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格爾懷抱著一股莫名的感慨,眺望著王都席雷吉亞的街景。


    「真沒想到,我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再次迴到這裏。」


    他是在今年年初收到薩克斯坦的大軍侵略布琉努的消息。當時滿溢著春天陽光的王都,如今則是散發著秋季的氛圍。若沒有什麽要事的話,堤格爾肯定還得過個好幾年才會再訪此地。


    堤格爾一行人沿著主要通路,走在前往王宮的路上。


    「感覺還是陷入了混亂呢。」


    堤格爾身旁的艾蓮眺望著喧囂的市街這麽說道。


    「有這迴事嗎?我是看不出來啦。」


    「這也沒辦法呀,畢竟我們當然對這裏比較熟悉了。」


    米拉這麽說道。她的臉上也帶著像是有所警戒的凝重神情。堤格爾迴頭一看,隻見蘇菲也沒露出往常的微笑。


    「是盧斯蘭王子吧……」


    罹患心病、長年在神殿閉戶不出的盧斯蘭王子重拾健康的消息,也傳進了堤格爾等人的耳中。人們會在歡欣的同時感到困惑,也是無可厚非的。


    在即將抵達王宮之際,堤格爾等人和一名出乎意料的人物重逢了。


    「好久不見了呢……那個、堤格爾。」


    傲然地挺起胸膛、交抱雙臂,站在王宮大門附近的,是有著『雷渦的閃姬』別名的伊莉莎維塔·法米那。她身穿以深紫色為基調的禮服,將漆黑的鞭子掛在腰間。那把鞭子便是她的龍具沃利茲夫。


    「莉莎!你來王都了呀!」


    堤格爾露出歡欣的神情,以昵稱喚了她。莉莎聞言則是睜大了眼睛,隨即漲紅了一張臉垂下目光。無論是誰,都能輕易看出她是在掩飾自己的欣喜和害臊。


    在隔了約兩次唿吸的時間後,莉莎再次將視線挪至堤格爾身上。她那對左右顏色相異——被稱為『異彩虹瞳』的眸子閃耀著喜悅的光芒,並與堤格爾握手致意。


    「我聽到你們要來,就在王宮等你們了,幸好我隻等了兩天。」


    接著,莉莎一臉惋惜地放開堤格爾的手掌後,也和艾蓮等人握手致意。她對艾蓮露出了五味雜陳的表情,麵對米拉時則像個有點合不來的朋友,而對蘇菲則露出了些許尊敬的神情——她就這麽不斷切換著臉上的神色。


    在放開蘇菲的手後,莉莎裝作不以為意地望向堤格爾的臉龐。接著,她瞥向在青年身旁的艾蓮。她隱隱約約感受到一股不協調的氣息。


    莉莎懷著這股不明所以的異樣感,也與莉姆和蒂塔握了手。若是就立場來說,是有著戰姬地位的莉莎較為尊貴,並沒有和兩人握手的必要。


    然而,莉姆是艾蓮的副官,而蒂塔則是侍奉堤格爾的侍女,對莉莎來說,有這層關係就足夠了。紅發戰姬溫柔地握著蒂塔的手,以雲淡風輕的口吻問道:


    「我想問你一件事……堤格爾和艾蕾歐諾拉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莉莎是認為這名直率活潑的栗發侍女的反應最直接,所以才挑上她問的。不過,這句問話帶來的效果超乎她的想像。蒂塔茶色的眸子充斥著驚慌和混亂的情感,臉色也轉為鐵青,並慌慌張張地搖頭。這讓莉莎立刻明白兩人的確有發生過某些事。


    ——這種時候,我該說些什麽呢?


    莉莎金色的右眼和藍色的左眼透露著困惑和少許的不滿,望向了堤格爾和艾蓮。她現在仍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艾蓮才好,而且兩人之間的交情也沒有好到可以推心置腹的程度。不過,艾蓮比自己早一步對堤格爾有所動作的事實,還是讓莉莎像個孩子般,冒出了「你好狡猾」的念頭。


    「——我說,烏魯斯呀。」


    莉莎以若無其事的口吻喚道。而堤格爾——和米拉都對這個名字起了反應,望向了異彩虹瞳的戰姬。而隻見莉莎嬌笑了一聲,說道:


    「不好意思,我叫錯了。」


    即使知道自己這麽做很孩子氣,莉莎還是湧起了些許滿足感。艾蓮雖然皺著眉頭輕輕瞪了莉莎一眼,但倒也沒有做出進一步的指責。


    眾人一同走在王宮的走廊上,莉莎則是向其他人分享著最近在王都和王宮所發生的大小事。而最讓青年感到吃驚的,就是伊爾達·克魯堤斯喪命的消息。他居然是死於意外。


    「那位伊爾達卿竟然……」


    堤格爾隻說得出這句話來,艾蓮驚愕的程度也不在青年之下;至於述說這則消息的莉莎也是露出沉痛的神情——因為她和伊爾達有著深厚的交情。


    堤格爾再次迴想起在太陽祭上盡釋前嫌,以光明磊落的態度與自己攀談的那位公爵。他為無法再和他相見一事感到惋惜,並輕聲向眾神祈禱。


    堤格爾等人沒能獲得謁見維克特王的許可。


    「老實說,陛下最近的龍體欠安……」


    以像是在說秘密般的態度告訴堤格爾這件事的,是名為米隆的老侍從長。他將堤格爾自使節團中單獨帶至這座客房,並向青年說明原委。


    「好的。在下也會向諸神祈禱,期望陛下早日康複。」


    既然身體欠佳,也就不能強人所難了。堤格爾再次問道:


    「那麽,我等帶來的贈禮,能請米隆卿代為收下嗎?」


    「不,負責代收的是盧斯蘭殿下。」


    聽到這句迴應,堤格爾立即歪起了脖子,以為自己聽錯了。


    「若是在下的理解有誤,還請米隆卿見諒。在下聽說,盧斯蘭殿下似乎是最近才脫離心病的折磨……」


    「是的。不過,請您盡管放心。在許多人的支持之下,殿下將政務處理得井井有條。在下也會向殿下傳達此事,能請您等候數日嗎?」


    米隆無論是口吻或是表情都不像是在開玩笑。認為盧斯蘭應該是讓優秀部下代為處理事務的堤格爾,隨即向米隆迴答道:「那就麻煩您了。」


    這時有人敲了客房的門,並喚了米隆的名字。米隆先是行了一禮要堤格爾稍待片刻,隨即往房門處走去。在交談了一陣子之後,米隆帶著驚喜參半的神情迴來了。


    「請感到開心吧,伯爵。盧斯蘭殿下願意見您。」


    堤格爾領著兩名副使——葛斯伯和傑拉爾,踏入了謁見大廳。廳堂的左右站著排列有序的文武百官,正前方的王座上坐了一名男子。男子有淡金色的頭發和藍色的眼睛,年紀大約在三十五歲上下。


    而凡倫蒂娜·葛林卡·埃斯堤斯,則是靜靜地在男子的身旁待命。


    「你就是馮倫伯爵啊。關於你在戰場上的顯赫戰功,我也多有耳聞。」


    男子的話聲明亮,而且流暢無礙,傳遍了整間謁見大廳。他的麵容也顯得神采飛揚,眼裏寄宿著活力。堤格爾走到適當的距離處跪了下來。


    「在下名為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初次蒙您召見,盧斯蘭殿下。」


    「以一個布琉努人來說,你的名字還真長啊。平常不會為此煩惱嗎?」


    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讓堤格爾忍不住抬起頭,直盯著眼前的盧斯蘭。盧斯蘭從王座上稍稍探出了身子,帶著笑容等待青年的迴覆。


    「在下是繼承了祖先的名字……較為親近之人,則會以『堤格爾』稱唿在下。」


    「這樣好念多了呢。若是在公務場合之外,也能讓我這麽叫你嗎?」


    「這是在下的榮幸……」


    堤格爾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迴答。而站在盧斯蘭身旁的凡倫蒂娜則是以手掩口,正忍著笑意。對堤格爾來說,他光是顧著維持禮儀就費盡心神了。


    「首先,再次為貴國願意在最短的時間內出兵,協助我國對抗薩克斯坦的美意致上謝意。由於有萊德梅裏茲軍和奧斯特羅德軍的活躍,敵軍才不得不鳴金收兵。在下希望也能向維克特陛下轉速此事。」


    堤格爾又講了一段製式化的致詞後,便讓在謁見大廳外麵待命的使節團戰士們帶著贈禮入內。贈禮包括了戒指和手環一類的裝飾品、以寶石妝點的武器防具和雕飾、以多種顏色的絲綢製成的衣裳、裝滿箱子的紅寶石和珍珠、毛皮、以黃金打造的杯子等等,在謁見大廳的一隅閃閃發光。就連在場的文武百官也不禁為眼前的贈禮出聲讚歎。


    「我國的統治者蕾琪殿下,希望從今以後也能與吉斯塔特攜手並行,一同打造繁榮的未來。」


    「也是啊。陛下肯定也會給予讓你安心的答覆,隻可惜目前身體欠安。在陛下康複之前,閣下可以帶領你的部下暫宿於王宮外頭的宿舍。」


    堤格爾再次垂下了頭。不僅待人親切,他還能言善道,是一名相當出色的王子。不管怎麽看,都不會讓人覺得此人大病了八年。


    ——不過,尤金卿又是怎麽想的呢?


    堤格爾曾在太陽祭時和尤金聊過一段時間。尤金是一名個性敦厚的男子,並為了堤格爾的雙親祈福。若是身在王都的話,堤格爾實在是很想與他見上一麵。


    堤格爾等人退出了謁見大廳。而在走了兩、三步後,葛斯伯忽然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並以其他人聽不見的聲音低聲說道:


    「哎呀,總算可以從數那些贈禮的日子中解脫啦。」


    「一想到雕飾品很可能在旅途之中受損,就讓人提心吊膽啊。真希望這種體驗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傑拉爾難得地表示同意,堤格爾也抱有同感。


    這一天,堤格爾和使節團的成員們都在宿舍裏好好休息了一番。


    這是一趟長途旅行,眾人都累積了不少疲勞。而雖說對象是盧斯蘭,但他們也順利地完成謁見,在舒緩緊繃的神經之後,自然會想大睡一場。


    在天亮之後,堤格爾慢條斯理地用過早餐後,便帶著葛斯伯、傑拉爾和達馬德,準備前往王宮。


    雖然這看起來像是在催促對方,但他想早點確認國王的身體狀況,而若是能與盧斯蘭或是米隆侍從長會麵的話,應該也能取得支持布琉努和吉斯塔特同盟的發言吧。堤格爾想讓達馬德見識這一幕。


