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們這該死的混蛋害死了我的孩子!”


    在毆打那個兜帽人的平民裏,有一個女人極為顯眼。


    她姣好的麵容漲的通紅,眼角泛著淚花,手裏的鐵製鍋鏟劈啪落下,砸的那個兜帽人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其他圍毆者看到這女人如此上頭都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再怎麽樣憤慨,他們也不想鬧出人命。


    打上一頓再送給衛兵,出出氣也就得了。


    可這女人下手極為狠辣,怎麽看都不像隻是要出氣的樣子。


    “嘿,這位太太差不多可以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是啊,出出氣就行了,王女殿下會治他的罪的。”


    幾人都上前勸阻,真打死人把自己弄進監獄也太劃不來了。


    “都讓開!怎麽迴事?”


    就在這時,幾名王國軍打扮的衛兵從人群中走出。


    那些圍毆者見衛兵來了,立刻退迴人群中假裝什麽也沒做。


    有熱心的臨走前還扯了扯那個女人的衣角提醒她,但女人顯然熱血上頭全然不顧,依舊不依不饒地毆打那個兜帽人。


    “住手!”衛兵隊長高聲道。


    女人充耳不聞。


    “我讓你住手!”衛兵隊長伸手就要去拉那個女人的胳膊。


    卻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抬起鍋鏟直接朝著自己砸來。


    衛兵隊長瞳孔收縮一個側身避開攻擊。


    一個普通的平民女人自然不可能對他造成什麽威脅,可這種行為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人感到憤怒。


    更何況,他可是負責鬧市區治安的衛兵隊長,一個平民居然敢對他動手?


    衛兵隊長臉色當即一沉,低吼道:


    “把她給我拿下!”


    兩名手握長矛的衛兵當上前,一左一右鎖住女人的肩膀。


    “走開!別攔著我!你們這些沒用的廢物,吃著我們的賦稅卻連幾個邪教徒都對付不了,王國養著你們有什麽用,還不如養兩條狗!”


    女人被死死鎖著,但嘴上卻一點停歇,越罵越是難聽。


    衛兵隊長神色徹底難看了起來,他有不少同僚都戰死在了亡靈主宰的襲擊中,


    而戰後,他們更是沒日沒夜地平定城內混亂,抓捕殘餘的邪教徒,手下的兄弟們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很多人都累倒在營帳裏。


    可這個女人……


    他大步走上前,抬手就要給這個口無遮攔的女人一巴掌,


    卻被一隻更有力的手掌抓住了手腕。


    “見鬼,你他媽……”


    衛兵隊長剛想更改目標,先給這個不長眼的東西一頓痛打,


    就看到一張絡腮胡子的英武麵容,頓時就把後半句話咽了迴去。


    “羅蘭大人……”


    羅蘭鬆開手指了指地上的兜帽男,道:


    “先把事情弄清楚,再朝著老百姓出氣也不遲。”


    那名衛兵隊長頓時麵頰一紅,他剛才確實有些衝動了。


    羅蘭也不過多追究,誰都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士兵們這段時間都在超負荷工作,脾氣變得有些急躁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看向地上傷痕累累的兜帽男,揚了揚眉毛。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他們要打你?”


    那個兜帽人這才昂起頭,是一個有些潦倒的中年男人,滿臉血汙。


    “騎士大人,我是死神的信徒。”


    他的聲音很虛弱,可羅蘭卻聽得真切,頓時眉頭皺在一起。


    這開場白……


    “接著說……”他沉聲道。


    “我的同僚們,在這座城市釀成了一場慘劇,我在裴迪南伯爵領……都能感受到那些無處可去的靈魂的哭泣,所以……我想來,想來……”


    兜帽男的進氣忽淺忽聲,說話都斷斷續續,顯然傷得很重。


    他還沒說的話羅蘭也猜得出,死靈法師都擅長通靈和安魂,他們其實比任何教派都更適合擔任亡者們的引路人。


    羅蘭的眉頭越鎖越緊,他試探著開口問道:


    “所以,你不是亡靈教團的死靈法師,而是隸屬於死神教會?”


    “是的,您說的沒錯,尊敬的騎士大人。”


    很多年前死神教會內部發生分裂,一派人依舊奉行原本的教義,


    另一派在尼科勒提米斯這位死神神眷的蠱惑下墮落成了仇視生者的瘋子,也就是亡靈教團。


    所以,眼前這個兜帽男是善良的死靈法師?


