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銀,猶如天幕上傾瀉而下的瀑布,穿透了稀疏交錯的林葉,如同無數把鋒利的劍,刺破夜的寂靜,灑落在薑晼晚那蒼白的麵龐上,印下片片斑駁的光影。


    光線雖然昏暗,但足以勾勒出薑晼晚那寬綽的粗布衣袍下的瘦弱身形。


    遠遠透支的身體,不斷發出劇烈的喘息聲,仿佛在提示她,若是再不停下休息,下一秒就要窒息。


    然而,她不能停下。


    四個黑衣男子如同索命鬼魅緊隨其後,他們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森林中迴響,每一步都充滿了威脅。


    薑晼晚的心跳如同擂鼓般急促,她的理智和思考能力早已被恐懼所吞噬,隻剩下逃命的本能驅使著她不斷向前。


    能讓她活命的唯一可能,便是地形優勢。


    光線昏暗,山路崎嶇,若能巧妙地利用這險惡的地形藏匿起來,或許就是她的一線生機。


    畢竟,這座山是她來過無數次的,再熟悉不過。


    心念所向,一路逃亡,早就不記得摔了多少跟頭,跑了多遠的路,總會到了轉角。


    “媽的,這婆娘也太能跑了!深山老林,愣是追丟了!”


    到底沒甩開二人多遠,不多時,一個粗獷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火把的光亮。


    "搜!就不信了,掘地三尺,總要給她揪出來!"


    為首的黑衣人喘息不止,滿臉的不耐煩,他揮手示意手下繼續擴大搜索範圍。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狠厲,仿佛要將整個森林都翻個底朝天。


    薑晼晚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她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她盡量把唿吸聲音壓到最低,仿佛連心跳都停止了跳動。


    她藏身的地方是一塊巨大的石頭,石頭天然帶著空隙,是她早年采藥時發現的。


    若非她身形瘦小,這空隙實在難以容納一個成年人。


    哢嗒。


    薑晼晚的心猛地一沉,她不知道自己藏身方向的林子更深處,是什麽人或者動物踩斷了樹枝,也算是冥冥之中踩斷了她的生路。


    聲音瞬間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他們像是聞到了獵物的氣息,迅速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靠近。


    顯然不能再躲,薑晼晚隻能繼續逃,縱然腿已經發軟,體力已經到了盡頭。


    也不重要了,畢竟,前麵是斷崖。


    不算高也不算低,在夜色下倒是更添恐怖。


    薑晼晚心想,若真跳下去,生死隻能看運氣了。


    “跑呀!怎麽不跑了!老子手上還沒有能逃出去的人呢,乖乖認命,老子還能給你個痛快,如今,要不讓大夥兒好好憐香惜玉一番,也算是犒勞!”


    薑晼晚麵前四人均蒙麵,隻為首的虎口處一道猙獰的傷疤清晰可見。


    薑晼晚望著那傷疤,心中更是恐懼。


    她顫抖著聲音問道:“我與諸位,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不知為何要取我性命。”


    為首的那名男子冷冷一笑,“我等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問這些不如想想,你得罪了什麽人了。”


    薑晼晚的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在夜風中顫抖,聞言不由苦笑,認命卻也不認,毫無留戀般轉身跳下斷崖。


    江晚睜開眼的時候,是傳遍全身的酸痛,她下意識伸手摸脖子,原本熾熱的猩紅似乎從來不存在。


    她清楚的記得,自己在抓捕毒販的時候,被刀割斷了頸動脈,同事抱著她手足無措的表情還曆曆在目,斷斷不該有存活的可能的。


    如今這是?


    接踵而來的,是莫名傳入腦子的記憶。


    自己這是,穿越了?


    還穿越到原主被追殺的生死關頭?


    來不及感歎自己命運多舛,隻覺得身下軟乎乎,暖活活的。


    崖下的光線並不好,隻能壯著膽子摩挲過去,等確定了是個大活人,不,是個人,不能確定是活人還是剛砸死了才咽氣的人的一刻,她整個人汗毛地豎起來了。


    這是……恐怖劇本?


    完全是憑著良知,好歹是自己砸的,總不能生死不管吧。


    再次摸索良久,才算是確認了這個人還活著。


    ……還是個男的。


    在記憶中搜索,這個位置離原身住所不算太遠,到底不能確定這幫殺手什麽時候會趕過來,隻能連脫再拽,先悄悄離開此地再說。


    若是自己,江晚完全有把握把這個男人背迴來,畢竟,她的體能是訓練過的。


    可她現在是薑晼晚,身子太瘦弱了,又經過了這麽一場逃亡,等她把人放在床榻上的時候,不隻是氣喘籲籲,甚至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不得不休息一陣。


    又從灶台上扒拉出不知道什麽時候做出來的難以下咽的餅子,就著冷水吃了,才算活過來。


    天光微微亮,不敢點燈,她輕手輕腳上前,觀察起眼前人。


    多年刑警的本能,讓她輕鬆地發現眼前人諸多蹊蹺。


    比如:他穿著不像是山野相間的衣裳,反而像是個練家子,灰色上褂青色下褲,用布條束起袖口褲腿。


    再比如:他膚色白皙,五官精致,不像是本地的。身材瘦了些,方才摸起來的手感,又不像是練家子,像是文弱的。


    再再比如:他雙手細膩,完全跟自己粗糙的手成了鮮明對比,一看就是不幹活的。可他穿著,不像是有錢能買人使喚的。


    “晼晚,去不去地裏?”


    隻聽這大嗓門,就知道是林大嫂叫原主下地幹活了。


    原主娘死前留下山腳下有幾塊薄田,起早貪黑地侍弄著,依舊不夠果腹。


    想著現在屋裏躺著個半死不活的大男人,總不能讓人看到吧。


    江晚小跑出去,“林家嫂嫂,我今兒就不去了,晚些時候要去鎮上賣粗布。”


    殊不知,在她轉身出屋之際,半死不活的男人,肖昱澤,已經睜開了眼。


    肖昱澤警惕觀察環境後緩緩坐起,他最後的意識是自己莫名在林子裏看到黑衣人,踩到樹枝暴露蹤跡,不得不從山崖下去脫身。


    誰知道,被什麽東西掉下來砸暈了。


    想來,如今是被哪個好心人救了。


    “你可別去了。說是鎮上鬧山匪,不安全得很。通緝令貼得到處都是,懸賞二百兩白銀都沒找著行蹤呢。”


    林大嫂也算是看著薑晼晚長大的,娘去了的時候薑晼晚才十一歲。


    這五年多來,林家兄嫂沒少幫襯著。


    “啊?山匪?長啥樣啊?”江晚純粹職業本能,再說了,這屋子家徒四壁的樣子,若是有機緣,保不齊就此發達了。


    “我昨兒去鎮上還真看見告示了。不像是山匪的樣子,文質彬彬的生麵孔,說是灰色短衫,青色下褲,入室殺人越貨的,十幾條人命就沒了。”林大嫂轉頭被自己的話逗笑了,“瞅我說的,誰家山匪也沒寫土匪兩個字在臉上。不過那人真是夠俊俏的,瞅著也年輕。哪能想到是這麽窮兇極惡了?”


    江晚聽著總覺得這人自己好像見過似的,下意識想迴頭看看屋裏躺著那位。


    不止是江晚,就連屋裏正在躺著的肖昱澤,也開始打量起自己出門前隨意換上的這身行頭來。


    灰色短衫?青色褲子,殺人越貨?


    真是……無巧不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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