    然而,就在他們要離開宿舍之際,艾蓮突然登門造訪了。銀發戰姬隻帶著莉姆隨行,臉色因驚愕和緊張而變得鐵青。在堤格爾出聲關切之前,她便以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口吻說了:


    「國王陛下,駕崩了。」


    不隻是堤格爾,葛斯伯等人也驚愕得呆立在地。在過了整整數到三的時間的沉默之後,青年才終於擠出了聲音:


    「……這是真的嗎?」


    「王宮的使者剛剛才來到我的住處傳達此事,我想,很快就會有使者來到這裏了吧。」


    「維克特國王他……」


    堤格爾愕然地喃喃自語。他昨天聽到伊爾達·克魯堤斯喪命時固然震驚,但這項消息所帶來的衝擊卻又淩駕其上。腦子裏一片混亂的堤格爾,隻得向艾蓮和莉姆問道:


    「接下來該怎麽辦?」


    「我還不知道……就我聽到的消息來說,應該是由那個盧斯蘭王子繼位吧。」


    艾蓮交抱著雙臂說道。在國王駕崩後,被指名為下一任國王的王子便會隨之即位。對於擁有王室製度的國家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運作機製。


    「我馬上就要前往王宮了,畢竟得把事情打探得詳盡一些才行。你也來吧。」


    堤格爾點了點頭。青年現在的身分是蕾琪的代理人。他必須完成代理人該做的事,若狀況嚴重的話,還得向盧斯蘭索取親筆信,並迴國交給蕾琪才行。


    成員變為六人的一行人離開了宿舍。他們想踩著穩健的步伐前往王宮,卻在不知不覺間加快了腳步。


    ——我記得陛下今年六十二歲。在太陽祭上出麵問候之際,他雖然外表消瘦許多,但看起來還很有精神啊……


    堤格爾迴想起與自己談論過各種話題的老國王。若是就年紀來看的話,的確是忽然辭世也不奇怪的歲數了。也可能在春天至夏天的這段期間,就已經浮現出相關的徵兆。


    不過,這對堤格爾等人來說,終究還是太過突然的消息。


    ——包括伊爾達卿的訃報在內,還真是壞事不斷啊……


    六人的視線投向王宮,而其上方的天空正被一層層厚重的烏雲所覆。


    ◎


    吉斯塔特國王維克特駕崩的消息獲得了證實。據說是最近體虛之際患了感冒,進而引發發燒的症狀,就並此在睡夢中與世長辭。


    而在那之後的十多天時間,都在準備喪事的忙亂之中匆匆度過了。喪事由盧斯蘭王子主持,而維克特王則是被施以國葬。


    所有的戰姬都出席了這次喪禮。原本唯一不在王都的菲尼莉雅,也在獲得消息後的第一時間立刻趕了過來。堤格爾也派了急使通報布琉努,並以蕾琪的代理人身分出席喪禮。


    在喪禮結束後又過了幾天,這天下午,身在王都的堤格爾等人在蘇菲的宅邸齊聚一堂。


    和鮮少造訪王都的艾蓮或米拉等人不同,經常以使者身分走訪外國的蘇菲,在王都擁有自己的宅邸。蘇菲從自己治理的波利西亞帶來了五名侍者和侍女,讓他們在平常時候打理這座宅邸。


    以客人身分造訪的有堤格爾、艾蓮、莉姆、米拉、莉莎和奧爾嘉六人。堤格爾等人被帶到客廳,在與屋主蘇菲見麵之後,七人便圍著圓形的大桌而坐。


    侍女端來了七人份的白色瓷杯,以及盛了餅乾的大盤子。米拉拿出自己帶來的伴手禮——紅茶,倒入每個人的杯子之中。


    今天,堤格爾等人之所以聚在這裏,是為了交換情報。維克特王的喪禮結束後,青年等人便分頭收集各種資訊。


    即使是曆經多次生死關頭、對尋常狀況不以為意的眾人,在看到王都現在的狀況後,終究還是無法掩飾臉上的不安。


    蘇菲先以屋主的身分環視了眾人一圈。


    「有誰願意先發言呢?還是說由我開始,再依序輪流呢?」


    「那麽,就由我開始吧。關於王宮這幾天的氣氛,老實說挺糟糕的。」


    艾蓮咬著蜂蜜餅乾,以不悅的神色說道。


    艾蓮和莉姆隨便找了間旅館投宿,過著每天往返旅館和王宮的日子。而她們的目的之一,就是去關心教導過兩人禮儀的老師——尤金。


    尤金變得十分憔悴。


    伊爾達和維克特無論於公於私,對他來說都是相當親密的好友,如今不僅接連失去這兩人,他的女兒與盧斯蘭王子的兒子——瓦雷利的婚事也是水到渠成了。據說盧斯蘭在聽過這樁親事之後,便開心地答應了


    「尤金卿他……目前的立場十分尷尬,基於各種理由,現在的他無法對盧斯蘭殿下的話語提出異議。而他也對此有所自覺,因而厭惡起自己,變得一天比一天憂鬱。」


    艾蓮的紅色眸子裏混雜著怒氣和沉痛的情緒。無論她和莉姆再怎麽安慰、再怎麽為他打氣,尤金也絲毫沒有變得明朗起來的跡象。無力感和挫敗感令兩人焦慮不已,而她們的臉上也看得出些許疲勞的痕跡。


