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好可愛的電車喔!」


    千穗在jr武本線的終點站——銚子站發出驚歎。


    一行人從笹塚出發,並在新宿、錦糸町以及千葉站完成了不習慣的轉車,再從千葉搭乘各站停車的總武本線,整場東征耗費了約三個多小時。


    銚子電氣化鐵路的月台寧靜地座落在銚子站jr線的月台角落,進站的電車也有著真奧、蘆屋以及漆原從未見過的外形。


    對來到日本還未滿兩年的三位惡魔而言,所謂的電車就是將設置了長椅與四個車門的不鏽鋼車廂連結起來的交通工具。


    但眼前的「電車」卻徹底顛覆了這些隻見過都市型電車的惡魔們的刻板印象。


    無視流體力學的長方體車身下半部被漆成了深紅色,上半部則是充滿陳舊感的黑色;而唯一的圓形車頭燈,就正好安裝在車體上方的中央位置。明明隻有一個車廂,但行進時的聲音卻顯得特別沉重。


    相較之下,剛才搭的總武本線不鏽鋼電車簡直就像是未來的鐵路。


    坦白講,眼前這輛電車真的很舊。它緩緩地進入月台,並在煞車時發出了從未聽過的沉重金屬聲。


    「這真的是電車嗎?」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漆原才一開口,就遭到千穗的白眼。


    雖然這個完全不適用自己至今常識的鐵路讓真奧暫時停止了思考,但他馬上就因為發現周圍的狀況莫名熱鬧而環視四周。


    在場的每個人,都笑著看向這個連真奧也看得出來非比尋常的舊型電車。


    樸實素雅、令人懷念、充滿了懷舊風情、來得真是太值得了等等,現場充斥著這類感歎與歡唿。


    每個人都各自拿出數位相機或手機,開始對著電車拍照。


    「唉,你們應該是無法理解這種懷舊之情吧。」


    「……你在日本生活的時間明明就跟我們差不多,居然還有臉說這種話。」


    真奧一聽見從背後傳來的譏笑聲,便一臉不悅地迴頭。


    而出現在他麵前的,正是抱著阿拉斯·拉瑪斯的惠美與撐著陽傘的鈴乃。


    「嗯,這是銚子電鐵電動一〇〇一型。據說從一九五〇年就開始運行了。根據我最早調查的資料,當時全日本部是在用這種類型的電車呢。」


    鈴乃一麵看著車站免費發送的小冊子,一麵說明。


    真奧經常在想,鈴乃以前究竟是在哪裏、又是調查了什麽樣的資料呢。


    「話說迴來,車票要到哪裏買啊?」


    銚子電鐵的月台與jr線的月台相連,而且也沒有類似換車用的驗票口,隻有在途中設置了一台小型的ic卡讀取機。


    但從新宿來到這兒的真奧一行人,都隻有在jr窗口買的車票而已。


    「嗯,好像是要在電車內或是跟月台的站務員購買。那位先生拿著類似剪票夾的東西,應該就是要跟他買吧?」


    「人、人力?」


    「有什麽好驚訝的。就連新宿、池袋與品川,在數十年前都還是用人力驗票呢。」


    介紹過去的日本、特別是昭和時代的鈴乃,看起來莫名地生氣勃勃。


    她一開始調查的社會概況,恐怕還停留在所有的終點站都是用人力驗票的年代吧,但遺憾的是,成員中唯一的日本人千穗是在平成時代出生。


    千穗對當時的狀況隻有知識程度的了解。至於真奧跟惠美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那裏明明就有台ic卡讀取機,為什麽還要刻意用這種既不便又麻煩的方式……」


    「笨蛋。那些不便跟麻煩就是這裏的賣點啊。」


    「什麽?」


    丟下疑惑的真奧,惠美跟阿拉斯·拉瑪斯一同走向站務員。


    「到犬吠,大人、小孩各一張……啊,不過我想保留車票……」


    按照對方的說明,幼兒似乎並不用買車票,但阿拉斯·拉瑪斯早已經開始用充滿朝待的眼神,緊盯著站務員身上帶的老舊包包。


    阿拉斯·拉瑪斯笑嘻嘻地收下蓋過驗票章的車票,並緊緊地握在手裏。


    「謝寫你!」


    阿拉斯·拉瑪斯開心的樣子,讓站務員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換句話說,就是像那個樣子。如果是自動驗票,就看不見那種場景了吧?」


    「……嗯,說得也是。」


    被鈴乃這麽一說,真奧雖然無法釋然,但在看見阿拉斯·拉瑪斯的笑容後還是同意了。


    蘆屋仿照惠美買了車票,千穗則是忙著用數位相機拍攝電車。


    至於受不了暑氣的漆原則是無力地癱在車站內的長椅上。


    「話說迴來……沒想到你們居然真的跟到這兒來了。」


    真奧聳聳肩望向鈴乃。陽傘下的鈴乃一臉遊刃有餘地笑著迴答:


    「我應該說過很多次了吧。我們並沒有跟著你,隻是旅行的目的地碰巧一樣而已。」


    再怎麽裝模作樣也該有個限度。


    那是在真奧等人從笹塚出發前數小時發生的事情。


    千穗突然氣喘籲籲地出現在早上八點的笹塚站。


    真奧起初還以為對方是來送行。但在發現千穗背著一個大型手提包後,便改為猜測她碰巧跟自己一樣有事必須遠行。


    就常理而言,無論千穗的雙親再怎麽信任真奧,都不可能讓才高中二年級的女兒跟他一起去必須外宿、並且隻有男性的打工場所,因此真奧此時此刻依然完全沒想到千穗的目的地是銚子的可能性。


    「小千也要出門嗎?到新宿前我們都同路吧。」


    「不,再更之後也會一起喔。」


    跟真奧一起通過自動驗票口進入車站後,千穗開朗地迴答。


    接著不到三十秒,真奧就知道千穗高興的理由了。


    「早安,千穗。你後麵那三個人是怎麽迴事啊?」


    「千穗小姐,我們等您很久羅。您遇到魔王他們啦,真巧呢。」


    「爸爸!小千姊姊!」


    惠美、鈴乃以及阿拉斯·拉瑪斯,正一起坐在笹塚站往新宿方向的月台長椅上。


    至於真奧、蘆屋與漆原則是嚇得目瞪口呆,一時說不出話來。


    由於真奧等人一大早就出門了,因此並沒有跟隔壁的鈴乃打招唿。


    不管怎麽看,惠美跟鈴乃都是事先約好才會埋伏在這裏。而從她們刻意隻跟千穗打招唿,以及裝成意外碰見真奧等人的舉動來看,很明顯是在捉弄三位惡魔取樂。


    兩人麵前放了一個附滾輪的行李箔。沒錯。這兩人絕對是打算跟過來。


    「並不隻是到新宿而已,就連到銚子都是同路喔。不過別擔心,我有確實得到媽媽的許可了喔。」


    千穗彷佛在宣布答案一般堂堂地說道。


    三位惡魔依然驚訝得合不攏嘴。天底下哪有會允許這種事情的父母啊。


    「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坐在長椅上的惠美嗤笑地仰望茫然不解的真奧等人。


    「雖然目的地是銚子,但千穗可不是要跟你們去,而是要跟我們一起出門喔。」


    「……那是怎樣。」


    想詭辯也該適可而止。


    「話說迴來,你們的工作怎麽辦。難不成想兩個禮拜都待在銚子嗎?」


    被真奧這麽一問,惠美便遊刃有餘地迴答:


    「因為貝爾要搬來我這裏住,所以我事先就請好假了。不過兩個禮拜是什麽意思?我們隻是打算三個女孩子一起去參觀當地鐵路而已喔。為什麽你會認為我們要待那麽久?該不會是有什麽內疚的事吧?」


    惠美不懷好意地說道,雖然真奧一臉不悅地瞪向惠美——


    「爸爸、爸爸,你聽我說!」


    但一見到興奮的阿拉斯·拉瑪斯便無法發作。


    「我們要去千葉的海邊喔!」


    真奧在這一瞬間確定了整個狀況,頓時無力地垂下頭來。


    在那之後大約過了一個小時……


    從笹塚出發的真奧與千穗等人一麵在錦糸町站仰望東京晴空塔,一麵改搭總武快速線,並趁抵達終點站千葉、等待從總武本線開往銚子的班車時,在月台上吃了火車便當。就在一行人換乘前往銚子的列車,經過接近終點站的旭市時——


    「小千姊姊,風車!風車!」


    阿拉斯·拉瑪斯坐在千穗的大腿上。


    加上惠美跟鈴乃,占據了四人座的女性們若無其事地分食著點心。至於三位惡魔則是隔著走道坐在另一個四人座上,一位魁梧的上班族大剌剌地坐在第四個位子,讓他們無論在物理上還是精神上都感到十分不自在。


    接近銚子時,由於做為大型風力發電設施的風車突然出現在眼前,讓正在眺望外頭風景的阿拉斯·拉瑪斯感到興奮不已。


    「阿拉斯·拉瑪斯妹妹好厲害喔。你知道什麽是風車啊。」


    「嘻嘻,我知道。」


    隨著風車逐漸遠離阿拉斯·拉瑪斯的視線,電車內也開始礬起即將抵達終點站銚子的廣播,讓乘客們做好下車的準備。


    在銚子電鐵的月台上,真奧辯解般的對抬頭瞪著自己的鈴乃說道:


    「姑且不論原本就對這條鐵路有興趣的小千,你們也差不多該坦承來這裏有什麽目的了吧。反正你們一定是打算拿小千當藉口纏著我們吧。」


    相較之下,鈴乃則是充耳不聞似的直接切入重點。


    「嗯,沒錯。誰知道你們離開我們的視線範圍後,會做出什麽好事。最好別以為自己能躲過我們的監視。希望你們在遠離笹塚的這塊土地,也能做出符合良知的行動。」


    「你這家夥,在日本的我稱得上是位披著良知與誠意到處走的魔王耶。」


    「但還是魔王啊。」


    說得沒錯,完全無法反駁。


    「居然期待魔王做出符合良知的判斷,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啊?」


    「哼。我已經重複過很多次了,我們隻不過是旅行目的地碰巧相同而已。好了,別在意我們,快點去工作的地方吧。」


    「我說啊……」


    無論怎麽想,鈴乃等人都會一路跟著他們直到海之家。


    「魔王大人,車票買好羅。」


    此時,蘆屋帶著車票迴來了。至於漆原,則是以慢吞吞的動作搭上電車,並再度癱倒在車內的座位上。勇者等人的跟蹤原本就在預料範圍之內,而且考慮到工作上的狀況,最令人畏懼的惠美應該無法待在這裏太久才對。


    這些過著被勇者監視的日常生活、並連勇者的工作行程都一並列入考量的惡魔們,是否還有符合惡魔風格的未來呢。


    「……感覺,看起來不太像車票呢。」


    蘆屋交給真奧一張薄薄的紙條,那是張載有銚子電鐵所有站名、看起來就算用手也能輕鬆撕裂的車票。就在這時候——


    「小哥兒們,你們是第一次搭銚鐵嗎?」


    「咦?」


    真奧因為突然被人搭話而大吃一驚。


    在真奧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頭戴遮陽帽、提著購物袋的老太太。


    「外表看起來很舊,讓你嚇了一跳對吧。年輕人應該不太習慣這種東西吧。」


    「啊,呃,那個……」


    雖然對方親切地向真奧攀談,但真奧完全不認識這位女性,因此也不曉得該如伺迴應。


    「不過,這是最受歡迎的顏色喔。因為從各式各樣的地方得到各式各樣的電車,所以這裏有許多不同的型號,而其中最有人氣的就是這台黑紅色的列車,真令人懷念呢。」


    「懷念……嗎?」


    「我們每天看是已經習慣了啦,但現在很難得能看見這麽舊的電車在運行羅。電動一〇〇一型打從一九五〇年製作完成起,至今都還在持續行駛呢。」


    老太太彷佛在稱讚自己的家人般,自豪地說著。


    「盡管麵臨了好幾次的存續危機,但由於有許多像小哥兒們這樣的年輕人來,以及本地年輕人的努力,這些電車才能廣受大家的喜愛。真是謝謝你們啊。」


    真奧等人既沒有特別做些什麽,論年齡也是老太太的好幾倍,但既然對方已經沉浸在迴憶的感慨之中,不想打擾她的真奧也隻好含糊地附和著。


    「小哥兒們是來觀光的嗎?接下來要去犬吠?」


    「啊,沒錯。但與其說是觀光……」


    「就是啊,從那裏的地平線往上升的朝陽很漂亮喔。我雖然每天都在看,但每次都還是會覺得內心受到了洗滌呢。呐,畢竟人年紀一大,就會變得早起呢。」


    「嗯……」


    話說迴來,大黑天禰似乎也提過能從犬吠前往君濱,而且那裏還是全關東最早看見日出的地方。


    「啊,說到犬吠,就會讓人想到濕仙貝呢。如果到那裏就去吃吃看吧。非常好吃喔。」


    老太太在那之後一直跟真奧聊到發車時間為止,真奧也因此躲過了鈴乃的追究。


    雖然真奧一開始感到有些困惑,還是從老太太那兒聽來了許多關於銚子電鐵沿線的觀光資訊。千穗跟惠美也在中途加入談話,盡管彼此互不相識,但依然以這種微妙的方式聊了起來。


    出發時間一到,載著魔王與人類的銚子電鐵電動一〇〇一型便開始慎重地前進。


    盡管車內的人口密度此總武本線還高,但從真奧坐的地方,還是能清楚看見駕駛座與前進方向的景象。


    「哇!是木製的隧道耶!」


    千穗一看見這副光景,便發出似曾相識的歡唿。


    「這個……感覺有點像是在探險呢。」


    「嗯……」


    蘆屋與漆原忍不住發出感歎聲。


    在盛夏陽光的照耀之下,電車走在由山林裝飾的綠色隧道中。


    夏季花朵在鐵軌邊綻放,雖然是輛釙表老舊的列車,但車體在上坡時所發出的聲響卻蘊含了足以被稱為鋼鐵馬車的強勁力道。


    小小的平交道上設置了簡單的架空電車線以及木製的電線杆。


    對隻曉得文字記錄的真奧、蘆屋及漆原而言,這正是他們未曾親身體驗過的「時代感」。


    「感覺別有風情,真不錯呢。」


    老太太笑容滿麵地點頭,肯定蘆屋不自覺說出的感想。


    「我就說吧!」


    之後老太太在一個名叫西海鹿島的無人車站下車。


    「我們連她的名字都沒問呢。」


    電車離開西海鹿島後,蘆屋低聲嘟囔道。


    「沒關係,這就是所謂的萍水相逢啊。對我們而言,那位老太太就像是時代感一樣,雖然摸得到,但絕對無法留在手中。」


    「……你在說什麽啊。是熱到腦袋壞了嗎?」


    惠美說著失禮的話,而被她抱在懷裏的阿拉斯·拉瑪斯則是動也不動地凝視著駕駛座。真奧看起來並未特別生氣地迴答:


    「嗯。關於征服世界的野心,我最近有了一些想法。」


    「哎呀,這樣啊。你總算決定放棄,然後埋骨日本了嗎?」


    麵對明顯打算轉移話題的真奧,惠美也不怎麽認真地迴應。由於真奧接下來便一語不發,因此惠美也沒特別追問下去。


    電車經過了西海鹿島、海鹿島以及君濱之後,真奧一行人總算抵達了關東地區最東端的地點——犬吠。


    「這座車站,看起來有下過一些工夫呢。」


    抱著行李首先下車的蘆屋擦著汗說道。


    犬吠站的外牆貼著類似南歐風格的白色磁磚,由於是主要的觀光勝地,也配置了站務員。


    真奧下車後,電車便往接下來的終點站外山前進,真奧一行人無視拍攝電車的旅客,走進車站。盡管外麵陽光普照,貼著茶色磁磚的車站內卻十分涼爽,彌漫著一股沉穩的氣氛。


    跟其他觀光客們一起進入車站的真奧一行人,馬上注意到有位婦人正在右手邊的商店區烤著仙貝。


    「那、那就是剛才那位老太太說的濕仙貝吧?」


    「就是這個!銚子電鐵的救世主!」


    真奧一問,千穗便慌張地解說,然後衝進了唐內。


    「媽媽,那個,那個是什麽?」


    讓阿拉斯·拉瑪斯坐在車站的長椅上,並用手帕替她擦汗的惠美,看著千穗衝刺的方向迴答:


    「是濕仙貝喔,仙貝。阿拉斯·拉瑪斯喜歡嗎?」


    「仙貝!」


    阿拉斯·拉瑪斯突然因為仙貝這個字眼而離開惠美,跑向真奧與千穗的方向。


    「啊,喂,阿拉斯·拉瑪斯,等一下,那樣會跌倒啦!」


    「爸爸,小千姊姊!仙貝!我想吃仙貝!」


    「嗯?阿拉斯·拉瑪斯,媽媽平常會買仙貝給你嗎?喂,現在讓她吃仙貝還太早了吧?」


    真奧的最後一句話是對著惠美提問。


    「是專門給小孩子吃的沙拉仙貝啦。她已經會自己咬了,這點程度沒問題啦。」


    「不曉得阿拉斯·拉瑪斯妹妹能不能吃濕仙貝呢?啊,不過這樣或許會害她吃不下飯也不一定。跟姊姊一人一半好嗎?」


    千穗蹲下來詢問,阿拉斯·拉瑪斯高舉雙手歡唿:


    「一人一半!」


    全力表現出想吃的樣子。


    「真拿你沒辦法。啊,不用了,小千,惠美會出錢啦。」


    「這時候不是應該說『我來出就好』嗎?」


    小氣到用「媽媽」的錢來討阿拉斯·拉瑪斯歡心的真奧,讓惠美因此板起了臉,但蘆屋卻以更加悶悶不樂的表情看著這副場景。


    「……魔王大人!請您先跟對方通知一下我們到了。」


    蘆屋勸戒著已經完全陷入觀光氣氛的真奧等人。


    「啊,也對。抱歉抱歉。」


    真奧尷尬地迴答,拿出手機走到車站外的廣場。


    惠美站在商店收銀櫃台前麵,用眼角確認真奧走出了車站後——


    「那麽,千穗,可以談一下嗎?」


    便小聲地唿喚千穗,將她拉到車站的角落。


    「我昨天真的嚇了一跳。沒想到你媽媽居然會答應你呢。」


    「……對不起,居然突然打電話給你。」


    母親意外幹脆地答應了千穗去看銚子電鐵這個幾乎隻能說是詭辯的請求。雖然她提出了要先跟身為陪同者的惠美與鈴乃談過條件,但就連惠美也很驚訝對方居然會這麽爽快地就讓千穗去銚子。


    「對我們來說,這樣正好能夠同時監視魔王跟保護你的安全。然後……」


    惠美笑著轉頭看向鈴乃。


    「千穗小姐,令堂有話請我們傳達。」


    「咦?」


    鈴乃從行李箱中拿出一張紙條。


    「隻要是投宿在令堂指定的這間旅館,並由我們其中一個人透過電話定時聯絡,就能允許您在這裏留宿三天兩夜。」


    「咦?咦?咦?」


    千穗一聽,便差點兒弄掉了要跟阿拉斯·拉瑪斯平分的濕仙貝。


    「這樣您就能放心地確認他們有沒有好好工作了吧?」


    「為、為什麽……」


    千穗原本下定決心隻要能當天來迴就滿足,實際上也正打算這麽做。基本上,為什麽自己的母親會請惠美跟鈴乃傳話呢。


    「既然要跟千穗同行,那麽當然要讓令堂能夠跟我們取得聯絡吧?在告知了聯絡方式之後,她就主動透過電話跟我們聯絡了。」


    『或許是做父母的偏愛,但千穗真的是個既誠實又體貼的孩子。雖然她的確很掛念真奧先生之後的狀況,不過同時也在擔心要是真奧先生的工作進行得不順利,或許會連遊佐小姐你們也跟著離開這裏也不一定。』


    電話裏的裏穗語氣十分認真。


    『既然千穗會這麽說,那我想她應該是有什麽根據才對。千穗平常真的很信賴遊佐小姐跟鈴乃小姐,並將兩位當成非常重要的人。雖然是我個人的任性,但為了消除千穗的不安,能不能請你們幫幫她呢……』


    站在惠美的立場,她平時就因為將千穗卷進與安特·伊蘇拉有關的事情而感到非常愧疚,因此便幹脆地答應了裏穗的要求,在那之後,兩人甚至還因為搶著付三個人的旅館費而爭執了好一段時間。


    千穗當然不可能告訴母親關於安特·伊蘇拉的事情。但既然有某個「讓千穗如此認為的根據」,那麽裏穗似乎也決定要全麵地相信她。


    曾經跟裏穗見過麵的惠美,並不認為對方是采取放任主義。倒不如說裏穗的這番話,反而更加證明了兩人至今的親子關係是多麽地圓滿。


    惠美前陣子才得知母親的存在,而且對方不但並非人類,還馬上就消失得不見蹤影,讓惠美稍微有些羨慕千穗與母親的關係。


    「唉,簡單來說,就是令堂對千穗寄予了全麵的信賴,再來就是要幫完全被丟下的令尊買銚子名產的燉煮秋刀魚當伴手禮。放心吧,到時候我們也會陪你一起去。」


    「……媽媽……真是敗給她了。」


    千穗眼眶有些濕潤地低下頭。


    「那麽,千穗這麽逞強的理由是?應該不隻是擔心路西菲爾或許會害他們被炒魷魚吧?如果是那樣,你應該在看完錄影帶後就會下定決心了吧。」


    吸了一下鼻子後,千穗將阿拉斯·拉瑪斯放到地上。


    「……其實我昨天從沙利葉先生那裏聽說了。加百列先生還沒有放棄帶走阿拉斯·拉瑪斯妹妹。」


    惠美與鈴乃的表情,因為突然聽見加百列的名字而產生了些微動搖。


    「雖然無論真奧哥、遊佐小姐還是阿拉斯·拉瑪斯妹妹,之前都遭遇了好幾次的危機,但因為你們並非孤軍奮戰,所以最後不都勉強撐過去了嗎?當然我並不是要你原諒真奧哥在安特·伊蘇拉的所作所為。不過若真的麵臨了什麽危險,我覺得你們還是待在一起會比較安全,不過……這次遊佐小姐,好像很高興真奧哥出遠門……」


    「啊……」


    惠美不自覺地點頭。


    兩人前幾次之所以會並肩作戰,全都是建立在不得已與迫於形勢的前提之上。


    盡管惠美的確屢次因為真奧、蘆屋或是漆原的存在而得救,但這並不代表惠美本人有積極地向他們求助。


    由於這次真奧等人是要去那位神秘房東誌波美輝的親戚家工作,因此惠美才會認為沒有特地跟去的必要,但對不認識房東的千穗而言,應該會覺得惠美這樣的態度很奇怪吧。


    「無論是真奧哥還是遊佐小姐,或是鈴乃小姐、蘆屋先生以及漆原先生,大家隻是因為一些細小的偶然才會待在笹塚……待在我的身邊,所以在發現隻要某個環節稍微失去了平衡,大家就會消失不見之後,我就覺得好害怕。雖然,這可能有些自不量力,但如果我努力一點,或許還能繼續維持這樣的平衡……」


    坐在車站長椅上的蘆屋與漆原正拿著類似冰淇淋的盒子,千穗遠遠看著他們,同時繼續說道:


    「或許總有一天,你們必須迴到安特·伊蘇拉做個了斷也不一定……不過就當作是為了這個目的,隻要在有必要的時候就好,我希望你們能夠通力合作。」


    對千穗而言,她絕對不單單隻是因為喜歡真奧才來到這裏。


    「我不曉得真奧哥到底察覺到什麽地步,但沙利葉先生有說過『如道遊佐小姐與聖劍的所在地』。這表示盯上遊佐小姐的人,在來襲之前就已經把握住遊佐小姐的去向了。要是加百列先生趁真奧哥去銚子不在時展開行動……」


    雖然惠美曾在一對一的戰鬥中擊倒加百列,但誰也不能保證他下一次依然會單槍匹馬地前來挑戰。


    千穗所說的話,以及她親眼所見的事情,全部都是真的。


    盡管分別身為勇者與魔王,但無論惠美還是真奧,至今都無法單憑一己之力解決在日本發生的麻煩。


    反倒是因為對自己的力量過於自信,因而在毫無自覺的狀況下,害以千穗與梨香為始的眾多日本人被卷入的次數才是壓倒性的多。


    「……千穗小姐,真是一位聰明的女性呢。」


    鈴乃佩服地低聲說道。


    「無論采取什麽樣的形式,艾米莉亞的最終目標都是跟魔王做個了結。而不管在日本失去哪一方,都會讓這個目的變得無法達成。為了那個最重要的目的,千萬不能搞錯自己現在應該麵對的敵人……千穗小姐,你是這個意思吧?」


    千穗輕輕點頭。


    過去的鈴乃,也曾因為誤判了真正應該麵對的敵人,而站在必須排除妨礙和平者的立場。厭惡采取排除的手段、並因此感到痛苦的鈴乃,總是持續呐喊著「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敵人」。


    現在鈴乃與惠美必須打倒的敵人雖然是魔王,但同時也不是魔王。


    而是隱藏在人類世界理所當然的正義之下,戴著正義麵具的某人。


    對方不但可能擁有比勇者或魔王還要強大的力量,還是一群從來不曾對人類世界的危機伸出援手的家夥。


    「希望大家能一直和睦地相處下去,隻是出於我個人,一個完全不了解安特·伊蘇拉者的任性……可是,現在有阿拉斯·拉瑪斯妹妹在,有大家都最喜歡、喜歡得不得了的阿拉斯·拉瑪斯妹妹在,我不希望發生讓這孩子難過的事情。」


    「仙貝很好吃喔?」


    阿拉斯·拉瑪斯天真的迴答,讓千穗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千穗。」


    「是的……哇!」


    惠美溫柔地抱住千穗。


    「難怪令堂會那麽信賴你。明明就出生在這麽和平的國家,你到底是從哪裏產生出這麽堅強的覺悟啊。」


    像是為了讓千穗放心一般,惠美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好,就照千穗的意思辦吧。畢竟我也一樣很珍惜這孩子呢。」


    放開千穗後,惠美將手抵在腳邊的阿拉斯·拉瑪斯頭上。


    「但有一點我希望你可別誤會了,我可是完全沒有跟魔王和睦相處、混在一起或是接近他的打算。」


    惠美用力指向在外麵留著汗打電話的真奧。


    「我答應你,若真的發生了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獨自解決的狀況,而且我也確定自己真的無計可施時,別說是向那家夥求助了,我還會徹徹徹底地利用他。等用完之後,再趁生鮮垃圾的迴收日丟掉。」


    惠美刻意裝模作樣地宣告,讓千穗笑容滿麵地低下頭說道:


    「對不起。謝謝你。」


    「總而言之,這三天兩夜就在犬吠觀察狀況,順便舒展一下吧。」


    「說得也是。難得來到這裏,若光是像平常那樣監視惡魔的貧乏生活,也未免太無趣了一點。」


    鈴乃參雜著苦笑說道,打破了原本緊張的氣氛。


    此時真奧正好從外頭迴來,並因為內外氣溫的差異而大大地歎了口氣。


    對女性陣容討論的深刻話題一無所知的真奧——


    「啊!你們在吃什麽好東西!」


    一看見蘆屋跟漆原正在吃冰淇淋,便大聲地指責兩人。


    「濕仙貝冰淇淋。還滿好吃的呢。」


    「因為實在是太好奇味道如何了,所以才忍不住……魔王大人也要吃嗎?」


    還在想這兩位惡魔怎麽會沒注意到惠美等人的談話,看來他們似乎是抵擋不了炎熱,專心在吃冰淇淋的樣子。


    「當然要吃!」


    真奧握著零錢衝進商店。惠美見狀——


    「一想到居然必須借助敗給濕仙貝誘惑的惡魔力量才有辦法保護自己,心情就變得有點複雜。」


    便不滿地皺起了眉頭。


    「不過聽說濕仙貝冰淇淋真的很好吃喔?好像是夏天的新名產呢。」


    「千穗小姐,重點不是在那裏啦。」


    就在買好冰淇淋的真奧正忙著享受這不可思議的口感時——


    「……不曉得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是叫大黑小姐吧?」


    漆原隨口說出的一句話,讓真奧跟蘆屋同時都僵住了。


    「你這家夥,我可是一直努力不去想耶,別亂說話啦。」


    「因為很可怕啊!畢竟那個人可是『那張照片』的人的侄女耶!」


    「呃,可是從電話裏的聲音來推斷,感覺是位年輕的女性耶?」


    「不過無論接下來會有什麽樣的發展,事到如今我們也已經無路可逃了。隻好盡人事聽天命羅。」


    「連工作地點都還沒見過,是要怎麽盡人事啊……」


    就在此時,真奧的手機響了起來。


    三人忍不住互望了彼此一眼。真奧隔了一拍後便接起電話。


    「喂。」


    『啊,真奧先生?我目前人在車站前麵,是一輛白色的廂型車。』


    一行人終於即將碰麵。


    為了事先做好麵臨各種狀況的準備,三位大惡魔做了一個深唿吸打起精神後,便前往位於犬吠站前麵、陽光普照的廣場。


    千穗一行人也跟著來到了車站前麵、貼著磁磚的廣場。


    那裏停了一輛早已超越白色逐漸變成奶油色、外表看來非常老舊的加長型營業用廂型車。


    下定決心接近之後,駕駛座上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那個人解開安全帶後,便走出了駕駛座。


    就在來人出現在陽光底下後,真奧、蘆屋、漆原以及惠美,都忍不住嚇了一跳。


    「真奧先生?」


    「啊,嗯,沒錯。呃,您就是大黑小姐吧。」


    「沒錯,感謝你們遠道而來,歡迎來到犬吠!」


    簡單來說,對方是位美女。


    年紀大約是二十歲後半。


    將頭發隨興綁起的女子在黑色t恤上綁了件老舊的綠色圍裙,下半身則是破舊的牛仔褲與涼鞋,雖然看起來打扮得很輕鬆,但還是能明顯看出她擁有與木崎不相上下的好身材。


    在完全沒化妝的臉上,是一對與健康的褐色肌膚相得益彰、堅毅端正的眉毛與眼睛,甚至予人一種精悍戰士的印象。


    這位女性真的是那個房東的侄女嗎?


    除了同樣是脊椎動物的雌性以外,根本就找不到其他跟誌波美輝的共通點。


    「你覺得我們長得不像對吧?」


    大概是真的愣了太久吧。大黑天禰試探似的笑著看向真奧,讓迴過神的真奧——


    「呃……」


    一時不曉得到底該點頭還是搖頭。


    說一位妙齡女子長得像「那位房東」究竟是否適當,讓真奧煩惱不已。


    「啊哈哈!抱歉抱歉,站在真奧先生的立場,應該哪邊都無法迴答吧。」


    「嗯、嗯……」


    「其實小美阿姨卸妝後跟我很像喔。特別是年輕時的照片真的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呢。」


    如果這位女子所言屬實,那麽歲月的流逝實在是太過殘酷了。


    坦白講,比起想像那位房東年輕時卸妝的模樣,不如去想像六千五百萬年前滅絕的恐龍膚色,還要來得容易多了。


    「總之,我就是海之家『大黑屋』的臨時店長,大黑天禰,請多指教羅。」


    「啊,是的,呃,我叫真奧貞夫。」


    「我是蘆屋四郎。這次承蒙您關照了。」


    「……漆原半藏。」


    真奧自我介紹完後,蘆屋也跟著挺直背脊行了一禮。相較之下直到剛才都還興致高昂的漆原,卻板起臉來並莫名小聲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蘆屋先生跟漆原先生啊……話說迴來……」


    大黑天禰驚訝地看向站在真奧等人後方的女性陣容。


    「感覺,似乎比之前聽說的還要熱鬧很多呢。」


    「呃,那個,要麻煩您照顧的隻有我們這三位男性,其他人隻是擅自跟過來而已……對、對了,惠美跟鈴乃,你們到底打算跟我們跟到什麽時候啊!」


    若因為來的人太多給對方添麻煩導致打工告吹,那可就糟了。相較於急忙解釋的真奧——


    「我是真奧哥的後輩佐佐木千穗!因為想看看真奧哥他們工作的地方,所以就趁著觀光之便過來了!」


    千穗在製止真奧之後,便坦率地說明來訪理由,低頭行了一禮。


    「喂,小千。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我叫鎌月鈴乃。跟他們是……那個,鄰居的關係。」


    「敝姓遊佐,這孩子是阿拉斯·拉瑪斯。」


    而鈴乃與遊佐也無視真奧,各自打了招唿。


    真奧原本以為兩人會否定千穗的目的,沒想到卻完全沒有類似的跡象。


    順帶一提,六人早已事先決定在向別人介紹阿拉斯·拉瑪斯時,不打算用其他名字蒙混過去。畢竟就算用像真奧或是惠美那樣的名字,本人也無法理解。


    而且實際上阿拉斯·拉瑪斯的外表也跟日本人相差甚遠,就算直接使用這樣的名字也不會讓人起疑。


    「哎呀,你還真是帶了各式各樣不同的美女過來呢。那麽已婚的人是哪位啊?」


    天禰看起來並不怎麽在意這群無禮的女性,但被她這麽一問,漆原便指向真奧、千穗跟鈴乃指向惠美,而蘆屋則是轉頭看向完全無關的方向。


    「「喂!」」


    真奧與惠美極力同聲抗議。


    「給認識的人方便,可是在觀光勝地居住或工作者的宿命呢。你們難得來這兒一趟,不如趁開張之前先來本店試著讓我們招待一下怎麽樣?隻要不離開我的視線範圍,就算要下水遊泳也可以,我會告訴你們銚子哪裏好玩,更何況……」


    天禰斜眼看了一下惠美。


    「一般人果然會很在意自己丈夫的職場吧。真奧先生也真是的,明明就有這麽漂亮的太太,居然還在電話裏麵說自己單身呢!」


    「我、我就說事情不是這樣!」


    考量到自己的使命與千穗的狀況,雖然惠美的確非常希望了解真奧的工作場所,但遺是難以忍受被當成真奧的太太。


    惠美打從心裏表示否定,但天禰完全置之不理。


    除了漆原以外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惠美與千穗,不過隻有惠美一個人不悅地板著臉,反倒是千穗不知為何浮現出普通的笑臉。


    「唉,在這麽熱的天氣站著聊天也沒什麽意思,還是上車吧。小姐們也請先上來坐吧。我先去拿兒童座椅出來。」


    天禰從車廂裏拿出兒童座椅,靈巧地裝茌副駕駛座上,彷佛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有小孩過來一般。


    六人一邊若有所思地麵麵相覷,一邊坐上了大型的箱型車。


    由於阿拉斯·拉瑪斯必須坐在副駕駛座,因此三位女性便占據了第二排的三人座。至於剩下的三位男性,則是擠在她們的後麵。


    「那麽,因為有小寶寶在,所以就在安全駕駛下出發吧!」


    天禰將大家的行李放進車廂後如此宣言,老舊的馬達起動引擎,懸吊係統缺乏彈性的車子離開犬吠站廣場,開往大路。


    標榜附近有住宿設施的看板接連出現。雖然真奧一行人在來到千葉之前從來沒看過海,但如天禰所言,眼前的視野不到五分鍾便急速變得開闊了起來。


    開進沿海道路的瞬間,太平洋便突然出現在右側。


    「哇啊!」


    千穗發出歡唿。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邊的海呢……沒想到居然會這麽藍。」


    惠美小聲地嘟囔並歎了口氣。晴空照耀,眼前寬廣的太平洋正展現出引以為傲的湛藍美景,即使是走遍安特·伊蘇拉世界的惠美,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色。


    「就連在我們的故鄉,也很難見到如此潔淨蔚藍的美麗風光呢。」


    鈴乃感慨地輕聲說道。


    惠美與鈴乃在發出感歎的同時,依然有在注意天禰的動靜。


    「媽媽,好藍!好多藍色!好多的『慈悲』喔!」


    不過阿拉斯·拉瑪斯卻因為從未見過的風景而興奮不已,而脫口說出職掌藍色的「質點」之名。


    真奧瞬間打了個寒顫,但對這方麵一無所知的天禰當然不可能知道那代表什麽意思。


    「這裏就是君濱海岸。往右後方過去一點,在海角上那棟白色建築物就是犬吠燈塔喔。」


    一行人往天禰所說的方向望去,便發現一座聳立在險峻懸崖上方的白色燈塔,彷佛一隻以晴空為背景的巨大生物正緊盯著大海。


    「咦,在那座海角前麵的是……」


    「喔,你看見了嗎?沒錯,那間就是大黑屋。」


    這片廣闊的海濱似乎名叫君濱海岸,而那棟建築物正好就位於海岸的正中間。


    是一棟外表看起來像是普通民宅的平房。


    真奧一認出那棟建築物,天禰便離開馬路,轉進一個類似海邊停車場的廣場。


    「感覺人比想像中要來得少昵。」


    蘆屋看著外麵出聲詢問。


    雖然天禰曾經說過工作會很忙,但停車場內的車輛卻寥寥無幾。


    對在書店看過觀光雜誌上刊載的海水浴場照片、因此以為海水浴場總是人山人海的真奧而言,這樣的場景實在讓人有些掃興。


    天禰解開安全帶,關掉引擎。


    「因為海水浴場明天才開放啊。現在大概隻有衝浪客在吧。」


    對海水浴場運作方式不甚了解的真奧,沒想太多便接受了。


    「明天……嗎?」


    但千穗似乎依然掛念著什麽,而將手抵在額上眺望遠方的海麵。


    「衝浪客……啊,真的耶。就在海麵上……」


    然而從窗戶往海岸望去的千穗,卻在海浪間發現了某個若隱若現的東西而感到疑惑。


    「佐佐木小姐?怎麽了嗎?」


    但隨著蘆屋出聲關切,那短暫的異樣感便潛進了思考的漩渦之中。


    「……沒事,沒什麽。」


    結果找不出哪裏不對勁的千穗,隻好暫時放棄思考這股不協調的感覺。


    「這裏是段很受歡迎的散步路線喔,在海水浴場開放之前,就經常有人來這裏看燈塔或日出呢。」


    原來如此,這麽說來,路上的確偶爾可以看到一些帶狗散步,或是鋪著塑膠墊曬太陽的民眾身影。


    「那麽,總之得先把行李放好才行。我先去別館那裏幫你們說明一下吧。」


    真奧等人沿著有些坡度的海岸走向剛才看見的民宅。


    一行人各隨己意地下車,跟在天禰後麵抵達了位於建築物背麵的一扇老舊木門前方。


    「雖然除了棉被以外什麽都沒有,但工作結束後就放輕鬆點吧。」


    天禰說完後便將門打開,在檢視過屋內的狀況之後,真奧、蘆屋、漆原以及鈴乃都驚訝得目瞪口呆。


    「……感覺,這裏的環境好像比我們家還好呢?」


    也難怪漆原會忍不住代表大家發言。


    這裏的空間約四坪大。不但有附設壁櫥,房間深處還有跟魔王城同規模的廚房空間。即便室內充滿了從寬敞窗戶照進來的陽光,房間內依然十分涼爽。


    「我,好想一直窩在這裏喔。」


    漆原的視線緊盯著天花板的某處。


    是空調。


    這個房間有裝設空調。


    雖然型號很舊,但那毫無疑問是一台正在放送冷氣的空調。


    「畢竟是沿海,所以榻榻米無論如何都會因為濕氣而受潮,這點就請你們忍耐一下羅。」


    在空調麵前,這點小事對三位大惡魔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


    基本上雖說這裏隻有棉被,但魔王城可是連棉被都沒有啊。


    受到居住環境的誘惑,真奧甚至一時忘了自己還要迴到麥丹勞。


    「不過,我想這裏到了冬天應該會很冷喔。」


    但在蘆屋冷靜地吐槽漆原後,真奧也暗暗地恢複神智。


    沒錯,海之家畢竟是采季節性營業。等夏天一過,他們就無法在這裏工作了。


    「你們喜歡就好。我晚上會迴自己家,因此夜晚的門窗就拜托你們上鎖啦。」


    居然放心留下剛來的借宿者直接迴家,看來真奧等人頗受這位店長的信任。而這同時也表示對方有多麽信賴身為房東的誌波吧。


    「那麽,雖然剛到就麻煩你們有點不好意思,但放完行李後能過來前麵一下嗎?馬上就要開始工作了。」


    現場隻有漆原一個人一聽見工作便皺起了眉頭,而某人更是比誰都還要敏感地察覺到他的變化。


    「行李交給我來整理就好了。大家工作要好好加油喔。」


    千穗露出彷佛太陽般的笑容,半強硬地從蘆屋手中拿走了行李箱,並迴頭對真奧便了一下眼色。


    麵對千穗的體貼,真奧感激地點點頭,在沒有事先討論的情況下,便跟蘆屋一左一右地夾住了漆原的手臂。


    「喂,等等!我什麽都還沒說啊!」


    真奧與蘆屋發揮絕佳的默契,無視漆原抗議的聲音便強行將他押走。


    天禰也沒多說什麽,再次領頭走向正麵的海灘。


    惠美、阿拉斯·拉瑪斯以及鈴乃姑且也先跟在後麵。


    雖然天禰稱那個房間為「別館」,但兩棟建築物的屋脊表麵上還是透過一個走廊相連,因此能夠直接從店鋪後麵的空間互通。


    光是即將踏入新的職場,就足以讓人的內心百感交集。


    真奧跟蘆屋也懷抱著一定程度的緊張與期待麵對新的工作場所。


    然而兩人內心複雜的情緒,在看見店的外觀時便頓時消散了。


    「……咦?」


    那裏隻能用讓人啞口無言來形容。


    海之家「大黑屋」是一棟木造平房,店內的空間也稱得上是寬敞。大約是將廣瀨自行車店裏的自行車全部撤掉後,再擴強兩倍的大小。


    但整間店完全沒經過打掃,到處都積滿了灰塵。


    靠近海邊的部分有一塊突出的茅草屋簷,雖然經年老化造成的裂痕予人一種懷舊之感,但設置在底下的木製長椅與桌子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而另一邊裝了一整排薄木門的場所因為設有排水設施,所以應該是淋浴室吧。不曉得何時寫的「十分鍾一百圓」文字,在海風的影響下變得斑駁生鏽。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店裏的廁所是抽水馬桶,不過老舊的投幣式置物櫃實在令人擔心是否還能正常使用。


