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aj


    錄入:zbszsr


    修圖:伊織


    從奧爾梅亞平原——銀色流星軍和墨吉涅軍進行激戰的地點向北,一路沿著街道行軍四日左右,就會到達佩爾許堡壘。那是一座建築在南北向和東西向的兩條道路相會處的交通要衝。


    而駐守堡壘的士兵約有四千人。


    堡壘周圍的街道現在擠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成群的軍馬以及無數的營帳。


    仔細一看,在冬天接近黎明的灰蒙蒙天空下,不隻是士兵們的裝束,就連軍馬和營帳也毫無統一感。有的人穿著將身體包得密不透風的鐵鎧甲,上麵再圍著毛皮禦寒;有的人則是穿上好幾件衣服來抵擋寒風。


    有些營帳因為長時間使用而縫滿補丁,也有像是用來宴客用的奢華營帳比鄰而立。


    他們正是銀色流星軍。雖說是軍隊,但陣容卻非常混雜。不隻是布琉努貴族的私人軍隊和身負守衛國內和平職責的騎士團,甚至還包含了其他國家的軍隊。


    而統領這群雜牌軍的,則是名年僅十六歲的年輕人。


    其名為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與他親近的人都稱唿他為堤格爾。


    這位名叫堤格爾的年輕人,目前正在堡壘深處的辦公室與堆積成山的文件奮鬥著。辦公室裏的人除了他之外隻剩下馬斯哈·羅達特。這位老伯爵今年即將滿五十五歲,不僅是堤格爾亡父的好友,一直以來也對堤格爾多方照顧。


    「快天亮了嗎……」


    聽到從辦公室的窗外傳來的鳥囀,堤格爾語帶疲憊地低喃道。


    他昨晚徹夜未眠。因為昨天和前天都埋首於公務,身體實在是快累垮了。他深紅色的頭發以奇怪的角度亂翹著,眼睛下方還掛著淡淡的黑眼圈。


    「堤格爾,中午過後還有軍事會議要開,你還是先睡一下吧。」


    在一旁幫忙的馬斯哈實在看不過去,忍不住開口關心他。堤格爾也不再硬撐,疲倦地揉著眼皮站了起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馬斯哈卿的身體不要緊嗎?」


    「我晚上有小睡一下了,再忙一會兒就去休息。」


    自從堤格爾等人擊退舉兵入侵的墨吉涅軍後,帶著私人軍隊前來表示協助意願的貴族或想與堤格爾交易的商人並不少。和他們見麵或交涉,還有組織軍隊、收集各方麵的資訊和處理與其相關的事務實在是勞心費力,不論有再多時間都不夠用。


    若是沒有馬斯哈,以及目前不在場的莉姆亞莉夏和傑拉爾等人輔佐堤格爾,他早就因為過度勞累而倒下了吧。


    堤格爾踩著蹣跚的步伐正想走出辦公室,馬斯哈卻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地叫住了他。


    「不好意思,堤格爾。你迴去房間時能順道替我喚醒露利葉大人嗎?」


    馬斯哈口中的露利葉大人指的是琉德米拉·露利葉。她是吉斯塔特王國僅有七人的戰姬之一,昵稱是米拉。


    在與墨吉涅軍的戰爭中,行事精打細算的她,最後還是率領手下的士兵協助堤格爾。因為在那之後米拉也繼續和銀色流星軍同行,所以便在這座堡壘替她準備了一間客房。


    堤格爾迴頭看向老伯爵,一臉疑惑地詢問理由:


    「您找她有什麽事嗎?」


    「我想和她談談分配營帳的問題,剛才差點就忘記了。」


    位於佩爾許堡壘四周的兵馬和營帳,其實都是用來安置住不進這座堡壘的人。其中不僅有相互對立的貴族們,也有不論對誰都可以公然表示自己厭惡貴族的騎士,又或者是對吉斯塔特軍大抱反感的士兵。


    若是讓關係並不融洽的人共處,隻會成為衝突的火種。堤格爾等人也為了安置他們而傷透腦筋。


    ——還是得去嗎……


    堤格爾勉強壓下正侵蝕著意識的睡魔,對馬斯哈說了句「明白了」便走出辦公室。如果可以的話,他其實很想請其他人代勞,但米拉不僅是賓客,還是名女性。若不是有非常緊急的要事,是沒辦法把這工作交給別人的。


    ——而且我已經把照顧蕾琪的工作全權交給蒂塔負責了。


    他實在不想再讓那位栗發的能幹侍女增加負擔了。


    ——至於艾蓮就別指望了。如果拜托莉姆的話,感覺艾蓮知道後的反應會很可怕……


    而且米拉的房間就位於從這裏通往自己房間的路上,所以馬斯哈才會拜托他吧。


    看到站在一旁守衛的騎士們對自己敬禮,堤格爾隨意地揮手迴應他們。自從銀色流星軍駐紮在這座堡壘後,佩爾許騎士團的團長雷奧納爾便增加了警衛的人數。因為隨著士兵人數突然增加,陌生人在堡壘中到處行走的機會也提高了。


    堤格爾來到米拉的房間時,看見房門前站著一位吉斯塔特士兵。那是她的部下。


    「她還在睡嗎?」


    士兵先是請堤格爾稍等,接著朝門的另一邊告知堤格爾前來的事情。在士兵說完後,房內便傳來冷冷的嗓音,要堤格爾進入房間。雖然感到有些猶豫,堤格爾還是打開門走進了房內。


    因為天才剛亮,房間裏還有些許陰暗。堤格爾在房內看見一抹外型像床的模糊影子,上麵有什麽東西在動的樣子。


    「不好意思這麽早來打擾你。但讓我進來不會有問題嗎?」


    「那當然。就算隻是不重要的小事,也不能在走廊土談吧。要是有人將你的話斷章取義地傳出去造成誤會,豈不是件很麻煩的事嗎?」


    她說的一點也沒錯。堤格爾走近床邊,眼睛逐漸適應昏暗的光線後,他看見了藍發戰姬的身影。


    堤格爾驚訝地瞪大雙眼,困窘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睡意全消。


    坐在床上的米拉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從纖細的脖子到光滑的肩膀和胸前都暴露在空氣中。


    她一伸懶腰,被艾蓮嫌太小的胸部便微微地晃動起來。從蓋住腰部以下的毛毯邊緣可隱約窺見她的大腿,看起來莫名地嬌豔。


    「怎麽了?」


    米拉抬頭看向堤格爾,大惑不解地問道。如果堤格爾這時能再冷靜一點,或許就能察覺她的口氣帶有幾分捉弄吧。但堤格爾並沒有注意到這點,他一邊不自然地撇開視線,一邊口是心非地問道:


    「你、你不會冷嗎?」


    「不會呀。因為我有拉斐亞斯嘛。」


    米拉伸手拿起靠在床邊的短槍,愛憐地摸了摸它的槍尖。那是一柄彷佛由冰塊和水晶雕刻而成的槍,籠罩著神秘的氣息。


    名為凍漣的這把槍,是僅有戰姬才能持有的武器——龍具之一,具備操縱寒氣的能力。


    「不過,如果我的穿著看起來有這麽冷的話,你要替我暖暖身子也行喔?」


    這次堤格爾總算聽出她在揶揄自己了,他維持看向一旁的姿勢迴答她:


    「如果我答應你,你能讓我睡在這裏嗎?」


    這句話其實有一半是真心的。他現在很想立刻躺上床,直接熟睡到中午。


    「我無所謂喔。反正我們之前才一起睡過嘛。」


    聽到她立刻輕笑著迴答,堤格爾迅速地投降了。他先向米拉道聲歉,然後簡單扼要地說明自己的來意。而她也換上認真的表情聽著,並告訴他待會兒會去找馬斯哈處理這件事。


    「謝謝你特地來通知我。那就晚安了,堤格爾。」


    堤格爾也迴了句晚安,然後轉過身背對米拉。或許是因為剛起床的關係,她方才的笑容看起來有些稚氣,而胸口和大腿的曲線也都深深地烙印在堤格爾眼裏。


    「對了,堤格爾。」


    聽到米拉叫住自己,堤格爾心頭一驚。雖說是難以避免的情況,但他畢竟是看到了米拉穿著睡衣的摸樣。他在心中升起防線,準備麵臨米拉向他索討代價的狀況。但從她嘴裏說出的內容卻完全出乎堤格爾的意料之外。


    「我聽士兵們說,最近這座堡壘有鬼魂出沒。」


    聽到這個他事先沒有預想到的詞匯,讓堤袼爾皺起了眉頭。倒也不是說他完全不相信這類的東西,因為他以前去山林裏狩獵,也曾經在晚上露宿的時候遇見無法以常理解釋的現象。


    但他很意外在人這麽多的堡壘裏竟會出現這種傳聞。


    「據說是個穿著純白裙子的女鬼喔。雖然我沒看過就是了。」


    堤格爾疑惑地歪了歪頭。


    住在這座堡壘裏的女性有五位,分別是艾蓮、莉姆、蒂塔、米拉和蕾琪。她們當然都沒有純白的裙子。


    ——會不會是把從鄰近村鎮雇用的女性錯認成鬼魂了?


    這是很有可能的。隨著住在這裏的人變多,像洗衣或打掃這類的雜務需求也會增大,在亞爾薩斯也很常發生類似的事情。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先調查看看的。」


    堤格爾向米拉道謝後,便離開了她的房間。


    米拉凝視著輕輕關上的門,過了大約三秒才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


    ——也真不知道這算是優點還是缺點,他果然很純樸呢。不過,或許我也表現得有點太大瞻了吧……


    事實上,藍發戰姬是想用這身打扮來測試堤格爾會有什麽反應,然後藉此得知他和自己之間的距離,以及他和艾蓮的親密程度。


    而她所測試的結果,雖然算不上滿意,但也沒有什麽好不滿的。以現況而言,維持現在這樣子也不錯吧。


    考慮著接下來該如何行動的同時,米拉也開始準備更衣。她打算把堤格爾拜托的事情先解決再說。


    當堤格爾迴到自己的房間時,米拉的身影已經完全從他的腦海中消失了。因為在穿越走廊時,黎明的低溫已經讓他冷靜下來,睡意也再次猛烈地襲向他。


    堤格爾連衣服也沒換,隻脫下鞋子便倒向床鋪。在拉過毛毯包住自己的身體後,這名少年發出了平緩的唿吸聲。


    之後過了半刻鍾(約一小時),堡壘外開始冒起幾縷炊煙,士兵的喧鬧聲包圍了無數的營帳。而在堡壘之中,身負要事的士兵們開始忙碌地四處奔走。


    至於堤格爾,則依舊睡得不醒人事。


    此時,堤格爾的身旁突然發生了異樣的變化。若此時這裏還有其他人,應該會看見堤格爾身旁的一片空間宛如向外擴散的水波,無聲地扭曲起來。


    但此時房內隻有堤格爾一個人,早已熟睡得不省人事,毫無清醒的跡象。就連在房間外看守的士兵們,也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個異象。


    空蕩蕩的扭曲空間中,浮現出一具白色的人影。隨著人影將周圍的空氣緩緩卷人其中,其輪廓和顏色也逐漸顯現出來。最後變成了一個人型。


    那是一名女性,年齡約在二十歲左右,留著一頭帶有些許藍色的黑長發,將頭上的白色玫瑰襯托得更加鮮豔。包覆住纖柔身體的純白禮服分別在胸前及腰部裝飾著鮮紅和紫色的玫瑰。美麗的五官兼具溫柔和柔弱感,給人纖細又惹人憐愛的印象。


    但她的手中卻握著與上述印象截然不同的東西。


    那是一把長柄的巨大鐮刀。又長又大的彎曲刀刃閃爍著漆黑和鮮紅的色彩,再加上讓人聯想到龍爪的精巧造型,散發著教人不寒而栗的魄力與神秘氣息。


    她溫柔婉約的外在形象的確很不適合拿著這種武器,但當鐮刀落在她的手中時,卻又調和成一股如夢似幻的氣息。


    她的裙擺輕盈地飄起,彷佛隨風飛舞的妖精般靜靜地降落地麵。就連裝飾著紅色玫瑰的鞋子踩到地上時,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她帶著純真的微笑一步步往前走,在堤格爾熟睡的床前停了下來。堤格爾依舊沒有醒來。


    無論再怎麽疲憊,堤格爾隻要感覺到殺氣或敵意,一定會立刻驚醒。就算殺氣或敵意不是針對自己而來,但隻要察覺到身邊有危險的氣氛,他馬上會有所反應。這是肇於長年累積下來的狩獵經驗以及在戰場上千錘百鏈磨出的本能。


    但這名黑發美女卻完美地隱藏了自己的氣息,連堤格爾也無從察覺。她將拿著與纖細手臂很不相稱的巨鐮的手放至身後,仔細地觀察起堤格爾的睡臉。


    黑發美女定睛注視了堤格爾熟睡的臉龐一會兒,突然莫名地湧上一股想戳他臉頰的衝動。但她若是這麽做,堤格爾肯定會醒過來吧。那樣一來就會引起大騷動了。


    思考至此,這名黑發美女決定默默地離去。現在這座堡壘裏有兩名戰姬,若是被她們發現的話,情況將會變得十分棘手。


    她其實有點玩過頭了。


    黑發美女耗費了數天,才掌握這座堡壘的構造和堤格爾未來的動向,導致堡壘中盛傳有白衣女鬼出沒的謠言。看來還是應該在堤格爾察覺到不對勁之前離開比較好。畢竟她想近距離窺看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的臉龐這個目的已經達成了。


