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你又想要幹什麽?我今天也要打工,能不能讓我多睡一會兒?」


    由於惠美是配合梨香上班的時間出門,所以實際上並不算早了。


    雖然梨香出於擔心,希望她能放鬆一天而挽留她繼續住下去,但惠美不想繼續給朋友添麻煩;更重要的是,昨天晚上的推測催促著她前往「vi·rosal塚」的二〇一號室。


    惠美的襯衫被血弄髒了,於是暫借梨香的來穿,但套裝和鞋子就沒有辦法了,隻能維持事故時的樣子。她就這樣爬上「vi·rosa笹塚」的樓梯大聲按響了門鈐。


    她認為如果隻是單純來訪,那真奧或許不會開門,她手裏正拿著為了當成理由而在途中便利商店買的茶色信封袋。真奧提防著惠美,就算開門也不打算解開門鏈,惠美便把手伸進門縫裏將信封遞過去。


    「放心,裏麵既沒有下毒也沒有放刀片。」


    「印象中從你那邊拿到的東西沒有一樣不危險的。」


    「哎呀,那之前的一千圓就算是送我羅?」


    真奧瞬間搶走信封。


    「這樣我們就扯平羅。」


    「喂!你之前不是還跟我約好暫時不會來找麻煩嗎……」


    「我之前也當過你們的保證人,這樣就抵銷了。」


    「你這家夥……」


    真奧看起來正想抱怨,但惠美隔著門鏈出聲製止了他。


    「昨天!」


    「啊?」


    「蘆屋……艾謝爾沒事吧?」


    對於惠美的提問,真奧露出明顯感到可疑的表情:


    「你……是不是腦袋受到很大的打擊啊。」


    「要你管!那家夥怎麽樣?呃,沒有受傷吧?」


    惠美自己也明白這種打探方式很笨拙,但她也想不到其他方法了。


    「他沒受什麽傷。不過精神方麵好像受到很嚴重的打擊。」


    真奧雖然覺得可疑但依然迴答:


    「順帶一提,那家夥似乎沒有變迴惡魔的姿態喔?」


    「唔……!」


    「幹嘛啦,你不就是想知道這個嗎?」


    真奧哼了一聲說道。惠美掩飾不住自己的動搖,反駁時也無法展現平時那種強硬的態度。


    「你有什麽證據?」


    「那要是我說他變迴了原來的樣子,你打算怎麽辦?闖進來殺了我們嗎?」


    「這個……」


    真奧好像也沒有特別期待對方迴應,隻是淡淡地說道:


    「那家夥知道我暫時恢複原形的事。大聲哭喊著『在魔王大人遇到危機的時候我卻什麽都做不到!』結果今天早上就睡過頭了。我的早飯該怎麽辦啊,真是的。」


    蘆屋還是人類的樣子,這讓惠美感到納悶。


    惠美從梨香說的話推測,真奧之所以能夠暫時迴複魔王的姿態,或許是因為吸收了在場眾人純粹的恐懼與絕望等負麵感情,從而獲得魔力。


    如果惠美的推測正確,那真奧應該可以用殘留的魔力引起「地震導致地下道崩塌」這種程度的災害,進而不斷吸收被連累的無辜人們的負麵情緒,最後取迴原本的力量,複活為魔王撒旦才對。這對魔王來說應該也沒什麽好猶豫的。


    對曾經打算征服安特·伊蘇拉的魔王撒旦來說,人類應該是連螻蟻都不如的生物,他就是如此殘虐的存在。所以就算他馬上開始行動,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但慌慌張眼地起來俊,卻發現真奧擺出跟平常一樣少根筋的臉開門,還說自己今天有排班必須去打工。這魔王平常到底都在想些什麽啊?惠美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而且他接下來說的話,更是超乎惠美的理解範圍。


    「話說迴來,你沒事嗎?不止是受傷,讓小千睡著的時候,你還有使用力量吧?」


    「……咦?」


    惠美僵住了。


    「你……你說什麽?」


    「還什麽咧,你的力量還沒恢複吧,這麽做不要緊嗎?」


    絕對不是她突然聽不懂日語。


    「你……是認真的嗎?」


    「怎樣啦。我就不能擔心一下別人嗎?」


    真奧一臉不滿,好像很意外的樣子。


    惠美覺得自己的血壓好像突然降低了,感覺有點惡心。這個男人到底在說什麽啊。


    心頭湧起一股與在日本初次發現真奧和蘆屋時完全無法比擬的憎惡之情,簡直就和得知父親死訊的那天一樣。


    「我……還沒有脆弱到需要敵人來替我擔心。」


    但最終還是隻說出了這句話。


    「是嗎?也對啦。」


    真奧幹脆地迴答。


    「算了,你要是沒事了就請迴吧。」


    「這選用你說。」


    惠美迅速轉過身去。雖然她還想多打探一點關於真奧恢複原形的情報,但如果繼續待在這兒,她不知道心中不停上湧的憎惡之情會讓自己做出什麽事情。


    真奧不曉得有沒有看出惠美的心思,隻是疑惑地目送樣子有點奇怪的惠美離開,但他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慌忙叫住對方。


    「啊,喂,惠美!」


    但是惠美連一分一秒都不想繼續留在這裏,所以完全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你穿那種鞋子走這裏的樓梯……」


    結果真奧沒能傳達完這項訊息。


    公共樓梯是用白鐵做的,換句話說會發出劇烈的聲響。


    「啊!」


    真奧隻聽到惠美發出這個聲音。


    油漆斑駁、鏽跡斑斑的白鐵樓梯,受到長年的風吹日曬以及時間的影響而傾斜,變形的程度隻能稱得上是遊走在法律邊緣。


    遠處傳來一陣無聲的呐喊。某個質量正消耗著位能往下掉。


    「……地很滑要小心。」


    真奧等騷動告一段落後才終於說出這句話。


    剛起床還穿著運動服的蘆屋,一臉不高興地打開收著醫藥箱的櫥櫃。


    房間角落,不知道該往哪裏宣泄自己感情的惠美,茫然地坐在用塑膠繩捆好的一疊求職雜誌上。


    以從樓梯最上層踩空來說,隻受這點輕傷可以算是奇跡了。但難得在之前事件幸免於難的套裝現在卻沾滿灰塵,變得破破爛爛。其中一隻鞋因為砸在水泥鋪石上,所以皮革表麵也布滿傷痕。


    惠美本人,則是由於無意間伸出去的手撞到扶手導致指頭挫傷。因為是滑倒後屁股著地,臀部也受到了劇烈撞擊。趴倒在落地處時也擦傷了鼻頭。


    從公寓樓梯跌下去,傷得反而比卷入地下道崩場還要嚴重。


    「真是的……就算是現在這個狀態,曾經差點把魔王大人逼到絕境的勇者艾米莉亞居然因為從公寓樓梯跌下來而遍體鱗傷……反倒會傷害魔王大人的名譽啊。」


    更糟糕的是,額頭上的舊傷口也裂開了,血液穿過紗布滲出繃帶,繃帶也因為沾上灰塵而染成茶色,看來必須要換新的才行。但蘆屋有些困擾地讓魔王看了醫藥箱的內容。


    「隻剩下ok繃而已,沒有買紗布之類的東西嗎?」


    「因為沒想過會受這麽重的傷啊,看來繃帶和紗布都要買才行,喂,蘆屋,雖然有點麻煩,不過你還是去車站前的藥局買紗布和繃帶迴來吧。現在應該開店了。我可不想再被這家夥刁難。」


    「遵命。請問能跟您借一下杜拉罕號嗎?因為還要買些其他東西。」


    「準許。不過既然你身上有這麽多錢,那就做點兒更好吃的東西嘛。」


    「魔王大人花錢實在太隨便了,我隻好以自己的方式省下私房錢。那我出發了。」


    還穿著剛睡醒時那身運動服的蘆屋就這麽直接出門。自行車離開的聲音傳來後,真奧從鼻子哼了一聲。


    「那麽,在東西買迴來之前先消個毒吧。用水清洗後再用消毒藥水……」


    真奧擰乾沾了水的毛巾坐到惠美前麵。惠美這才迴過神來,從真奧手上搶走毛巾。


    「別、別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會做。」


    「好好好,真是不好意思。那你自己隨便弄吧,麵紙在那邊。」


    放在那兒的,正是之前惠美用來砸真奧的那盒麵紙。惠美擦掉額頭和鼻子上的灰塵,用沾了消毒藥水的麵紙擦拭時,莫名地難過了起來。


    「很痛嗎?」


    「才不是!」


    真奧隨口說的一句話,讓惠美就這麽將蓋子還開著的消毒藥水扔了過去。


    「很危險耶!你幹什麽啊!」


    「吵死了!你才是在幹什麽!你是魔王吧!既然是魔王就要有個魔王的樣子,你應該在這個世界胡作非為才對吧!」


    「啥?你沒頭沒腦地在說什麽啊?」


    真奧聽不懂惠美想表達什麽,同時打從內心感到驚訝。惠美卻無法自己地繼續大喊:


    「什麽嘛!我從來沒聽說過有一貧如洗、自己煮飯、在職場受到重用,甚至還被高中女生愛慕的魔王啊!」


    「唔喔!」


    真奧被戳到痛處而狼狽不已,但立刻重整旗鼓反擊迴去。


    「我也從來沒看過踩空樓梯還哭著讓惡魔治療的勇者呢!」


    「我還不是沒看過!哪有魔王會為了勇者叫部下去藥局啊!而且哪兒來這麽老老實實跑去買的惡魔大元帥!」


    「唔……」


    惠美不知道要怎麽處理這份瘋狂的感情,隻能像小孩子一樣叫喊著。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溫柔!」


    惠美對著真奧大喊。


    「為什麽要對我、對人類還有對這個世界這麽溫柔!為什麽你有辦法這麽溫柔呢!」


    真奧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這個問題。惠美出乎意料尖銳的問題,刺中了真奧的心。


    「既然能夠這麽溫柔……那麽為什麽,為什麽……」


    惠美無視滿臉的淚痕繼續喊道:


    「為什麽要殺掉我爸爸!」


    這聲叫喊甚至撼動老舊公寓的木材,連隨之而來的短暫沉默都讓耳朵覺得刺痛。


    惠美大口喘氣,開始慟哭起來。真奧隻能無言地佇立著。


    「我追逐的魔王……應該是個殘酷又完全不把人命當一迴事,是個最喜歡讓世界充滿悲傷與鮮血的存在才對啊!」


    「我……」


    「放火燒盡田地,用閃電劈碎城池、使洪水淹沒街道,讓魔物幹盡壞事的魔王撒旦!我死都不會原諒你!你奪走了我的一切,我和爸爸的家、爸爸的田地、爸爸的性命,還有我平穩的生活,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惠美,我……」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為什麽……為什麽魔王……要對勇者這麽溫柔呢……」


    真奧在這個世界的精神構造,明顯不同於安特·伊蘇拉的魔王。


    他全都記得。無論是當時殘暴的自己,還是企圖驅逐全人類的決心,就連那樣的意誌也依然明確地殘留在自己心裏。為什麽事到如今,自己對於融人人類的生活完全不會感到抗拒呢?


    「……我自己也沒有認真考慮過這件事。」


    真奧無法從內心找出明確的迴答,隻能勉強擠出這句話。


    「總之,呃,對不起。」


    「……」


    惠美沒有迴應。雖然沒有迴應,卻維持著哭泣的表情茫然凝視麵前男人的臉。


    語言分量雖輕,但真奧卻是真心地在道歉。


    「呃,那時候我根本沒想到會有什麽勇者,而且又忙著稱霸中央大陸和統治惡魔,每天東奔西走,所以不可能顧及到所有的地方……啊,我不是要把責任都推給路西菲爾,可是沒辦法,惡魔和人類基本上就是水火不容的。」


    而且看來他是真的很焦急,不僅視線遊移不定,還手足無措地拚死想從內心找出藉口。


    「而且那時候的我,並不太了解人類……」


    雖然惠美本來就沒打算得到什麽結論,卻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反應。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真奧麵前亂了陣腳,一下子變得滿臉通紅,羞得別過臉去。


    「打擾了……」


    隨著熟悉的聲音自玄關傳來,門也在同一時刻打開。


    兩人嚇了一跳,同時望向門口。站在那裏的,是被蘆屋帶進來,就這麽僵在玄關前看著惠美和真奧的千穗。


    蘆屋顯然也沒想到兩人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就這麽維持開門的姿勢茫然地站著。


    千穗穿著深藍色水手服,手上提著一個紙袋,袋子上麵印著新宿百貨公司某家日式點心店的商標。


    「呃,那個,在那邊碰巧遇到想來拜訪魔王大人的佐佐木小姐……」


    蘆屋抱著藥店的袋子說道。千穗愣了一會兒後,手中的袋子掉落在地,從裏麵碰撞的聲音可以推測出應該是煎餅之類的點心。


    真奧大概知道千穗的想法。


    千穗一定是在意著昨天的事吧。因為自己不但害真奧遇到麻煩,甚至還讓真奧為了自己的問題忙得團團轉。


    她的來訪大概是為了致謝跟道歉,同時也意識到這是正式場合而換上製服,甚至買了點心當禮物。以時下的高中生來說,稱得上相當懂事了。


    然後在公寓附近遇到了真奧的同居人蘆屋。雖然昨天千穗和蘆屋之間沒什麽像樣的對話,但也算認識對方了。蘆屋也知道千穗的事情,所以才會很紳士地領著她過來。


    蘆屋是個很細心的人,所以大概已經把惠美早上來訪的事情告訴千穗了吧。千穗應該是了解狀況後才跟蘆屋過來的。


    不過就算事先預料到受傷的惠美會在這裏,但在看到惠美滿臉通紅、哭腫眼睛以及真奧焦急地想要解釋的樣子,也不難想像她會怎麽理解。更何況惠美在從樓梯上摔了一跤後,身上套裝也稱不上整齊——真奧隻花一秒鍾就考慮到了這麽多。


    他的猜測大致正確,特別是千穗踉跆地退了一步後,推測便轉為確信。


    「呃,啊哈哈……好、好像、真的、打擾到兩位了。」


    「千、千穗……」


    惠美也得出了和真奧相同的結論。她在發現千穗誤會後,也慌忙想要解釋。


    「果然……那個……真奧哥和遊佐小姐,是那種關係呢。」


    千穗的膝蓋微微顫抖,眼睛明明沒有任何表情,嘴巴卻勉強地擠出了笑容。


    看來是誤解得相當深。


    「那個,不是這樣的,千穗,這是……」


    「小千,拜托你先冷靜下來……」


    「對、對不起……」


    千穗完全沒有聽進惠美和真奧空洞的解釋,轉身跑了出去。雖然她穿的是皮鞋,但並沒有在公共樓梯那邊滑倒,於是三人就這麽僵在那裏,聽著腳步聲迅速地遠去。


    「這下子……有點不妙呢。」


    惠美失魂落魄地說道。真奧則用手遮住眼睛仰起頭來。


    「是、是不是追過去解釋一下比較好啊……」


    蘆屋從門外的公共走廊向周圍望去,但早已看不到千穗的身影。


    真奧從坐立不安、來迴徘徊的蘆屋手裏搶過藥局袋子,扔向惠美。


    惠美也下意識地接住。


    「你走吧。每次跟你在一起真的都不會有好事。」


    麵對真奧粗暴的舉動和言論,惠美完全無法反駁。


    千穗這個出乎意料的因素,使得原本緊張的空氣完全冷卻了下來。


    「哎呀哎呀,真奧先生,您真是孩子氣。」


    所以甚至連站在玄關的蘆屋——


    「對女性講話那麽粗魯還能得到原諒的,隻有青春期的小男生喔?」


    「嗚哇!」


    在那之前居然都沒察覺到背後突然站了一根金色的「柱子」。


    「房、房東!」


    來人身著閃耀於上午陽光下的金盞花長洋裝,以及跟洋裝同色且同樣采取中世紀風格設計、插著一根染成黃金色孔雀羽毛的寬簷帽;有如法國貴族的金發散落著,在朝陽下閃閃發光。她手持黃色手提包,但提包把手卻是由閃耀的珍珠製成;除此之外,婦人選披著裝飾萊姆綠金線的披肩,腳踩白色琺琅高跟鞋。而她臉上那類似叢生羊棲菜的假睫毛,恐怕連少女漫畫家看了都忍不住會想要逃得遠遠的——突如其來的訪客,正是這個公寓的房東,誌波美輝。