    象征店麵的看板在長年風吹雨打之下布滿了鐵鏽,盡管建築物本身的老舊無可奈何,但無背椅的椅麵破裂露出海綿,黃銅製的飲料機也遍布著銅綠。


    店內結帳櫃台旁邊擺了一台幾乎空蕩蕩的直立式飲料冷藏櫃。由於隻放了幾瓶爽口可樂,反而更加顯得冷清。而製作炒麵的鐵板沒有生鏽這點,應該稱得上是最後的良心吧。


    好幾個世代前的動畫角色,在懸吊的遊泳圈跟海灘球背景下露出笑容,看起來更顯寂寥。


    就算再怎麽不清楚經營方式,也不應該將店擱置到變成這副德性吧。


    明年就預計要關門大吉的店鋪,這是真奧對此處的第一印象。


    這裏原本應該是天禰父親開的店。既然如此,實在讓人不禁懷疑是否從父親那一代開始,就不怎麽熱衷於做生意。


    在場所有人的內心,都掀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風暴。


    「這間房子髒髒!」


    童言無忌的阿拉斯·拉瑪斯,天真無邪地精準代言了大家的心情。


    「那個……大黑小姐。」


    天禰豎起大拇指迴答蘆屋。


    「蘆屋老弟,別那麽拘束!放輕鬆點,直接叫我天禰姊吧!」


    從勉強別人用奇怪綽號稱唿自己這點,確認對方確實跟房東有血緣的蘆屋疲憊地開口:


    「……天禰小姐,您剛才說海水浴場是什麽時候開放呢?」


    蘆屋簡潔地提問。而光從他的語氣,就能得知蘆屋也跟真奧抱持著同樣的印象。


    「明天!」


    天禰精神抖擻地迴答。


    「坦白講,現在狀況真的超級不妙呢。」


    「為什麽都這種時候了,還能那麽開朗啊……」


    這間店就是髒到連漆原都會發出驚歎的程度。


    「哎呀,我應該說過我隻是臨時店長吧。該怎麽說,我不太清楚要恁麽做生意,而且還另外有本業呢。」


    雖然不曉得天禰的本業為何,但真奧認為絕對不會是服務業。


    「真奧哥、蘆屋先生,行李已經大致整理好羅……哇!」


    連隨後抵達的千穗都不禁啞口無言,可見目前的狀況有多麽嚴重。


    「超級……不要……超級……媽媽,超級不要是什麽意思?」


    「……阿拉斯·拉瑪斯還不用知道這個沒關係喔。」


    雖然小孩子獨有的異想天開誤會方式,讓惠美差點兒不自覺地笑了出來,但她還是忍住並說出該說的話。


    「我……應該不會來這間店買東西……」


    這句話可說是致命一擊。天禰認同般的仰天長歎。


    鈴乃也抱持著跟惠美同樣的想法。


    「魔……貞夫先生,怎麽了嗎?」


    接著她察覺打從見到店內狀況後便一語不發的真奧,似乎正在嘀咕著什麽。


    「像這樣的地方,夏天會很忙……有客人來……獨占狀態。若用一千圓乘三來算,還滿便宜的……這麽說來……天禰小姐。」


    「嗯啊?」


    真奧向將頭轉迴正麵應答的天禰問道:


    「有件事想先跟您確認一下,如果大賺了一筆,能拿得到獎金嗎?」


    『咦?』


    由於察覺到真奧話中參雜了一個非比尋常的詞匯,因此除了真奧以外的所有人都同時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大、大賺一筆,如果真的能賺錢,我是很樂意發獎金給你們啦,不過……」


    到底要怎麽思考,才能從這副景象聯想到大賺一筆呢。如惠美所言,光是會不會有客人光顧都令人懷疑了。


    「蘆屋,漆原。」


    「是的?」


    「咦,什麽事?」


    兩人因為真奧的叫喚而抬起頭。


    「一起努力大賺一筆吧。」


    真奧的樣子看起來充滿了自信。


    「天禰小姐,請讓我試試看吧。」


    「呃,我是無所謂啦,不過想大賺一筆會不會太勉強了?」


    喂,這是身為雇主該說的話嗎?天禰的發言讓在場所有人差點兒忍不住出言吐槽。


    「哎呀,雖然自己講有點奇怪,但就跟你太太說的一樣,連我都不想來這裏買東西呢。」


    「我就說我不是他太太了!」


    惠美的抗議馬上就消失在海風之中。


    「目標這種東西嚐然是愈高愈好啊。隻要將目標定高一點,那麽『無法達成目標時的結果』,也會比將目標放低時的成果要來得豐碩。更何況……」


    真奧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店麵外觀與商品種類,真要說的話就是所謂的企業形象。在客人麵前穿著皺巴巴的襯衫跟髒兮兮的西裝,並在沒提供客人完善服務的情況下賺來的錢,那隻能稱得上是不義之財,無法帶來更進一步的利益。」


    雖然似乎隻有這句話的語氣特別結巴,但結論就是既然要迎接客人,就必須盡可能做好萬全的準備。


    「……明明是個魔王。」


    惠美憤憤地嘟囔完後,便放棄似的大大歎了口氣。


    「……那麽,具體來說你到底打算怎麽辦?」


    被惠美突然這麽一問,真奧皺起眉頭反問:


    「你問這個幹什麽?」


    也難怪真奧會有這種反應。姑且不論蘆屋或是漆原,實在難以想像與真奧水火不容的惠美會主動提出這種問題。


    惠美有些後悔地板起臉,用眼角偷瞄了千穗一眼。


    「羅嗦……我的意思是願意幫忙啦。這點小事自己注意一下啦!」


    而一看見千穗露出笑臉,就讓惠美感到莫名地生氣。


    惠美出乎意料的提議,讓真奧、蘆屋以及漆原都大吃一驚。


    「怎、怎麽了,遊佐,你吃壞肚子了嗎?」


    也難怪漆原會這麽說。


    「隻是為了之後能讓你們用相應的方式償還,先賣你們一個人情罷了。」


    隻有鈴乃與千穗知道這個迴答的意義何在。


    「那麽,我也來幫忙。可以嗎?天禰小姐。」


    千穗也跟著惠美一起提議。


    「連、連佐佐木小姐也……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是的,其實我原本就希望自己能稍微幫上忙,既然遊佐小姐要參加,那我怎麽可以輸給她呢。」


    千穗握緊雙手,用力點頭迴答蘆屋的問題。


    「很遺憾我並沒有帶能幫忙工作的服裝過來。既然如此,那麽阿拉斯·拉瑪斯就交給我來照顧好了。你們總不會要小寶寶幫忙一起工作吧。」


    「小鈴姊姊.要迴去了嗎?」


    從惠美手上接過阿拉斯·拉瑪斯的鈴乃搖頭。


    「爸爸他們接下來要開始工作。別吵他們,阿拉斯·拉瑪斯跟小鈴姊姊去玩沙吧。」


    「玩沙?」


    看來阿拉斯·拉瑪斯並不曉得玩沙是什麽意思。


    「對了,一起去沙灘上蓋座城堡吧。」


    「嗯!」


    「我會負責照顧阿拉斯·拉瑪斯。你們就好好加油,以免魔王他們被開除吧。」


    鈴乃對惠美跟千穗說完後,便牽著阿拉斯·拉瑪斯的手往海邊走去。


    惠美板著臉目送兩人,像是為了鼓起幹勁似的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然後呢?」


    惠美以彷佛接下來就要拔刀似的險惡表情瞪向真奧。


    「……你是認真的嗎?真的要幫我們嗎?」


    「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別再問了啦,這樣會害我失去幹勁。」


    「漆原,你看……!勇者居然向魔王大人屈服了,今天真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蘆屋,在這種狀況下說這種話,你都不覺得空虛嗎?」


    至於千穗則是默默地眺望這幅場景。


    「雖然小千跟蘆屋都已經有經驗了,但我用人的方式可是很粗暴喔?」


    「能不能別太小看人啊?電話客服人員這種工作,太纖細可是做不下去的!」


    「這可是你說的。那麽,接下來就麻煩你照我的指示去做羅。就算受不了也別哭著逃跑喔?唉,反正你應該沒帶能換的衣服過來,所以也不會讓你做太粗重的工作啦。」


    盡管口氣十分囂張,但同時也展現出莫名體貼一麵的真奧說完後,便轉為看向天禰。


    「天禰小姐,這樣可以吧?」


    最後的判斷,還是必須交給天禰。畢竟她才是這些人的雇主。無論惠美跟千穗再怎麽有幹勁,真奧還是無法擅自雇用新的工作人員。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找無所謂喔。隻要明天能夠順利開店,就算多增加今天一天的人事費用,我也在所不惜啊!反正原本就是我這邊的問題。」


    天禰直到現在依然迴答得很輕鬆。


    斜眼確認過天禰的反應後,真奧依序看向蘆屋、漆原、惠美以及千穗。


    「很好,話先說在前頭,再怎麽樣想在明天第一天就大賺一筆是不可能的。雖然人手增加了,但店鋪本身的範圍實在太大,因此能處理的地方還是有限。所以……」


    既然無法依賴天禰,那麽真奧就得親手靠自己跟這些人爽快地工作,打造出能堂堂正正地從客人那兒收錢的店鋪了。


    一肩扛起明天所有的金錢流向,名副其實的「代理店長真奧貞夫」降臨於君濱這塊大地。


    「從今天開始,我們要使出渾身解數來『粉飾』這間店!」


    ※


    真奧快速地檢視店裏的設備。


    電燈與廚房周邊,總算是能夠正常運作。就連保管食材用的高濕冷藏庫,也是采用了比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還要好的月崎牌新型產品。


    至於飲料冷藏櫃的奶油色頂端與生鏽底部,雖然都有明顯經年老化的痕跡,但視擺放位置而定,還是能夠隱藏起來。


    由於黃銅的飲料機看起來是由同一根管子前端延伸出兩個出水口,因此應該是專門用來裝啤酒。


    真奧甚至還發現了一台從外表來看不明顯,但裏麵積了許多灰塵的手動刨冰機。


    雖然用起來不太流暢,不過似乎並沒有重大的破損。


    除此之外,真奧在確認了電源配置、照明位置等事項後,便大喝一聲振奮精神,接著走進店內後方對天禰說道:


    「天禰小姐!請問您手邊的零用金大約有多少?」


    所謂的零用金,是特定單位或店鋪為了支付每天需要的小額開支或是應付意外狀況,而獨立於銀行存款另外準備的現金。


    雖然對完全以統一規格營運的麥丹勞而言是不會出現在帳簿上的項目,但偶爾還是會用來支付臨時支援的員工車馬費或購買店裏要用的文具等狀況。


    像大黑屋這種沒什麽特別規定或限製、由個人經營的店家,例如炒麵用的醬汁突然用光而必須到附近超市買來應急時,就會使用零用金。


    「嗯~大概有兩萬圓左右吧!若真的有必要,用我個人的錢也沒關係喔。」


    天禰從店鋪後方大聲迴應。由於千穗還未成年,因此天禰表示必須正式準備契約書並取得父母的同意才行。而真奧也因為發現天禰在事務方麵意外地可靠而重新改變了對她的認識。


    「有兩萬就很夠了。喂,惠美。」


    真奧擅自從櫃台旁邊拿起原子筆跟記事本,流利地寫了幾個字後交給惠美。


    「你負責去買寫在紙上的這些東西迴來,店的位置可以問天禰小姐,預算要控製在五千圓以內。還有除了零用金之外,你另外從收銀機裏拿幾張萬圓鈔出來,到銀行去換成一百圓的硬幣。」


    「換百圓零錢我是能夠理解啦……不過你買一個新的遊泳圈跟打氣機,還有彩色圖畫紙跟砂紙是要幹什麽啊?」


    真奧完全不理會明顯感到懷疑的惠美。


    「好了啦,總之去就對了。要記得拿發票迴來喔。」


    「不是拿收據嗎?」


    「因為發票上有記載商品項目,所以隻要不是特別高價的東西,在用零用金購買時還是開發票會比較好。但若發票上麵沒有記載購買的商品,就還是要拿收據迴來。」


    「我知道啦。人家好歹也是個上班族。抬頭寫大黑屋,備注寫購買商品就可以了吧……」


    惠美老實地照做,去問天禰店的位置。


    「蘆屋,你趁惠美迴來之前,把店裏的地板打掃一下。連一粒灰塵都別留下來啊。」


    「遵……遵、命……」


    收到命令的蘆屋不知為何一邊結巴地迴答一邊開始行動。就在他問過天禰掃除用具的位置、正打算盡快開始打掃時,碰巧遇見了千穗。


    「佐佐木小姐,你聽我說……」


    「是的,蘆屋……蘆屋先生?你為什麽在哭啊?」


    鼻頭紅通通的蘆屋雖然淚眼盈眶,但手上還是好好地開始進行打掃,千穗見狀便慌張地上前關心。


    「勇者……那個勇者艾米莉亞,所有惡魔之敵!居然因為魔王大人散發出來的王者威嚴而對魔王大人唯命是從!親眼見識到這種場景……我……我真的是太感動了!雖然這隻是一個惡魔的一小步,但卻是魔界的一大步啊……!」