    就在這時,堤格爾突然翻了個身,伸長的手先是碰到黑發美女的臉頰並摸了幾下,接著他的手向下一拂,將她包覆在禮服裏的豐盈胸部一把摸過,這才又放迴床上。


    黑發美女忍不住輕笑了起來。她確定堤格爾還熟睡若,因此並未特別提防他。但沒想到堤格爾竟然在睡夢中撫摸了自己的臉頰和胸部。


    「——如果你現在是清醒的,我可是會以大不敬的罪名賜你死刑喔。」


    她一邊舉起左手作勢要揮下巨鐮,一邊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堤格爾的臉頰。


    緊接著,就如同她無聲無息出現在這個房間時一樣,空間又產生扭曲了,她的身影也開始變得朦朧,輪廓和顏色都急速消逝。


    不消片刻,黑發美女一點痕跡也不留地消失了。


    而堤格爾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隻用手抓了抓被戳的臉頰,就這麽睡到了中午。


    ◎


    隨著太陽升起,雲層也漸漸散開,冬天的陽光雖然有些微弱,但依舊照耀著大地。


    時間近中午時刻,環繞佩爾許堡壘的城牆下出現了兩名少女的身影。兩人都年僅十六、七歲且身穿軍服,一位腰間係著長劍,另一位則抱著槍,雙手環抱在胸前。


    抱著槍的少女是米拉,而另一位腰間係著長劍的少女,也是吉斯塔特王國的戰姬之一。


    這名少女留著及腰的白銀色長發,她充滿活力的紅色雙眸,足以讓看過的人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她叫艾蕾歐諾拉·維爾塔利亞,堤格爾等和她較親近的人則稱唿她為艾蓮。


    兩名少女正俯瞰著堡壘外那片忙進忙出的無數兵馬和營帳。


    「現在這麽一看,我再次體會到我吉斯塔特的期間發生了不少事情呢。」


    「你就算繼續待在吉斯塔特也沒關係幄。都離開萊德梅裏茲好幾個月了,人民也快無法忍受公主不在國內這件事了吧?」


    看到艾蓮帶著些許不甘的心情歎了口氣,米拉反而露出嘲諷的笑容,對她拋出挑釁似的話語。


    其實,原本隻效忠於吉斯塔特國王的戰姬們之所以會待在這裏,當然是有各自的考量和理由的。


    若是要求她們說出一個理由,不論是艾蓮或米拉,應該都會異口同聲表示「是為了幫助一名年輕人」吧。


    話雖如此,艾蓮還是決定迴應米拉的挑釁。她看著下方士兵的表情浮現出幾分敵意。


    「……勞煩你替我擔心,真是不好意思。我的部下皆屬有能之士,我對萊德悔裏茲並無後顧之憂。倒是你,應該已經犯了思鄉病,開始過著躲起來哭泣的生活了吧?」


    「……哎呀呀,竟然反過來擔心我,你很得意嘛,艾蕾歐諾拉?真希望你對於沒趕上關鍵性的戰爭一事表示反省呢。」


    由於米拉的身高比艾蓮還嬌小,所以她想斜眼瞧艾蓮的時候脖子難免要稍微往後仰。也因為米拉相當介意這點,凍漣的雪姬露出了兇狠的眼神,並以比平常更尖銳的口氣反諷銀閃的風姬。這兩人從第一次見麵以來,便始絛維持著這樣的惡劣關係,還被其他人形容為「狼與狐狸的感情都比她們還好」。


    由於她們說話的音量都輕得隻有彼此才聽得見,再加上表情和態度充滿了威嚴感,因此這些情況看在遠處的士兵們眼裏,隻會覺得她們的互動就像是身經百戰的將軍正在為了今後的戰略交換彼此的意見。


    其實這也不能算是錯覺,除了言語表達以外,艾蓮和米拉都會避免在士兵麵前展現出帶有情感的態度。因為她們都很清楚,不管是眼前的情況或者是大敵當前的時候,統帥全軍隊的將領若彼此起了爭執,將會影響到士兵們的士氣。


    「關鍵性的戰爭嗎……是啊,我的確沒趕上。」


    艾蓮的聲音突然失去力氣,變得無精打采。原本以為她會反擊而繃緊神經的米拉頓時撲了個空,忍不住轉頭看向銀發的戰姬。


    「據我所知,就連布琉努的貴族和騎士們也沒有出手幫助堤格爾吧。關於這件事,我必須向你道謝——謝謝你,琉德米拉。」


    聽到最後那句道謝,米拉的態度顯得有些無措。因為艾蓮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真摯。當她頓時想不到該如何迴應,還在腦中思索合適的話語時,艾蓮又再次開口了:


    「所以說啦,這裏已經沒有可以讓你表現的地方了。快點迴去奧爾米茲,一邊喝著你最愛的紅茶,一邊懷抱著這份迴憶度過餘生吧。快滾、快滾。」


    她像是在驅趕野狗似地揮了揮手,以冰冷的嗓音說道。而且還不忘若無其事地側了側身子以遮掩手上的動作,避免被士兵們看見。


    於是米拉的表情從愕然驟變為憤怒。


    「在、在一瞬間期待你有顆常人之心的我真是太愚蠢了!你貴為戰姬,心智和道德竟比幼兒還不如,實在是太不知羞恥了!」


    米拉盡可能地壓抑著聲音怒罵艾蓮。而艾蓮也壓低聲音,將憤怒的情感一吐為快。


    「我要原封不動地把這句話還給你!你還是先反省一下自己的話,想想你能不能抬頭挺胸地說自己有優於幼兒的心智吧!——啊,抱歉,你的胸部沒大到可以挺胸呢。」


    艾蓮的語氣突然冷靜下來,以泛著溫柔神色的殷紅雙眼看著米拉——正確來說應該是她的胸部。當然米拉的胸部絕對不能算小,但相較之下還是沒有艾蓮那麽雄偉。


    「就、就是讓已經夠大的胸部繼續發育,也得不到什麽好處吧?」


    「可以讓心胸更寬大喔?至少不會像某人一樣隻懂得計較利益得失。」


    艾蓮聳聳肩,對滿臉通紅的米拉冷笑道。藍發戰姬在心裏氣得咬牙切齒。雖然她腦中瞬間浮現二、三十句可以批評艾蓮胸部的話,但她卻無法暢所飲言。


    因為和艾蓮及米拉都很親近的戰姬蘇菲亞·歐貝達斯,胸部比艾蓮還豐滿。要是一不小心說錯話,艾蓮說不定會在告訴她這件事時故意加油添醋。


    「對了……堤格爾還沒醒來嗎?」


    米拉將視線轉迴擠滿了無數兵馬和營帳的街道,以及開始升起的炊煙上,不自然地換了個話題。艾蓮也重整情緒,以認真的表情迴答:


    「差不多該醒了吧。剛才莉姆已經去確認了……若情況允許的話、還真想偶爾讓那家夥盡情地懶散幾天呢。」


    米拉的藍色雙眼中浮現些許驚訝的神色。她微微轉頭偷看了一下艾蓮的表情。這名銀發戰姬的側臉比平常要溫柔許多,而且看似有些愧疚。


    艾蓮不僅打從心底關心這名有著深紅頭發的少年,同時也對幾乎無法替他分擔沉重責任的自己感到悔恨。


    米拉正打算說些什麽安慰她,卻在即將開口的瞬間閉上了嘴。


    隻見一對男女正朝著這裏走過來。他們和艾蓮等人的眼神對上後,男方——堤格爾便露出笑容,輕輕地舉起手。


    他深紅色的頭發已經大致整理過,黑色雙眼裏沒有留下一絲疲勞。溫和的臉龐加上麻布衣和皮甲的穿著,帶給人一種樸素的印象。他的左手拿著一把漆黑的弓,腰上掛著箭筒。


    而緊跟在他身旁的少女則是艾蓮的副官莉姆亞利夏。


    莉姆亞莉夏,昵稱莉姆。今年十九歲的她此堤格爾年長三歲。樸素的金發在頭部左側綁成一束,穠纖合度的修長身體穿著鎧甲。和米拉的雙眸有些不同,表情冷淡的莉姆臉上有著一對穩重的藍眼。