    蘆屋的叫聲讓真奧和惠美意識到了這個有如巨大玉蜀黍的房東存在。看見她的瞬間,就覺得彷佛有一道金色的光芒從她背後放射出來。


    「真奧先生的女朋友也來啦。」


    沙啞的聲音讓人覺得說話者應該已經有點年紀,但是這個腰粗得和酒桶一樣大的女人,還是一樣讓人很難從外觀推斷出她的具體年齡。


    「初次見麵,我是vi·rosa笹塚的房東,誌波美輝。」


    惠美像被太陽照到似的眯起眼睛,除了點頭以外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不用拘束,叫我『小美』就好。」


    「嗯、嗯……」


    她也沒辦法做出其他迴答。


    「真奧先生跟蘆屋先生,我今天來是要拿住戶通知給你們……百忙之中還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誌波說著多餘的話,隨即拿出了一張紙,連同一股優雅的香水味一起交到蘆屋手中。


    「最近地震變得很頻繁不是嗎?因此我決定對這個公寓進行抗震的補強工程,想請住戶確認一下。」


    真奧跟她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不知為何就覺得自己不擅長應對她。這絕不是因為討厭她身上那套花俏的行頭,而是他身為惡魔的直覺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忤逆這個房東。


    交給他們的紙上寫著抗震工程的施工日,並詳細說明隻有那一天住戶必須把房間空出來,同時房租不會有任何變化;最後是房東代替印章的金色唇印。看見那玩意兒後,真奧努力地控製自己不要表現出內心感想。


    「嗯,最近地震突然變多了對吧。」


    房東無視拚命忍耐的真奧,一派輕鬆地說道。


    [插圖]


    「嗯。」


    「大概今天也會發生吧?」


    「這個嘛……誰知道……」


    「這麽說來,剛剛我碰到一位看起來很可愛的小姐一邊哭一邊走掉了呢。」


    房東巧妙地將視線掃過三人,麵帶微笑。


    「好像是往笹塚站的方向喔。」


    就在那個瞬間。


    「在……晃動?」


    聽到惠美的聲音而沒有點頭的,隻有一個人優雅佇立在那邊的房東,誌波美輝。


    「真奧先生。」


    「咦……」


    「如果把人家牽扯進來了,就要負起責任陪人家玩到最後喔。」


    「什、什麽意思……」


    真奧完全不明白房東在說些什麽而感到有些驚慌失措,這段期間周圈的搖晃也變得越來越劇烈——


    「魔、魔王大人!這個震動是!」


    蘆屋大喊。


    「千穗!」


    「你們真的覺得,那位可愛的小姐受到聲納直擊以及接收到概念收發這幾件事情,隻是單純的偶然嗎?」


    房東一句話讓在場的三個人都僵住了。


    「你們應該最清楚思念和意念的力量有多強大不是嗎?要是動作不快一點,或許會趕不上也說不定喔。」


    房東隱藏在濃妝底下的真麵目,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瞧,聽得見了呢。」


    轟鳴般的聲響傳來。


    ※


    「好惡心,好像要暈『門』了啊啊啊!」


    「算我拜托你,千萬不要吐啊~~」


    「我不能保證……嗯……」


    「振作一點~~!看來到那邊後也沒辦法慢慢來了呢~~」


    「啊?你掌握到什麽了嗎?嗯……」


    「根據聲納測量,『日本』出現了從當地魔力埋藏量難以想像的大規模~~人為魔力反應~~」


    「是艾米莉亞嗎?狀況有點糟糕呢。」


    「有那個可能~~我們最好也事先做好戰鬥的覺悟~~」


    「很好!動作快!我也會忍耐!」


    「知道啦~~!出發羅~~!」


    「唔嗯嗯嗯嗯嗯嗯嗯!別、別搖得太大啊啊啊啊!」


    ※


    千穗一麵哭一麵拚命跑。真奧和惠美當時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自己實在沒有冷靜待在那個場合的餘裕。


    自己果然喜歡真奧。


    但是追根究底,她對真奧來說不過是沒有認識多久的打工地方後輩而已,根本無法和真奧與遊佐惠美間的過去抗衡。


    這毫無疑問是她的初戀。真奧擁有想要達成目標者特有的霸氣和活力,同年齡層那些依靠父母庇蔭、隻知道玩的高中男生,和真奧根本沒得比。


    盡管真奧個子不高,長得也不帥,但千穗還是喜歡上他了。


    而這份感情破滅後,千穗內心千頭萬緒,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她隻能拚命地向前跑,衝進笹塚站前的人群中,不是撞到電線杆就是被自行車絆倒,甚至正麵撞上了行人。


    「對、對不起。」


    千穗頭也沒抬就馬上道歉。


    「這還真是有『吃』的價值。」


    從比千穗高出一顆頭的地方傳來了說話聲,嗓音中帶著千穗未曾聽過的冰冷。


    「之前失敗的時候,我就曾經因為懷疑而監視你,沒想到你居然這麽輕易就因為他們而感到絕望啦。」


    那是個身材矮小的年輕男子,一頭蓬亂的長發,配上非常普通的t恤和牛仔褲。年齡看起來也和千穗差不多。但是,那雙眼睛是怎麽迴事?


    那是千穗從來沒看過的不祥瞳孔,紫色的眼睛。


    「佐佐木千穗,你對於魔王與勇者的憎恨和絕望,將成為我的食糧,由我幫你實現。」


    早上的笹塚站人來人往,就算隻有兩個人停在那邊,也會妨礙到其他人通行。


    「喂,別站在這裏發呆啊!」


    一名渾身散發著傭懶氣息的年輕人從男子背後出聲,並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


    年輕人手按住的t恤突然自肩膀部分裂開,從中衝出的東西將他彈到停放自行車的地方。


    「呀!」


    千穗從喉嚨深處發出慘叫。周圍的人們皆不明就裏地望向男子。


    那是翅膀。從人類的背上,長出了巨大的漆黑翅膀。


    「來吧,狩獵的時間到了。今天,我將超越魔王!」


    就在這個瞬間,京王線笹塚站的高架鐵路,發生神秘的爆炸而崩場了。


    真奧和惠美奔跑著,蘆屋則是隔了一段距離緊迫在後。


    緊接在地震後傅來的巨響,很明顯是魔力幹涉的產物。


    從房東的口氣來看,可以推測出她從各方麵來說都不是普通人,但三人現在根本就沒有那個閑工夫追問她。


    「等我啊,小千!」


    真奧奔跑著。


    「你看那邊!」


    惠美指向前方。


    「……怎麽會這樣!」


    蘆屋呻吟道。


    鐵路掉落,高架橋崩塌並壓毀了笹塚站旁邊的購物中心。雖然可以確認有魔力的痕跡,但那並不是真奧之前為了救人而臨時製造出來的結界。


    堵塞的道路前方是甲州街道。首都高速公路遼蔽了天空,而真奧在那兒發現了兩個人影。


    看來敵人完全不打算隱藏自己的蹤跡。真奧凝視著遠離逃難群眾浮在建築物殘骸上空的人影。


    「是他們……!」


    「他們……到底是誰?該不會這些都是……」


    「還用說嗎?」


    真奧爬上瓦礫堆成的小山,避開斷裂的電線,橫跨隨時可能再度崩塌的瓦礫山。惠美和蘆屋也以一步之遙緊跟在後。


    人影有兩個——伸展巨大翅膀抱著什麽的男人,和身上長袍如同幽靈般不斷晃動,並且將頭巾戴到遮住眼睛的家夥,這人也是個男的。


    越過瓦礫山時,真奧感覺某些東西又再度一點點地迴到自己體內。不過為什麽呢?照理說應該感到高興,卻又覺得很厭煩,明明就不打算用這種方式取迴來的。


    在自己還是惡魔的時候,絕對不會有這種感覺吧。然而,現在的自己卻——


    「喲,路西菲爾。旁邊那位是你的新朋友嗎?」


    在空中展開翅膀飄浮的身影,隻對真奧迴以陰暗的笑容。


    「這可不是魔王撒旦大人嗎?不對,現在應該叫你『真奧貞夫』才對吧。艾謝爾看起來也過得不錯呢。」


    「路西菲爾……?騙人的吧……?」


    「不、不可能……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惠美愕然無言。蘆屋彷佛對眼前的光景感到難以置信似的使勁搖頭。


    隻有真奧維持嚴肅的表情盯著浮在空中的兩人。


    路西菲爾是艾米莉亞第一個擊敗的惡魔大元帥,也是成為惡魔的墮天使,更是負責指揮攻略安特·伊蘇拉西大陸的魔王軍司令官。


    「好久不見了,勇者艾米莉亞……不對,遊佐惠美。」


    「騙……騙人……」


    「沒錯,你的劍當時的確刺穿了我。不過我現在仍舊站在這裏。」


    惡魔大元帥展開與他墮天使之名相符的不祥黑色羽翼冷笑著。在他腋下如同小貓般被抱著的女孩,正是失去意識的千穗。


    這女孩明明不會造成任何危害,為什麽要刻意抓住她呢?


    「是托你新朋友的福,對吧?」


    真奧以下巴指了指戴著頭巾的男人。


    「當初慌慌張張派人去西大陸調查時,也沒有掌握到你確實死掉的證據。或許,是我那時覺得堂堂惡魔大元帥再怎麽說也不可能會人類幹掉,所以才調查得不夠徹底吧……」


    「我也因此幸運地撿迴一條命。」


    「你跟艾謝爾、馬納果達還有亞多拉瑪雷克不一樣,並非純粹的惡魔。本來以為派混有天之血的你去攻打教會勢力強大的西大陸比較容易,最後卻失敗了。」


    「的確。我一開始也是忠實地執行上命,盡全力驅逐人類勢力。不過——」


    路西菲爾瞪向惠美。


    「卻因為實力不足而被勇者一行人打敗了。到此為止都和你們所知的一樣。」


    「之後的事情,能請你那位朋友跟我們解釋一下嗎?」


    「怎麽辦?」


    路西菲爾詢問浮在一旁那位穿著長袍的同伴,看起來他正以男性的聲音笑著點了點頭。


    「好吧,我就是……」


    「大法神教會『六大神宮』之一的奧爾巴·梅亞對吧?」


    男人對真奧隨口說出的名字產生反應,突然停止了動作。


    「!」


    惠美混亂不已,因為這個名字正是……


    「奧爾巴!騙人的吧!奧爾巴是我的……」


    「是你的同伴,把你送到這個世界,打算連同我一起抹殺掉。我說的對不對?」


    「……你已經知道了嗎?」


    一開始就碰了個釘子,讓男人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遺憾。他掀起頭巾,露出一張年約五十歲,看起來相當穩重的中年男人臉。大法神教會高位神職者的特征——他剃過發的頭在晨間陽光下閃閃發亮。


    純白的大神官法衣上有著藍、銀色的刺繡,隨著建築物間的大風不斷飄動。


    「幹壞事是惡魔的招牌本領。壞人想得到的事情老早就被我看穿了。惠美進入『門』時,待在她背後的就是你吧?我得知這點後就大略猜到了。除了你以外,沒有其他人能對我和惠美下手。」


    「騙……騙人!奧爾巴,為什麽你會和路西菲爾在一起……該不會打算對我……」


    「這一切要從路西菲爾敗給你之後開始說起。」


    大神官奧爾巴露出一抹冷笑,彷佛在宣言事情從現在才正要開始,不過——


    「她趕走魔王軍後,因為你不想看到勇者耀武揚威的模樣,所以打算趁她漂流到異世界力量減弱時籠絡路西菲爾,暗中殺害勇者一行人,進而守護大人物們既有的權力。好啦,我說完了,有什麽需要訂正的嗎?」


    真奧又一次打斷了奧爾巴的話。


    而且真奧似乎是說中了,奧爾巴隻能張大著嘴巴啞口無言。真奧露出極度嘲諷的笑容對奧爾巴說道:


    「這什麽老套的劇本啊,禿頭!這家夥看起來有利用戰功來耀武揚威的能耐嗎?就算是b級片也不會用這麽糟糕的劇本啊!」


    他這麽說著,伸手推了一下身邊惠美的頭。


    「等、等等,你幹什麽啦!」


    麵對如此重大的事態,惠美完全無法掩飾自己受到了多大的打擊,卻因為真奧突如其來的舉動而迴過神。


    「……禿頭……b級……」


    在不同的意義上,奧爾巴也遭受了重大打擊。


    「那個,魔王大人,我想那不是因為禿頭……」


    真奧無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開始替對方辯護的蘆屋,高傲地望著麵前的兩個敵人。


    「所以我才討厭天界的家夥。比起你們這群表裏不一的混蛋,不如由我們惡魔來統治還比較人道。我連你拉攏路西菲爾的方法都想到了,是以迴到天界作為誘餌對吧?」


    「你、你怎麽知道!」


    「還『你怎麽知道』咧?多動動腦筋吧!每個家夥都隻會寫這種爛劇本,一想到自己被這種人算計,我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區……區區魔王!」


    奧爾巴因為憤怒而提高了音量。


    「明明是個禿頭還裝模作樣,與其被我指責到哭出來,不如寫個好一點的劇本嘛!」


    麵對真奧接二連三隻能用謾罵來形容的指責,別說是奧爾巴與路西菲爾了,甚至連惠美都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然後呢,按下來是『麵對認真起來的路西菲爾,別以為能像上一次那樣逃走!你就跟勇者一起毀滅吧!』之類的對吧,啊~真是遜斃了!就連特攝片裏麵的壞蛋,都能想出比你更好的台詞!」


    「特攝片又是什麽?都這種時候了,你還在說這種話,笨蛋!話說迴來,你到底有沒有注意到千穗被他們當成人質啦?」


    惠美忍不住伸手往真奧的後腦勺拍下去。


    「你好歹也看一下氣氛嘛!對方可是一本正經地打算宣布自己的惡行耶!不要隨便打斷人家好嗎?」


    「魔王大人!您到底是什麽時候去看電影的!居然這樣亂花錢……」


    惠美和蘆屋兩人以微妙地偏離了方向的理由責怪真奧,害他眼裏閃爍著淚光:


    「很痛耶,笨蛋!要是對方暢所欲言,我怕你會承受不住打擊啊。所以我才特地插話,巧妙地混淆視聽耶!還有你,偶爾看場電影又不會怎樣,賺錢的人可是我喔!」


    真奧如此抗議,但惠美和蘆屋都不肯退讓。


    「我可不記得你有這麽體貼啊!」


    「我偶爾也想休息一會兒,放下家庭主夫的工作出去玩啊,不過我一直都在忍耐!」


    「你們夠了沒有!」


    最後製止三人口角的是奧爾巴的怒吼聲。


    「我不說話,你們就把我當啞巴!魔王撒旦,我不會放過你的!」


    「啊~~三流。太老套了,遣詞用句比b級片還不如。」


    「唔喔喔喔喔……」


    奧爾巴滿臉通紅,彷佛隻要放個生雞蛋上去就能煎出荷包蛋似的。


    「喂,那邊的別腳神職人員。問你一件事。」


    真奧掏著耳朵,吹了一下耳垢,同時尖銳地問道:


    「你為了維持路西菲爾的魔力,究竟襲擊了多少人類?」


    「!」


    「什麽!」


    「咦?」


    「……真不愧是魔王大人,居然連這點都發現啦?」


    正當奧爾巴、蘆屋、惠美和路西菲爾四個人各自窺探彼此反應時——


    「喂,惠美,你覺得這個國家的神與惡魔是棲息在哪裏?」


    真奧嚴肅地開口問道。


    「突然間這個幹什麽……」


    「答案是——在人類的心中。你應該也多多少少察覺到了不是嗎?」


    「人的……心。」


    「沒錯,這個國家的人類並沒有被神支配,很容易就會偏向神或魔。人類在極限狀態下表現出來的神性和魔性,正是我們從這個國家所獲力量的來源。」


    「……怎麽會……這麽說來。」


    真奧點點頭,然後衝著路西菲爾揚了揚下巴。


    「普通人類看到那種惡魔的本性,恐怕隻會陷入恐慌,完全無法反抗吧。最近的連續搶劫犯,大概就是他們了。」


    惠美反而希望能聽到否定的迴答,望向奧爾巴。但是,奧爾巴什麽也沒有說。他們是什麽時候來到這個國家的?在這段期間也不可能不吃不喝,那麽他們到底是如何取得每日需要的食物呢?


