅莉收斂起笑容,眼神轉冷:


    “弗蘭哥哥,你要是想惹我生氣,那恭喜,你已經成功了。”


    音樂的節奏加速,弗蘭抓起梅莉的手,卡在下個節拍上演了一次圓圈舞步,引來一片掌聲。


    “您和您家的那位給殿下帶來這麽大的麻煩,怎麽還不允許我這個做臣子的諷刺兩句?”


    “嗯~在摩恩殿下有三位呢,不知您說的是哪一位?”


    鋼琴家突然奏出一個重音,梅莉用力一拉強迫對方與自己交換了半個身位。


    弗蘭輕笑一聲,不為所動:


    “我想您大概聽錯了,我剛才說的是……陛下。”


    “哼哼哼,隻有一座王都的陛下?”


    “馬上就是一座王都加一座金槍城了。”


    兩人的舞步變得越來越快,從一開始聽著音樂跳,都後來薇爾莉特和她的樂隊都開始情不自禁地配合著這兩位加快旋律。


    其他的達官顯貴早早退避出大廳中央。


    這是南境與北境的較量,是弗雷德裏克和羅德裏克的角力,


    他們摻和進去隻會被王國最大的兩股勢力碾得稀碎。


    “你們要是有這本事還來龍都做什麽?”


    “祝壽而已,殿下對老爵士仰慕已久。”


    “哼哼,馬車上連紋章都沒有,人家還以為是哪裏的商隊呢?”


    “殿下心善,不願擾民罷了。王族的低調。”


    弗蘭笑容燦爛,可梅莉的眼神卻愈發冰冷。


    正當賓客們都以為這兩人要打起來時,


    一個蒼老疲憊的咳嗽聲,終於響起。


    “咳咳,停一下吧。”


    激烈的音樂戛然而止,薇爾莉特疲軟的垂頭,長長舒了口氣。


    他姑娘的,手都要拉斷了!


    弗蘭和梅莉像是突然被調換了磁極的磁鐵一般,


    剛才黏在一起死都拉不開,這會兒突然砰地各自朝後方彈飛出去。


    梅莉冷冷地看著始終掛著淡淡笑容的弗蘭,極為嫌惡地搓了搓手掌。


    大意了,這家夥裝得人畜無害,根本是有備而來。


    少女輕咬櫻唇,自己矮一頭是小事,可連帶著殿下都被對方看不起了,那才是無法忍受的。


    “哈哈哈哈。”


    老人鏗然地笑聲迴蕩,將眾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


    蘭馬洛克和在臥室時毫無變化,即便是在這種場合他依舊穿著那身亮銀色的獵龍鎧甲。


    老爵士的視線在梅莉和弗蘭的身上掃過,兀自點了點頭。


    “你們的父親我都見過,也算同輩論交,老實說那兩個老貨都是庸才!”


    對子罵父是為無禮,可包括兩位梅莉、弗蘭在內,沒人敢反駁一句。


    因為蘭馬洛克有這個資格。


    “不過你們兩個小娃娃,倒是有些意思。”


    “謝謝伯伯誇獎!”


    “爵士謬讚。”


    剛才還準備在人家宴會上大打出手的兩人,這會兒乖得就像喵喵和汪汪。


    蘭馬洛克微微點頭,語重心長。


    “年輕人還是不要太氣盛,你們和我這個老家夥不同,路還長,須知過剛易折。”


    這話看起來是在對二人說,可弗蘭卻發現老人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


    他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晚輩明白,感謝爵士提點。”


    這麽說了,可那銳利如刀的視線依舊沒從身上移開。


    弗蘭額頭開始冒出細汗,後背一片冰涼。


    他顫抖著嘴唇:


    “晚輩也…也會轉告……”


    卻在這是,


    宴會廳的大門被砰地一腳粗暴地踹開。


    猛烈到令人心髒停跳的龍威刹那間席卷全場!


    “不氣盛那還叫年輕人嗎?”


    白發青年大步流星,純白的禮服和其臉頰的龍鱗交相輝映,一時間竟將滿堂的青年才俊壓得抬不起頭。


    齊格飛從呆愣站立的女仆手中拿起半杯紅酒,順便在她的臉上留下親吻。


    而後在幾步之間一飲而盡,隨手將酒杯往後一丟。


    玻璃的高腳杯砰地一聲炸裂,


    青年朝著二樓的老人躬身一鞠:


    “晚輩白龍,見過蘭馬洛克爵士。”


    ……


    千唿萬喚始出來,


    自康斯頓一戰後便不知所蹤的新任勇者,時隔三個月再度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這一次,他的聖劍,要指向誰?