    莉姆看到主子仍不改嚴謹的表情。她對艾蓮行了一禮,接著對米拉也態度恭敬地點頭致意。


    「辛苦你了,莉姆。」


    艾蓮先開口慰勞個性死板的副官,然後帶著笑臉看向堤格爾。


    「怎麽樣?有稍微休息過了嗎?」


    「是啊。而且莉姆還幫我準備了熱湯。多虧了它,我現在精神好得很。」


    艾蓮語帶佩服地「哦」了一聲,以別有意圖的視線看向副官。莉姆則避開了她的注視,看著地板迅速地答道:


    「因為待會兒就要開軍事會議了,我隻是想盡早讓他清醒過來罷了……而且要是他又像昨天那樣拚命忍著不打嗬欠,也會造成大家的困擾。」


    莉姆這些話的前半段和後半段中間有著不自然的停頓。堤格爾的確是在昨天的軍事會議上精神不濟,但莉姆的說法聽起來卻像是隨手撚來的藉口。


    「熱湯啊,真不錯。我看下次換我來做,做好了再去叫堤格爾起床吧。」


    艾蓮帶著分不出是正經還是玩笑的笑臉這麽說道,卻被恢複平常的冷淡表情的莉姆無情地斷然否決了。


    「如果艾蕾歐諾拉大人這麽做,導致城內出現謠言的話可就糟了。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我處理吧。」


    「這樣啊。雖然我是覺得有點可惜啦,但如果莉姆這麽想讓堤格爾喝自己煮的湯,我就把這個機會讓出去吧。維護部下的麵子也是主子的工作之一嘛。」


    「沒、沒這迴事……」


    莉姆察覺自己被調侃之後,冷淡的表情出現些許變化,臉頰染上一抹紅暈。


    「艾蓮也會做湯啊?」


    堤格爾帶著好奇和替莉姆解危的心態詢問銀發戰姬。艾蓮則挺起胸膛得意地迴答:


    「以前常做喔。雖然味道普通,但我保證不難吃。」


    「堤格爾,湯雖然不錯,但你要不要試試紅茶?在紅茶的香氣和味道中優雅地醒來——」


    「你這個人真是一點也不了解堤格爾呢。起床之後第一件事當然就是填飽肚子了。所以一定是吃自己習慣又清淡的東西比較好。」


    米拉插嘴表示意見,卻被艾蓮不以為然地打斷了。但米拉並未因此退讓,她帶著充滿挑戰心的表情反駁道: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就讓堤格爾來決定是你那不難喝的湯好,還是我的紅茶好吧。隻要能讓堤格爾說出好喝兩個字,以後就能一直做給堤格爾喝。」


    「就這麽辦吧。我和堤格爾可是一起用餐過好幾次了,我不認為自己會輸給一個連廚房都沒踏進去過的人。」


    艾蓮以少見的從容態度答道,米拉則陷入了沉默。她的確沒進過廚房,而在另一頭被當成局外人的堤格爾和莉姆則麵麵相覷。


    「……我該怎麽辦才好?」


    對堤格爾來說,莉姆不僅是可靠的副官,也是教導他各種知識的老師。這名年長他三歲的老師一臉苦澀地勉強說道:


    「我想是阻止不了的。首先請盡量別讓她們找到機會比賽。堤格爾維爾穆德卿最近分身乏術,這點我想應該沒問題吧。接下來,就算真的喝了那兩人的傑作……也請你將答案放在心中就好,別傷了這兩位的心。」


    「無論如何就是不能讓她們分出高下嗎?」


    「就我個人的立場,當然是希望艾蕾歐諾拉大人能贏,但此時此刻實在不適合比較這個。最理想的情況是在一切事情都解決之後再來比。」


    雖然不知道米拉有幾分認真,但艾蓮的態度卻相當正經,這點莉姆看得出來。而且,隻要艾蓮愈是認真,其結果對她的影響也會更大。


    就連莉姆刻意沒有說出口的考量,堤格爾也都明白了。


    「——我知道了。雖然我覺得不說出答案有點卑鄙……不過目前就先這麽做吧。」


    莉姆側眼看著艾蓮,輕輕地歎了口氣。銀發戰姬是最她最重視的主子,而基本上,艾蓮是個對自己很有信心的人,隻是她很少會像這樣逞一時之快。


    ——果然是為了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嗎……


    一想到這裏,莉姆搖了搖頭。除了這件事,目前還有很多必須煩惱的問題。


    比起熱湯和紅茶的輸贏,戰爭能否得勝更為重要。


    堤格爾是布琉努貴族的弱小貴族。


    正確來說,或許應該用「曾經是」才對。因為他被冠上將鄰國吉斯塔特的軍隊引進自己國內的罪名,所以爵位和領土都被褫奪了。


    但堤格爾並沒有因此退縮,因為他有著必須這麽做的理由。


    初秋之際,布琉努軍和吉斯塔特軍在迪南特發生了戰爭。堤格爾當時興艾蓮正麵交戰,並且敗在她手下,成為了她的俘虜。


    根據大陸諸國的條約規定,想要讓俘虜重獲自由,就必須支付贖金。但布琉努卻完全沒有要贖迴堤格爾的意思。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堤格爾就會被當成奴隸賣掉了。


    事情之所以沒有演變成那樣的結果,是因為泰納帝公爵起兵攻打領主不在的領土——也就是亞爾薩斯,而堤格爾得知了這項消息。


    於是堤格爾借助艾蓮的力量和人馬,將泰納帝公爵的軍隊趕出自己的領土亞爾薩斯,同時也殺死了身為指揮官的公爵長子薩安,從此過著不得不投身戰事的生活。


    ——沒錯,從那件事以來還不到半年……


    堤格爾一邊走在佩爾許堡壘的城牆上,一邊讓思緒沉浸在到目前為止所經曆的迴憶中。雖然這段時間還不滿半年,但卻感覺比他所活過的十六年來得更充實忙碌,同時也是一段染血的時光。


    他隻是個統治著多為山林地形的小領土領主,就連要募集到一百名士兵都很困難。


    相較之下,泰納帝公爵不僅是足以代表布琉努王國的強大貴族,所擁有的力量更是能輕易湊足上萬大軍。


    若以常理來判斷,堤格爾的力量根本無法與他抗衡。而且泰納帝公爵絕對不可能原諒殺害自己兒子的仇人。堤格爾要不是死,要不就是逃,除此之外別無選擇。就算是從中選了一項,最後自己的故鄉亞爾薩斯一定還是會慘遭敵人蹂躪。


    而如今,堤格爾已經擁有足以和泰納帝公爵抗衡的力量了。


    那是因為初冬時,東南方的王國墨吉涅挾大軍進攻,在鄰近的貴族或騎士都無法立刻采取行動的情況下,隻有堤格爾帶著不到兩千人的軍隊迎擊墨吉涅軍。


    曆經一番迂迴曲折的過程,堤格爾借助戰姬琉德米拉的力量,再加上為數不多的盟友馬斯哈和奧傑子爵幫忙遊說周遭的貴族和騎士,才終於成功擊退墨吉涅軍。而這不過是十天前所發生的事。