    「我會因為昨天的事件而短暫恢複原形,也是因為這樣。那些人麵臨死亡所產生的絕望,擅自進入了我的身體。」


    惠美內心的某處,直到最後都希望奧爾巴能夠否定這件事。不過,除此之外她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麽理由能讓奧爾巴和路西菲爾一起行動。


    「他們是從恐怖和悲傷的負麵情緒中吸取魔力。那他們到底是怎麽恢複第一次使用魔力彈襲擊我們和昨天地震中使用的力量呢?」


    惠美瞬間想起被魔力彈襲擊的隔天早晨,以及昨晚在梨香家看到的新聞而皺起眉頭。


    「那麽,如果想要獲得足以迴到安特·伊蘇拉的力量……」


    「這個嘛,恐怕得引發大災難才行吧。從一、兩個人那裏所能得到的力量,根本就算不上什麽。」


    「怎麽會……」


    「我很喜歡這個世界。變成人類以後很多事情都顯得既新鮮又有趣,我從這世界得到許多幫助,不想替這個世界添麻煩,所以也不想使用這種方法……」


    真奧微微一笑仰望頭上的兩人。


    「怎麽辦?要在這裏做個了斷嗎?」


    隻是這樣就讓那兩人明顯表現出動搖。


    「不、不過魔王!這個少女會怎麽樣都沒關係嗎?我們已經調查過,曉得你和這個少女關係很親密了!」


    奧爾巴的話已經偏離了人道,真奧隻能苦笑地告訴惠美:


    「喂,勇者艾米莉亞。我很討厭神職人員,但比起神職人員,我更討厭叛徒。」


    惠美的目光在真奧和奧爾巴之間遊移,最後停在奧爵巴身上。


    「……的確,我最討厭的就是惡魔和叛徒了。」


    「這樣好嗎?好不容易保留下來的力量,要是用來戰鬥可能就迴不去羅?」


    「隻要認真工作,一定會有好事發生吧。」


    「了不起的覺悟。」


    惠美苦笑。


    真奧也跟著笑起來,輕輕將手指伸向天空:


    「要打就放馬過來吧。由我來收拾你們,然後把小千奪迴來。」


    他威風凜凜的英姿,已足以讓人迴想起昔日的魔王。


    「但、但是魔王大人……」


    從後麵破壞這個緊張氣氛的是蘆屋。


    「這時候應該先掌握敵人的情況才對。在弄清楚他們為什麽等到現在才對我們發動攻擊之前,輕舉妄動會很危險……」


    「不錯的忠告呢,艾謝爾。就是這麽迴事。」


    說著,路西菲爾的翅膀瞬間發出了光芒。


    劃破空氣的聲音以及短暫的呻吟聲傳來。真奧和惠美連忙迴頭。


    蘆屋的左胸被某物貫穿,噴出鮮血後便倒地不起。


    「蘆、蘆屋!」


    真奧大叫。


    「喔,連對同居人艾謝爾都有這種威力啊?看來這個小姑娘真的對你們相當絕望呢。」


    路西菲爾的話中充滿諷刺和憐憫。


    蘆屋流血倒下後,周圍瞬間掀起了一陣恐慌。或許是因為日本人特有的危機意識不足,即使高架鐵路崩塌,還是有許多看熱鬧的群眾圍觀仰望路西菲爾等人。路西菲爾看也不看逃跑的人群,低聲說道:


    「年輕真是種罪孽,一點小事就能讓人這麽絕望並感到如此悲傷。」


    「你……對小千的心……」


    真奧瞪大眼睛。


    「針對特定人士的負麵感情很容易操縱喔。這威力跟之前的比起來天差地遠,變成隻對你們有效果的魔力彈羅……你看。」


    瞬間,路西菲爾的翅膀發出晦暗光芒,無數光彈從天而降。


    「可惡……」


    這個數量和速度,以人類柔弱的雙腳根本無法閃躲。真奧咋舌,舉起手對空中揮了一下,無數光彈便隨他手部的動作改變了軌道,擊中附近的建築物。


    爆炸聲響起,被牽連的住商混合大樓玻璃全碎,裏麵的人們就像窩遭受攻擊的蜜蜂一般逃了出來。


    「魔王!艾謝爾他!」


    惠美抱起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蘆屋,從胸口流出的鮮血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肌膚也瞬間變得慘白。她將手指抵上青年的脖子和手腕,感覺脈搏微弱,速度也加快了。


    「……真是沒用!」


    「你現在有餘力關心別人嗎?」


    「嘖!」


    路西菲爾緊接著發出第二波攻擊。真奧雖然再次朝空中做出揮手的動作——


    「糟糕,力量不夠!」


    「喂!」


    真奧越過高架橋的殘骸時,有些許因恐懼所產生的魔力流入他身體內。但真奧並沒有積極吸收這些力量,所以在路西菲爾那針對心理的魔力彈如同雨般飛來時,他隻不過抵擋了一次就陷入魔力不足的窘境。


    惠美反射性趴下,因為她沒辦法在保護蘆屋的同時利用聖法氣張開抵抗魔力的防護壁。


    真奧沒能掃開的魔力彈打在水泥地上。


    「唔喔喔喔!」


    真奧的慘叫隱沒在爆炸後地麵揚起的水泥粉塵中。魔彈的餘波還殃及了周圍的電線、電線杆和建築物,笹塚站前麵瞬間就化為戰場般的慘狀。


    「哈哈哈!敗給勇者艾米莉亞後久違的破壞感,沒想到居然如此暢快!」


    路西菲爾狂笑。笹塚站前方粉塵四散飛揚,化為地獄。


    遲疑的人們與來不及逃跑的人們,麵對一連串日常生活中難以想像的爆炸和怪事而驚慌失措,使得整條街都陷入了癱瘓。


    「別得意忘形了,路西菲爾!我們的目的可是殺掉魔王和艾米莉亞啊!」


    從旁看到這個情形的奧爾巴一插嘴,路西菲爾便厭煩地側眼瞪他。


    「你對我的做法有什麽意見嗎?」


    奧爾巴雖然因為路西菲爾的魄力而退縮,卻遺是冒著冷汗以尖銳語氣揚言:


    「你、你可別忘了,能夠操縱『門』讓你迴天界的人隻有我。」


    「……真讓人不爽。」


    路西菲爾誇張地咋了一下舌,轉而看向夾在腋下的千穗。


    「不用擔心。隻要有這個小女孩在,現在的魔王和勇者艾米莉亞是逃不掉的。」


    空中飛舞的煙塵漸漸消散後,原來三人所在之處隻剿一灘蘆屋的血跡,不見真奧和惠美的蹤影。


    「路西菲爾!」


    「緊張什麽。他們再怎麽保存力量,也沒辦法做出什麽像樣的抵抗,追吧。」


    兩人自笹塚上空滑翔而去。


    「喂!你剛才難道隻是在虛張聲勢嗎?」


    真奧和惠美藉由暗巷陰影逃離上空的兩人。但他們肩膀上擔著的蘆屋傷口依然不停地流血,在路上留下一點一點的痕跡。敵人應該會沿著這個追來吧。


    「別亂講!我的魔力也所剩無幾啊。」


    附近庭院裏的盆栽突然發出巨響,碎裂開來。


    「被攻擊了?」


    「看就知道啦!」


    在這無法迴頭觀望的狀況下,惠美躲到電線杆的陰影處,真奧則潛伏於附近的住家屋簷下。但是他抱著高個子的蘆屋,沒辦法徹底躲起來。


    「你剛剛的威風都到哪兒去啦!」


    伴隨著路西菲爾如雷的大喊,巨大魔力球直擊真奧躲藏的民宅。


    「喔啊啊啊!」


    爆炸的威力輕易地將真奧和蘆屋轟了出去,連落地的姿勢都無法調整。


    「怎、怎麽會這樣……」


    看見路西菲爾毫不猶豫地將無辜的人牽連進來,惠美不禁愕然。但她也沒辦法確認遭魔力球破壞掉的民宅裏究竟有沒有人在。


    「要逃羅!」


    即使如此,真奧仍然完全沒有應戰的意思,他背起蘆屋,拚命地想要逃跑。


    「休想逃跑!」


    路西菲爾對著真奧的背影,以手指擺出手槍的姿勢。


    「危險!」


    惠美還來不及警告,真奧的肩膀便遭射穿,和蘆屋一起倒了下去。


    「好痛啊——!」


    真奧因為劇痛而慘叫。


    「人類的身體好脆弱!雖然我知道這點,但還是太脆弱了!王八蛋!我不想死啊!」


    「你在哭什麽啊!這樣也算是魔王撒旦嗎?」


    惠美離開陰影處,擋在真奧和蘆屋麵前並瞪向路西菲爾。


    「……喔?艾米莉亞,莫非你想要庇護魔王嗎?」


    路西菲爾出言嘲弄,但惠美並沒有中他的激將法。


    「路西菲爾,這不是你的真本事吧。」


    得爭取時間看清戰況才行。蘆屋瀕死,而真奧絕對稱不上有戰力。


    更何況考慮到仍被路西菲爾抱在手上的千穗安全,不能魯莽行事。


    「……那又怎樣?」


    路西菲爾沒有特地否定惠美的話。


    「魔力球也好指彈也罷,當時和我戰鬥的你,要比現在強太多了。」


    「……要收拾現在的你們,這點程度的力量就夠了。」


    惠美沒有聽漏那中間小小的停頓。


    「沒盡全力的壞人絕對會失敗喔。」


    「沒錯!你已經埋下死亡的伏筆了……咳!」


    真奧躺在地上喊道,惠美完全沒有迴頭就直接反腳踢了過去,緊接著便聽到後麵傳來低沉的呻吟聲。


    「重點就是,你也沒辦法在這裏認真地使出全力羅。而且——」


    奧爾巴不知道為什麽慢吞吞地跟在路西菲爾身後。


    「你更是沒辦法隨便消耗力量。也對,不管再怎麽墮落,好歹也是個神職人員,和路西菲爾不同,要是你也能夠用邪惡的手段恢複力量,就不會那麽辛苦了呢。」


    奧爾巴應該有聽到,卻沒有反駁。


    「不過呢,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別太小看我艾米莉亞,勇者可是不會一直乖乖挨打的。」


    「現在先忍耐啊喔!」


    真奧的聲音再次被對方後腳一踹而打斷了。


    「你剛剛碰到我的腳了吧,變態!」


    「渾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我,不過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而抓了一下腳,罪孽就深重到活該被人踢心窩嗎?」


    真奧搖搖晃晃地起身,臉色明顯變得十分難看,好像隨時會被肩上的蘆屋給壓倒一樣。


    「……要是死了我就丟下你不管喔。」


    「放心,被部下殺掉可是足以流傳後世的奇恥大辱!」


    說著,真奧突然拉住惠美的手腕,步履蹣跚地打算逃跑。


    「等,等等,你幹什麽啦!」


    真奧拉惠美的力道意外地大,但這種搖搖晃晃的腳步根本不可能甩得掉對手。


    「你想做什麽?我不可能放過你喔?」


    路西菲爾露出了好整以暇的笑容再次攻擊真奧。腿部撕裂的真奧倒了下去。


    渾身是血的三個人倒在大白天的十字路口上,周圍響起一片尖叫。


    「……好痛……」


    「你到底想幹什麽啊!找死嗎?」


    「嘿嘿……我看起來……像是快死了嗎?」


    惠美撐起徹底倒地的真奧,路西菲爾和奧爾巴彷佛是在折磨虛弱的獵物般跟在後麵。


    「嘿嘿……」


    「笑什麽啦,惡心死了!開什麽玩笑!要殺掉魔王的是我啊!為什麽我非得和魔王一起被殺不可啊!」


    真奧和蘆屋一起倒在十字路口上一動也不動。


    巧合的是,這裏正是真奧和惠美於日本再會那間餐廳所在的十字路口。


    路西菲爾的指彈掠過惠美臉際,撕裂了真奧的肩膀。兩人因為這股衝擊而一同倒下。


    「太弱了。這就是曾經在我之上,打算征服安特·伊蘇拉的魔王嗎?」


    路西菲爾臉上浮現類似同情的微笑。


    「……快點解決吧,趁現在下手還能連艾米莉亞一起殺掉。我必須保留操縱『門』的力量才行。」


    奧爾巴說完後,從長袍裏取出了手槍。惠美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手槍自然不會是安特·伊蘇拉的武器。這麽說來,應該是路西菲爾或奧爾巴在這個世界弄到手的。


    瞄準真奧和惠美的狙擊事件,接連發生的攔路搶劫事件,奧爾巴都有積極參與吧。


    在安特·伊蘇拉的旅途中,那位受眾人尊敬、一點都不辱大神官名號的出色神職人員,總是用天界之力和慈父般笑容持續治愈艾米莉亞等人的男子其實隻是假象,而假象背後的人,就在眼前用異世界的武器對準自己。惠美……艾米莉亞,因為悲傷和悔恨而緊咬著牙關。


    到底是什麽東西,讓奧爾巴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墮落的神職人員,完全不顧惠美內心的想法,將槍口瞄準了倒地的真奧和惠美。


    此時,惠美聽見好幾道警笛聲正在接近。應該是員警和消防隊開始搜索這一帶了吧。來到這裏之前,無論是真奧一行還是路西菲爾等人都被許多人看見了,會有人報警也是正常的。不過既然對手是路西菲爾,恐怕隻會讓被害持續擴大吧。


    真奧那因為流血和疲勞而逐漸模糊的意識,感覺到了周遭狀況。


    「……太好了,這下子……如果是他們……大概……」


    他以誰也聽不到的聲音呢喃道。


    「惠美,抓住我。」


    說著便抓住倒在一旁惠美的手。


    「咦?」


    淡淡的白光包圍真奧和惠美,在路西菲爾和奧爾巴同時射出魔力和子彈的同時——


    「……還剩下可以使用空間轉移的魔力嗎?」


    現場隻剩下真奧和蘆屋的血跡,三人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了。


    「路西菲爾!」


    「……到這地步才轉移,以他們的魔力應該逃不遠,很輕鬆就能追上的。」


    「嗚哇,嚇我一跳!」


    惠美雖然因為真奧突然使用轉移魔法而感到驚訝,但與其責怪他,不如先確認當前狀況。


    他們並沒有逃多遠,實際上不過隻是迴到最初碰上路西菲爾的地點,隻要循著魔力的痕跡,很快就會被發現吧。


    和剛剛不同的是,隨處都可以看到那些缺乏危機感、愛湊熱鬧的典型日本人,以及到場救助路西菲爾牽扯進去的受害者們的警車與消防車。


    「不過,你逃到這種地方來到底有什麽打算?」


    下次肯定無路可逃,應該說沒有餘力可逃了。從路西菲爾之前若無其事地破壞民宅這點來看,他們已經不在乎把這個世界的人給拖下水了。


    「喂!不要死啊!你還好嗎?」


    「……」


    真奧雖然還有唿吸,但失血過多的他臉色十分蒼白,而蘆屋更是早已超過慘白開始發青,什麽時候死掉都不奇怪。


    「你該不會是看見救護車才逃到這裏吧?」


    「……怎麽……可能。」


    「不過!這樣下去你們兩個肯定會死的!」


    「我知道。」


    真奧靠著惠美的手勉強起身。


    「我想……就快了。」


    「現在的你們,難道還藏了什麽策略嗎?」


    樓整的聲音傳來。定睛一看,就會發現路西菲爾和奧爾巴跟之前一樣,背對首都高速公路浮在空中。這點距離的空間轉移,根本稱不上是逃跑。現在可說是陷入絕境了。


    「路西菲爾!再耗下去目擊者會愈來愈多啊!」


    「奧爾巴,你膽子太小了吧。增加的話再減少不就好了。」


    惠美頓時不寒而栗。隨著路西菲爾的危險發言,他的魔力也開始急違提升。


    「你、你打算幹什麽?」


    「神秘的爆破恐怖活動,首都高速公路崩場,造成眾多犧牲者。以這個國家的常識來說,大概就是這樣吧?」


    路西菲爾露出邪惡的笑容。


    「不過,這次魔王不會再像上次新宿地下道那樣恢複原狀了。」


    一道光芒掠過惠美身邊。


    「唔、啊!」


    惠美的懷中發出呻吟聲。


    「魔王!」


    路西菲爾的光彈貫穿了真奧,在他胸口開了一個黑色的大洞,真奧的瞳孔瞬間失去了光芒,原本支撐蘆屋的雙手也頓失了力量,導致蘆屋整個人跌落地麵。


    「魔王!魔王!振作點!魔王!」


    真奧無力地倒在惠美懷中。惠美用力拍著真奧的臉頰,但他卻一動不動。


    「騙人!騙人!怎麽會,魔王!」


    惠美想讓對方躺平做心髒按摩,但在看到遭貫穿的胸口後便倒抽了一口氣,整個人僵在那裏。人類心髒所在的地方被確實貫穿了。根本就沒辦法進行任何急救措施。


    路西菲爾看向惠美和真奧,露出滿足的笑容:


    「這個小姑娘就還給你吧,反正她已經沒用了。」


    他將一直抱在手上的千穗像扔紙屑似的扔了出去。


    「千穗!」


    淚流滿麵的惠美抬起頭,慌忙衝向千穗即將落下的地方。


    「唔……」


    脆弱的人類身體,光是接住從數公尺高度落下的少女就會輕易地損傷。惠美勉強接住了千穗,但她的腳卻彎向了完全不可能的方向。


    路西菲爾從高處看到這副場景,露出了殘虐的笑容。


    「奧爾巴,契約已經完成了。請你遵守約定吧。」


    說完便將雙手向左右大幅張開。在雙掌之間,聚集了剛剛破壞住家時完全無法與之比擬的魔力奔流。


    「你、你打算幹什麽……?」


    惠美忍痛仰望路西菲爾。但路西菲爾看也不看惠美一眼,隻是專注地瞪著——首都高速公路。


    「路西菲爾!住手,路西菲爾!」


    看穿路西菲爾意圖的惠美,就這樣在千穗底下大聲喊叫,但隻憑這樣當然無法阻止惡魔大元帥。


    「……不錯的聲音呢。就這樣繼續發出破壞的聲音跟絕望的叫喊直到最後一刻,為我唱出美麗的合聲吧!」


    路西菲爾朝支撐首都高速道路的橋墩放出魔力球。


    「永別了,勇者艾米莉亞!你就追隨魔王和艾謝爾而去吧!」


    兩次巨大的爆炸徹底破壞了橋墩。


    在場人們全都仰望天空。黑色的水泥路麵隨著巨響迎頭蓋下,宛如巨大生物張大了嘴發出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咆哮逐漸逼近一般。


    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開始倒塌的首都高速公路了。


    道路開始崩塌,在首都高速公路上奔馳的車輛也在混亂中紛紛落下。


    首都高速公路緩緩傾倒,甚至淹沒了人們的尖叫聲,惠美隻能緊抱住千穗的頭。


    她趴倒在原地,囚禁於徹底的絕望和無力感裏,連意識和視野都漸漸陷入黑暗之中。


    「不愧是,b級。跟我想的……一模一樣。」


    沒有人發現,照理說被貫穿胸部的真奧,此時他那沾滿鮮血的臉上浮現了笑容。


    ※


    惠美睜開眼睛。


    她雖然記得自己已經做好必死的覺悟,但還有意識就表示自己並沒有死。


    不過一旦卷入首都高速公路的崩塌,照理說不可能毫發無傷,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嗯。」


    她活動一下身體。似乎有什麽東西壓在自己身上,那是被路西菲爾扔出來的千穗。


    「千穗……唔!」


    惠美慌忙起身,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腿傷。彷佛全身血液都沸騰般的疼痛席卷全身,讓她更加深刻地體會到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嗯,咳。」


    千穗呻吟了一下。惠美緩緩從千穗底下起身,護著腳並讓千穗橫躺在地上。


    「千穗,千穗!」


    「……啊。」


    惠美拍拍千穗的臉,意外地很輕鬆就讓少女睜開了眼睛。與其說是昏倒,不如說是路西菲爾用魔力讓她睡著吧。


    「遊佐小姐……好痛……」


    雖然千穗認出惠美,但或許也同時感覺到了身體的疼痛,皺起眉頭呻吟著。


    「那個,有翅膀……很可怕的人……」


    千穗茫然的自言自語讓惠美不由得抬頭往上看。沒錯,如果自己沒事,那麽最應該要警戒的便是路西菲爾。然而,上方卻被一大片黑色的物體遮住了。那究竟是什麽?


    絕望的轟隆聲和首都高速公路的崩塌仍曆曆在目。那為何在正下方的自己毫發無傷呢?


    答案就在眼前。


    「嗬嗬嗬……」


    那彷佛在地麵爬行的笑聲,令惠美不寒而栗。


    比黑暗還要深沉的黑暗,即使在黑暗中依然散發出漆黑光芒的身影。曾經被惠美打碎的那雙角雖然還沒有恢複,但那股魔力、壓迫感以及存在所帶來的恐懼卻難以拭去。


    像血般鮮紅的瞳孔、象征冷血殘酷的慘白皮膚、一雙散放漆黑光芒的翅膀,那個身高超過兩公尺的男人——


    不就是理應已經被路西菲爾貫穿胸口而死那位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的a級員工,真奧貞夫嗎?


    「我很感謝你,路西菲爾……托你的福,我才能恢複成這副模樣。」


    那道惡魔身影,正用自己的魔力支撐快要崩塌的首都高速公路。


    「魔王……撒旦……」


    眼前的,正是曾經將安特·伊蘇拉化為慘烈戰場的魔王。


    惡魔之王那血紅色的不祥細長瞳孔盯著惠美——也就是勇者艾米莉亞。


    那個瞬間,惠美陷入了難以言喻的絕望。


    「為、為什麽……」


    路西菲爾表情狼狽。自己應該已經擊中真奧貞夫並了結了他的性命。就算是魔王,也不可能用已經死去的身體吸收來自絕望的魔力。


    但真奧貞夫現在正以魔王之姿,屹立於自己眼前。


    他隻用單手便支撐了質量如此龐大的首都高速道路,跟新宿地下道崩塌時根本無法比較。不愧是魔王,到底是吸取了多少人類的感情,才能取得現在的力量?


    另一方麵,這場騷動的罪魁禍首——路西菲爾本人卻幾乎沒吞噬到恐怖和絕望。因為全部都被魔王撒旦給吸走了。同樣身為惡魔,等級卻完全不同。


    惡魔大元帥和魔王的實力之間,存在著完全無法跨越的障壁。


    此時,狀況有了變化。


    「……勇者艾米莉亞。」


    魔王開口了。


    不過聽到這個聲音,就讓附近還有意識的人類因恐怖而開始戰栗起來。


    「啊、啊……」


    隻要觀察千穗看見魔王時的樣子,就能知道其他人類的反應如何。光是存在本身,就令人覺得恐怖;光是親眼目睹,就令人感到絕望。


    麵對這出乎意料的狀況,奧爾巴整個人高難度地在空中嚇得腿軟。


    魔王的聲音就是蘊含了這樣的力量、意誌還有魔性,之前被路西菲爾隨興折磨、狼狽不堪的樣子已經煙消雲散。


    「……」


    惠美無法迴應。


    魔王撒旦取迴了原本的力量,那麽不論怎麽思考,對方都是自己的敵人。光是路西菲爾與奧爾巴就已經相當難纏,再加上魔王,憑惠美一個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魔王拿迴在安特·伊蘇拉時的殘虐和魔力,恐怕會為這個世界帶來極度的混亂吧。


    她的腦中瞬間閃過這樣的想像。


    麵臨死亡的恐懼,應該會瞬間轉變為看見世界即將崩潰的絕望才對。


    直到下一個瞬間到來。


    「……喂!惠美,你居然無視我!」


    「咦?」


    別說惠美了,就連路西菲爾都花了數秒的時間,才搞清楚這個聲音是眼前邪惡的惡魔之王所發出來的,因為未知的恐懼而戰栗的千穗也在一瞬間停止了顫抖。


    「我、我嗎?」


    「我?不對吧!你在發什麽呆啊!趕緊處理一下那家夥啊!」


    魔王說完後便用空著的手指向路西菲爾。


    「咦?呃……咦?」


    惠美感到混亂。總覺得無法理解對方所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快一點啊,這東西很重耶!」


    仔細一看,由魔王以魔力所支撐的首都高速公路,高度正一點一點地往下掉。


    「魔力……退化了……好重,有夠辛苦。」


    路西菲爾也好,惠美也罷,就連奧爾巴也一樣,全都隻能茫然地望向一麵講著沒出息的台詞,一麵開始冒冷汗的魔王。


    隻有千穗一個人,看著麵前的異形生物茫然問道:


    「你是……真奧哥……嗎?」


    「魔力……是會退化的東西嗎?」


    對於惠美牛頭不對馬嘴的提問,魔王規規矩矩地迴答:


    「就跟你……看到的一樣……拜托你,動作快點……」


    至今都用單手支撐,看來隻是單純為了耍帥而已。魔王換成以兩手抱著大型貨物的姿勢,似乎力量快到極限了。看來不止是首都高速公路的路麵,他還同時支撐了受牽連的車輛和行人——這些全部都停在空中不動。


    「嗯……嘿咻!」


    魔王撒旦在空中站穩腳步,重新鼓起幹勁。惠美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擺出半蹲的相撲姿勢來暫時提升魔力。


    「你是白癡嗎?」


    惠美說完便露出微笑,然而瞬間又因為腿部骨折的疼痛而皺起眉頭。


    「我從來沒看過這麽不像話的魔王。本來還以為你已經死了,為什麽又活過來啦?」


    盡管如此她那張嘴依舊不饒人。


    「你不知道嗎?最近啊,就算心跳停止也不會被視為死亡喔。因為就算心跳停了,大腦還是會活個幾分鍾呢。」


    魔王露出奸笑,惠美啞然無言。


    「也就是說……千鈞一發?」


    「是啊。要是路西菲爾很普通地開始和你打起來,那我穩死的吧。很不可思議地,壞人都會因為嫌麻煩而打算快點解決一切,我就是在賭這點。哎呀~~好險好險,幸好敵人隻是三流貨色。」


    雖然魔王的口氣聽上去若無其事,但若是路西菲爾沒有引發大規模破壞,真奧貞夫便會就這麽死掉。就算是孤注一擲也該有個限度吧?


    「話說迴來,這個真的很重耶,能不能幫幫忙啊?不對,幫忙一下!請你幫幫我!」


    自己明明那麽擔心,對方表現出來的卻是這種態度。惠美的感情已超越了放心與驚訝的範疇,慢慢湧現沉靜的怒意。她一口迴絕魔王的懇求。


    「我拒絕。我可是勇者,再怎麽墮落也不會幫魔王的忙。」


    「咦?」


    看到惠美護著一隻腳站起來,路西菲爾感到納悶。


    他完全無法理解魔王說的話和采取的行動。但他了解一件事——魔王變迴原本的姿態後,依然打算和勇者合作,幫助這個世界的人類。


    「所以說,你再努力一下吧。」


    惠美將右手舉到額頭的高度。


    「我會馬上做個了斷的。」


    「遊、遊佐小姐?」


    惠美望著癱坐在地上的千穗微笑道。


    「隻要一下子就好,你在那兒看著吧。」


    她將手放在千穗頭上,瞬間千穗的身體就被金色透明球體給包了起來,那是由聖法氣做出來的抗魔力防護壁。


    「遊佐小姐,這是?」


    惠美露出格外開朗的微笑。


    「不知道為什麽,我想讓千穗知道這件事呢。」


    然後順勢揮下手。


    就在那個瞬間,變化產生了。


    惠美漆黑的秀發晃動著,開始發光。而她的右手內側也閃現著耀眼的光輝。


    「顯現吧!吾之力量,乃為毀滅惡魔而生!」


    「唔……喔……」


    路西菲爾開始後退。一陣旋風以惠美為中心出現。單純的強風不可能對路西菲爾造成影響,惠美所聚集的這股力量是——


    「聖法氣……」


    「我是勇者。就算世界不同,這個事實依然不會改變!」


    因為首都高速公路殘骸而變得陰暗的大地,出現了一個太陽。


    如絹絲般閃閃發光的銀色秀發,一煀大眼散發出足以貫穿所有惡魔的紅色光芒。


    惠美右手迸出一道閃光,最後化成劍的形狀。那是將安特·伊蘇拉大法紳教會長久以來保管的天界金屬「天銀」放入體內,再與聖法氣唿應的法術。


    用艾米莉亞,尤斯提納的「天銀」所做出來的劍,名為「進化聖劍·單翼」。它的光輝以及威力,都必須靠吸收持有者的聖法氣而生。


    包覆在她身上的金色光芒,是由熾天使的翅膀編織而成、隻有繼承天界之血的勇者能夠穿上的破邪之衣。而它的力量也由持有者的聖法氣左右。


    「惠美」全身充滿聖法氣,身上傷口逐漸愈合。骨折的腿、額頭的傷,全都變得像一開始便不存在般,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劍的成長……沒辦法到達第一階段以上嗎?感覺有點不安呢。」


    「太陽」彷佛有些不滿地嘟囔道。


    聖劍像刺擊劍一樣細,隻有包覆額頭、胸口和雙腿的破邪鎧甲看起來比想像中還要不可靠。更何況還是穿在髒掉的套裝上頭,光外觀就讓人覺得很不對勁了。


    「算了,反正對方也不能使出真本事,這時候也不用在意什麽外觀了。」


    以惠美姿態顯現的太陽,用纏繞著光芒的劍指向「敵人」。


    「惡魔大元帥路西菲爾,叛徒奧爾巴!你們在這個世界上所犯下的種種罪行,將由我來製裁!」


    這便是驅除安特·伊蘇拉魔物的勇者,艾米莉亞·尤斯提納的真麵目。


    「喲,很帥嘛!」


    魔王調侃著她的神聖姿態。


    「吵死了!覺悟吧,等打倒這兩個家夥之後就輪到你了!」


    「好好好,拜托你盡量快一點……不過在這之前——」


    魔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再次舉起右手。然後——


    「大家稍微睡一下吧!」


    他念出聽起來不像咒語的咒語並彈了一下指。接著不知道為什麽,那些至今一直在遠處窺視魔王等人的群眾,全都籠罩在綠色的光線中定住不動。不隻是人類,整個世界突然變得一片寂靜,彷佛整個空間裏的時間流逝都被停止了一樣。


    「喂!你幹什麽啊!」


    艾米莉亞瞪著魔王,而魔王則收迴右手搖了搖頭。


    「呃,這是魔力結界。又不是什麽好看的東西,把那些人卷進我們的戰鬥裏也不好。再來就是我不希望媒體跑過來采訪,所以把這一帶的空間都封閉了。」


    魔王滿不在乎地說著,但實在難以想像做到這個地步需要多大的力量,更何況魔王會在意這些事情本身就很奇怪。


    「所以說,別讓那兩個家夥逃離這個封閉的空間喔。不然會很麻煩……嘿咻。」


    看來就算是具備如此超常力量的魔王,依然會覺得首都高速公路很重。艾米莉亞苦笑,側眼看向真的覺得很辛苦的魔王,接著將聖劍指向路西菲爾。


    「這麽看來……我似乎不得不使出全力了呢!」


    路西菲爾早已不抱希望。雖然難以置信,但魔王和勇者居然會在這個世界認真合作打倒自己,甚至還全力使出了很難恢複的魔力與聖法氣。


    那兩個人,難道沒考慮過要迴去嗎?