    「隻要對殿下的意見稍有微詞,就可能會被當作是懷有二心……還真是糟糕啊。」


    米拉拿著白瓷杯就口,表情和口氣都透露出了同情。


    現在若是盧斯蘭一死,他的兒子瓦雷利就會登基為王。十歲的瓦雷利還太過年輕,無法負擔國王的職務,因此,會需要一名代替他處理政務的角色。而瓦雷利的嶽父尤金,剛好有處理過政務的經驗。


    「除此之外,原本在得知尤金卿登基無望後對他棄如敝屣的人們,又再次開始造訪他了,也有一些生麵孔找上門來向他獻媚。總之,這些讓那位大人感到頭痛的訪客目前絡繹不絕,而他也無法返迴帕耳圖領地……」


    莉姆代替艾蓮說明道。維克特王一直到最後一刻,都還在對別人丟出難題。更可惡的是,他本人還在最糟糕的時機駕崩了。


    「還有。」艾蓮拚了命壓下了自己的怒火,板著一張臉說道:


    「菲尼莉雅也找了個地方投宿,目前經常出入王宮。」


    「若是思考王都目前的局勢,會這樣做也是可以理解的。」


    堤格爾敘述了自己的感想。若是站在同樣的立場,青年想必也會這麽做。要是王都爆發了棘手的政治鬥爭,同時握有莫大權力和武力的戰姬們就極有可能被卷入其中。留在王都觀察局勢,可說是理所當然的決定。


    不過,堤格爾這話其實是用來安撫艾蓮的。而察覺此事的艾蓮則是在露出微笑後,吃掉了手上剩餘的餅乾。


    「那麽,接下來就由我報告吧。」


    莉莎開口說道。她的異彩虹瞳散發著不怎麽開心的感情。她也和艾蓮等人一樣頻繁地往返旅館和王宮,不過,紅發戰姬接觸的對象,主要是認識伊爾達的人或是伊爾達的朋友。


    「伊爾達卿的遺族和友人們似乎有蠢蠢欲動的跡象。我向許多人打聽後,得知有部分人士相信,伊爾達卿的死是出於謀殺。」


    「謀殺呀……那些人如此主張的依據為何?」


    對於米拉的提問,莉莎聳了聳肩迴應:


    「其一是伊爾達卿精通武藝,不可能會因踩空樓梯而死;還有,現場並沒有目擊證人。」


    說到這裏,艾蓮附議似地點了點頭,而莉莎看到她的舉動後,便在內心感謝起艾蓮。


    「第一點姑且不論,來說第二點吧——伊爾達卿似乎對盧斯蘭殿下被指名為下一任國王的決定感到不滿,而能證明這一點的證言相當多。我雖然不太瞭解盧斯蘭殿下,但隨著聽到的資訊愈多,就愈能和伊爾達卿產生一樣的想法呢。」


    讓莉莎起疑的部分,是盧斯蘭返迴王宮的這段過程。在近兩個月前,他被凡倫蒂娜帶入王宮,並在謁見大廳與維克特王相認。而據說在那個當下,他就已經取迴了原本的理性。


    「盧斯蘭殿下究竟是透過何種方法,才能擺脫折磨了殿下八年之久的心病呢……既然維克特陛下已然駕崩,知道個中原因的,就隻有凡倫蒂娜和盧斯蘭殿下本人了。」


    「不過,還真沒想到那個凡倫蒂娜會露出這種馬腳呢。」


    艾蓮一邊強調著「那個」的發音,一邊露出傻眼的神色遊說感想。在座的女性們對那位善使巨鐮的黑發戰姬所抱持的印象,不外乎就是工於心計四個字。


    而實際上,在布琉努與薩克斯坦的戰事之中,凡倫蒂娜就曾以計謀大破克呂格將軍的軍隊。


    這時,原本一直默默地吃著餅乾的奧爾嘉以鼻子哼了一聲,像是在要求發言。以紅茶潤過喉,並以準備好的手巾擦過雙手後,她才開口說道:


    「說不定是出乎意料之外。」


    「奧爾嘉,那是什麽意思呢?」


    對於歪頭不解的堤格爾,奧爾嘉抬眼望向青年說道:


    「她可能沒料到,國王居然會在隔天就宣布讓盧斯蘭王子成為下一任國王。她原本可能想多花上一點時間,讓事情運作得更加順利。」


    「的確,這很有可能呢。」


    睜圓了眼睛率先表示讚同的,是屋主蘇菲。


    若是撇開好惡不談的話,淡金色頭發的戰姬對於凡倫蒂娜的能力讚譽有加。蘇菲原先對凡倫蒂娜會犯下這種失誤感到不可思議,但若是想成「維克特王對盧斯蘭抱持的親情超乎了凡倫蒂娜的預期」,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大家覺得奇怪的部分,就是如此。無論是再優秀傑出的王子,若是有八年的時間不在宮內,真的能在不做任何測試的前提下,指名他為下一任國王嗎?」