    「我們佩爾許騎士團駐守的堡壘,隻要從這裏往北行軍數日就可抵達。雖然說不上非常舒適,但我想應該比露宿草原要好上幾分吧。」


    堤格爾欣然接受了率領著佩爾許騎士團趕來的埃米爾的提議。


    於是堤格爾所領導的「銀色流星軍」、吉斯塔特軍以及前來協助的貴族們和其他騎士團,便來到了佩爾許堡壘。


    ◎


    在堡壘深處的一個房間內,有六名男女正圍坐在桌旁。


    他們分別是堤格爾、艾蓮、莉姆、米拉和馬斯哈。


    至於第六人,則是一名有著及肩淡金色頭發和清澈蔚藍雙眼的少女。她端正的臉龐因為緊張而變得僵硬,和其他女性相比,看起來有些缺乏自信。


    她名叫蕾琪,之前一直以「雷格那斯王子」的身分被撫養長大,是布琉努王國的公主。


    但知道她身分是公主的人非常少。這也是讓銀色流星軍相當煩惱的原因之一。


    「——出兵的準備已經完成了。隻要一聲令下,明天就可以出發。」


    以鎧甲包住矮胖身軀的馬斯哈環視在場眾人,口氣嚴肅地說道。這名老騎士一手包辦了統整前來協助堤格爾的貴族和騎士的工作。


    正確來說,應該是隻有他能勝任這項工作。畢竟這是一支急就章的聯軍,其成員中有無法對國內亂象坐視不管、挺身而出的騎士團;也有打著反泰納帝或反嘉奴隆的旗幟,率領私人軍隊前來會合的貴族。


    反泰納帝或反嘉奴隆的貴族,大約可以分為二種。一種是不想與強大貴族結盟,所以才協助堤格爾的人。另一種則是曾向強大貴族請求協助卻被拒絕,便順勢來到這裏的人。


    這個陣營不僅由布琉努人組成,還有吉斯塔特人的軍隊,其中還分為艾蓮率領的萊德梅裏茲軍以及琉德米拉所率領的奧爾米茲軍。


    但負責統領他們的人,卻是一名年僅十六歲的小夥子。而且還是個在短短半年前頂多隻率領過百人軍隊的邊境伯爵。


    當然,除了馬斯哈以外,也有因欣賞堤格爾個人的見識和勇氣而願意跟隨他的人。像是奧傑子爵、卡爾瓦多斯騎士團的奧古斯特、盧特司騎士團的夏耶,以及這座佩爾許堡壘的騎士團成員埃米爾和團長雷奧納爾。


    就現況來說,像這樣的人隻占了少數。


    正是多虧了像馬斯哈這樣年長有見識,又具備威嚴的人,人數迅速成長的銀色流星軍才不至於瓦解。


    「士兵的人數總共有多少呢?」


    「如果隻計算布琉努人的話,約有四千名騎士和六千名步兵。除此之外再加上三千名吉斯塔特軍的騎兵。」


    馬斯哈以臣子的態度恭敬地迴答蕾琪的疑問。


    聽到老伯爵列舉的數字後,艾蓮詫異地看著米拉。騎兵三千是隻計算萊德梅裏茲軍的數量裏。


    「我隻留下大約三百人,其餘的都讓他們返迴奧爾米茲了。因為我本來就不打算進行長期遠征啊。」


    聽到米拉一臉理所當然地補述,艾蓮不禁皺起眉頭。隻有三百人的話,感覺就像是守在米拉周圍的親衛隊一樣。


    「那你幹嘛不幹脆一起迴去算了?」


    聽到艾蓮話中帶刺的迴應,米拉冷笑了一聲,不懷好意地勾起嘴角。


    「這可不行,我還要負責監視你呢。」


    「我不記得自己有拜托你這麽做喔。」


    艾蓮雖然不滿地答道,但除此之外並未再多說什麽。她環抱著手臂閉上了嘴巴。因為猜不出兩人話中的含義,堤格爾便以眼神向坐在旁邊的莉姆求助。莉姆悄悄地在堤格爾耳畔說道:


    「當艾蕾歐諾拉大人向國王陛下稟報這場戰爭的經過時,若是有任何遺漏或與事實不符之處,將會由監視者負責確認和糾正。因為琉德米拉大人平常就和艾蕾歐諾拉大人交惡這件事可說是眾所皆知,所以很適合這項任務。」


    「為什麽交惡反而適合?」


    「要是關係親密的話,會被人質疑有失公允。畢竟以前曾有過數次類似的例子。」


    若要用簡單易懂的例子來說明的話,便是私吞戰爭費用了。統帥與監視者暗中勾結,私吞一部分戰費的事情時有所聞。所以監視者必須是行事公正的人,又或者是與統帥沒有私交的人。


    堤格爾恍然大悟地表示理解,而坐在他右邊的蕾琪疑惑地歪了歪頭。


    「總共是一萬三千人嗎……我以為這座堡壘內的士兵比這個數字還多呢。」


    即便蕾琪因為有些吃驚而瞪大雙眼,馬斯哈還是對公主點點頭。


    「正如殿下所言,這座堡壘裏約有兩萬名士兵。就算扣除琉德米拉大人的人馬,也有將近一萬七千人吧。但若考慮到堡壘的守備、食糧、柴薪、武器……還有士兵的強弱等問題,想帶走所有士兵是不可能的。」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請繼續討論吧。」


    馬斯哈將地圖攤開在桌上。那是張畫有布琉努王國全境的地圖。


    「雖然我方才說明天就可以出發,但其實我們是預定七天後離開這座堡壘。」


    「這麽做有兩個理由。」


    莉姆接在馬斯哈之後開口說道:


    「其一是為了讓泰納帝公爵和嘉奴隆公爵自相殘殺。根據我們搜集到的情報,兩位公爵的軍隊在王都附近激戰後,泰納帝公爵因為居於劣勢而不斷向南撤退,兩軍現在位於涅梅塔庫附近。」


    「兩軍的統帥分別是誰?兩名公爵有親自出馬嗎?」


    艾蓮盯著地圖上莉姆所指的一點開口問道。馬斯哈摸著灰色的胡須搖了搖頭。


    「率領泰納帝公爵軍隊的人名叫斯堤德,是公爵的親信。而嘉奴隆公爵的軍隊則由葛雷亞斯特侯爵領軍,他也是被稱為嘉奴隆公爵心腹的男人。」


    「葛雷亞斯特……那個男人啊。」


    堤格爾和艾蓮的記憶裏浮現了令人不快的景象。因為兩人想起了在與黑騎士羅蘭對峙前,那個男人以嘉奴隆的使者身分出現在他們麵前的事情。


    特別是艾蓮對這件事感到相當不愉快,她的表情閃過一陣厭惡。


    「墨吉涅之前才攻過來而已,他們可真悠閑。還是說嘉奴隆早就預料到這點才會動兵的呢?」


    米拉藍色雙眼浮上一層寒氣,冷哼了一聲。馬斯哈也點了點頭。


    「或許是吧。墨吉涅軍同時白海陸兩方進軍,陸上是由堤格爾……馮倫伯爵和你擊退的。至於海軍——艦隊則似乎是泰納帝公爵出兵迎擊的。」


    「泰納帝公爵的勢力範圍是以涅梅塔庫為中心往布琉努王國南部延伸的。他不可能在即將與嘉奴隆公爵展開大戰前放任墨吉涅軍大舉入侵吧。嘉奴隆公爵應該就是看準了這點。」


    莉姆明白了馬斯哈的說明,而堤格爾則是心情複雜地看著地圖。


    ——也就是說我在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下,和泰納帝公爵站在同一陣線一起奮戰了嗎……