    「喝啊!」


    路西菲爾飛向高空,毫不留情地從黑色翅膀放射出無數的魔力彈,在空中劃出眾多的軌跡,艾米莉亞則是用聖劍一口氣橫掃逼近的魔力彈。


    遭聖劍彈開的魔力彈改變軌道,全部打到魔王的背上。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混蛋!你搞什麽啊!」


    「抱歉!隻是偶然!」


    艾米莉亞輕描淡寫帶過魔王的抗議,往地麵一蹬。雖然她看起來好像完全沒用到什麽力氣,卻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化成一枝光箭射向路西菲爾。


    「喝啊啊啊啊啊!」


    路西菲爾千鈞一發之際閃過那神速的一擊。


    他用力揮動漆黑雙翼,以淩駕艾米莉亞橫劈的速度飛向空中。


    「你追得上嗎?」


    路西菲爾揮出散發黑色光芒的手刀,擊出無數的黑色刀刃襲向艾米莉亞,他自己也利用高速接近發動攻勢,產生幾近同時的波狀攻擊。


    艾米莉亞全無退意。她在空中將身體蜷成一團,破邪之衣瞬間放出耀眼光芒。


    黑色的刀刃、路西菲爾的拳頭,都被那道光芒輕易地彈開了。


    「……太弱了,還差得遠呢。」


    路西菲爾哼了一聲。


    「哈,不要硬撐了!你的防禦並非無懈可擊,甚至連閃躲都不行不是嗎?憑現在的你,是絕對無法擊中我的!」


    宛如在肯定路西菲爾所言一般,艾米莉亞的額頭流下一行鮮血。巧合的是,受傷處和「惠美」卷入地下道事件時的負傷位置完全吻合。


    「你的飛行能力原本便不及我。這樣拖延下去,勝利必然屬於能夠獲得魔力的我!」


    確實,若在無法補充聖法氣的情況下進行長期戰,艾米莉亞勢必會陷入力量不足的困境。


    「不好意思,這迴可不能這樣。」


    從兩人上方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巨大的岩石塊彷佛撕裂空氣般貫穿路西菲爾和艾米莉亞之間。


    「你這家夥!」


    「你是!」


    沒有血色的巨大身軀,和能夠聯想到昆蟲的節肢狀不祥尾巴。尾巴尖端則分成了兩條猶如鉤爪般的尖刺。


    「雖然不想和勇者之流合作。但是我畢竟是對魔王撒旦大人宣誓效忠的人。」


    曾經讓安特·伊蘇拉東大陸徹底陷入恐怖深淵的惡魔大元帥,艾謝爾。


    「所以現在我的敵人就是你了,路西菲爾!」


    這猶如劃過玻璃般刺耳的聲音,或許就是人類形態蘆屋毒舌的原型?


    「這麽說起來剛剛一直沒看到你,為什麽這次變迴來了?」


    「……」


    新宿地下道時也是如此,不管怎麽看都覺得艾謝爾好像有「在發生大事的時候就會被遺忘」的命運。至於他是不是在鬧別扭……他的臉部構造現在跟人類完全不同,所以實在看不出此刻作何表情。


    「魔王大人賜予我足以從瀕死狀態恢複的魔力。隻是這樣而已。」


    「原來如此,既然你恢複了,那麽在這之前究竟跑哪兒去了?」


    「……因為褲子破了,所以迴去拿公寓壁櫥裏的大元帥鬥篷。」


    這麽一提,才發現從容不迫的艾謝爾確實披著巨大的鬥篷。能夠顯示惡魔大元帥威嚴的巨大鬥篷上飾有魔王軍的圖樣。還有唯獨四個惡魔大元帥才能佩戴的、燦爛奪目的四天王徽章。


    現在的他,外表正是那位魔王軍安特·伊蘇拉東大陸軍總司令官,惡魔大元帥艾謝爾應有的樣子。


    艾米莉亞第一次知道,原來惡魔們穿衣服也不隻是單純裝裝樣子而已——雖然就算惡魔裸體,人類應該也不會有什麽感想。


    「……那真是辛苦你了。但是,我可沒有想過要跟你們混熟喔。」


    「彼此彼此。這場戰爭結束後,我們依然是敵人。」


    艾謝爾不屑地低語。


    「這樣就好。」


    說完,艾米莉亞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路西菲爾,朝他背後揮出手刀。


    從手中放出的一道光芒,瞬間熔化了奧爾巴原本打算從背後瞄準艾謝爾的手槍。


    「咿!」


    艾謝爾連看也不看一眼。


    「我不會跟你道謝喔,那種程度的東西根本傷不了我。」


    「明明知道人類有多脆弱卻還能夠說出這種話,你也真是了不起啊。」


    「……沒用的東西!」


    路西菲爾轉頭罵向了奧爾巴。


    「如果你也是將魔王大人逼到絕境的人類之一,就讓我看看與之相符的戰鬥吧!」


    「會、會迴不去喔!」


    「在這裏被打敗還不是一樣。」


    「……可惡……」


    奧爾巴終於重整姿態,認命地備戰。雖然沒看到類似武器的東西,但他內在的聖法氣確實正逐漸提升。


    聖與魔,魔與聖的衝突,終於拉開序幕。


    「艾謝爾那混蛋,居然自己一個人……」


    魔王孤單地嘀咕著。


    「糟糕……我現在,無論是工作還是打扮都太不起眼了吧?」


    凝聚unixlo縫製技術精華的吸汗t恤和伸縮褲十分優秀。和在新宿地下道裏破掉的時尚牛仔褲不同,就算是身材變得比人類形態還要高大也不受影響,完全沒有破掉,死守著重要部位,雖然這讓魔王撒旦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土。


    「這應該……不是電影吧?」


    在這場激烈的聖魔交戰中,唯一保持清醒意識的目擊者隻有千穗。她在聖法氣形成的抗魔力防護壁中,茫然地看著在眼前展開的非人類戰鬥。她驚訝得合不攏嘴,就連身體的疼痛也早就消失到九霄雲端之外了。


    艾謝爾令無數的建築物殘骸浮在空中,然後讓它們以極高速度襲向路西菲爾和奧爾巴。


    艾米莉亞趁機乘上其中一個殘骸欺近路西菲爾。艾謝爾一臉不高興地操作艾米莉亞底下的石塊,尾巴前端的尖剌晃個不停。


    「天光炎斬!」


    艾米莉亞揮下聖劍,無數的火焰刀刃以更快的速度射向路西菲爾,擊中他的肩膀。路西菲爾在空中踉艙了一下,但並未受到重傷。


    「艾米莉亞,你是認真的嗎?居然和惡魔並肩作戰,大法神絕不會允許你這麽做的!」


    奧爾巴一邊躲避艾謝爾的石塊一邊毫無自覺地吼著,別說艾米莉亞,就連在遠處做苦工的魔王都不禁笑了出來。


    「我可不想被你這麽說。」


    「閉嘴啦,禿頭。」


    「你沒有立場講這種話吧?」


    「……你給我閉嘴。」


    結果連路西菲爾和艾謝爾都開口吐槽他了。


    奧爾巴可能是沒想到在場所有人會口徑一致地非難他,驚訝的瞬間沒能避開一個小石塊而被打了個正著。雖然要是普通的人類早就當場死亡了,然而就算墮落,他依然是大法神教會最高階的神職人員。他輕輕搖頭啐道:


    「……稍微有點大意了。」


    仔細一看,奧爾巴的周圍有很多散落的小碎片,看來他在那一瞬間有進行防禦,但頭部沒被保護到的地方還是多少流了點血。


    「……」


    「這不能算是大意吧。」


    魔王從遠處看到後便小聲地迴道,這段期間艾謝爾立刻逼近了奧爾巴。


    「不準靠近我,下賤的東西!」


    「……」


    「嗚哇——奧爾巴慘了。禍從口出的奧爾巴慘了!」


    艾謝爾隻講必要的話,所以魔王隻好開始負責實況轉播。


    「但這場戰鬥好奇怪耶,他們真的了解誰是自己的敵人、誰是自己的同伴嗎?」


    視野中的一角,受到艾米莉亞力量守護的千穗瞪大了眼睛到處張望。每當和魔王四目相對時,她都會露出複雜的表情。


    「唉……這下子看來沒辦法找藉口搪塞了。」


    魔王麵露苦笑地低語。


    「天光冰舞!」


    艾米莉亞的劍和路西菲爾的魔力防護壁產生猛烈衝突,兩股力量互相抗衡,掀起了一場暴風雪。


    「唔,嗯……」


    路西菲爾的翅膀慢慢結出類似霜的東西,開始向下飄落。


    「這冰擁有能夠凍結惡魔並纏住對方的力量。我已經追上你的速度了!」


    艾米莉亞的劍用力撕開路西菲爾的防護壁,在他胸口留下一道傷痕。


    「嗚喔喔喔!」


    路西菲爾打算拉開距離。


    「不許逃!」


    艾米莉亞以魔王和艾謝爾用魔力浮在空中的石塊作為立足點逼近路西菲爾。


    「唔!」


    路西菲爾也為了牽製對方而放出黑色的火焰,沒想到艾米莉亞完全不躲避而任由火焰攻擊。事實上,這些攻擊都被她的破邪之衣粉碎了。


    艾謝爾也緊追著奧爾巴。


    奧爾巴原本在勇者艾米莉亞一行人中便是擔任後方支援的角色,僅憑一己之力麵對惡魔大元帥,自然是壓倒性的劣勢。


    隻能不斷防守的奧爾巴想向路西菲爾求助,但此時路西菲爾在勇者麵前同樣居於劣勢。


    正當艾米莉亞和艾謝爾要將對手逼入絕境的時候。


    「?」


    「……?」


    此時天搖地動,全員都停止了動作。因為在晃動的同時,還釋放出了魔力。


    「魔王……」


    「魔王大人……」


    艾米莉亞和艾謝爾凝視魔王。


    魔王以和人類姿態如出一轍的模樣,輕浮地大笑:


    「好重,重得不得了。但是我很了不起,輕輕地把它放下來了!所以已經沒事了!」


    剛才的晃動與巨響,就是幾近崩塌的首都高速公路在魔王魔力的控製下,放到地麵時所產生的聲音。


    「那麽,接下來我也參戰吧。」


    說著,魔王便讓包覆於魔力結界中的車子、人類以及建築物殘骸接連地緩緩降到地麵,這種程度的事情,對現在的魔王來說隻是舉手之勞。


    「快點解決吧!畢竟……」


    魔王的魔力,以猶如火山爆發的強烈氣勢,轉變為黑色的熱氣迸射出來。艾謝爾露出淡淡的微笑,奧爾巴則是再度於空中嚇得腿軟。


    至於路西菲爾的表情,則是除了焦躁以外沒有別的詞可形容。


    隻有艾米莉亞知道現在魔王最在意什麽。


    太陽就快升到正中間了,換言之正午將近。


    「再這樣下去打工就要遲到了。今天我和小千約好要教她怎麽保養冰淇淋機呢。」


    「嘖……」


    被魔王這麽側眼一瞥,普通人類大概都會昏過去,不過千穗本人居然在防護罩中不自覺地變得滿臉通紅。


    艾謝爾抬頭仰望天空,彷佛正在呻吟;而艾米莉亞卻不知為何覺得魔王邪惡的笑容有些可愛,不禁捏了一下自己的臉。


    「接下來……你們兩個!竟然讓將來預定要支配世界的本大爺做這麽不起眼的工作!」


    生氣的理由是這個啊!


    還來不及這麽吐糟,魔王就用銳利的眼神瞪著站不起來的奧爾巴。


    「唔喔?」


    魔王光用眼神產生的魄力,就讓奧爾巴承受了有如被巨大鐵錘命中的衝擊,整個人飛了出去。奧爾巴撞上了已經如同牆壁般聳立的首都高速公路,陷進水泥中失去意識。


    「真弱!太弱了,奧爾巴!」


    大笑的魔王看也不看奧爾巴一眼,下一個瞬間就站到了路西菲爾麵前。


    不用說路西菲爾,就連在不遠處的艾米莉亞,也沒能看清他的移動。


    「魔……魔王大人……」


    路西菲爾已經完全嚇得腿都軟了。


    「事到如今,就算被你這家夥尊稱『大人』我也高興不起來。」


    基本上惡魔是不能忤逆上位者的。就算有一半是天使,路西菲爾畢竟還是曾墮入黑暗世界的存在。


    「喂,惠美,你覺得該怎麽處理這家夥比較好?」


    打算好好玩弄對方的魔王興高采烈地向宿敵問道。


    勇者則是厭煩地迴答自己的宿敵:


    「也對,總之,先讓他負起把街道弄得亂七八糟的責任吧。」


    「的確。還有啊,要是我打工遲到了,那也都要怪路西菲爾。如果我拿不到全勤獎,你要怎麽賠我?說啊?」


    「那、那是什麽意思?」


    聽到路西菲爾的叫聲,艾謝爾用誰也聽不見的聲音嘀咕了一句:


    「那是我們一輩子都無法理解的事情……」


    「總之,你的魔力我接收了!」


    惡魔之王很開心地奸笑著。


    「處罰就等以後再說吧。」


    麵無表情的勇者敲著劍身說道。


    「咿……」


    同時被天上之光和地獄之暗瞪視的路西菲爾隻能發出慘叫。


    「如果你還算是惡魔大元帥,就給我幹脆地做好覺悟吧!」


    隨著魔王的怒吼聲,光明與黑暗同時在笹塚飛舞著。


    「那麽,你打算怎麽解決這件事?」


    麵對魔王,不對,是真奧的問題,失去墮天使姿態的路西菲爾隻能沉默不語。


    他擺出跪坐姿勢。經曆激烈的戰鬥之後,柏油路崩毀得一塌糊塗,上頭到處都是建築物殘骸和水泥碎片,路西菲爾用人類脆弱的肉體跪坐。


    曾經使安特·伊蘇拉西大陸陷入地獄的惡魔大元帥,乖乖依魔王和勇者的命令跪坐在地。


    這裏是日本東京的笹塚。


    「首都高速公路和外環線位於初台到調布之間的區域,現在因為前所未有的事故陷入無法通行的狀態。甲州街道也一樣,京王線到新宿之前也完全不通。我雖然已經很小心了,但是也不敢保證沒有死人。」


    「應該說,在這種狀況下要是沒有出現死者反而才是奇跡。」


    從惡魔恢複到人類狀態後沒有一點傷口的蘆屋,將惡魔大元帥的鬥篷勉強裹在身上。


    「要不是有魔王大人的力量,首都高速公路崩塌後,掉落的車輛跟乘客根本不可能得救。甲州街道上的車也一樣。更別說周圍的民宅隻受到這種程度的損傷,根本就是奇跡。」


    「這個世界平常不會有像我們這樣的人打來打去,所以說不定有些人並沒有去避難呢。雖然我已經竭盡所能地張開魔力結界,但我也不能保證是否保護到了所有的人。」


    路西菲爾依然沉默不語。


    「我有個提案。」


    惠美俯視路西菲爾說道。她的衣服因為經曆了真奧公寓的跌倒意外以及一連串激烈的戰鬥而變得破破爛爛。


    「總而言之,把這家夥交給員警,說他就是那個炸彈魔如何?」


    「我也這麽想過,但雖然一開始可能會引起騷動,可是實際上不但找不到證據,而且也沒什麽意義。雖然要是解決連續搶劫事件應該會有很多人感到高興。」


    至於真奧這邊,因為身體巨大化而撐開了t恤和伸縮褲的纖維,所以現在衣物也隻能勉勉強強蓋在身上。


    「所以現在這狀況到底該怎麽辦呢?」


    「怎麽辦呢……沒有魔力的惡魔大元帥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啊。」


    路西菲爾之所以會變得這麽老實,也是因為他的魔力都被真奧吸收了。


    蘆屋跟真奧一樣,還保留了一些得到的魔力,而惠美好歹也還剩下一些力量。沒有魔力的路西菲爾根本毫無勝算。


    「那、那個……」


    怯生生地開口的人是千穗。她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除了被路西菲爾吸收了負麵感情和消耗了一點體力以外幾乎沒有什麽問題,表情甚至還微妙地顯得有些清爽。她詢問真奧:


    「雖然現在才問這個問題感覺有點奇怪……」


    「小千想問什麽?」


    迴答她的語氣、聲音,都和千穗所知的真奧沒有兩樣。但是千穗卻清楚地記得真奧方才那副巨大生物的模樣。


    「各位……那個,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麵對這個非常理所當然的質疑,真奧和蘆屋他們不由得麵麵相偂


    「那個……被這麽一本正經地問到還真有點丟臉。我其實是來自異世界的魔王。」


    真奧不停地搔著頭,彷佛真的很不好意思地迴答。就好像在偷偷公布自己長年隱藏的興趣一樣,千穗在理解他所說的內容之前就先笑了起來。


    「啊~~你果然不相信!」


    真奧不高興地說道,千穗慌忙搖著手。


    「不、不是這樣啦!我親眼看到真奧哥你做了那些很厲害的事情耶。還有那些人也是一樣啊。」


    三人順著千穗所指的方向望去,到處都是被魔力結界封印、一動也不動的圍觀人群以及掉在附近的車輛。


    「也是啦。不過那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魔王大人,雖然在日本謙遜是種美德,但此時您應該要大大方方地承認。」