    “我們雖然教義不同,但終究同屬於死神的眷屬,他們造成的惡果我有義務償還。”


    兜帽男雙手交握放於胸前,神色充滿虔誠,比起死靈法師倒更像一個神職者。


    任誰都不會把這樣一個人和亡靈教的瘋子掛鉤在一塊。


    之前那位圍毆過他的平民們此刻也都紛紛露出了歉意的神色。


    唯獨一人除外。


    “那你就快點去死啊!你們這些惡心的戀屍癖都該去死!”


    女人扭動著身軀奮力想要掙脫,她眼中滿是仇恨的火焰,似乎恨不得把兜帽男臉上肉咬下來似的。


    兜帽男臉上的虔誠一點不減,宛如殉道者一般說道:


    “若殺了我能讓大家消氣,那我很樂意獻出自己的性命。”


    “太太,差不多得了,你太過分了……”


    “就是啊,人家也是來幫我們的……”


    居民們紛紛開始附和,衛兵隊長也上前一步攔在了女人和兜帽男的中間。


    中年男人連忙勸阻道:


    “衛兵先生請您不要阻攔,也不要責怪這個可憐的女人。”


    這名死靈法師的語言誠摯,表情真誠,可羅蘭的臉色卻徹底陰沉了下來。


    因為事態的發展乃至這個男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和梅蘭的推演分毫不差。


    “好,說的好!”


    就在這時,一陣斷斷續續的掌聲從人群裏傳來。


    “這一來二去的咱們倒成了欺壓良善的惡人了。”


    齊格飛笑容滿麵,可赤紅的眼眸和額頭上鼓動青筋無不彰顯著他此刻的憤怒。


    迄今為止,他見過草菅人命的奴隸商人、見過魚肉百姓的城鎮領主、也見過陰狠強大的不死之王。


    卻從沒來有哪個人能讓他感到如此的惡心。


    也許是因為他本人和那些家夥有著相同特質。


    他也漠視生命,也會蒙騙人民,手段更是陰狠毒辣無所不用其極,


    但眼前這個,哪怕是在信息時代的地球上,他都隻在電影裏見過。


    他清了清嗓子高聲道:


    “這裏已經沒什麽好看的了,都散去!”


    話語好似有魔力一般,圍觀的群眾們聞言紛紛對這場鬧劇失去興趣了一般轉頭離開繼續投身於繁忙的工作中。


    齊格飛沒搭理地上的兜帽男,連看都沒看一眼,徑直朝著衛兵隊長身後的女人走去。


    衛兵隊長剛想阻攔卻被一雙赤紅的豎瞳掃了一眼,刹那間連血都涼了半截。


    “這……您是……”


    他咽了口唾沫,雖然現在的齊格飛為了隱藏自己用意能換掉了自己的發色,連五官都變得有些不同。


    但走近後衛兵隊長依舊一眼就辨認了出來。


    這不是在風桃村天天給他們上思想課的勇者大人嗎?


    他們這一批士兵都是從胡佛商會的奴隸中選出來的,負責操練他們的正是羅蘭和齊格飛,他早就在夜以繼日的思想教育中把“絕對服從”的理念刻在了這批士兵的靈魂裏。


    衛兵隊長立刻後退兩步把路讓開,順便示意那兩名士兵把女人放開。


    誰知那女人剛掙脫束縛就舉起鍋鏟朝著齊格飛衝來。


    齊格飛不躲不鐺,鐵製的鍋鏟劈頭落下,卻在最後關頭偏離了一些角度砸在他的肩膀上。


    一時間血花飛濺。


    “梅蘭!”


    “見鬼,快殺了她!!”


    齊格飛右肩被鍋鏟砸的鮮血淋漓,臉上卻沒有半點痛苦的神色。


    他一台左手製止了激憤的士兵們,赤瞳注視著眼前這個漂亮女人的雙眼,


    良久,


    他苦澀地笑了笑。


    “這一鏟,是我欠你的。


    我沒能保住你的命,到現在連最後的尊嚴我都沒能替你保住。就算你真砸了我的腦袋也是應該的,畢竟是我挑撥你們去找伯爵造反的……”


    齊格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我平生從來不給人什麽承諾,但隻要是承諾的事我一定會做到……這次,是我食言了……”


    女人死死瞪著齊格飛,手中的鍋鏟發力,生生嵌入了他的血肉裏。


    齊格飛恍若不覺,接著平靜地說:


    “可如果你還願意相信我的話,那這次,我以齊格飛,以這個名字起誓!


    我承諾你的孩子幼有所育、學有所教,你的丈夫病有所治、老有所依,我會照顧好他們……


    這次,我絕不會食言。”


    齊格飛雙拳握死,指甲幾乎掐進肉裏。


    幾秒過後,哐當一聲,


    女人手中的鍋鏟忽然一鬆,臉上所有怒容和仇恨刹那間消失一空。


    她目光無神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而下。


    “我向你承諾,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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