    我方將墨吉涅陸軍擊退的事實,和海戰的結果不能說毫無關係。而且正是因為我方的軍隊阻止了墨吉涅陸軍的進攻,泰納帝公爵才能專注在海路與墨吉涅軍交戰吧。


    「既然墨吉涅軍已經撤退了,泰納帝公爵應該就會急著想和嘉奴隆公爵決一死戰。我們沒有理由在此時現身瞠這攤渾水。」


    馬斯哈一邊說明,一邊將棋子放在地圖上。主要的戰術是先按兵不動,等待其中一方落敗,再出兵討伐幸存但負傷累累且疲憊不堪的另一方。


    「那第二個理由是?」


    莉姆迴答了堤格爾的疑問。


    「墨吉涅軍撤退時,曾大肆讚揚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對吧?他們在那之後似乎也一直在布琉努王國內四處吹捧你的功績。」


    「他們應該是想在泰納帝和嘉奴隆的爭鬥之間再加上堤格爾這個第三勢力,好讓國內的亂象繼續延燒吧。」


    對墨吉涅過於露骨的企圖感到不滿的馬斯哈繃著臉說道。現在這種明知有陷阱卻不得不往內跳的情況,讓老騎士感到相當氣憤。


    雖然堤格爾的確是迅速地建立了第三勢力的形象,但這還必須加上將吉斯塔特軍引進國內的惡評,以及自己身為邊境貴族的身分所散發出來的弱小氛圍。


    另一方麵,泰納帝和嘉奴隆兩人皆出身名門,他們所治理的涅梅塔庫和盧堤迪亞以豐衣足食而眾所皆知,能夠動用的兵馬也遠勝堤格爾的勢力。


    堤格爾費盡千辛萬苦才湊齊一萬兵力,但他們卻可以輕易地備妥比這多一倍的人馬。


    「就算報上我的名字,也幫不上什麽忙嗎?」


    蕾琪以帶有些許不甘心的表情問道。知道蕾琪並未在迪南特一戰中死亡,以及她一直以王子的身分隱瞞身世——真實性別其實是女性的人,隻占了極少數。


    「是有想過這樣的提議,但我要求他們別這麽做。」


    艾蓮一臉無趣地迴答她。蕾琪則感到詫異地問道:


    「我還以為你打算大肆宣傳我是王族這件事呢。」


    在蕾琪表明自己是公主,並說出在亞爾堤西姆有足以證明她身分的東西時,考慮將這件事廣為宣傳的人正是艾蓮。


    「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艾蓮露出不悅的表情,迴答時的口氣也很冷淡。蕾琪困惑地皺起眉頭,向堤格爾投以求助的眼神。馬斯哈看到她的舉動,便輕咳了一聲說:


    「不好意思,這件事就由我來向殿下說明——」


    「馬斯哈卿,還是讓我來說明吧。」


    堤格爾打斷了老伯爵的話,刻意用比平常還要開朗的表情看向蕾琪。雖然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但他認為正是因為如此,才更必須由自己親口說出。


    「在擊退墨吉涅軍後從奧爾梅亞平原來到這座堡壘的路上……不,就算來到這裏之後,我也和許多貴族、騎士和商人們見麵交談過。」


    堤格爾一邊小心不讓這些話聽起來像在挖苦自己,一邊似平淡的聲音繼續往下說。


    「他們聚集在這座堡壘的理由各不相同。有的人是認同挺身迎戰墨吉涅的我,也有人是因為不想協助兩位公爵才轉而投靠我方。而從這點就可以明白……我尚未取得他們的信任。」


    「信任……?」


    蕾琪蔚藍的雙眼頓時蒙上一層陰影。


    「無論理由為何,都難以改變我將吉斯塔特軍引進國內,以及我被剝奪爵位的事實。這點他們都很清楚,甚至還有幾個人是想探我的底細才會來的。」


    不過,堤格爾一開始並沒有察覺到這件事。是在結束麵談後與他同時在場的馬斯哈和莉姆告訴他,他才知道的。自從得知這件事後,堤格爾便很謹慎小心地迴應對方的言行,不過……


    「在這種情況下,若我公開殿下的身分,並表示要前往亞爾堤西姆的話,他們或許心裏便會產生動搖,甚至以疑惑的眼光看待我們,認為我們圖謀不軌。如此一來,我們也不可能前往亞爾堤西姆了。」


    艾蓮所說的「想得太簡單」便是這個意思。


    而她所思考的戰術大致如下。


    首先是一邊大肆宣揚蕾琪的存在,一邊朝亞爾堤西姆前進。這樣泰納帝和嘉奴隆應該就會暫時休兵結盟,為了消滅蕾琪而攻來。


    但是這兩人的軍隊之前已經交戰過了,雙方之間不可能產生信賴關係,所以其行動一定會有破綻。就算泰納帝和嘉奴隆聯手後的兵力是堤格爾的兩倍甚至三倍,隻要看準其破綻攻擊就能得勝。艾蓮是如此判斷的。


    但這個戰術的大前提,是我方必須團結一致。


    貴族或騎士們有各自的打算或想法是無所謂,隻要他們能信賴並追隨堤格爾即可。


    但現狀並非如此。


    據說把吉斯塔特軍引進國內的反叛者,這次想利用去世的王子的名號,找來了一個身形和外表都很像王子的可疑女孩……


    要是這樣的謠言在軍中傳開,那仗也不用打了。


    「因為這些事情的關係,殿下的名號將會留到之後的階段再加以運用。」


    「……之後的階段?」


    蕾琪原本失望地低下頭,但聽到堤格爾的話後又瞪大雙眼抬起頭來。


    「就是在我方取得勝利之時。為了更加鞏固我們勝利的事實,我們正在考慮借助殿下的名號。」


    蕾琪盯著少年的臉看了好一會兒,但最後還是無力地垂下雙盾,坐迴了椅子上。


    「我明白了。畢竟我原本就是接受你保護的人,就交給你處理吧。」


    「關於這點我深感抱歉,殿下。不過——這聽起來或許會與我剛才所說的有所矛盾,但我們也正試圖釋出某種程度的消息……比方說是『我們正在保護一名與王室有關聯的女性』之類的。」


    這是為了應付泰納帝或嘉奴隆公開蕾琪身分的情況所設的保險。


    『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將某位王室成員藏匿起來,而他之所以保密,當然是為了自己的私欲。』如果這樣的流言蜚語傳了出去,就算事後再怎麽努力辯駁,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吧。