    顯得有些茫然的蘆屋已經徹底恢複之前吵吵鬧鬧的主夫姿態。


    「雖然這兩個家夥都是惡魔,但我是人類喔。啊,不過其實有一半是天使。」


    惠美一本正經地說道,但千穗果然又笑了出來。


    「千穗!」


    「對、對不起!但、但是,該怎麽說,實在是有點奇怪。」


    「喔,你是天使和人類的混血啊?頭一迴聽說呢。」


    「你現在才知道啊?虧你還是魔王,你到底是怎麽看待我的啊?」


    真奧說著傻話,惠美則在一旁吐槽。最後千穗終於還是按捺不住,開始愈笑愈大聲。


    「因為,惡魔或是天使什麽的,應該是……啊哈哈,我一直都隻覺得,這些不過是架空的存在罷了,沒想到,就存在於、離自己這麽近的、地方……」


    千穗一邊笑一邊勉強自己說話,導致中途就嗆到,害得惠美連忙扶著她的背。


    「可是,我又不太清楚你的個人情報,隻覺得你是個很強的人類而已。」


    「我說啊……如果隻是人類,怎麽可能將聖劍這種水準的天銀收進體內啊!」


    「原來如此。之前一直以為你是會莫名其妙地變身的家夥,現在這個謎終於解開了。」


    「對我來蛻,你們現在這個樣子才更有衝擊性呢……千穗沒事了吧?」


    「嗯、嗯,對不起。」


    千穗好不容易止住笑,惠美在她耳邊悄悄說道:


    「喂,這下你知道了吧,我和真奧根本不會有任何特別的關係,放心吧。」


    「遊、遊佐小姐……」


    千穗一下笑,一下臉紅,忙得不得了。惠美則是為終於解開誤會而鬆了一口氣。真奧和蘆屋看到這兩個人的樣子,不禁苦笑起來。


    「不過你這家夥……」


    真奧不悅地皺起眉頭說道:


    「雖然這時間這個也很奇怪,不過既然你還剩下那麽多力量,為何一直沒對我下手呢?不論怎麽想,到昨天為止的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吧。」


    「哎呀,你問這個啊?」


    惠美若無其事地聳聳肩。


    「魔王那麽卑鄙,說不定隻是假裝失去力量而暗藏實力啊?更何況我之前也說過,要是全力戰鬥,就算打倒了你,也不確定剩下的力量能不能操縱『門』。就是這樣。」


    「啊,原來如此。」


    真奧輕易地接受了這個說法,卻立刻因為這段話背後的另外一層意思而變得臉色蒼白。


    反過來說,隻要惠美放棄迴去,真奧什麽時候被消滅都不奇怪。而事實上惠美到目前為止也確實有很多次這樣的機會。


    惠美覺得真奧的表情很有趣,故意沒有理會。


    「話先說在前頭,我好歹是廣受眾人尊敬的勇者,是英雄呢。這樣的我怎麽可能去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呢。」


    「弱者……這麽說會不會太過分了點?」


    「本來就是啊。」


    「啊——那你打算怎麽辦?我的力量已經恢複羅!已經用過力量的你現在完全不是我的對手!怎麽樣!」


    有一半認真的真奧擺出架勢。


    「喔——這樣啊?」


    但是惠美卻露出遊刃有餘的表情。她一把抱住身邊的千穗,就這麽躲到她的背後。


    「聽我說,千穗,那家夥現在仗著自己取迴力量,打算欺負我呢。」


    惠美非常刻意地如此說道。


    「……是這樣嗎?真奧哥。」


    於是千穗也露出有些悲傷的表情看向真奧。真奧因為那過於純真的樣子而畏縮,把臉別了過去。


    「別、別用那種表情看著我啦!我、我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情啊!本大爺可是高傲的魔王耶!要打就會堂堂正正地打!所以說,小千別露出這麽難過的表情嘛!惠美,你太卑鄙了吧!」


    在認真解釋的真奧身後,蘆屋麵帶比千穗還要悲傷的表情歎了口氣。


    路西菲爾看到他們這副模樣,更是彷佛看到異次元世界般一臉茫然。


    「你們……到底是怎麽啦?」


    因為這個聲音迴過神來的惠美和真奧,立刻一腳踩在沒有得到許可就擅自發言的路西菲爾頭上。


    「嗚啊!」


    「沒錯沒錯,我們當務之急應該是怎麽處理這家夥。還有,笹塚要怎麽辦?」


    真奧轉頭看向四周,蘆屋則苦惱地環抱雙手。


    「不是說做事情要有始有終,不能讓別人替自己擦屁股嗎?要是把照顧過自己的世界弄得亂七八糟後,就這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迴到安特·伊蘇拉,即使是我們這些惡魔,也會覺得寢食難安啊。」


    雖然蘆屋說的話一點都不像惡魔,但惠美的表情卻因為聽到「迴去」這個字眼而顯得僵硬。


    「……你們果然要迴去嗎?」


    「那當然。現在魔王大人取迴了魔力,自然沒有理由待在這個世界,畢竟我們的首要目標是安特·伊蘇拉啊。」


    蘆屋冷冷地說道。


    「迴去,是指老家嗎?」


    還不是很了解真奧他們的千穗提出疑問,卻被忽略了。


    「不過,這個月我打工的班表排得很滿唔喔!」


    「對魔王大人來說,到底是征服安特·伊蘇拉重要,還是麥丹勞的打工重要啊!」


    蘆屋掐住了真奧的臉。


    「聽我說,確實如果沒有幡之穀站前店和木崎店長,在日本的生活可能會變得更加糟糕。但是,在沒有受到魔力影響的紙上和人類簽訂契約到底有什麽價值呢?雖然我也覺得時薪一千圓不要很可惜……」


    「喔?很厲害嘛。在麥丹勞居然時薪一千圓。」


    「閉嘴!總之,雖然我很榮幸能為魔王大人這樣偉大的人物料理雞肉、牛肉、豬肉、魚肉或馬鈴薯等等,但倘若讓我們過去的黑暗同胞們知道了,他們會多悲傷啊!我當然理解您不想違背和佐佐木小姐在工作上的約定,但我們身為惡魔,反而應該要透過違約讓天真無邪的少女產生負麵感情並為此感到高興才對吧!」


    「因為違反教別人工作的約定而產生的負麵感情是那麽了不起的東西嗎……」


    「咦?真奧哥,你要辭掉打工嗎?」


    「我們的宏願是用這雙手征服安特·伊蘇拉。我來到日本以後也重申過很多次。我們必須先完成這個首要目標!請魔王大人在今天就作出決定吧。懲罰路西菲爾、與力量減弱的艾米莉亞做個了斷,還有和笹塚告別!」


    「跟惡魔型態時相比,你說的話也多太多了吧。」


    真奧對於蘆屋這一連串的話感到很厭煩。


    「那麽我們要怎麽收拾這個爛攤子迴去呢?」


    「這本來就不是我們的錯。真要說魔王大人該做的事情,就隻有和木崎店長商量好圓滿辭職。絕對不能讓對方認為真奧是因為打工太辛苦才辭職的。」


    「呃……但是促銷活動的區域營業額還沒得到第一名……」


    「幡之穀地區先放一邊,請您多關注安特·伊蘇拉的事情。」


    「而且冰箱、洗衣機和自行車都是最近才買的。」


    「您已經取得操縱『門』的力量,還需要依賴家電和自行車嗎?」


    「呃……那我該怎麽辦……」


    被要求跪坐、被踩,並且被踩之後還被對方置之不理的可憐人路西菲爾,維持著臉還埋在瓦礫堆裏的姿勢含混不清地問道,結果迴應他的不是那兩人而是惠美。


    「啊!這麽說來,路西菲爾!是不是你打電話到我的工作地點?」


    「嗯、嗯……就是我。」


    路西菲爾立刻就承認了。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工作地點?」


    「這麽說也對,是那件事吧?在工作中被威脅那次?」


    真奧挪開了腳,路西菲爾立刻畏畏縮縮地抬起頭。


    「就是啊。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呃,那是因為……你看,一開始襲擊你們的時候……艾米莉亞,你不是掉了這個嗎?」


    依然被踩在腳底下的路西菲爾,拿出一個印有熊、白色小熊以及黃色小鳥圖案的折疊式可愛錢包。


    「啊——!我的錢包!」


    惠美從路西菲爾手中搶迴設計得十分花俏的錢包。


    「裏麵有你的員工瞪之頰的東西,看過後就知道你工作的地方……」


    「嗚哇,路西菲爾你撿到了女生的錢包後,居然還隨便偷看裏麵嗎?」


    「太過分了。這種情況就算是被告上法院也沒辦法抱怨啊!」


    真奧和蘆屋露出露骨的鄙視表情。


    「你啊,錢包太超過了吧,怎麽想都不能看吧!裏麵都是個人隱私啊。」


    「雖然我知道你是壞人,卻沒想到你這麽差勁。」


    千穗看向路西菲爾的視線也從之前的戒慎恐懼變成居高臨下的鄙夷。


    「喂,蘆屋,那個錢包上麵畫的東西是什麽啊?」


    「是最近很受歡迎的角色喔。嗯,叫放鬆……放鬆熊什麽的……」


    真奧的臉扭曲到彷佛在憐憫惠美。


    「連小千都是用不知道是真是假的viddon包耶,你啊……」


    「是真貨啦!啊,不、不過放鬆熊很可愛啊!」


    千穗在露出困擾的表情之後,迴了句完全沒幫助到惠美的迴答。


    惠美微微有些臉紅,但是注意到錢包裏麵的內容後,發現了什麽似的大喊:


    「啊!」


    「怎、怎麽了?我可沒有偷裏麵的東西喔!」


    「金章魚的集點卡沒了!好過分!我好不容易蓋滿了!」


    惠美的臉這次因為憤怒而變得滿臉通紅。


    「那、那是因為,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用麵團包章魚的食物,一時好奇就……」


    話題已經變得支離破碎、無法整合,甚至還越說越偏,越來越往無關緊要的方向延續,但就是沒有人願意出來下結論。


    「咳咳……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為什麽全部都靜止住了?」


    「別問我啊~~難道不是魔力結界之類的東西嗎~~」


    「站在那裏的是誰啊?」


    「看起來好像是艾米莉亞……」


    「那被埋在那邊的是?」


    「……應該是奧爾巴吧。」


    「那、那個女孩跟那幾個男的是?」


    「誰知道……」


    得知大法神教會的企圖後,艾米莉亞的同伴仙術道士艾伯特·安迪,以及西大陸聖·埃雷帝國宮廷法術師艾美拉達·愛德華,循著路西菲爾和奧爾巴的痕跡穿過了「門」,正好就在這個時候,來到了笹塚。


    「所以說,你就是魔王撒旦?」


    說話者是名三十歲左右的黑皮膚男子,體格比蘆屋還要高大許多。他有一頭整齊的白發和白色胡須,再配上黑色肌膚: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雙金黃色的瞳孔。艾伯特雙手抱胸,俯視著魔王。他身上穿著強調出全身的肌肉的緊身黑色皮革西裝,和真奧比起來,就好像是摔跤選手和中學生的差別。


    「而你則是艾謝爾嗎~~?」


    小個子的艾美拉達搖晃著一頭蓬鬆、發梢有些卷曲的碧綠色短發,以跟頭發相同顏色的瞳孔仰望蘆屋。雖然這人身上穿著和奧爾巴相似的長袍,但這件袍子與奧爾巴那簡單的樣式不同,整件染成紅、橙等華麗的色調,背後則是用金線刺繡而成的聖·埃雷帝國國徽。兩人看起來都沒有攜帶類似武器的東西。


    「就是這樣。嚇得發抖了吧。」


    明白對手無意戰鬥的真奧,威風凜凜地擺起架子說道。


    「請別說這種不可能的事情~~」


    卻因為艾美拉達快速否定而沮喪。


    「哎呀,不過該怎麽辦啊?艾美。我完全沒想到一來就得和魔王戰鬥,所以沒剩多少體力耶。」


    「這種事情~~我覺得還是不要在敵人麵前說會比較好喔~~」


    「是嗎?也對。哎呀,失態失態。」


    艾伯特搔了搔頭,露出可以看到牙齒的爽朗笑容。


    兩人出現以後便一直沉默著的千穗,在聽到艾伯特笑聲的瞬間,好像突然發現什麽似的指著巨漢。


    「真、真奧哥!我聽到的那個心靈感應聲,就是這個人!」


    「喔?小姑娘,難不成你聽到了我的概念收發?」


    原本就已經離題的談話現在又偏向了更加奇怪的方向,惠美連忙打斷他們。


    「總而言之,為了整理一下彼此的情況,現在大家先冷靜下來好好談一談吧。艾謝爾,到你們的公寓去吧。總不能一直在這裏說這些。」


    「你說什麽!怎麽可能招待勇者一行人到魔王城……」


    蘆屋向擅自進行話題的惠美提出反駁,但被真奧阻止了。


    「我知道了。蘆屋,現在是緊急狀況,沒辦法。繼續維持魔力結界也很麻煩,好不容易取迴魔力,要是在這裏和這些人戰鬥然後消耗掉就得不償失了。」


    真奧突然講出非常有道理的話,蘆屋隻能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那埋在那邊的奧爾巴怎麽辦?」


    「管他的。那家夥和路西菲爾一起搶劫,就把他留在那裏吧,遲早會被警察帶去關的。」


    沒錯,奧爾巴和路西菲爾在日本犯了罪。被奧爾巴所背叛的惠美一行人,以及從一開始就是奧爾巴敵人的真奧等人,都沒有義務替他擔心。


    「惠美,你知道地方吧,先帶著小千和那群人過去。」


    真奧將公寓的鑰匙扔給惠美。


    「咦?」


    「我收拾殘局之後再過去。」


    「……你該不會是想要偷偷迴安特·伊蘇拉吧。」


    「我才不會做出那種事情!再說你的同伴不是都在這兒嗎?要是我做出這種事情,你們立刻就會追過來吧?好了,快點走吧!」


    惠美有些狐疑地看向他,但最後還是握著鑰匙,催促千穗和艾美拉達等人離開。


    「你們看起來關係還不錯的樣子呢。」


    「艾米莉亞跟魔王的關係居然會變好,真令人意外呢~~」


    「關於這一點我全麵否定!總之先走吧。」


    惠美隻迴頭看了一眼魔王,就和同伴們一起消失在笹塚的小巷裏。


    蘆屋目送他們離開:


    「您打算做什麽?」


    真奧指著首都高速公路。


    「總不能放著不管吧。蘆屋、路西菲爾,來幫忙。」


    蘆屋雖然有一瞬間感到猶豫,但最後還是認命地歎口氣,苦笑了起來。路西菲爾見狀不禁出聲:


    「咦,該不會……」


    「真是的,好不容易取迴了魔力呢。」


    「要是這麽做……」


    「沒辦法。這是魔王大人的決定,我隻是遵從命令而已。」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你跟魔王大人到底是怎麽了?」


    「誰知道,連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你們在那邊碎碎念什麽啊?」


    「沒事,什麽也沒有。請吧,魔王大人。」


    真奧握住蘆屋的手,興奮地說道:


    「屬下的失態就是上司的過失。不管是安特·伊蘇拉還是麥丹勞,這點都不會改變。身為支配者,就必須對自己支配的東西負責。」


    真奧望著崩毀的笹塚,露出微笑。


    ※


    望著「vi·rosal塚」的字樣,艾美拉達和艾伯特的表情抽動了一下。就算剛剛才來到日本,兩人也非常了解這個建築物和所謂的「魔王城」相去甚遠。


    「那個,艾米莉亞~~?」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確實是這棟建築沒有錯,二樓那個房間就是魔王撒旦在日本的住所·魔王城。」


    「那個房間……難道隻有那個房間嗎?」


    「沒錯,其他全都是空房。」


    兩人僵住了好一會兒,然後艾美拉達打起精神拍了拍手。


    「啊!是那個吧,因為怕被人懷疑,所以讓房子從外麵看來又破又窄~~但裏麵卻改造成異空間變得無限寬廣之類的……」


    「三坪,差不多隻有艾伯特住的山中小屋一半。而且沒有洗澡的地方。」


    「怎、怎麽會……」


    「到底是怎樣的魔王啊……」


    兩人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我看見這個公寓的時候,倒是覺得和真奧哥的形象非常符合……」