    千穗以僵硬的笑容看著忍不住開始哭起來的蘆屋。


    「雖然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喜悅,但我想你應該是搞錯了,總之請你先向阿姆斯壯先生道歉吧。」


    「嗚嗚……幸好我沒輸給絕望繼續活下去。」


    由於無法理解蘆屋感動的地方在哪裏,千穗隻好以笑容敷衍過去,走向真奧。


    「啊,小千,怎麽樣。你媽媽同意嗎?」


    真奧向迴來的千穗問道。雖然情況順其自然地演變成讓千穗來幫忙而替對方添了麻煩,但從千穗的表情來看,應該是得到了正麵的迴答。


    「大黑小姐也幫我打了電話,於是我媽就同意讓我在這裏工作了。現在大黑小姐正在店裏麵準備我跟真奧哥你們的契約書……」


    千穗稍微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慎選詞句般的慎重迴答。


    「她真的答應了?」


    既然知道千穗在銚子,那麽站在裏穗的立場,應該知道這件事跟真奧有很深的關聯才對。


    當然真奧不可能知道裏穗跟惠美之間曾經談過什麽,但就算不將此列入考量,對方允許千穗在旅遊處打工的決定依然十分豪邁。


    當然裏穗應該是基於對女兒的信賴,所以才會允許千穗這種破天荒的行動吧。不隻是針對自己的女兒,這同時也代表她對女兒周圍的人寄予全麵的信賴。


    既然如此,那麽真奧就更不能破壞這份信賴與羈絆了。


    「……看來等迴去之後,又得從魔王城帶道謝用的土產去小千家一趟了。」


    「咦?不、不用那麽費心啦。畢竟我是自願這麽做的。」


    雖然這樣的迴答對千穗而言是理所當然,但真奧還是搖了搖頭。


    「都受到那麽多的照顧了,怎麽能一點表示也沒有呢……這下子或許哪天真的必須去你家,請家人讓你加入魔王軍也不一定了。」


    真奧隨口說道。


    「……我、我有點受寵若驚。」


    千穗倒抽了一口氣。


    此時真奧總算發現自己的發言究竟隱含了什麽意思。


    「啊?啊!呃,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該怎麽說,這隻是一種委婉的表達,並不是之前那件事的迴覆,啊,也不能說完全不是,咦?咦?」


    「那個……如果扣掉『魔王軍』的部分……呃……那個,的確算是……一種預約……」


    「咦?什麽?」


    千穗忸忸怩怩地含糊其辭,而真奧也因此聽不清楚她究竟在說些什麽。


    「沒、沒什麽……不、不過,真的,總有一天……」


    「……喂,這裏有人在看喔。如果沒工作,我就去吹冷氣羅。」


    「唔喔?」


    「漆、漆原先生?」


    聲音來自兩人的腳邊。蹲在啤酒吧台底下的漆原,讓真奧跟千穗一起嚇得跳了起來。


    「啊,那、那個,有喔,你也有工作。所以先等一下!」


    「既、既然人在這裏,為什麽不稍微出個聲啊!」


    千穗麵紅耳赤地抗議,漆原則是皺起眉頭一臉不悅地仰望千穗。


    「講是這樣講,如果我真的插嘴你還是會抱怨吧。」


    就這次來說,漆原倒是說對了。


    真奧與千穗尷尬地麵畫相覷,不過賭上大人與魔王的威嚴,真奧還是率先複活了。


    「咳!那麽,雖然是有點單調的工作,不過小千就留在這裏……」


    用力咳了一聲後,真奧與千穗一起走進廚房,從調味料架上拿了鹽與醋,並從水槽拎了一個刷子過來。


    真奧在因為無法理解自己意圖而感到疑惑的千穗麵前,將一大匙的鹽倒進小碗中,加進醋後再用刷子攪拌均勻。


    真奧走到布滿銅綠的飲料機麵前,用沾了鹽跟醋的刷子往表麵一刷。


    「啊!好厲害,弄掉了耶!」


    接著僅限於真奧刷過的地方,黃銅又再度恢複了金色的光澤。


    「隻要利用鹽粒當研磨劑,再沾上醋酸,就能清掉銅綠。我希望小千能花點時間,把這家夥擦得亮晶晶的。」


    「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盡管仍有些臉紅,但千穗還是精神抖擻地迴答,並接下刷子。


    「如果鹽跟醋不夠了,就再加一點進去,等刷好後再告訴我吧。」


    千穗表示同意並開始工作後,漆原又再度向真奧搭話。


    「明明就沒有電視跟網路,虧你還會知道這種像主婦小技巧的知識呢。」


    「這是剛到日本時學會的。在當短期派遣人員時,工作地點真的是五花八門呢。」


    「喔?就是之前提到必須買長袖襯衫的那件工作嗎?」


    「嗯。雖然基本上都是些搬重物的勞力工作,但像是幫劇團搬大道具、掛著廣告牌站在路上宣傳,或是調查路上的交通流量等等,真的是做了不少各式各樣的工作呢。教小千用的那招,是我在開幕前的懷舊居酒屋幫忙打掃時學會的。畢竟是不會用到專門道具的單純工作啊。」


    「人生還真的是不曉得哪些事情會派上用場呢。」


    漆原苦笑,真奧也難得地同意了。


    「所以雖然不曉得這將來會在你人生的何時派上用場,我接下來還是要分派工作給你。」


    「我不想做太麻煩的工作。」


    盡管因為考慮到天禰在場而壓低了音量,但漆原還是不改貧嘴的本性。


    真奧抓著漆原指向客人的座位。


    「把這些椅子的椅墊全部拆掉。」


    「咦?」


    「看你是要用剪刀還是什麽都好,總之把這些椅墊全部拆掉,讓木頭橋麵露出來。沒問題吧。」


    「拆掉……呃,是可以啦,不過為什麽?」


    「這可是要讓穿著濕淋淋泳裝的海水浴場客人坐的椅子耶。」


    真奧指著髒兮兮的椅墊。


    「一般人應該不會想用濕濕的屁股坐這種椅子吧?原本隻要貼個塑膠皮革就不用怕椅子弄濕了,用這個反而會吸水造成反效果吧。」


    「咦?可是拆掉椅墊後就隻剩下硬木板,這樣坐起來屁股會痛吧。」


    「為了讓客人來,比起露出硬木板,還是別讓他們因為屁股濕而坐起來不舒服比較重要。另一方麵,既然這裏的座位不多,那麽也沒必要刻意讓客人坐得太過舒適導致翻桌率下降。既然必須在有限的條件下戰鬥,那麽我希望能壓抑每位客人的滿意度,以提升翻桌率為優先,等剝完椅墊後,再用惠美買迴來的砂紙……」


    「原來如此,先拆掉椅墊,再將椅子的表麵跟角落磨平增加坐起來的舒適度啊。」


    天禰從旁出現。而她拿在手上的文件,應該就是千穗說的打工用的勞動契約書吧。


    「虧你能想出那麽多的主意。以前曾經開過店嗎?」


    「呃,不,並沒有……而且雖然我能夠說明做這些事情的理由,但一開始決定要做時幾乎都是靠直覺。」


    真奧指示的內容,並非是由自己原創的構想,隻不過是為了達到盡可能讓客人想買東西這個目標,而從過去的經驗與在麥丹勞學到的事情中建構出來的最佳模式而已。


    「對不起,突然做出這種像把店裏東西弄壞的事……」


    「沒關係沒關係,這也無可奈何啊。而且我也能接受你剛才說的那些理由。雖然最近的店家都是用摺疊椅,但我們這間店並沒有足夠的資金更換。如果能不花錢就進行改良,那當然是最好啦。」


    不曉得是真的這麽覺得或是單純安慰真奧,天禰若無其事地邊笑邊拍著真奧的肩膀。


    「事情就是這樣,漆原。雇主已經許可了,開始拆椅子吧,不過要拆得漂亮一點,可別留下椅墊或殘留什麽痕跡喔。」


    「……還是很麻煩嘛,真是的。」


    漆原盡管發著牢騷,但在天禰麵前仍舊不情不願地開始工作。


    「那個,我接下來要去跟鈴乃打聲招唿,如果有要給酒行或蔬菜店的訂單,就請先送出去吧。」


    「沒問題。我已經準備好契約書了,等你太太迴來後,再請大家過目吧。」


    「我就說她不是我太太了……」


    真奧擺了個臭臉,沒等天兩迴答就衝了出去。


    在跟海浪還有段距離之處,鈴乃正與阿拉斯·拉瑪斯一起堆著沙城。


    不對,正確來說,似乎隻有鈴乃一個人在堆。


    「爸爸,小鈴姊姊好厲害喔!」


    朝真奧跑過來的阿拉斯·拉瑪斯會這麽說也是情有可原,因為連浴衣衣擺都沾滿了沙子的鈴乃所堆的作品,確實是貨真價實的「城池」。


    有別於西洋風格的城堡,那是一座連屋頂的魚形瓦都完美重現、純和風的天守閣(注:築於日本城中心最高處的了望塔或箭樓)。


    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鈴乃甚至還細心地引了海水在城池周圍做了護城河。


    通常小孩子在看見這種東西時,都會像怪獸電影一樣出手破壞,但看來阿拉斯·拉瑪斯應該是用她那稚嫩的審美觀,從鈴乃的作品上麵感受到了什麽吧。


    「……原來,你還有這種特技啊……」


    「嗯,是魔王啊。哎呀,被阿拉斯·拉瑪斯拜托之後,不知不覺就認真起來了。」


    鈴乃露出彷佛大功告成的笑容。而實際上這個作品也的確完美到讓人想拍張照片,題名為「姬路城」的程度。


    「沒什麽大不了的。在修行時,本來就有些人會同時學習教會建築與聖像雕刻。考慮到能夠修改這點,做沙像真的是簡單多了。唉,雖然在完成後會一直被風吹壞呢。」


    盡管從來沒聽說學習教會建築或聖像雕刻的聖職者會在海灘堆姬路城,但原本隻是想來拜托鈴乃幫忙帶阿拉斯·拉瑪斯順便撿些貝殼的真奧,馬上就改變了想法。


    「鈴乃,拜托你。晚點可以在店旁邊也堆一座嗎?關於報酬,我會再跟天禰小姐討論。」


    「堆沙城嗎?我是無所謂啦……但這有什麽意義嗎?」


    「覺得這沒什麽意義的你反而比較恐怖呢。」


    真奧感動地觀望著那座姬路城。


    雖然惠美跟千穗能待在這裏的時間有限,但鈴乃基本上是自由之身。


    隻要先確保住處跟報酬後再懇求鈴乃,或許能請她每天幫忙做不同的沙雕也不一定。畢竟沒什麽比這東西更能招攬客人的了。


    「……唉,總之就先麻煩你照顧一下阿拉斯·拉瑪斯了。」


    「交給我吧。阿拉斯·拉瑪斯,你接下來想做什麽啊?」


    「嗯~媽媽!」


    「艾米莉亞啊,沒問題,交給我吧。」


    既然都有辦法做天守閣了,那麽人像應該是小事一樁吧。真奧留下似乎打算做出沙之巨人的鈴乃,迴到店裏。


    「這些是主要的訂貨店家。還有這是去年以前的主要菜單。」


    漆原依然在拆椅墊,天禰則是將各式各樣的文件攤在椅子旁邊的桌上。


    「總之,第一天先削減一些菜單吧。從訂單來看,食材要等明天早上才會送齊,再加上準備時間,不太可能全部都做,但相對地隻要有效利用鐵板……啊……天禰小姐平常是從事什麽樣的工作啊?」


    基本上惠美、千穗跟鈴乃隻有今天會來幫忙。這麽一來,就必須由真奧和蘆屋掩護與他人對話經驗極少的漆原,以及將店置之不理到變成現在這樣的天禰了。


    不過若天禰的本業是接待客人的職業或具備料理的經驗,還是能趁現在盡可能讓她學會準備的工作……


    「呃……應該,算是肉搏戰吧?」


    「肉搏戰……啊?」


    瞬間無法反應過來的真奧再次反問迴去。


    「呃~總而言之,我的料理程度大概在日常生活水準以下。連將高麗菜切絲都不會。」


    這位雇主真的沒問題嗎?真奧開始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該怎麽說才好,嗯,對了,大概偏向保全業吧。」


    該不會跟漆原一樣,隻專門守衛自家的安全吧。天禰曾在電話裏說這間店原本是由雙親經營,真奧開始懷疑天禰的父母該不會是打算將沒打算賺錢的店推給還沒工作的女兒。


    無論如何,這表一不不能冒險讓天禰使用廚房。


    但既然知道「零用金」這個單字,就表示天禰應該對零售業的用語有最低限度的認識吧。看來還是讓她像個店長一樣,專門負責金錢的出納業務好了。


    因此蘆屋自然就必須負責料理。


    「至於飲料……碳酸飲料就以歐樂契敏c為主,再來是爽口可樂、三劍汽水、柳橙汁、運動飲料跟茶……這樣會不會太多啊。」


    飲料冷藏櫃隻有一台,而裏麵共有四層。如果不對內容物做限製,當其中一種商品賣完時,就會讓整體看起來很寒酸。


    「為什麽要賣歐樂契敏c,那不是很小瓶嗎?」


    針對天禰的問題,真奧搖頭迴應。


    「因為瓶子細可以放比較多進冷藏櫃,就量而言也能馬上喝完,價格又便宜。在一百二十圓的商品中放一百圓的東西,無論賣不賣都能吸引目光吧?而且應該很少人來玩水時會帶紙鈔。這裏的淋浴窒跟投幣式置物櫃是一百圓,客人們在換零錢後,皮包裏的一百圓也會變多。隻要有能讓客人方便付帳的商品,就能提升他們在這裏消費的金額。」