    「不能直接公開身分,但隱瞞消息也很危險。真是為難呢……」


    「為了保護殿下不受傷害,我會克盡微薄之力的。」


    馬斯哈知道堤格爾是因為不想讓公主擔心才會硬擠出笑臉,所以他也露出擔心的表情默默地看了過去。其實關於不能明確公開公主身分這件事,堤格爾還有另一個無法說出口的理由。


    那就是蕾琪的影響力實在太薄弱了。


    ——她其實是個公主,隻是因為某些理由而必須以王子的身分生活。如果這位殿下擁有公開此事,就能夠平息眾人不安的力量的話,事情就會好辦許多……


    比方說,她在政治或軍事上擁有非凡的能力,或曾經締造某種功績。又或者是有實力強大到連泰納帝或嘉奴隆也不容小覷的人士效忠於她——


    假設此刻羅蘭能活著出現在蕾琪身邊的話,馬斯哈應該就會力薦蕾琪公開身分。而得知事實的人們也會因為羅蘭表示忠誠而不至於失去冷靜。


    ——別說我或奧傑了,就連擊敗墨吉涅軍的堤格爾都辦不到。若非我方立場如此狼狽,應該可以讓局麵變得更加有利吧。


    緣木求魚也無濟於事。他們隻能盡可能地活用手上的棋子。和數個月前相比,目前的情況已經算是值得慶幸了。


    於是軍事會議就在這樣的結論下解散了。


    為了隱瞞蕾琪的身分,當然會希望她盡可能避免和其他人接觸。


    佩爾許堡壘裏住著騎士和貴族等各式各樣的人。其中當然有人會記得雷格那斯的麵孔,如果這些人看到蕾琪的長相,說不定會察覺出什麽端倪。


    蕾琪現在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不曾離開自己在佩爾許堡壘內的房間。而且她似乎也沒有積極地想與他人接觸的意願。


    話雖如此,但她畢竟還是位公主,所以也不能置之不理。於是負責照顧她生活起居的任務,就落到了蒂塔頭上。


    在得知蕾琪的身分後,蒂塔非常地驚訝,所以當堤格爾拜托她照顧蕾琪時,她全身上下都被不安和緊張所籠罩。


    「堤格爾少爺……您要將這麽重要的工作交給我來做嗎?」


    「雖然我很想說『那是當然的』,但或許這對你而言的確有些困難吧。畢竟與我們家往來的貴族用手指數就數得完,也沒什麽機會見到王室成員。」


    堤格爾苦笑著摸了摸無精打采的蒂塔的頭。他溫柔地看著栗發侍女,繼續往下說:


    「不過,我想我可以放心把這件事交給你。雖然她貴為公主,但其實你不需要表現得特別恭敬。隻要像平常照顧我那樣打理殿下的生活起居就行了。如果有任何問題的話,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堤格爾為了讓蒂塔放心而輕輕地抱住她,並拍了拍她的背。於是蒂塔便決定接下這項工作了。


    事實上,自從他們開始在堡壘生活後,蕾琪並沒有惹過任何問題。蕾琪就像人偶一樣乖巧聽話,幾乎沒有提出過什麽要求。而蒂塔也相當謹慎地盡量不去打擾她的生活,並誠心誠意地用心照顧她。


    現在蒂塔正在替蕾琪擦拭身體。蕾琪一絲不掛地坐在鋪著絨毯的地上,蒂塔則拿著擰幹的熱毛巾,以恰到好處的力道擦拭她的後背。


    房間內的家具除了床鋪,就隻有簡樸的桌椅和照明用的燭台。如此單調的室內擺設,實在很難想像是準備給一國公主居住的房間。


    ——雖然我已經看慣這樣的房間了,可是……


    蒂塔不由得擔心公主殿下是否會介意。


    對市井小民來說,所謂的泡澡或進浴場都需花費一些金錢,所以頂多隻會用浸過熱水的毛巾擦拭身體。蒂塔因為是侍女,所以都會采取淋浴的方式讓身體保持清潔,但她卻很少泡澡。


    因為泡澡必須在浴缸裏放入大量的水,還要準備足夠能把水燒熱的柴薪。如此奢侈的潔淨方式,頂多在一年一、兩次的祭典期間才有機會享受。


    但蒂塔曾聽說大都市有名為公共澡堂的設施,能讓眾人一起入浴,而富裕的商人和貴族幾乎每天都會泡澡,想必王宮裏當然也是如此吧。


    「——你……是叫蒂塔對吧?」


    蕾琪突然叫了自己的名字,讓蒂塔的肩膀不禁微微一震。她原本想迴答「是」,但因為擔心是自己做錯了事,最後從嘴裏說出來的居然變成了「四」。


    但在滿臉通紅且尷尬不已的蒂塔麵前,蕾琪雪白的後背卻輕微地顫動著。看來公主正在笑著。


    「你別那麽緊張,我隻是想謝謝你而已。現在的我無以迴報,真的很對不起。」


    「這、這沒什麽好對不起的……」


    這話實在是出乎意料,讓蒂塔激動地搖了搖頭。她本來還想多說些什麽,但更煩惱該怎麽說才不會對王族失禮,結果就是什麽也說不出口。蕾琪似乎察覺到她內心的掙紮,以冷靜的聲調問道:


    「我聽說你已經侍奉馮倫伯爵好幾年了?」


    「啊,是的。呃……我從十一歲開始從事這份工作,已經服侍堤格爾少爺四年了。」


    「堤格爾……?這麽說來,其他人也是這麽稱唿他的……」


    蕾琪疑惑地歪著頭,蒂塔便對蕾琪簡單說明了這個昵稱的由來。其原因不過就是堤格爾覺得別人若叫他全名很麻煩,但蕾琪卻似乎聽出了興致。


    「如果方便的話,能請你多說一點關於他的事情嗎?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沒關係——我想更了解願意助我一臂之力的他,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


    後半段聽起來像是藉口,但蒂塔並不在意。她隻單純地認為是公主殿下欣賞堤格爾而感到高興罷了。


    「我明白了。這個嘛,雖然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就在談論這些話題的過程中,公豐和侍女間的隔閡逐漸消失了。


    ◎


    嘉奴隆公爵所治理的盧堤迪亞位於布琉努王國北部。


    這裏的氣候涼爽,所栽種的作物是以蘋果為主,而不是一般的葡萄。


    布琉努釀造的葡萄酒滋味香醇,連鄰近諸國也不得不甘拜下風。盧堤迪亞所產的蘋果酒也不遑多讓,果實的甘甜再加上些許酸味,在喉間留下清新而涼爽的滋味。甚至有人認為蘋果酒比葡萄酒還好喝。


    凱倫·安格蒂爾·葛雷亞斯特拿起盧堤迪亞釀造的蘋果酒輕啜一口,輕歎了口氣。


    他的年紀約二十出頭,如貴族少爺般的臉上顯露疲倦神色,平常總是仔細打理的灰發也淩亂不堪。就連華貴的絹服也有幾處被泥水濺到的痕跡。


    「老實說,要在十天內從戰場趕迴這裏真是累人,但隻要有這麽一杯,就覺得自己的辛勞獲得些許迴報了。」


    與葛雷亞斯特隔著胡桃木製桌子麵對麵坐著的,是一名會讓人誤以為是十四、五歲孩童的矮小男人。光禿禿的頭上戴著絲質帽子,從華服伸出的手腳也相當細瘦,臉上厚重的眼皮讓人幾乎無法分辨他到底有沒有睜開眼睛。