    千穗的發言更加過分。


    「反正進去以後就懂了,走吧。」


    惠美警戒著自己早上大摔一跤的樓梯上樓。


    一打開門,老舊建築和生活的味道就傾泄而出,艾美拉達和艾伯特再次啞然無言。


    千穗將之前掉在地上那個裝有罐裝煎餅的紙袋撿起來,拍了拍灰塵,然後迴頭看向艾伯特和艾美拉達。


    「呃,總之在日本,進屋前要先把鞋子脫掉。在這裏……」


    說完千穗就在狹小的玄關脫掉皮鞋。惠美當然也脫了鞋子,接著艾美拉達和艾伯特仿效她們脫掉靴子。光是四個人的鞋子,就幾乎占滿了狹窄的玄關。


    「嗯,我的山中小屋還舒服得多呢。這樣連陷阱都沒辦法設了。」


    「別說是陷阱了,連必要的家俱都不齊喔。總之,雖然不是我應該說的話,但你們隨便坐吧。」


    眾人各自帶著複雜的表情坐下。


    「啊!我、我去泡個茶吧。」


    千穗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前往廚房,卻被惠美製止了。


    「千穗,放棄吧。這個家既沒有茶壺也沒有茶杯。冰箱和櫥櫃裏也是空空如也,真讓人懷疑他們究竟是吃什麽活下來的。」


    「咦……?」


    千穗站在水槽前迴頭看向惠美,臉上表情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懷疑。


    「遊佐小姐,為什麽你會知道這些事情?」


    「咦?那是因為我之前……」


    說到這裏,惠美才發現失言。千穗不可能不知道「女人將男人的廚房摸得一清二楚」代表什麽意思。更何況惠美對魔王城裏麵的東西這麽清楚,看在艾美拉達他們眼裏也會顯得很不自然吧。


    「之前遊佐小姐……到底怎麽了?」


    「呃……那個,真的是,不得已的原因……」


    正當勇者打算說些讓人覺得很難堪的藉口時。


    「喔喔?」


    「哎呀~~?」


    艾伯特和艾美拉達兩人大喊出聲。當然,這不是為了捉弄惠美,惠美也知道兩人為什麽會有這種反應。


    「你們兩位……怎麽了嗎?」


    麵對千穗的問題,艾伯特和艾美拉達兩人麵麵相覷。


    「剛剛那個……到底是怎麽迴事~~?」


    「應該……是發出非常大量魔力之後產生的餘波吧。喂,艾米莉亞,魔王他們真的沒問題嗎?」


    「……我、我是這麽認為的。」


    惠美還是不禁有些緊張起來。


    剛剛三人感覺到的魔力量非比尋常。就好像是從笹塚站的方向吹來的強烈暴風,穿過公寓後繼續擴散開來的感覺。從惠美到日本以來,包括剛剛的戰鬥在內,從不曾感受到規模這麽大的魔力爆發。


    「總有種被人巧妙蒙混過去的感覺……」


    對沒辦法感應到魔力的千穗來說,感覺惠美是在蒙混自己的問題,但那魔力量就是如此地超乎常識。


    真奧雖然說過什麽都不會做,但是相信他真的沒有問題嗎?到目前為止,真奧對日本和其他人類那種莫名親切的樣子,該不會都隻是裝出來的表麵工夫吧?就在惠美開始感到不安的瞬間——


    「喂,開門,惠美!我們迴來了!」


    突然傳來敲門、踢門跟大喊的聲音,惠美不禁縮起了身子。除了千穗之外的三人麵麵相偅接著看向了門。


    「……開嗎~~?」


    艾美拉達眯起眼睛盯著門。


    「什麽『開嗎』,這裏是他家吧?」


    「不過,他是魔王喲~~?而且,剛剛那異常的魔力量……」


    「住這種破房子的魔王有什麽好怕的。而且如果剛剛那個是魔王做的,那他現在應該沒剩下什麽大不了的力量。要是真的打起來,就反過來擊敗他吧。」


    「很會說嘛,艾伯特!開門後我一定會給你好看!」


    真奧在門外喊道。明明隻隔了一扇門,卻完全感覺不到他的魔力。


    「我才不要!誰要幫你開門啊~~」


    「……」


    艾美拉達他們的互動害惠美的疲勞感急遽增加。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你們這群混蛋,再不開門我去叫房東羅!」


    「艾伯特,開門吧。」


    惠美這麽一說,艾伯特隻好不情不願地起身。


    「怎麽,那個叫『房東』的有那麽強嗎?」


    他一邊開門一邊提問,門外的真奧迴答。


    「是啊,很強喔!說到她的外表啊,隻要親自見過一次麵,連靈魂都會屈服於她。」


    惠美知道這並不完全是在開玩笑。這麽說來,大家發現路西菲爾在外麵作亂而飛奔出房間後,房東誌波去了哪裏呢?


    從當時的舉止來看,對方很明顯知道真奧他們的真實身分。


    在她東想西想的這段期間,艾伯特打開了門,真奧兩腋夾著累癱的蘆屋和路西菲爾,就這麽走了進來。


    「喂,讓開,這兩個家夥很重啊。」


    真奧把兩人拖到榻榻米上,看著失去意識的蘆屋,千穗吸了一口氣後問道:


    「呃,請問,蘆屋先生怎麽了?」


    「嗯,有點事,因為他的魔力被榨幹,所以差點掛了而已……」


    真奧大大地吐出一口氣後也跟著坐下,看著艾伯特和艾美拉達。


    「事到如今也不用自我介紹了。你們到底來幹什麽的?看樣子應該不是為了打倒我吧。」


    「嗯。我們原本沒有打算要見你,隻是來幫艾米莉亞而已。」


    艾伯特聳了聳肩。


    「不隻是奧爾巴,教會那群人也全都是同黨——」


    「什麽!」


    兩手握拳,皺著眉頭的艾美拉達,口沫橫飛地說著:


    「教會那些家夥也跑來威脅我們,從被人監視的軟禁狀態逃出來,費了我們不少工夫呢。」


    「說什麽要是老老實實地合作,以後的生活就會有保障~~我也被迫從王國那邊隱退~~他們就這麽不願意將主導權交給救世的英雄嗎~~」


    真奧好像很愉快地聽著兩人的辛苦過程。


    「就是那些什麽都沒做的家夥才會說出那種話來。在這方麵魔界可是完全的實力主義。怎麽樣,你們要不要成為我的部下?」


    麵對真奧半玩笑半認真的勸誘,艾美拉達皺著眉吐了吐舌頭。


    「不~~要。我才不要當這種窮人的部下呢~~」


    艾伯特則是以自己的方式從上到下打量著真奧。


    「肌肉不夠啊,肌肉。立於我之上的男人應該要再硬一點才行。」


    他一邊這麽說,一邊毫無意義地挺起胸脯,好像要證明他說的話般展現出胸肌。因為千穗坦率地感到「很厲害」,結果他反而因此得意起來,擺出更多的姿勢。


    「你們啊,問題不在這裏吧?」


    惠美無力地吐槽。


    「玩笑先到此為止,總之我們是想告訴艾米莉亞有危險。循著魔王和艾米莉亞的痕跡追蹤後,我們很輕易就鎖定了日本。」


    「但是~~我們知道這件事情也就意味著~~欺騙艾米莉亞的奧爾巴和教會也知道~~所以勝負的關鍵就在於哪邊先找到艾米莉亞~~」


    艾美拉達和艾伯特彷佛想起當時的辛苦,若有所思地眺望遠方。


    「我們和那些人都放了不少聲納過來,拜此所賜給這世界添了不少麻煩。不是發生了很多起地震嗎?」


    到這裏為止幾乎全都符合真奧的推洌。


    「那麽,之前我聽到艾伯特先生的心靈感應又是怎麽迴事呢?」


    對於千穗的提問,艾伯特若無其事地迴答:


    「喔,概念收發是來往於意念和意念之間的聯係,我們這邊先鎖定了幾個意識當目的地。收信方的意念條件則是『二十四小時都在想「魔王」的人』。」


    這句看似沒什麽大不了的話,惠美和千穗卻各花了一點時間方才理解個中真意。


    惠美心想,原來如此,自己本來就是為了討伐魔王才來日本,所以的確符合這個條件。隻是碰巧概念收發到日本的時候沒收到而已。


    但千穗則是——


    「什……什麽……我、我……」


    她的臉愈變愈紅,連說話都變得結巴起來。這個女孩當然二十四小時都在想著「真奧」的事情。


    原因不用說也知道。問題是這件事情被其他人講出來,並且還讓真奧聽到了。


    「喔~~魔王的確不能小看呢~~」


    加上艾美拉達這句多餘的話,讓千穗的感情計量表一口氣暴漲,到達了臨界點:


    「啊……」


    她呻吟著,接著因為太過難為情而失去意識,和蘆屋跟路西菲爾倒在一起。


    「……那麽,今後怎麽辦?」


    真奧不知道這時候應該露出什麽表情,於是對著露出三種不同表情的三人詢問道。要是自己這時候也因為不好意思而亂了陣腳,絕對會是足以流傳後世的奇恥大辱。


    「不怎麽辦,我們隻是因為怕奧爾巴和路西菲爾對艾米莉亞不利才追過來的。沒想過魔王也會在這裏。」


    「基本上就是把艾米莉亞帶迴去,讓民眾知道究竟誰才是領導安特·伊蘇拉複興的人~~」


    說著,艾伯特和艾美拉達麵對麵看向對方。


    「不過我們應該也變成教會的通緝犯了。」


    「就是啊~~」


    「那不就沒意義了。」


    「也不是沒意義,事實上,天界裏有些人還是我們的同伴啊。」


    「我們因為有這個~~所以沒有用到聖法氣就通過『門』來這裏~~」


    說完後,艾美拉達取出一枝很大的羽毛筆。真奧微微瞪大了眼睛。


    「那是好東西呢。是天使在畫連接世界的彩虹橋時所用的筆。」


    「等、等等!那東西能給魔王看嗎?」


    惠美有些慌張,但真奧搖了搖頭。


    「魔界的人不能用那個。放心吧,那是隻有天使自己和被天使所認可的人才能使用的天界雜貨。」


    「這、這樣啊……話說迴來,你居然會知道這種事情。」


    「以前聽說過而已。那麽,這是用誰的翅膀做的筆?算了,不說也沒關係。我大概猜得到,是萊拉吧。」


    「喔,答對了。」


    「沒有獎品喔~~?」


    艾伯特和艾美拉達立刻就承認了。


    「那個野丫頭又在做這種事情啊,真的不要緊嗎?」


    真奧好像想起了遙遠的過去般苦笑道。


    「以天界來說,這似乎算是相當冒險的舉動。雖然我不是很清楚詳細情形。」


    「但是~~知道自己的女兒有危險~~當然不能放著不管啊~~」


    艾美拉達這句話,隻有惠美感到疑惑。


    「……自己的……女兒?」


    「咦,哎呀~~?艾米莉亞還不知道嗎~~?」


    「她說她是你的母親喔。」


    惠美的思考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咦……是這樣啊?」


    「你在說什麽啊……」


    惠美一點現實感也沒有,表情顯得有些呆滯。


    「總之這個先交給你。要怎麽使用就看你自己了。」


    那是純白的、有著很大一片羽毛的羽毛筆。筆尖部分微微閃爍著磷光。拿在手上的瞬間,便不可思議地傳來一種溫暖的感覺。就好像在梨香家裏感覺到的那樣。


    父親說,她總有一天會知道自己母親的真麵目。她在教會騎士團的時候也聽過好幾次,因為父親是人類,自己身為人類與天使的混血兒,那母親一定就是天使了。但她卻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產生連係。


    「對了,你母親要我幫忙傳句話。」


    「媽媽的……」


    惠美的心髒劇烈地跳了起來,臉上也開始發熱。


    「她說『你爸爸是個好男人』。」


    惠美和真奧同時呆住了。


    「那、那種事現在說也……」


    「那,那也能算是給女兒的留言嗎?」


    「我確實轉達了,然後……」


    艾伯特調整姿勢重新坐好,正經地問道:


    「你什麽時候迴去?」


    「……咦?」


    「你在這邊應該也有些東西需要整理吧,所以我不會叫你今天就迴去。但是在這裏待的時間愈長,教會那邊就愈可能會有什麽動作。你要是能盡量早點迴去就好了。」


    惠美一時語塞。


    「我……」


    「雖然這些話我覺得不應該在魔王城說就是了~~」


    惠美感到自己腦中一片混亂,沒能冷靜下來就對真奧說:


    「你……什麽時候要迴去?」


    「咦?」


    真奧把擤完鼻涕後的麵紙揉成一團扔向垃圾箱,結果沒扔進去。


    「你在說什麽啊?我不迴去喔。」


    這句話讓三人全都睜大了眼睛。


    「……咦?」


    「或者說,就算想迴去也迴不去。」


    「?」


    看著腦袋上浮現出無數問號的勇者一行人,魔王輕笑了起來。


    「你們覺得把剛剛那種慘狀徹底地還原到原來的樣子需要多少魔力啊?告訴你們,安特·伊蘇拉的魔王城可是我一個人建起來的喔。」


    惠美、艾美拉達和艾伯特望著遮蓋天空的首都高速公路,雖然沒有車輛往來、但甲州街道、笹塚站,以及周邊的建築物都恢複了原狀,完全找不到戰鬥留下的傷痕,令他們啞口無言。


    周圍停著許多警車或消防車,但似乎就連那些人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動。


    四處都有受到牽連的人們,不過照理說應該被高架鐵路崩塌和戰鬥餘波影響的地方,卻沒有傷患或屍體。


    換句話說,一切都迴到戰鬥之前的樣子。不一樣的就隻有這些彷佛得了瞬間失憶症、忘掉了這幾個小時發生什麽事情的人們。


    「喂,艾米莉亞。這表示……」


    「大概吧。」


    「那個人真的是魔王嗎~~?」


    「應該是。」


    笹塚站的購物中心已經恢複日常的熱鬧喧嘩,但往來行人卻都莫名其妙地覺得無法釋然。


    「所以說,剛剛隻要有心下手……」


    「你做得到嗎?」


    艾伯特以沉默迴答。


    「平常都在做壞事的家夥一旦做了好事,就會讓人覺得好像能把以前的事情都一筆勾銷、將他當成是好人呢。」


    「唉……」


    「所以那時候我才敢斷定,那些家夥絕對不會攻擊我……」


    「唉……」


    「怎樣?我的計劃很完美吧。」


    「那他們迴去了嗎?」


    「……那麽,現在還趕得上,我先去打工了。」


    「魔王大人……」


    「啊,對了,把路西菲爾捆起來,別讓他幹什麽奇怪的事情。」


    墮天使現在還沒清醒,但他似乎也沒剩下什麽大不了的體力。醒過來的蘆屋也一樣,已經沒有力氣阻止真奧了。


    「……喂,小千,起來啦——小千今天也要打工不是嗎——」


    堅持不願意和惠美他們(不如說是和艾伯特)一起迴家的千穗,躺在榻榻米上麵掙紮著反抗真奧。


    「嗚嗚……艾伯特先生那個笨蛋……」


    真奧露出打從心底覺得困擾的表情,歎了口氣。


    「真是的……隻要是和勇者他們扯上關係就不會有好事。」


    ※


    那一天,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的營業額很不理想。


    隻有今天,非常明顯是自己的責任。


    雖然真奧把所有被破壞的東西都複原,並用廣域催眠讓所有的人都恢複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周遭居民心中終歸還是殘留著「似乎發生了什麽事」的陰霾而不願外出。


    千穗一整天都顯得很不高興,完全不靠近真奧。真奧則認為是因為和路西菲爾的戰鬥,以及以前和惠美之間的誤解才會這樣,於是上前搭話:


    「喂,小千。」


    「……什麽事?」


    聲音很冷漠。看起來好像並非因為知道自己是魔王而感到害怕,但這麽一來,就想不出她不高興的原因會是什麽了,難道是因為被連累而生氣嗎?總而言之,這樣下去會阻礙工作進行,所以真奧下定決心向千穗說道:


    「要是用我的力量,那個,也可以消除掉不開心的記憶……喔?」


    話還沒說完,真奧就發現自己搞砸了。一聽到真奧的話,千穗瞬間就淚眼盈眶,好像快哭出來似的。她幾乎是在用瞪的仰望話說到一半就開始口齒不清的真奧。


    「我不要!」


    「咦?」


    「真奧哥這個笨蛋!」


    「咦咦咦咦咦?」


    這反應完全出乎他預料。之後千穗就完全不理真奧,到那天工作結束為止,她都沒有和真奧說過半句話,


    「辛苦了。那麽,下次值班見。」


    她丟下這麽一句話,在晚上十點便馬上迴家了。


    雖然很沒出息,但從真奧貞夫身上完全感覺不到作為魔王撒旦的氣勢。無法理解高中女生內心想法的他,就這麽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無精打采地騎著杜拉罕號迴家後,真奧在那個餐廳的十字路口遇到惠美。簡直就像是互相事先約好了似的,兩人認出彼此後,便隔了一段距離後開始對話。