    堤格爾等人都搖了搖頭。當然不可能了。而蘇菲則是露出了帶著憂傷的苦笑。


    「而維克特王真的這麽做了。我想,這對凡倫蒂娜來說是個失算。而維克特王這麽早駕崩,也許又會打亂目前的政局吧。」


    在莉莎說明完畢後,輪到了蘇菲發言。她雖然也是每天造訪王宮,但光華的耀姬所接觸的對象,都是和尤金與伊爾達不那麽熟識的人們。


    「一言以蔽之,現在的王宮可說是亂作一團。」


    先是伊爾達死去,接著又是維克特駕崩,而尤金也失去了昔日的精明幹練,現在整座王宮裏,已經不存在能夠阻止盧斯蘭和凡倫蒂娜的人物了。


    盧斯蘭和凡倫蒂娜接連任用了來自王宮外頭的新人才。


    對於一直在王宮工作的人們來說,這件事讓他們相當惱火,但他們缺乏反抗盧斯蘭的勇氣。不過,由於他們也都知道八年前所發生的事,因此對於盧斯蘭的命令,他們配合的態度也顯得消極。


    而在舉棋不定的這段期間,他們的容身之處就會逐步遭到拆解了。


    「要是就這麽放著不管,王宮將會完全成為殿下和凡倫蒂娜的所有物。殿下姑且不管,但我可不想看到凡倫蒂娜恣意妄為的狀況啊。」


    要是任由事情這麽發展下去,凡倫蒂娜就能透過盧斯蘭,向艾蓮等人下達命令了。依照盧斯蘭和她的親密程度來看,這很可能不隻是杞人憂天而已。


    「還有,盧斯蘭殿下似乎會在新年的太陽祭上舉行戴冠儀式。似乎是考量到喪期結束和冬季結束是同一時期的樣子。」


    最後則是由堤格爾、米拉和奧爾嘉三人發言。堤格爾等人並沒有前往王宮,而是在城外鎮四處蹓躂。他們有時扮成旅行者,有時裝成低階貴族的樣子,藉以向人們打聽情報。


    「維克特王的駕崩雖然讓他們感到不安,但因為有看似能幹的王子在,所以他們姑且是處於安心的狀態。」


    米拉喝了一口紅茶後這麽說道。


    維克特王在位的期間將近有三十年之久。即使喪禮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這股衝擊仍未從人們的心底消散。而對於能就近瞻仰王宮的王都居民來說,其震撼之大就更不在話下了。


    被指名發言的奧爾嘉,一邊以認真的神情將果醬放入紅茶一邊說道:


    「感到安心的人很多,就像在風暴來臨之前,成功把羊群趕到安全的地方時的氛圍很像。」


    蘇菲這時將視線投向堤格爾,青年則是聳了聳肩。


    「我也和她們兩位的意見相同。隻要事先決定好繼承人,人們就能為此感到安心吧。」


    在將尤金指名為下一任國王的時候,維克特王確實是以統治者的身分做了正確的事。若對兒子的親情使得這一切荒腔走板,那未免過於悲哀。


    ——不過,這麽一來,就得先將魔物的事情擱在一旁了呢。


    戰姬的首要身分,乃是吉斯塔特的臣子以及公國的統治者。即使戰姬肩負著與魔物戰鬥的使命,也不能為此舍本逐末。


    而在這樣的狀況下,她們也隻有兩種選擇——一是為了盡快得到最新資訊,而留在王都收集情報;二是立刻迴到公國,做好隨時出兵的準備。


    ——我們已經打倒多勒卡伐克了,若他們會就此安分下來的話就好了。


    「——話說迴來,堤格爾,你有什麽打算呢?」


    在蘇菲的提問之下,堤格爾這才迴過神來。戰姬們和莉姆的視線,這此時全都集中在青年的身上。在看到堤格爾以困惑的神情迴望眾人後,米拉隨即出言相助:


    「你是布琉努人呀。不是可以趁現在迴國嗎?」


    堤格爾順利地完成了使節團正使的職責,也出席了維克特王的喪禮。他已經做完該做的事了。接下來隻要向盧斯蘭道別,就可以踏上迴國的路途了。


    不過,青年露出了沉穩的笑容搖了搖頭。


    「讓使節團的士兵們先迴去也無妨,但我自己打算再留在王都一段時間。」


    「您要用什麽名目留下來?」


    投來這句質問的,是莉姆。知悉她用意的堤格爾笑著說:


    「使節團的目的,是加深與吉斯塔特的情誼。既然盧斯蘭殿下成為新的統治者,我就有義務留下來觀察他,確認他是不是個能讓我國與之建交的對象。當然,我也要掌握吉斯塔特的國內局勢。」


    「確實是如此呢。舉例而言,對於萊德梅裏茲來說,友邦的英雄留在國內,確實是會讓人安心。」


    戰姬們聽著兩人的互動,臉上紛紛露出了微笑。而堤格爾就以這樣的名目處理手續,完成了留在吉斯塔特的程序。


    ◎


    堤格爾等人在蘇菲的宅邸裏商量今後的方針時,約莫同一時間,凡倫蒂娜正待在王宮的一處庭園裏,沉浸在思索之中。盧斯蘭現在正在休息,所以不用陪伴在旁也沒關係。


    ——到目前為止算是相當順利,不過……


    一切都按著她的計畫進行,然而,她卻失算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維克特王太過乾脆俐落地認可了盧斯蘭,指名他成為下一任國王。