    這是從麥丹勞的低價單點商品,通稱百圓自由配得來的知識。


    「還有,我想要這個東西。」


    真奧指向訂單,上麵寫著「歐樂契敏c特惠活動,買兩箱就送一組店麵促銷用a2海報」。換句話說,隻要訂兩箱飲料,就能獲得促銷用的商品。


    「怎麽,真奧老弟,你想要泳裝美女的海報嗎?」


    天禰看著印有神采奕奕女孩的偶像海報,打趣地向真奧問道,然而對方卻一本正經地搖頭否定。


    「我是打算仿照懷舊看板,稍微掩飾一下牆壁上的痕跡。隻要將偶像海報貼在飲料冷藏櫃附近吸引客人的視線,就比較不會有人注意到冷藏櫃很舊了。而且海報上的女孩子很可愛也有助於促銷。」


    「哇啊,真無趣。你是悶騷男嗎?還是真正的草食男?」


    明明別人正在認真地說話,為什麽還會用這種語氣呢。


    「我之所以會麻煩小千……佐佐木小姐擦飲料機,就是為了這個。若在陰暗的店內放閃閃發光的啤酒機誘導客人的視線,就能分散他們對其他地方的注意力。接下來隻要在訂飲料時順便另外拿幾張跟啤酒有關的海報,將客人們的視線從啤酒誘導到菜單上就更完美了。」


    「喔……原來如此。」


    「再來隻須把托惠美買的新遊泳圈放在這裏,那麽就算是舊的庫存看起來也會變得很豐富。總而言之,隻要能在明天將這裏整頓成最低限度的海之家就夠了。正式進攻則是在那之後的事。」


    「喔~」


    天禰佩服地看著真奧。接著真奧的手機突然收到了惠美的來電。


    「喂,怎麽了。你居然會主動打電話給我,明天該不會是世界末日了吧。」


    『我要砍羅。』


    感覺字似乎有點不對(注:日語中「砍」與「掛電話」的發音相同)。


    『我目前人在銚子站附近的大型超市,你想買哪一種的新遊泳圈啊?考慮到還要買其他東西,五千圓隻夠買一個喔。』


    「買兒童用的好了。最好是男生或女生都能用的那種。有口寶圖案的嗎?」


    口寶是最近備受好評的遊戲軟體「口袋寶寶」的略稱,同時也是近年來每年都會推出電影版、廣受全國人民歡迎的係列作品總稱。


    麥丹勞專為小孩子設計並附贈兒童玩具的「幸福兒童餐」,也經常推出跟口袋寶寶有關的產品。


    『很可惜,看來已經沒有口袋寶寶的遊泳圈了。普莉菩兒或特攝作品的倒是……啊,是放鬆熊耶……』


    「你在興奮什麽啊!」


    『有、有什麽關係!如果是放鬆熊,那麽男孩子也能勉強接受……』


    「才沒有這種事。」


    真奧一口否決了惠美的妄想。


    『什麽嘛!居然不懂這東西有多可愛,畢竟是個惡魔……啊,口袋寶寶……但這不是遊泳圈,而是兒童用戲水池……』


    惠美在商品區東翻西倒時說的這句話,讓真奧突然產生了一個靈感。


    「惠美!那個戲水池大約有多大?」


    『什麽?沒那麽大喔。長寬大約兩公尺,因為是給小孩子用的,所以也沒有很深……』


    「長寬兩公尺……這樣正好!買吧!快買迴來!」


    『咦?你叫我買,這樣會超過預算耶……』


    「錢我會出啦!至於遊泳圈就買放鬆熊沒關係!」


    『……好好好,我知道了。那麽,我等一下就迴去羅。』


    隨便迴答了一下惠美後,真奧便掛了電話。


    接著馬上衝到櫃台旁邊翻起了電話簿。


    「銚子算是港都……魚……必須保鮮……在保管跟運送時一定會用到那個……找到了!」


    發現一個廣告欄後,真奧快速拿起了電話。


    天禰在一旁愣愣地看著那樣的真奧,隻見他用電話跟對方簡短地討論完後,便輕輕地比了一個勝利姿勢。


    「你打電話給誰啊?」


    「冰塊店。一個叫南銚冰業的地方。」


    「冰塊店?」


    「我想既然有漁港,就表示一定會有賣冰塊的業者。打電話確認過後,發現他們的單筆交易量並不用很高,天禰小姐,不好意思,能麻煩您開車去拿冰塊嗎?我預約了刨冰用的食用冰跟冷卻用、不容易融化的純冰。」


    「冷卻用?」


    真奧迴頭往店內看了一下後,再度轉身開始說明。


    「考慮到電源的問題,那個飲料冷藏櫃隻能放在店內不能移動。所以我請惠美買一個戲水池迴來,打算在裏麵裝冰水跟一堆飲料放在店前麵賣。不但能吸引客人,同時還能讓人不必進入店內就買得到飲料。相對地,店裏的冷藏櫃就能多裝一點提供給想好好吃飯的人喝的飲料,以增加產品的種類。」


    「喔……虧你想得到呢……不過,你難道打算用那個做刨冰嗎?」


    天禰指向真奧拉出來的手動刨冰機。


    「那束西看似簡單,但實際用起來既費力又麻煩,有必要準備到這種程度嗎?」


    「放心吧。關於飲料跟刨冰的事情,交給漆原一個人處理就夠了。」


    「咦,喂?那太勉強了吧!」


    在一旁拆椅墊的漆原驚訝地大喊。


    「那個,這樣對漆原來說,負擔不會太重嗎……」


    「我也這麽覺得。他一定辦不到吧。」


    「喂,雖然我自己也這麽認為,但有必要這樣趕盡殺絕嗎?」


    聽真奧這麽一說,原本將精神集中在自己手邊工作的蘆屋跟千穗立刻不安地提問,讓漆原再次皺起眉頭。


    然而真奧卻充滿自信地挺起胸膛。


    「放心吧。我將負責大廳的雜務,必要時也會好好地協助他。而且我預計采用的方式可是既能夠交給漆原一個人負責,也不用怕他失誤,甚至就算無法好好地使用刨冰機,客人也不會抱怨的理想係統。」


    「啊?」


    「這、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漆原先生……有辦法一個人工作?」


    真奧心滿意足地看著三人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表達驚訝,自信滿滿地開始說明這個能讓尼特族墮天使,一個人負責販賣複數商品的劃時代係統。


    全部說明完畢之後——


    「原、原來如此……跟麥丹勞不一樣,正因為是大黑屋,所以才能辦得到這種事。」


    千穗不自覺地低語。


    「隻要找一個會開關冷凍庫並看得懂價格的人坐在那裏,的確是有可能辦得到……真不愧是魔王大人,果然深謀遠慮呢!」


    「蘆屋,你也未免太坦白了。坦白到讓我真的快開始難過起來了。」


    說著說著,漆原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不過既然如此,感覺我也辦得到呢。」


    並難得地做出積極的發言。


    ※


    在一片黑暗中,色彩鮮豔的火花正隨著平穩的海風不斷飛舞。


    「這、這看起來還真有魄力呢。」


    蘆屋不安地拿在手上的棒狀物體前端,正不斷散發出各式各樣不同顏色的火花,並同時映照出蘆屋僵硬的表情。


    「媽媽,閃閃發光,閃閃發光耶。」


    「這對阿拉斯·拉瑪斯還太早了,一起待在這邊看吧。」


    雖然對與聖劍融合且足以跟大天使抗衡的小孩子而言,區區煙火應談算不了什麽,但阿拉斯·拉瑪斯還是跟普通的幼兒一樣,經常被不認識的巨大聲響或光線嚇得哭出來。


    就算小女孩能夠隔著一段距離觀賞光芒之間彼此爭奇鬥豔,但若讓她拿了普通的棒狀煙火,恐怕還是會害怕地直接扔掉吧。


    「喂,這到底哪裏好玩啊?」


    即使如此,就算讓阿拉斯·拉瑪斯看漆原蹲在海灘上放的蛇炮扭來扭去也沒什麽意思,因此惠美便坦率地像個母親般負起照顧小孩的責任。


    海之家大黑屋目前總算恢複身為正常商店應有的模樣,讓天禰甚至還有餘裕能夠主辦歡迎真奧一行人的煙火大會。


    「喂,蘆屋,借我火!我要挑戰四刀流!」


    某人從蘆屋的煙火旁邊伸出了四根武器。


    偉大的魔界之王雙手各拿著兩支種類全都不同的煙火,正玩得不亦樂乎。


    「……您玩得高興就好。」


    蘆屋老實地將火焰伸向真奧手上的煙火。


    「啊,熄掉了。」


    但由於蘆屋的煙火棒中途便熄滅,因此隻點燃了三支。


    「……這些隻是外表的包裝不同罷了,噴出來的火焰顏色都一樣呢。」


    三根煙火全都噴出了一樣的火花,讓魔界之王感到有些沮喪。


    惠美下午迴來時,玩沙玩膩了的阿拉斯·拉瑪斯跟鈴乃也正好迴到了海之家,於是一行人便稍事休息了一下。蘆屋利用現有的材料,挑戰做出多人份的炒麵,當成所有人的午餐。


    在料理期間,因為液化石油氣所產生的鐵板火力而受到震撼的蘆屋,從頭到尾——


    「要是魔王城能有像這樣的火力……」


    都一直嘀咕著這些說了也沒用的自言自語。


    休息完畢後,真奧拜托鈴乃選了一個海風吹不到的地方,開始在那裏建造一座正式的天守閣,惠美則是為了照顧阿拉斯·拉瑪斯而中途退場。


    漆原用砂紙磨著露出原有木頭椅麵的椅子。


    蘆屋一邊著著菜單的基本食譜,一邊就現有的材料開始做準備,看著那樣的蘆屋,千穗則是在惠美買迴來的彩色圖畫紙上書寫既可愛又顯眼的文字,製作放在店內揭示商品的牌子。


    據說淋浴室是海之家重要的評價基準,因此真奧按照天禰的指示仔細地打掃每一個角落,連一片鐵鏽都不放過。


    屏風之浦是銚子觀賞夕陽的著名景點,而現在正是遠方太陽西下,天色逐漸轉暗之時。


    原本被惠美評價為「不想來這裏買東西」、甚至連能否開店都令人絕望的海之家「大黑屋」,總算被整頓成一間外觀普通的老舊商店了。


    至於牆壁上經年累月累積的汙漬、裂痕,以及看板上的鐵鏽,目前暫時是無計可施,因此隻剩下明天早上將食材搬進來,做好最後的準備而已。


    此時鈴乃製作的作品——被命名為「沙樓·蒼天蓋」的沙雕也漂亮的完成了。


    「鎌月小姐,你能靠這個賺錢喔……」


    這座大天守閣就是精致到讓天禰如此嘀咕。


    不曉得鈴乃究竟用了什麽樣的技巧,看來並未脆弱到一碰就會崩塌的程度。


    據鈴乃所說,君濱的沙似乎很適合做沙雕,隻要先以正確的比例混合水與沙固定後再雕刻,維持一兩天可說是綽綽有餘。


    惠美之前曾先到距離君濱步行約十幾分鍾路程、一間位於犬吠埼的旅館登記住宿與吃晚餐,之後才因為天禰的邀請以及為了初次體驗煙火,而再度迴到君濱。


    真奧事後才得知不隻是惠美與鈴乃,居然連千穗都在這裏住了下來。


    「結果你居然要住在這裏?」


    忍不住追問的真奧在了解千穗留宿這件事已經得到父母同意後,盡管不太能接受,但還是沒再多說什麽。


    其實除了天禰與千穗之外,在場的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放煙火。


    由於來到日本已經過了一年以上,所以真奧等人好歹也知道煙火是什麽樣的存在,然而一旦親手接觸過煙火,便能體會到這雖然隻是玩具,設計上依然十分精密。


    至少無論魔法還是聖法術,都無法產生如此多采多姿的光芒與火焰。


    「阿拉斯·拉瑪斯妹妹,你想看這個嗎?」


    千穗從煙火堆中拿出了一個體積特別大的款式。


    「這煙火還真大呢。那是什麽?」


    惠美也對那個煙火產生了興趣。相較於放在地麵往上噴出火焰的煙火款式,這支以細長竹竿為主體的煙火不但在前端附設了一束類似六角形紙片的物體,還在上麵安裝了導火線。


    一行人之前為了避風而事先挖了一個洞穴,千穗在跟周圍的人保持了一段距離後,便將前端的導火線湊近洞穴中的蠟燭。


    「喔——!」


    阿拉斯·拉瑪斯發出驚歎。


    竿子前端的六角形紙片在旋轉的同時,散發出色彩鮮豔的火花。


    相較於煙火浩大的聲勢,這些火花僅僅維持了十幾秒便開始熄滅,但沒想到接下來又出現了讓阿拉斯·拉瑪斯眼神一亮的變化。


    「小鳥!」


    隻見那束六角形的紙片在隨著內藏的火藥旋轉後分成兩半,變身為鳥籠形狀的紙工藝品。


    看來紙製的鳥籠中打從一開始就事先放了一隻黃色的小鳥。


    「小鳥,嗶嗶!」


    阿拉斯·拉瑪斯見狀,便表現出極度想摸的樣子。


    千穗將竿子交給惠美後說道:


    「雖然可能有點燒焦味,但等過一會兒之後再讓她摸摸看吧。」


    「這做得還真不錯呢……現在的玩具真是不可小觀。」


    「其他似乎還有會飛出降落傘或萬國旗的種類,但可惜這裏不能放會往上飛的煙火,所以沒辦法向你介紹。」


    基本上大部分的海邊都禁止施放會受到風向影響、而無法預測掉落地點的衝天炮等往上飛的煙火。


    「是小鳥鳥耶!」


    等確定不燙後,惠美才將紙鳥籠交給阿拉斯·拉瑪斯,小女孩的眼神也因為手上的鳥籠而變得閃閃發亮。


    「喂,你還沒跟千穗姊姊說謝謝吧?」


    「謝寫你!」


    阿拉斯·拉瑪斯在惠美的提醒之下坦率地道謝,那副有精神的樣子,讓遠處的天禰與鈴乃也露出了笑容。


    「哼,這樣我就三連勝啦!」


    而在另一邊,看來厭倦了多刀流玩法的真奧、蘆屋、天禰,以及穿著浴衣的鈴乃,正圍坐在一起進行「線香煙火淘汰賽」,比賽誰的煙火能在海風下撐得最久。


    「可惡,浴衣跟線香煙火配起來實在太搭,就算輸了也不會覺得不甘心!對吧,真奧老弟!」


    看著鈴乃嬌媚的姿態,天禰用力地拍打旁邊的真奧肩膀。


    「呃,我又沒特別……」


    「怎麽能輸給她呢!請您繼續再接再厲吧!」


    站在真奧身旁的蘆屋馬上又從一束線香煙欠中拿出三支,徹底執行裁判的職務。


    「媽媽、媽媽!」


    「嗯?什麽事?」


    「那裏,也會有小鳥鳥飛出來嗎?」


    小心翼翼地抱著鳥籠的阿拉斯·拉瑪斯指示的方向,並非朝向興奮地玩著煙火的真奧一行人。


    仔細一看,夜晚的海麵上正映照出一群漁船的燈火。看來是個規模很大的船團,原來如此,那的確跟剛才看見的鳥籠煙火散發出來的火花顏色有些神似。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呢。話說迴來,阿拉斯·拉瑪斯應該不會害怕線香煙火吧。要不要過去鈴乃姊姊那裏,請他們讓你一起加入呢?」


    「小鈴姊姊!」


    惠美委婉地將阿拉斯·拉瑪斯的注意力拉迴煙火,坐在海灘上挺直背脊。


    阿拉斯·拉瑪斯雖然被沙子拖慢了腳步,但還是努力地跑到了鈴乃那裏。


    惠美見狀,便轉而望向海麵。


    夜晚海麵上所映照出的光芒並非吉利的象征。


    在安特·伊蘇拉南大陸,海麵上的怪火(注:指出現原因不明火焰的怪異現象)被視作最為不祥的預兆。


    而南大陸至今,都還流傳著看見死者之魂在海上散發的怪火光芒者,將會遭過某種災禍而被帶往冥府之門的說法。


    惡魔大元帥馬納果達的軍隊所擅長的屍靈術,在這種還留有濃厚迷信色彩的地方便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當然這裏是日本,惠美知道那是漁船的燈火,也知道地球有被稱為不知火(注:日本九州地區的一種怪火,數量會隨著出現時間不斷增加)與聖艾爾摩之火等還不能被科學解釋的怪火現象。


    但這些現象在安特·伊蘇拉,毫無疑問地是被當成怪異的存在。


    「呃,你會怕不知火嗎?」


    惠美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而抬頭一看,發現天禰正在注視著阿拉斯·拉瑪斯剛才指引的海麵。


    「你不玩線香煙火了嗎?」


    惠美用這個問題岔開了話題。


    「怎麽玩都贏不了啊。鎌月妹妹的浴衣真不是白穿的。所以我就跟千穗妹妹換手啦。」


    雖然沒聽說過穿浴衣會讓線香煙火拿得比較穩,但天禰還是繼續說道:


    「我並不是想嚇你才這麽說,不過銚子有一個名叫吆喝亡靈的怪談。」


    「吆喝亡靈?」


    「吆喝亡靈是一種會在起霧或暴風雨時出現在漁船旁邊的船靈。為了增加溺死者的同伴,他們會高喊著『借我inaga』。inaga就是指勺子,而如果借他們勺子,那麽船就會沉沒。吆喝亡靈出現時就會像那樣在海麵上點火。九州那邊似乎也有類似的故事,但簡單來說就是無法成佛的死者在作怪啦。」


    天禰看著海麵上的船團說道。


    「我經常會覺得,自己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死者迴到人間就是要作惡的想法。」


    「咦?」


    「哎呀,因為不是有像盂蘭盆節那樣的習俗嗎?所以我才會認為,第一個害怕死者或來自那個世界的徵兆者,應該是在活著的時候做了不少虧心事吧。」


    「那不是單純因為怕死才會產生的故事嗎?」


    漆原從旁插話。


    從漆原眼前擺了將近十個燃燒殆盡的蛇炮來看,他應該是很喜歡這個東西吧。


    「你不覺得怕死跟害怕死者的聲音是完全不同的事嗎?」


    由於突然演變成關於生死觀的話題,讓人有種鈴乃會比較適合講解的感覺。


    「像是在對那些留下遺憾或眷戀的死者們落井下石似的恐懼他們,這樣不是很過分嗎?實際上真正恐怖的……」


    天禰突然看向位於犬吠埼海角、對著黑暗海麵發出燈光的燈塔。


    「一直都是那些活著的家夥。基本上所謂的兇兆,都有著科學的根據,而且不過是這些連鎖效應產生的結果罷了。呃,總之我想說的是……」


    天禰迴頭轉向海灘。


    在她的視線前方,是真奧、蘆屋、鈴乃、千穗,以及在千穗的協助之下抓著線香煙火、滿臉笑容的阿拉斯·拉瑪斯。


    「不能讓那孩子做出對靈魂差別對待的事情吧。」


    「……天禰小姐?」


    「什麽?那是什麽意思? 」


    就在惠美與漆原因為無法理解天禰想表達的意思,而進一步追問時——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嗯…………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嗯嗯…………


    一陣彷佛低音警報聲般的巨大聲響,震撼了整個君濱。


    除了天禰以外的所有人,都因為這道突然的聲音而嚇得縮起身子。


    「啊嗚?」


    就連玩線香煙火玩得正高興的阿拉斯·拉瑪斯,也嚇得四處張望,發出火花的線香煙火因此跟著掉落。


    「沒、沒事,不用害怕喔。」


    千穗快速地抱緊阿拉斯·拉瑪斯,撫摸她的臉頰試著讓她安心,但響個不停的轟鳴聲還是讓阿拉斯·拉瑪斯的表情逐漸轉為哭臉。


    「沒事!沒什麽好怕的!」


    盡管千穗極力安撫,但阿拉斯·拉瑪斯還是一副隨時都會哭出來的模樣。就算是能勇敢麵對加百列的超常存在,阿拉斯·拉瑪斯平常還是跟普通的幼兒一樣,對未知的恐懼非常沒有抵抗力。


    而當震撼空氣的巨響再度迴響時,阿拉斯·拉瑪斯終於開始哭了起來。


    「嗚哇哇哇哇哇、咿呀啊啊啊啊!」


    「哎呀哎呀……這聲音對小孩來說果然很恐怖呢。」


    唯一神色自若的天禰再次將視線轉迴燈塔。


    「我、我們也有點嚇了一跳……」


    就在惠美這麽迴答時,那道轟鳴又再次響徹迴方。


    「呃,這個啊,是燈塔霧笛發出的聲音。所以並不代表有什麽危險,你們可以放心啦。」


    「霧笛?」


    惠美因為沒聽過這個名詞而反問天禰。


    「就是指出現濃霧時,燈塔的霧信號所發出的聲音信號。也就是為了警告遠海的船舶小心別觸礁所發出的警報聲。現在海上不是開始起霧了嗎?」


    隻要滿足了氣象條件,夏天的海就會跟冬天一樣容易起霧。


    「喂喂喂,剛才天氣不是還很好嗎?」


    在場所有人都因為真奧的聲音而抬頭,並不自覺地倒抽了一口氣。遠方的海麵不知何時已經開始布滿了純白的濃霧。就連漁船的燈火也被霧給吞沒,隻能隱隱約約地確認它們的位置。


    「真、真是誇張的霧呢。」


    蘆屋慌張地四處張望,千穗則是為了不讓阿拉斯·拉瑪斯繼續害怕,更用力地抱緊了她。


    「看這狀況,應該會過來吧。」


    天禰的語氣不自覺地變得緊張。


    「由於君濱經常起霧,因此以前可是有名到甚至被人稱為『霧濱』呢。看來這場霧應該會延伸到陸地來。很遺憾,看來煙火大會隻能開到這裏了。」


    天禰點點頭,指著煙火的殘骸對真奧說道:


    「不好意思,能麻煩你收拾一下這裏嗎?我要送女孩子們迴旅館。畢竟這裏的霧上陸後,可是會濃到連當地居民都無法外出的程度呢。」


    俐落地下達指示的天禰,跟白天悠閑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我、我知道了。」


    就連真奧跟蘆屋合作收拾灰燼時,阿拉斯·拉瑪斯還是一樣哭個不停。


    「嗚哇哇哇、咿呀啊啊啊!」


    「……真難得她會像這樣哭個不停……」


    由於用肉眼便能確認濃霧在海風的推波助瀾之下,正不斷往陸地移動,真奧在皺起層頭的同時,還是急忙對天禰說:


    「小千跟阿拉斯·拉瑪斯就拜托您了。」


    「喂喂喂,你到底把太太和縑月妹妹擺哪裏啊。」


    盡管天禰輕佻地迴應,但似乎也沒餘力再繼續開真奧的玩笑而馬上點頭。


    「交給我吧。不過你們也盡可能別外出啊。明天還要早起,今天就先睡吧。那麽,千穗妹妹、遊佐妹妹、鎌月妹妹,我們走吧。」


    天禰催促著幾位女性快速離開海邊,真奧等人也有些不安地目送她們。


    惠美等人抵達旅館時,吞噬整座城市的濃霧已經稠密到連對街的景色都看不太清楚了。


    「好了,大家去休息吧。明天要記得來拿打工費啊。」


    然而天禰在送完惠美一行人後,便直接往煙霧彌漫的路上走。


    「天禰小姐,現在霧還很濃。還是稍微在大廳等候一下如何?」


    鈴乃的提議可說是理所當然。但天禰卻拒絕了。


    「我有點雜事要處理。嗯,這跟我的本業有關,隻要起霧就必須去某個地方。別擔心,我已經習慣了。那麽明天見啦。」


    快速說完後,惠美等人還來不及阻止,天禰就消失在夜晚的濃霧之中。


    總算停止哭泣的阿拉斯·拉瑪斯,以及惠美、千穗和鈴乃三人,都有些擔心地目送消失在霧裏的天禰。


    在這令人不安的濃霧中,隻有一條看似燈塔發出的燈光快速地閃過。


    ※


    「不過這霧還真誇張呢。」


    「若在這種時候外出,應該真的會有一種如陷五裏霧中的感覺吧。」


    真奧與蘆屋從住宿房間的窗戶眺望外麵的狀況。


    「喂,真奧,你手機響了。」


    漆原從後麵叫喚真奧,並將手機遞給他。


    「喔,是小千傳來的簡訊……她們平安抵達旅館了。」


    真奧打開簡訊閱讀,並疑惑地將視線停留在最後一句話上。


    「……真的假的?」


    「怎麽了嗎?」


    蘆屋一問,真奧便抬頭迴答:


    「哎呀,聽說天禰小姐好像在這場霧中前往某個地方去了?」


    「應該單純隻是迴家吧?她不是本地居民嗎?」


    「嗯,有這個可能,不過小千說的不是『迴去』,而是『前往某個地方』喔。」


    真奧闔上手機收進口袋,再次瞄了外麵一眼。


    話說迴來,結果真奧到現在還是不曉得天禰的本業是什麽。她該不會是為了跟工作有關的事情才特地出門吧。這場霧讓視線範圍隻剩下前方數公尺,就在真奧暗自祈禱天禰別遭遇交通意外時——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嗯…………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嗯嗯…………


    聲音再次響起。窗戶的玻璃也跟著「啪啪啪」地震動。


    古代巨龍的嘶吼聲,或許聽起來就是像這樣也不一定。


    一道甚至足以撕裂濃霧、震撼海邊空氣的聲音,讓因為陷入沉思而大意的真奧嚇得彷佛連心髒都快爆炸似的跳了起來。


    「嚇、嚇我一跳!」


    籠罩四周的霧氣隨著那道聲音而變得更加稠密。


    視線所及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連建有燈塔的犬吠牆都變得模糊不清。


    「魔、魔王大人!」


    「哇啊?」


    蘆屋突然在旁邊大喊出聲,讓再度被嚇到的真奧輕輕地跳了起來。


    「別、別、別嚇人啦!啊~真是的!」


    「對、對不起。不過……霧裏麵,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在啊?」


    「嗯?霧裏麵?」


    在這片重重濃霧中能看見的東西,大概就隻有偶爾閃過的燈塔光芒、眼前的沙灘、映照在窗戶上的自己,以及——


    「……是人?」


    霧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人影。而且似乎還正朝著這個方向過來。然而人影的動作莫名地不穩,彷佛壞掉的鍾擺般搖搖晃晃。更重要的是——


    「好、好像有點大耶?」


    「對、對啊。」


    逐漸靠近的人影十分龐大。而且還是遠遠超過魁梧或高挑的等級。


    畢竟人影的尺寸甚至能輕易淩駕大黑屋這棟平房。


    「怎麽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眼見真奧與蘆屋變得如此狼狽,漆原也驚訝地貼上窗戶。接著便用肉眼確認了真奧跟蘆屋看見的東西。


    「因、因為是在霧裏麵,所以應該是布洛肯光(注:指陽光因為雲滴或霧滴發生散射,將人影投射在雲霧上產生的一種巨大影子)之類約吧?」


    「這、這表示那東西是我們其中一個人的影子羅。換、換句話說……」


    「我說,那該不會就是天禰小姐之前跟艾米莉亞提到的那個故事……」


    流傳於銚子的船靈怪談——吆喝亡靈。


    「不對,那應該隻會出現在船上吧?那、那東西不管怎麽看都是在陸地……」


    「噓……喂、喂,有腳步聲……」


    雖然幾個魔界的大惡魔湊在一起害怕霧中若隱若現巨大人影的光景,或許看起來很滑稽也不一定,但就算是惡魔,還是會害怕莫名奇妙的東西。


    「過、過來了……」


    蘆屋發出呻吟,而人影也在同一時間穿過濃霧現身。


    「咦……」


    這應該是真奧、蘆屋或是漆原其中一人發出的聲音吧。


    劃破濃霧現身的人影,毫無疑問地是個巨人。而且三人對這個巨人也一點都不陌生。


    類似人影的某物,就這麽以膝蓋著地倒在他們麵前不遠的地方,發出巨響並卷起沙塵。


    「那、那是……」


    「走吧!魔王大人!路西菲爾!」


    「真、真的嗎?」


    一看見倒在大黑屋前麵的巨人,真奧等人在迴過神來之前便衝出了大黑屋。


    地點就位於住宿房間玄關附近。


    真奧、蘆屋以及漆原,都因為那個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與飛揚沙塵中的巨人而嚇得目瞪口呆。