    現在,已經不言而喻。


    偌大的廳堂鴉雀無聲。


    獵龍者無言看向下方,勇者微笑舉目望去,


    赤紅的豎瞳與棕褐色的眼眸隔著一層樓的距離碰撞撕咬。


    這兩人明明都沒有調動魔力,可宴會大廳內卻仿佛刮起了一場台風。


    氣氛的緊張與凝澀甚至於會讓人產生空氣凝固的錯覺,連唿吸也是奢侈。


    先前那兩位公子小姐的衝突此刻再看來,簡直就像鬧脾氣的孩子在過家家。


    沉悶的空氣壓在宴會廳的上空,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長,人們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


    “老弟!!!!”


    鐺!


    憨厚中透著一股子傻氣的叫喊冷不丁炸響,


    所有人的心髒都亂跳了一拍。


    賓客們都對這個看不懂氣氛的傻貨投去憤慨的目光,


    隻見一個把晚禮服撐得幾乎要爆開黑臉壯漢提著滿手的禮物袋哼哧哼哧地跑了進來。


    “老弟,你跑那麽快幹嘛呀?老爺子家很有錢的,好吃的東西管夠,不會被……誒?嘿!!老爺子一年不見了,您還好嗎?”


    伏爾泰揮舞著雙手,可無論是蘭馬洛克還是齊格飛都沒有迴頭,而是繼續看著對方。


    隻是,氣氛終究是變了。


    片刻後,這一老一少忽然相視大笑。


    “鮮衣怒馬,年輕有為!”


    “白首之心,寶刀未老!”


    蘭馬洛克大笑三聲,高喊道:


    “開宴!”


    …………


    …………


    銀器與水晶酒杯閃耀著燈光,美食與美酒香氣四溢。


    賓客們遵循著複雜的禮儀,用手中的勺子品嚐食物。


    觥籌交錯間,氣氛乍看之下熱烈歡騰。


    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被最上麵的那張鋪著白色桌墊的圓桌吸引而去。


    薇爾莉特拿起一杯果汁,放在嘴邊半飲不飲,嘟嘟嘟地吐著泡泡。


    她往左看看,是勇者和他的搭檔以及美麗的拜蘭千金;


    她往右看看,是獵龍者和他的義子以及年輕的北境大公。


    薇爾莉特實在不懂為什麽自己會出現在這張桌子上,還被擠在中間。


    她感覺自己就像兩頭巨龍的爪子下那隻瑟瑟發抖的小貓咪。


    不過好在,兩頭龍似乎都對貓肉沒什麽興趣。


    “哈哈哈哈,老爺子見多識廣晚輩佩服。”


    齊格飛舉杯一飲而盡。


    “我敬你一杯。”


    坦白地講,要問齊格飛對這個獵龍騎士的第一印象如何,


    他會毫不猶豫地說:


    “帥!”


    這大概是齊格飛一輩子見過最帥的兩個老頭之一!(另一個叫傑洛特,獵魔人在職)


    身姿挺拔,器宇軒昂,骨子裏透出來的那種淩厲感根本不是齊格飛靠【霧裏看花】能模仿出來的。


    他的夢想就是希望自己晚年能有這老頭一半帥,也能當個師奶殺手了。


    蘭馬洛克一改以往的淡漠,熱情無比:


    “白龍先生豪爽!也難怪伏爾泰將軍竟為您垂首。”


    齊格飛哈哈大笑:“這傻大個?垂首算不上,我們隻是結伴同行而已。”


    “結伴,便是同伴。不知白龍先生現在找尋到幾位同伴了?”


    齊格飛麵不改色,淡淡道:


    “一位。”


    蘭馬洛克頓時便舉起酒杯:


    “僅一位同伴白龍先生便能使出閃耀大陸的武技,佩服!想當年我們有先生這樣的天賦,勇者也就不用操那麽多心了。”


    齊格飛瞬間有些好奇,便道:


    “老爺子的口中的那位勇者也是在獲得一名同伴時就如此強大嗎?”


    這話剛出口,他就意識到不好。


    隻見老人緩緩放下酒杯,笑容古怪道:


    “白龍先生誤會了,


    我的意思是,


    我們十二個,


    都有這種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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