    依照她原本的估算,應該至少要先等上一段時間,讓盧斯蘭有能力處理政務的消息流傳開來才對;而她則是要在這段期間拉攏更多的支持者。豈料,維克特王卻是果決明快地做出了決定,逼得凡倫蒂娜不得不修正自己的計畫。


    至於第二件事,則是維克特王的死。在凡倫蒂娜自布琉努歸國謁見時,雖然已經看出維克特命不久矣,卻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就撒手人寰。


    不過,應該也沒人能預測得到這兩件事情才是。


    而凡倫蒂娜正在為計畫做出微調。


    盧斯蘭將會成為國王。而總有一天,凡倫蒂娜會從他的手中接過王冠和王座。和鄰國布琉努不同,吉斯塔特有著女王登基的先例。而就血緣關係來說,她雖然隻是遠房旁枝,卻非毫無血緣之人。


    吉斯塔特的女王凡倫蒂娜——這樣的未來正逐漸向她靠近。不過,她還有必須將之排除的敵人存在,而她也必須為此擬定對策。


    在虛影的幻姬從庭園迴到辦公室後,菲尼莉雅便前來造訪凡倫蒂娜。


    凡倫蒂娜邀菲尼莉雅在椅子上坐下,並笑咪咪地詢問:


    「您是否考慮過我先前提出的建議了?」


    凡倫蒂娜希望菲尼莉雅能夠支持盧斯蘭。就現在王宮的情勢來說,還不到所有的貴族諸侯都願意支持盧斯蘭的狀態。


    維克特王已在公開場合指名盧斯蘭為下一任的國王,而尤金也聽話地讓出了位子,因此盧斯蘭本來是沒有競爭對手的,他隻要做好戴冠儀式的準備,並等待喪期期滿即可。


    然而,現在不僅出現了支持尤金的人,也有對盧斯蘭和凡倫蒂娜懷有戒心而保持距離的人。至於伊爾達的遺族和朋友們,更是對他們產生了反感。


    凡倫蒂娜原本打算消滅反彈盧斯蘭的聲浪,豈料聲浪不僅沒有消滅,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那拉攏有強大力量之人才是最為快速的手段。而這樣的對象,最好不要是會在將來與自己敵對的人物。


    比方說,蘇菲亞·歐貝達斯就是明顯對凡倫蒂娜抱持警戒的戰姬。當然,隻要出言拜托,她應該也會支持盧斯蘭才是。不過,蘇菲肯定會趁著這個機會,開始監視凡倫蒂娜的一舉一動。至於與蘇菲往來甚密的艾蓮和米拉也不容小覷。


    基於這些理由,她才會找上菲尼莉雅。


    煌炎的朧姬的迴答相當簡潔。


    「我有條件。」


    「請說說看。」


    「我想要領地。」


    菲尼莉雅直率的要求,讓凡倫蒂娜露出了有些意外的反應。畢竟以迄今的相處來看,菲尼莉雅實在不像是會對這些世俗的欲望感興趣的女性。


    不過,她隨之補上的第二句話,立刻化解了這個疑問的一部分。


    「我想讓萊格尼察向南方拓展。」


    南方——也就是縮短和萊德梅裏茲的國境之間的距離。


    凡倫蒂娜露出甜美的笑容說道:


    「我知道了。雖然不敢保證,但我會試著交涉看看。」


    於蘇菲的宅邸討論過後又過了兩天,莉莎被凡倫蒂娜叫到了王宮。她一邊心懷警戒,一邊來到了王宮。


    凡倫蒂娜在一間客房迎接了莉莎。


    「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而凡倫蒂娜所要拜托的事,就和她幾天前對菲尼莉雅的提案如出一轍——也就是支持盧斯蘭的政權。


    「就算你沒有特地拜托,我也打算向殿下獻上忠誠呀。」


    聽到莉莎這麽迴答,凡倫蒂娜隨即以像是在揭露秘密般的態度做了說明——重點在於要在公開場合出言支持。


    莉莎開心地笑了笑,向凡倫蒂娜問道:


    「那麽,我能拿到什麽好處呢?」


    「沒辦法給你領地就是了。」


    凡倫蒂娜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她想起了菲尼莉雅的要求。莉莎治理的路伯修南方有萊格尼察,東方則有凡倫蒂娜治理的奧斯特羅德。這和菲尼莉雅的狀況不同,在領地方麵是沒有交涉空間的。


    「總之,就先當作你欠我一份人情吧。」


    莉莎這麽答道。紅發戰姬認為,凡倫蒂娜之所以會找上自己,應該是為了確保領地的安全。


    凡倫蒂娜若是有對蘇菲動武的念頭,就算隻是流於形式,也應該和統治鄰近領地的莉莎與奧爾嘉打好關係。


    接著,凡倫蒂娜告知了菲尼莉雅也加入她們的這個計畫。


    「我想,隻要有我們三人支持盧斯蘭殿下,並讓其他戰姬不要輕舉妄動的話,應該就能有很好的結果了。」


    凡倫蒂娜露出了帶有幾絲陰影的笑容說道。


    ◎


    蘇菲踩著徐緩的步伐,走在王宮的走廊上頭。她的臉上並沒有掛著平時的微笑,祖母綠般的眸子像是預見了風暴將至,帶著一片陰霾。


    那是在宅邸與眾人討論過後,又過了幾天的某天下午。天空被烏雲遮蔽得一片昏暗,說不定會下一場雨。


    ——真是失算了……


    蘇菲今天為了和三名認識的文官見麵談話,而造訪了王宮。


    然而,雖然事前就約好了時間,但在抵達王宮後,蘇菲的會麵隨即以「臨時有急事」為由遭到拒絕。而且三人都是一樣的狀況。


    這登時潑了蘇菲一頭冷水。她不禁想起「意外死亡」的伊爾達。


    若是在其他時候,她或許還會考慮去拜訪其他的朋友,但就現在的情勢來說,在王宮待得愈久反而愈危險。要快點離開這裏才行。不過,要是被別人看出自己的慌就不妙了,因此要冷靜,要維持禮儀。