    「《喔喔……喔啊……》」


    盡管這呻吟聲明顯並非人類所有,但那東西確實有著人類的外形。


    隻不過他的身體將近常人兩倍。巨人有著彷佛生鏽鎧甲般的皮膚,頭頂上還長了宛如惡鬼的一支角。


    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猶如包住了左右眼般、刻在整張臉上的刺青。


    三人對那看起來像是臉部中央長了一顆巨大眼睛似的刺青有印象。


    「該、該不會是……惡魔?」


    蘆屋如同在確認眼前狀況般的低語。真奧也跟著咽了一下口水。


    「是……是獨眼刻印鬼的族人嗎?為什麽這家夥會突然跑來這裏?」


    「《我什麽也……看不見,人類……怎麽會……有那種力量……》」


    看似獨眼刻印鬼族的惡魔說出的話確實含有意義。那毫無疑問地是魔界的語言之一。這句話讓眼前的景象突然產生了現實感,也讓蘆屋忍不住靠近巨人。


    「喂、喂,你這家夥,獨眼刻印鬼!到底……」


    「蘆屋!快後退!」


    獨眼刻印鬼的上方突然卷起了一陣濃霧。


    真奧揪著蘆屋的脖子,硬是將他推倒在地,一道螺旋狀的濃霧彷佛擁有意識的蛇般穿過兩人上方,襲向獨眼刻印鬼。


    隻能愕然地看著這一切的三人,眼前突然閃過一道激烈的光芒,就在他們忍不住轉身的一瞬間,原本照理說不可能出現在日本的獨眼刻印鬼,就這麽被卷入霧中消失了。


    接著,便傳來了巨龍的嘶吼聲。


    「消、消失了……」


    螺旋狀的霧消失之後,現場隻留下凹陷的沙痕。不對……


    「那是一個年輕的獨眼刻印鬼吧……剛才他真的在這裏。而且還受了傷。」


    前不久還倒了一個巨大物體的沙灘上,還留著滲入了某種紅色液體的痕跡。


    相較於冷靜分析狀況的真奧,蘆屋驚訝地大喊:


    「不過,這、這裏可是千葉的君濱耶!為什麽魔界的惡魔會跑來這裏?」


    「我說你啊,別忘了東京的笹塚可是還聚集了魔王跟天使呢。或許哪天劄幌會出現大法神教會的大神官,伊蘇拉·聖特洛會出現八岐大蛇也不一定。」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蘆屋態度堅決地阻止真奧繼續說笑。


    「問題是,現在這裏有我們在啊!」


    「我……是很希望這隻是偶然啦,不行嗎?」


    「就算是偶然,也太唐突了一點吧。」


    看來就連漆原也為這個狀況感到動搖,慌慌張張地四處張望。


    「說不定,是魔界的人好不容易掌握了我們的所在地,前來迎接我們……」


    蘆屋突然想到這個可能性,但這推測再怎麽說都太樂觀了。


    「應該不是吧?不然為什麽那個獨眼刻印鬼會遍體鱗傷呢。」


    「那、那是因為……」


    漆原的意見讓蘆屋一時語塞。盡管無法完全肯定,但那看起來像是戰鬥導致的傷痕。


    那扇「門」是在哪裏、又是被誰打開;那個惡魔是在進「門」前還是出「門」後受傷。隨著時間點跟發生的事情不同,都會大大地改變狀況。


    重點在於,如果他真的是真奧等人所知的魔界獨眼刻印鬼,那麽這裏就產生了一個很大的疑問。


    為什麽那個獨眼刻印鬼來到日本之後,還能維持惡魔的姿態呢。


    但狀況根本就沒有給予真奧一行人考察的時間。


    「唔!喂,蘆屋!後麵!」


    陷入沉思的蘆屋背後,又再度出現了新的惡魔。


    肉食動物的下半身搭配鬼麵的惡魔上半身,那是一種在魔界十分普遍、被稱為獸惡魔的人形惡魔。


    「《唔喔喔喔喔……》」


    但這個惡魔也跟剛才的獨眼刻印鬼一樣身受重傷,痛苦地發出悲鳴。


    看來對方是位足以在魔王軍擔任部隊長的中級惡魔。但他身上的鎧甲已經四分五裂。雙手拿的劍也破爛到讓人覺得沒斷反而不可思議。


    「獸惡魔?是魔王都撒塔奈斯亞克的居民嗎?」


    半獸半魔的惡魔種不少,就連被稱為魔界首都的魔王都撒塔奈斯亞克也居住著許多部族。


    「《這、這世界的人類……你們也要與我等為敵嗎?》」


    那是令人懷念的魔界語言。盡管聽起來像是普通的摩擦聲,但就算是用人類的耳朵,真奧跟蘆屋也能不靠概念收發理解內容。


    「人、人類?」


    無論是蘆屋、真奧還是漆原,當然都聽得懂魔界的語言。但還來不及整理狀況的蘆屋在情急之下講出來的語言,還是自己已經完全習慣的日語。


    「無禮之徒!我可是魔王軍的惡魔大元帥艾謝……」


    「《別說這種讓人聽不懂的話。吃我一劍,領教一下吾之劍威吧。》」


    「你說啥?」


    蘆屋因為對方的無禮言論而怒火中燒,但看在這位獸惡魔眼裏,就隻是一個異世界的人類在那裏大吼大叫而已。


    就在連劍刃都早已破損的雙劍即將揮向蘆屋的瞬間。


    「蘆屋!」


    真奧高聲唿喊並以身體將他撞倒在沙灘。兩人甚至還能感覺得到劍從頭頂唿嘯而過。


    「《把劍收起來!我們不是你的敵人!》」


    真奧對用力揮完劍後便倒在地上的獸惡魔大吼。對方臉上明顯產生了動搖。


    「《蘆屋,你也冷靜點!就算對他說日語,也不可能有辦法溝通吧!》」


    「《啊,原、原來如此。》」


    在漆原的提醒之下,蘆屋總算發現這件辜實,連忙從日語換成魔界的語言。


    「《唔……魔界的語言……魔界的力量……你們,到底是……》」


    「!」


    「什麽?」


    獸惡魔士兵的話,終究還是無法順利傳到真奧等人的耳裏。


    跟剛才獨眼刻印鬼的情形一樣,霧蛇倏地卷走了獸惡魔,緊接著霧中再度出現一道短暫的明亮光芒,然後獸惡魔就這麽從三人眼前消失了。


    接著,又是那道巨龍的嘶吼聲。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難不成是大法神教會攻過來了嗎?」


    「不、不過,我從來沒看過這種法術!」


    負傷的魔界惡魔們,就這樣瞬間從三人眼前消失在濃霧之中。


    不但沒留下魔力的痕跡,同時也完全感覺不到消滅那兩位惡魔後剩餘的力量。


    不對。還是有魔力存在。


    「上麵!又來了!」


    這次真奧、蘆屋以及漆原全都在對方接近之前就察覺到了魔力。


    「?」


    炮擊般的巨響,震撼著濃霧彌漫的遙遠上空。


    與此同時,某樣東西朝著真奧等人所在的海邊掉落。


    「快閃開!」


    三人迅速從原地跳開。


    像是被剛才的巨響給擊飛一般,一位惡魔以毫厘之差展開巨大的翅膀、緩緩地降落在三人原本的所在位置。


    單就身材的大小來看,這位惡魔比獨眼刻印鬼或獸惡魔要小得多了。身高與蘆屋相差無幾的惡魔,是一位穿著漆黑鎧甲的魔鳥。


    盡管用翅膀減緩了下降的速度,但魔鳥似乎也同樣身受重傷,跪倒在跟剛才的獸惡魔一樣的地方。


    「唔,太大意了……!沒想到這裏,居然有如此了得的高手!」


    與聊才那兩名惡魔不同的是,盡管這位魔鳥戰士的鎧甲跟頭盔都變得破破爛爛,但係在腰上的刀與刀鞘卻是毫發無傷,上麵不但裝飾了色彩鮮豔的寶石,還散發出華麗的光澤。


    看來那是一把知名的寶刀,然而比起那把刀,真奧跟蘆屋的注意力更集中在魔鳥戰士的臉上。


    兩人對那張臉有印象。


    「該、該不會……」


    「卡、卡米歐?」


    「卡米歐大人?」


    明明身為惡魔卻有著圓潤大眼的魔鳥戰士,因為被不認識的人們叫住而抬頭。


    「人類,你們是誰……為什麽會知道在下的名字……?唔!」


    魔烏戰士的嘴裏流出鮮血,並以銳利的眼光瞪向真奧與蘆屋。


    「是誰都沒差啦!卡米歐,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的傷是……」


    「魔王大人!霧又來了!」


    真奧打算靠近魔鳥戰士,但霧蛇又再度出現,包圍住魔鳥戰士的身體。


    雖然不曉得這些霧是透過什麽原理消滅惡魔,但同時也沒人知道萬一被卷進去究竟會發生什麽事。真奧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可惡,隻能賭一把了!」


    漆原尖聲大喊,並突然卷起了一陣強風。


    以真奧等人為中心,周圍的霧瞬間被一口氣推開。


    「漆原?」


    漆原的背上展開了一對翅膀,那並非墮天使的漆黑之翼,而是充滿了聖法氣的白色翅膀。


    揮動翅膀的漆原掀起了一陣強風,吹散了從真奧等人的所在地到大黑屋之間的霧氣。


    「你、你的翅膀,為什麽是白色的……」


    「看也知道這霧不對勁吧?先別管這種小事,快點帶卡米歐進去啊!」


    「喔、喔!真是的,這到底是怎麽迴事!蘆屋,你撐住另一邊!」


    「遵、遵命!」


    兩人用肩膀撐住魔鳥戰士,將這位惡魔帶到旁邊的大黑屋內。


    負責殿後的漆原輕輕揮動翅膀阻擋霧的去向,等所有人都進了屋內便後關上大門。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嗯…………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嗯嗯…………


    響徹君濱一帶的巨響,猶如狩獵失敗的肉食動物所發出的咆哮聲。


    「魔王大人,霧!」


    蘆屋讓魔鳥戰士坐下後便望向窗外,濃霧正逐漸散去,宛如被那道咆哮聲所驅散。


    不一會兒工夫,君濱便恢複成原本的日常夜景。月亮、星星、漁火、鎮上的燈光,以及燈塔。


    這段期間發生的事情彷佛一場白日夢,即使側耳傾聽也隻聽得見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


    「卡米歐、卡米歐,振作一點!」


    三人臉色凝重地看著受傷的魔鳥戰士。


    「雖然我不曉得你們是誰……但若跟在下扯上關係,恐怕會有生命危險……別不自量力了,人類……」


    不知為何,魔鳥戰士所使用的語言和獨眼刻印鬼或獸惡魔不同,打從一開始就是與其外表不搭的流利日語。


    「唉,這也沒辦法。畢竟撒旦和艾謝爾的外表跟以前完全不同啊。」


    魔鳥戰士一聽見漆原的聲音便停止說話。


    「不過你應該還認得我吧?惡魔大尚書卡米歐。」


    魔鳥戰士倏地抬起頭來。


    雖然穿著皺巴巴的襯衫跟運動短褲,但漆原還是張著背上的白色翅膀站在魔鳥戰士麵前。


    魔鳥戰士一見到漆原的臉,便驚訝地倒抽了一口氣。


    「路西菲爾……是路西菲爾嗎?」


    「沒錯,卡米歐。你還是一樣隻有對我不會使用敬稱呢。」


    無視不悅地皺起眉頭的漆原,被稱為卡米歐的魔鳥戰士將視線移向另外兩個正俯視著自己的男性。


    「艾謝爾?撒旦?難不成,難不成……」


    卡米歐語氣顫抖地說道。


    「東方元帥大人……」


    「……雖然外表變成像現在這樣,不過卡米歐大人,我是艾謝爾啊。」


    蘆屋蹲下來直視對方的眼睛。


    「那麽、那麽,您……您就是……」


    「卡米歐,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真奧與卡米歐的視線交會。


    「撒旦大人……魔王撒旦大人……您還活著啊……這、這到底是什麽樣的機緣巧合啊。」


    「不好意思,讓你在魔界留守了那麽久。不過沒想到你會來日本……來到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魔、魔王大人,我對不起您!」


    魔鳥戰士卡米歐拖著受傷的身軀打算向真奧下跪。真奧雖然出手阻止,但卡米歐還是搖頭說道:


    「在下……無能完成……代替魔王大人留守的任務。我無顏麵對四天王……無顏麵對已經去世的北方元帥與南方元師大人……」


    「這是什麽意思?」


    「魔王大人……魔界……還有安特·伊蘇拉,又再度陷入了亂世。在下力有未逮,實在……非常抱歉……」


    「喂、喂!卡米歐!振作一點啊!喂!」


    卡米歐的眼神急遽地失去了生命力。


    與此同時,卡米歐的全身開始散發出淡淡的光芒,身體也跟著變得愈來愈小。


    「魔王大人,這是!」


    應該是因為喪失魔力,導致卡米歐開始出現人類化的現象,還是說他的魔力已經完全用盡了呢。


    三人緊張地在一旁守護著卡米歐,而這場變化不到幾秒就結束了。


    「這、這是什麽?」


    漆原驚訝地嘟囔著。


    「……這、這下該怎麽辦才好。」


    真奧也因為不曉得該如何迴答而愣在一邊。


    等光芒消失後,在場便隻剩下破碎的漆黑鎧甲、肮髒磨損的黑色鬥篷、依然收在鞘中的閃耀寶刀,以及——


    「看起來有點可愛呢。」


    一隻毫發無傷,癱倒在地的黑色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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