    「……喲。」


    「真是輕率呢。這好歹是宿敵之間的對峙喔……感覺你好像有點沒精神耶?」


    穿著便服的惠美,不知道為什麽兩手背在後麵這麽問道。她應該是拿著什麽吧。


    「沒什麽。話說迴來,這麽晚了你還在這裏幹什麽?今天就算末班車沒了,也不會讓你住我家喔。」


    「要是那樣,我就搭計程車迴去。今天我有帶錢包。」


    「真、真是有錢啊!深夜的車資不是要加三成嗎?」


    進行了一陣平淡的對話後,真奧從杜拉罕號上麵下來。雖然完全沒有殺氣或危險的氣息,但是兩人的對話總是隔著杜拉罕號進行。


    「那麽,今天有什麽事?有禮物要給我嗎?」


    原本是隨口開玩笑,但惠美接下來說的話卻讓人十分意外。


    「你沒有對千穗做什麽奇怪的事情吧?」


    真奧因為被說到了痛處而有些掃興,露出了複雜的神色歎著氣說道:


    「我問她要不要消除昨天和今天那些不開心的記憶,接著就被她罵笨蛋。」


    「……咦?」


    真奧好像不明白惠美的語調背後有何涵義。


    「我是不是說了什麽不好的話啊?她之後就完全不和我說話了。」


    他說完後又垂頭喪氣起來。


    明明知道千穗的心情,卻完全跳過該有的階段說出那種話,這個人到底有多粗線條啊?惠美隻能暗自感到無奈,但由於完全沒有忠告對方的義務,所以她也就無視這件事情,開始談起今天的主要目的。


    「你打算迴去嗎?」


    「……我覺得之前好像也進行過這樣的對話。又怎麽了?當然是一心想要迴去啊。」


    「是嗎?反正我現在隻要想迴去,什麽時候都能走。」


    「嗯?」


    似乎故意地表現出開朗口氣的惠美,炫耀般地說著。


    「以後也不需要為了操縱『門』而尋找恢複聖法氣的方法了。」


    「喂!」


    「打工也可以隨便應付,要是想迴去,就可以直接迴去。」


    但是,惠美用嚴肅的表情望著真奧。


    「不過我還是很在意。魔王隻要活著一天,我就得繼續作為勇者活下去。隻要你還留在這裏,我就有義務繼續追著你。」


    「所以我就說,那種義務就算放棄也沒關係啊。」


    「難保你會不會再和路西菲爾跟艾謝爾打什麽壞主意。所以隻要你不放棄迴到安特·伊蘇拉,隻要你沒被我打倒,我就不能迴去那邊。」


    「……也就是說就算能迴去,你還是要留在這裏嗎?」


    雖然沒有直接挑明,但換句話說,就是隻要真奧留在日本,自己也會留在這裏的意思。惠美稍微避開真奧的視線,微妙地找起藉口。


    「我才不管那邊的大人物怎麽想,再說和這邊的朋友突然分開也有點不舍……」


    「艾伯特他們同意嗎?」


    「他們也理解不能就這麽把魔王放在這裏不管。艾伯特也好,艾美拉達也好,都會從那邊繼續支援我的。他們會提供我就算在這邊也能補充聖法氣的手段。」


    「說什麽放在這裏不管,當我是野獸嗎?」


    「不是魔物嗎?」


    「那倒也是。」


    真奧不得不承認。


    「那麽,怎麽辦?我基本上已經沒剩下什麽魔力了,你要在這裏幹掉我嗎?」


    按惠美所說的話,隻要現在打倒真奧,她就可以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地迴到安特·伊蘇拉了。真奧瞬間開始緊張起來。


    但是惠美對於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隻是一笑置之。


    「你要我說多少遍。我可是勇者啊。我隻會正麵打倒使出全力的你,現在隻差等待機會而已。」


    她臉上帶著太陽般的微笑,就跟於日本再會時那個雨天一樣。真奧有些掃興,心想對方該不會是故意做出這樣的表情吧?並生硬地迴道:


    「那你為什麽要在這裏等我啊?這種事情就算告訴我,對你也沒有任何好處吧。」


    他這麽一說,惠美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困擾,她支支吾吾地說道:


    「那、那個……對了,隻是順便就說了,順便。這可是讓你不費任何心思就能得到敵人情報的機會不是嗎?你哪有什麽立場抱怨啊。」


    她結結巴巴地說出這些,真奧完全無法理解。


    「呃,這麽說是沒錯,但既然是『順便』提到這些,那你本來是要幹什麽?」


    「唔……」


    惠美好像躊躇著要不要說出來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姿勢和在新宿arita前見到的千穗的樣子十分相似——說出想要牽手的千穗十分相似。


    但是,惠美不可能對真奧做出如此友好的動作。過了一會兒,惠美終於伸出一直背在後麵的手。那隻手上握著一個像是棒子的細長物體,然後少女突然將那個物體伸向真奧。


    不會是聖劍吧?真奧以為是兇器而後退擺出了架勢——


    「……」


    看著伸到自己眼前的東西,他突然疑惑起來。


    那是雨傘的柄。


    皺著眉滿臉通紅的惠美,拿給真奧一把全新的男士用雨傘。雨傘外麵包著連真奧也知道的高級百貨店包裝紙,傘柄上刻有知名男裝品牌的商標。


    「傘、傘?喔?」


    「之前……我……那個,把你借我的那把傘扔掉了,不是嗎?仔細想想,覺得好像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這麽說來,之前還不知道惠美是勇者時借給她的塑膠傘,在她知道真奧是魔王後就被扔掉了。也就是說,這算是對那時候的賠禮嗎?


    「我話先說在前頭!」


    惠美瞪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真奧。


    「我隻是迴報之前的恩情而已。雖然跟魔王借傘是既不道德又不名譽的事情,但以怨報德感覺更加可恥,就隻是這樣而已!」


    她幾乎是用喊地這麽說,並將雨傘推到真奧的鼻子前麵強行塞給他。


    「快、快點收下啦!這個很重耶!」


    「啊,嗯。」


    伸手接下後,惠美就好像把自己拿的部分扔給真奧似的放開手。傘不輕,是真奧迄今為止未曾體會過的重量。傘布是用頗有厚度與光澤的材料做成;隔著傘布一摸,傘骨似乎也做得相當結實。以深灰色為基調的簡單顏色,看起來也很好搭配。撐開後,空間應該可以容納兩個大人吧。


    「喂,這個很貴吧?」


    「真是沒見過世麵的魔王呢。一般來說會在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嗎?才五千圓左右,不算很貴啦。」


    惠美幹脆說出口的數字遠遠超乎真奧想像,害他腿都軟了。


    「五……你、你隻是買一把傘而已就用了五千……我給你的那把傘隻是掛在附近郵筒上被我撿迴來的而已耶!」


    「羅嗦!真要說起來,永遠的宿敵竟然用這種撿來的破傘,也讓人很難忍受啊!是魔王就該像個魔王的樣子,用點符合自己身分的東西啊!」


    「唔,嗯,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原來如此,五千圓啊。真厲害,和那種破傘完全看不出來是同一個種類的日常用品。我可以拆掉包裝紙嗎?」


    「是給你的東西啊,你自己決定就好!」


    惠美沒有看著真奧,隻是抱胸皺起眉頭望向旁邊。


    真奧拆下用膠帶認真固定起來的包裝紙,摺好後放進口袋裏,接著打開了傘。


    「喔喔,好大!而且看起來很堅固呢!我以前用的其實都不是傘吧!」


    真奧大聲感歎道。從旁邊偷偷瞥了他一眼的惠美,好像有點滿足的樣子,嘴角微微揚起。


    [插圖]


    「……那麽,我的事情辦完了。」


    說完,惠美轉過身去。真奧看著她的背影說道:


    「是嗎?不好意思讓你費心了,謝啦。」


    明明是身為魔王的他所表達的謝意,不知道為什麽,惠美還是好好地將其收入心中。所以惠美再次迴過頭來。


    「有件事忘記說了。」


    「嗯?什麽事?」


    她一定永遠都不會曉得自己為什麽在那個時候露出微笑。


    「快點和千穗和好喔。」


    真奧因為聽到意料之外的話而雙眼圓睜,啞口無言,惠美滿足地再次轉過身。


    「那麽,再見啦。」


    勇者和魔王在黑暗的十字路口背對彼此,就這麽各自走上了迴家的道路。


    「啊,您迴來了,魔王大人。今天的晚飯是薄薄的煎蛋喔。」


    「這種時候騙人也沒關係,至少說是厚厚的吧!」


    隻有體力徹底恢複的蘆屋在公寓等著。他一看到真奧手中的新雨傘便立刻豎起了眉毛。但真奧在對方還沒有開口之前就搶先說道:


    「是別人送的!別人送的!不是花自己的錢買的!」


    「別人送的?會有誰願意送給魔王大人這麽貴的傘,聖人般的慈善家嗎?」


    「你居然拐彎糗我!是那個啦,有人知恩圖報喔。」


    說完,真奧便將傘立在玄關。和迄今為止那些可以隨便亂放的傘不同,他認真覺得下次應該要去買個傘架了。


    然後他意外地因為某道視線而抬起頭來。視線的主人是名擁有一頭蓬亂長發的小個子,外表跟隨處可見的日本人沒兩樣——那人便是跪坐在角落啃著煎蛋的路西菲爾。


    這人就算和真奧目光對上也沒有開口。真奧無精打采地說道:


    「你沒有可以去的地方嗎?」


    「……要是有就不會在這裏吃煎蛋了。」


    「說的也是。你在日本也算是通緝犯了呢。」


    雖然不曉得奧爾巴後來狀況如何,但他要是因為搶劫事件而被逮捕,很可能會供出身為共犯的路西菲爾。


    雖然日本的員警應該不會因為奧爾巴的話而行動,但路西菲爾的立場還是一樣危險。


    「問你一件事。你是怎麽連接到惠美工作場所的電腦?」


    「……咦?」


    路西菲爾偏著頭。


    「說不定你這家夥也能做到不少事情呢。要是能幫我取迴力量,讓你留下也可以。」


    ※


    之後,在日本東京澀穀,一個名為笹塚的地方,真奧再度迴到非日常的日常生活。


    真奧和蘆屋在戰鬥後隔天的上午,前往拜訪房東誌波美穗的家。果然兩個人對於知道自己的真麵目且在各種意義上都超出人類規格的房東非常在意。


    和千穗一起送來地震簡訊那位身分不明的發信人,也很有可能是了解所有事情的房東。


    戰戰兢兢地按門鈴時,他們就做好了和房東麵對麵談話的覺悟,但是怎麽等也沒有等到裏麵的人迴應,然後蘆屋注意到門上貼著一張紙條。


    『小美敬告諸位vi·rosa笹塚的住戶我因為有事而暫時前往海外,若有什麽需要請聯係下述的不動產管理委托公司。』


    讓兩人皺眉的並不是房東不在這點,而是房東最後在那張紙上印的深紅色唇印。


    前往海外,也就是說暫時不迴來了。她那副尊容,會不會被當成兇器而在機場過海關的時候被攔住呢?兩人腦海裏浮現了有些多餘的擔心。


    真奧那一天也因為要打工而在白天進了店裏,晚上出現的千穗盡管還有點不自然,但大致已經迴複原來的樣子。


    蘆屋在打掃完家裏並洗好衣服後,依舊踏上前往美術館和超市的黃金路線。


    「早安,惠美,要是今天能平安無事就好了。」


    那天一出上班,梨香就說著這樣的話對惠美開玩笑。而惠美則是看著梨香的臉——


    「梨香……其實……」


    並且開始向梨香道歉,表示昨天自己在和梨香分開以後,因為遇到事故而把借來的襯衫弄得破破爛爛。梨香完全沒有要生氣的意思,隻是露出苦笑。


    「真的耶,仔細一看,你身上都是瘀血……惠美,真虧你居然還活著呢。」


    和路西菲爾的戰鬥分出勝負之後,惠美並沒有把所有在戰鬥中受的傷都治好。


    大前天在地下道的崩塌事故中明明有受傷,但隻有兩天傷口就全部痊愈——怎麽想都會讓人覺得奇怪吧。


    「那件已經舊了,所以你不用在意。若還是很介意,今天午飯時間就陪我排隊吧。」


    梨香這麽笑著並拍拍惠美的肩膀。稍微放下心中大石的惠美表示同意,兩人隨興聊了一會兒,工作時間就到了。


    檢查晨會郵件時,惠美的分機響了起來。她立刻轉換成工作模式接起電話:


    「非常感謝您的來電,docodemo顧客詢問電話客服人員遊佐為您……」


    『喔——好厲害!真的接通了!』


    「……咦?」


    聽到的是已經聽過無數次,但還是不想聽習慣的聲音。


    『喂——惠美,聽得到嗎——』


    「——!」


    惠美瞬間停止了唿吸,腦袋裏的血液直往上衝。


    『唉呀~~真的能指定目標呢。說不定比我想像的還能幹啊!』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現在可是在工作中耶!」


    『別那麽生氣嘛,實驗啊,實驗!』


    「什麽實驗?」


    『駭客。』


    「咦……什麽?」


    『漆原說他上次之所以能直接接通你的分機,是從網咖的電腦直接連進你公司的管理電腦喔。我聽了就覺得,要是家裏也有電腦一定能做到很多事情。我還是第一次用信用卡的分期付款買這麽貴的東西呢。』


    惠美雖然意識到自己的太陽穴正在跳動,卻沒辦法製止。


    「我有很多事情想問你,首先漆原是誰?」


    『路西菲爾啊,那家夥意外地很會用電腦呢。』


    「誰曉得啊!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不過,我覺得一開始最好還是先找熟一點的人比較安全,不好意思打擾你啦。』


    真奧滿不在乎的樣子讓惠美開始敲起桌子。


    「熟人?少開玩笑了!為什麽我要和你們這些人……」


    『有什麽關係嘛,你是第一個能和我對等來往又熟識的人,所以就不小心找上你了,不好意思,那再見啦。』


    單方麵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後,真奧就直接掛掉了電話。


    惠美則是因為滿腔怒氣無處宣泄而呻吟了起來。


    「喂……惠美,怎麽了?」


    一邊的梨香戰戰兢兢地問道。


    「什麽事都沒有!」


    惠美歇斯底裏的喊叫聲,讓辦公室裏的職員們都嚇得縮成了一團。


    「啊——真有意思。那我去打工啦。漆原,你先習慣一下怎麽用電腦吧。」


    取下附麥克風的耳機後,真奧滿足地說道。


    「……這種舊型號。」


    因為可以在it方麵協助真奧而被允許留在魔王城的路西菲爾——漆原半藏,對於真奧從秋葉原用便宜價格買迴來,作業係統還在兩個世代以前的電腦打從心底感到不滿。在網咖用的電腦似乎是比這個還要新很多的機種。


    「這可是為了你才特地買迴來的耶!網路也是當天就拉好了,你以為我花了多少錢啊。」


    「要是搭配網路服務購買,主機的價格也能得到更多優惠吧!就不能再想點辦法嗎?」


    「通緝犯還這麽囂張,想要新型號,就快點找到讓我恢複魔力的方法,好好工作吧!」


    「真是的……為什麽我必須遵守人類的法律啊。」


    看著不斷發牢騷的漆原,真奧和蘆屋互看一眼,笑了出來。


    「我們兩個也曾經有過這種想法呢。」


    「沒錯。不知道為什麽有種已經過了很久的感覺呢。」


    突然,蘆屋看了一下牆上那麵從百圓商店花了五百圓買迴來的時鍾。


    「魔王大人,上班的時間到了。」


    說完後,他便恭敬地打開門。


    「我已經徹底受夠胡椒薯條了!這次要帶餐就帶別的迴來!」


    「今天的晚飯是蛋花湯。路上請小心。」


    在提出任性要求的漆原,以及將身為主夫的達觀往哲學方麵升華的蘆屋兩人目送下,真奧今天也騎著杜拉罕號精神飽滿地準備去打工。


    從笹塚站走路隻要五分鍾的三坪大魔王城,今天似乎也是和平的一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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