    蘇菲走在王宮的走廊上,再次猜測起凡倫蒂娜的目的。


    凡倫蒂娜絕非庸碌之輩。若是有她的輔佐,即使由盧斯蘭登上王位,應該也能讓吉斯塔特長保迄今的和平與繁榮。


    戰姬待在國王身邊,輔佐國王治世的前例,在吉斯塔特的曆史上並不少見。想到這一點,虛影的幻姬所采取的行動,就不是那麽讓人意外了。


    然而,蘇菲卻無法就此放心。凡倫蒂娜·葛林卡·埃斯堤斯,真的隻甘願當一個輔佐國王的戰姬嗎?


    ——不過,我手邊毫無證據。


    就蘇菲所知,凡倫蒂娜雖然對國王的命令大多抱持消極的態度,卻從未公然忤逆過。而將自己的公國狀況視為第一優先,也是戰姬理所當然的處事方針。


    蘇菲離開迴廊,踏入了庭園之中。她發現要是不歇口氣,從心底湧出的緊張感就會逼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這座庭園並沒有擺設長椅一類的設備,也沒有設置花壇。各式各樣的花朵爭奇鬥豔,將覆有短草的小小廣場包圍了半圈。


    烏雲密布的天空,將它穿著的一層層灰色外套掀了起來。也許是這個原因,為庭園增添色彩的秋季花朵也顯得褪色不少。


    ——如果要阻止凡倫蒂娜的陰謀,對抗盧斯蘭殿下和凡倫蒂娜的話,就得有一個實力與之旗鼓相當的主君才行……


    就蘇菲所知,目前不存在這樣的人物。原本有可能與之對抗的伊爾達已經辭世,而尤金則是默默地支持著盧斯蘭,至於其他的王位繼承人,則不具備那樣的力量。


    蘇菲漠然地眺望展露出無序之美的花朵,不停地動腦思考。


    ——如此一來,不如就……


    該支持一個與此事完全無關的人物,將他拱為國王嗎?


    想到這裏,金發戰姬中斷了自己的思考。她高舉雙手,短短地喊了一句:


    「——光華!」


    龍具唿應了主人的唿喚撕裂空間,綻放著金色光芒的同時現形。


    在蘇菲緊握住龍具的那一瞬間,一道陰影隨之蓋住了她。與此同時,一道強烈的衝擊透過手中的龍具傳了過來。刺耳的金屬刮擦聲響徹了虛空。


    「好可惜喔。」


    一道聽起來喜不自勝的說話聲從天而降。隨著微風輕吹,那個東西大大地向後退開,在距離蘇菲約十步遠的地方著地。她穿著有大朵玫瑰裝飾的純白禮服,纖細的雙手握著一柄紅黑色的駭人巨鐮,長長的黑發披至腰部。


    凡倫蒂娜就站在那兒,臉上露著像是見到摯友般的微笑。


    「還真是粗暴的問候方式呢。」


    蘇菲也露出善意的笑容,握緊了黃金錫杖。錫杖前端的圓環隨之發出了鏘啷聲響。


    「我想聽你解釋一下呢。」


    「若要說得淺白又簡短的話……就是你太礙事了,蘇菲亞。」


    在迴答的時候,凡倫蒂娜臉上依舊掛笑。而蘇菲則恰成對比,她斂起笑容,露出戰士的神情瞪視著黑發戰姬,並在心底自嘲:「我擔心的事還真的發生了。」


    在秋季花朵的包圍之下,兩名戰姬慎重地拉近彼此的距離。


    在兩名戰姬於王宮對峙的同時,莉莎一個人正走在王都裏的骯髒小徑。她穿著以鹿皮製成的外套,戴著能遮住耳朵的帽子,假裝成旅行者的模樣。她閉著右眼,並在眼皮上稍作化妝,使其看起來像是紅腫起來的樣子。


    這是她的變裝方式。而外套底下則穿著平時的黑色禮服,龍具也藏在裏麵。


    ——凡倫蒂娜居然連這種小路都知道啊……


    莉莎走在建築物之間、僅能勉強供一人通過的狹小巷弄,臉上的表情相當苦澀。她之所以皺起臉龐,除了地上滿是亂扔的垃圾之外,那讓人隱隱作嘔的臭味也是原因。


    那是昨天傍晚發生的事。凡倫蒂娜的使者來到了莉莎下榻的旅館,轉達了主君戰姬的話語——她想在王宮以外的某處和兩人談談。


    現在的王宮有許多人出入,加上戰姬的存在相當醒目,因此根本無法密談。因此,凡倫蒂娜便將密談的場所設置在王宮外頭。


    隻要穿過這段讓人作嘔的道路,應該就能看到凡倫蒂娜和菲尼莉雅在一處廣場等她了。莉莎抬頭一看,隻見從建築物和建築物之間望見的狹窄天空正被烏雲覆蓋,將午後的太陽遮住了。


    ——我是不是該知會誰一聲呢?


    莉莎忽然閃過了這樣的想法。她可以告訴堤格爾、艾蓮或是米拉。


    不過,紅發戰姬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要是察覺有異,堤格爾或艾蓮肯定會要求同行。況且,莉莎重視自己的尊嚴,她不想隨便做出依賴他人的決定。現在這麽做就是對的。


    她來到了廣場。那是一處不大的空間,角落散放著破損的木桶和碎掉的陶壺,地麵也隱約散發著一股腐敗的臭味。


    接著,莉莎看到了一名倚在牆邊的女子。她戴著寬帽沿的黑色帽子,穿著同樣顏色的外套——是菲尼莉雅。


    「隻有你一個人嗎?」


    莉莎佯裝平靜,向她搭話道。菲尼莉雅稍稍抬起了臉。那雙黑色的眸子帶著某種明確的意誌,緊盯著異彩虹瞳的戰姬。莉莎停下了腳步。擺出架勢、在跨出腳步的同時抽出武器——兩人都行雲流水地做出了一樣的動作。菲尼莉雅的帽子飛上空中,外套翻飛起來。


    「鋼鞭!」


    黑鞭迴應了雷渦的閃姬的吶喊,在她的手中變形成一把短棒。


    閃光竄出,在一陣像是劈裂大氣般的異響響起後,黑鞭與雙劍便展開了激烈的衝突。一股空氣燒焦般的氣味傳入了兩名戰姬的鼻腔。


    在莉莎使勁迴推之前,菲尼莉雅已先一步向後飛退。她以右手握著的金刃短劍牽製莉莎,並以左手握著的紅刀短劍靈巧地卷起外套的下襬,像是感到礙事似地扔下了外套。


    「真可惜呢。」


    莉莎露出了帶著幾絲戰栗的笑容,也跟著脫去帽子和外套。外套底下浮現出閃著金色光芒的無數光粒,像是在守護莉莎似地擴散開來。


    那是以雷渦的力量產生的光粒,每一粒光粒都是帶著強大熱能的雷光。若是菲尼莉雅打算以一把劍纏住黑鞭,並以另一把劍砍向莉莎的話,刀刃想必會被雷光擋下,而菲尼莉雅也會挨上一記反擊吧。


    「我可以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她將雷渦變為原本的形狀,並以不同顏色的雙眼瞪著菲尼莉雅。


    黑發戰姬無言地迴瞪了過來。那對沉穩的黑色雙眼,彷佛在表示「你我心知肚明」。


    ——無須多言的意思是吧。


    對方究竟是識破了莉莎來當內應的企圖,還是從邀約的當下就打算趁她落單時處理掉,這點莉莎並不清楚。


    莉莎清楚的是,隻要沒能擊退菲尼莉雅,她就無法離開這條暗巷了。


    莉莎的嘴角露出了傲然的笑容。她可不是那種任人宰割的個性——因為艾蓮過去就是這麽鍛煉她的。尚未完全康複的右手雖然讓人不安,但在戰場上擔心這種事情也無濟於事。


    莉莎大喝一聲,揮出了手中的黑鞭。對於這帶著閃光逼近的淩厲一擊,菲尼莉雅迅速地沉下身子躲了開來。莉莎反手一抽,刻不容緩地揮出了第二擊,而菲尼莉雅則是著地一滾再次避開。不過,在菲尼莉雅站起身子的時候,她的背後已被牆壁擋住了。


    ——就是那裏!


    莉莎由左至右地掃出黑鞭。在這小小的空間裏,是攻擊距離長的自己壓倒性地有利。她不給對方再次近身的機會,打算就此一鼓作氣地擊潰黑發戰姬。


    衝擊——沃利茲夫遭到雙劍彈開,前端被打彎了。莉莎轉動手腕,將黑鞭卷成螺旋,間不容發地襲向菲尼莉雅。


    隨著破壞的聲響傳來,牆壁被打碎了。接著,莉莎瞪大了自己的雙眼。


    手持雙劍的菲尼莉雅,此時正身在空中。她在彈開莉莎揮出的第一鞭時,便朝著牆壁跳去,並伸腿一蹬,藉由反作用力跳上了高空。這實在是相當驚人的身體能力。


    著地的菲尼莉雅屈起身子,並利用這股勁勢向前疾奔,在轉瞬間欺近了莉莎的身邊。莉莎在向後退的同時抽迴雷渦,好不容易才趕上了這一擊。


    龍具彼此衝突,烈焰灼燒大氣,雷光暈眩視野。不敵衝擊的莉莎在地上滾了一圈,手上傳來了強烈的麻痹感。


    在站起身子後,莉莎粗暴地擦去臉頰上的髒汙。她定睛一看,隻見菲尼莉雅架好雙劍,正麵不改色地盯著自己。


    ——看來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隻是打算擊退的話是不行的。莉姆不也說過,菲尼莉雅原本是一名傭兵嗎?若不以奪去對方性命的態度交手的話,被逼入絕境的就會是自己。


    戰姬們調整唿吸,測量著彼此的攻擊距離,展開了對峙。


    而被灰色雲朵覆蓋的天空,則是靜靜地注視著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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