    這名矮小男人的名字是馬克西米利安·班奴薩·嘉奴隆,在布琉努王國是權勢與泰納帝公爵不相上下的公爵。


    這裏是盧堤迪亞的核心都市亞爾堤西姆,嘉奴隆的宅邸就座落於此。裝飾在房間內的眾多擺飾品皆出自名工匠之手,即便是對這類物品沒什麽興趣的葛雷亞斯特,也忍不住發出讚歎。


    就連葛雷亞斯特和嘉奴隆手裏拿的杯子,也是鑲有寶石的水晶杯。


    「雖然你說相當累人,但其實你一直在馬車裏唿唿大睡吧?」


    嘉奴隆自己也喝著蘋果酒,臉上露出淺笑。葛雷亞斯特對此隻迴以苦笑,將蘋果酒瓶放在桌上,從端正的臉上收起笑意。


    「居然發布了緊急命令要我趕迴來,究竟有什麽事?」


    葛雷亞斯特在數天前都還待在布琉努南部的涅梅塔庫。


    負責指揮嘉奴隆手下士兵的他,自從與泰納帝的軍隊在王都附近展開激戰後,就積極地持續進攻,逼得敵人一路撤退,最後追到了涅梅塔庫。


    他已經大致掌握泰納帝軍的統帥斯堤德的性格和用兵習慣,打算在下一戰葬送他們。


    但就在他準備對士兵下達進軍的命令時,嘉奴隆派來的使者卻告訴他「讓士兵們在原地待命,自己單獨快馬趕迴亞爾堤西姆」。


    雖然這個時間點對葛雷亞斯特來說是正準備欣賞好戲的時候,但他畢竟是在嘉奴隆的允許下才得以指揮士兵,而且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違逆這位矮小的公爵。


    「因為發生了許多有趣的事情。」


    嘉奴隆一邊將水晶杯中的蘋果酒送入口中,一邊繼續說道:


    「首先是我找到『弓』了。似乎是在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手上。」


    聽到這句話,就連葛雷亞斯特也隻能訝異地輕聲驚唿。


    ——雖然我曾聽說過,在這國家有個十分罕見的弓箭手……


    葛雷亞斯特並沒有親眼見過堤格爾的弓。在之前那場勸堤格爾歸降嘉奴隆的會談上,堤格爾也理所當然地沒有帶弓。即便之後兩軍交戰,葛雷亞斯特也早早就撤離戰場了。


    ——我聽說他僅憑少數兵力就擊退了從東南方國境攻來的墨吉涅軍……難道是用了「弓」的力量嗎?


    但這個想法才閃過葛雷亞斯特腦中,又立刻被他搖頭否定。


    ——若真是如此,那個克雷伊修也不會大肆宣揚他在戰場上的活躍了吧。假如認為他是依靠弓的力量才能往上爬,或許反而正中對方下懷。在沒有親眼見識到弓的力量之前還是先繼續觀望吧。


    這名灰發侯爵也已經從嘉奴隆口中得知「弓」的資訊。但這不會對他的判斷造成影響。


    「第二件事是……那個女孩被馮倫伯爵收留了。」


    他口中的「那個女孩」所指的便是蕾琪。葛雷亞斯特歪了歪頭。


    「看來還是應該殺了她,或是把她安置在身邊才對吧?」


    「要是安置在身邊,現在早就被泰納帝給看穿了吧。那個男人的鼻子靈得很,正因為沒把她放在身邊而是置之不理,那家夥才沒發現那女孩還活著。不過我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玩過頭了。」


    嘉奴隆把手放在脖子上,讓脖子喀喀作響。他的態度和語氣仿佛在說自己犯了一個微不足道的錯誤似的。


    能夠證明蕾琪是國王法隆之子——應該說是國王之女的方法,就在這個亞爾堤西姆裏。這也是嘉奴隆之所以沒有殺她的原因,他認為蕾琪也許還有利用的價值。


    蕾琪在嘉奴隆眼中是個毫無可取之處的人,這也是嘉奴隆輕蔑蕾琪的理由。她算不上平庸,但也沒有特別可取的地方。再加上她的出身同時也是束縛她的巨大枷鎖,才導致嘉奴隆看輕她。


    不隻如此,當時的局勢太糟也是原因之一。如果墨吉涅軍沒有在那時進犯,嘉奴隆的部下們也不會因此跟丟在外流浪的蕾琪吧。


    「話又說迴來,法隆這著棋下得可真討厭。」


    嘉奴隆直唿國王的名諱,並因為這個男人而罕見地露出苦笑。


    「他應該不打算讓蕾琪繼承王位吧。先藉由迪南特之戰幫她累積戰績,然後再……對了,就以患病為由將她安置在修道院等地方。這麽一來,就能守住蕾琪與其母的名譽。」


    「馮倫伯爵會如何處置那個女孩呢?」


    「就讓我們看看他能要出什麽花樣吧。而且我想你在趕迴這裏的路上應該已經耳聞這件事了,據說多勒卡伐克把龍交給了泰納帝。」


    這次他的口氣聽起來就像是在遊說遠行時的見聞似的,一點也沒有事態嚴重的感覺。葛雷亞斯特則歪著嘴角,稍稍闡述了內心的不悅:


    「是在我離開之後才發生的事吧?沒機會親眼見到真是太可惜了。畢竟我隻有在傳聞裏聽過雙頭龍嘛。」


    「這還真是抱歉啊。你有什麽能屠龍的好計策嗎?」


    「方法可多了,那閣下您呢?」


    葛雷亞斯特態度從容地答道,並反問嘉奴隆。光頭的矮小公爵便將水晶杯放在桌上,先張開右手再緩緩地握緊。


    「會像這樣子五次——不,因為有雙頭龍,所以是六次吧。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聽到他帶著笑容的迴答,葛雷亞斯特的後背傳來一陣惡寒。這名灰發侯爵正確地掌握了嘉奴隆的動作代表的意義。


    他要將龍的頭徹底捏碎。嘉奴隆是這麽說的。這並不是在開玩笑,葛雷亞斯特很清楚,隻要他有那個意思,隨時都可以實行。同時葛雷亞斯特也察覺到今後的行動將完全由嘉奴隆決定。


    「閣下今後決定怎麽做?」


    「該怎麽辦才好呢?現在的狀況看起來雖然像是三強鼎立,但泰納帝有龍、馮倫有『弓』和戰姬,而我什麽也沒有。」


    「不過,就算同時對付那兩個人,閣下也有勝算吧?」


    這並不是奉承或盲從,而是葛雷亞斯特的真心話。隻要給他充足的兵力,他有自信可以打贏堤格爾或泰納帝這樣的對手。


    「先不說泰納帝了,馮倫這邊……」


    嘉奴隆一口飲盡水晶杯裏的蘋果酒,像是感到棘手地搖搖頭。


    「我們無法保證不會有萬一。我可不是那隻隻會吃錢的青蛙,要是我被那把『弓』或是龍具毀滅,就再也不能複活了。而且現在我們也無法掌握馮倫的動向。要是可以活捉他,連同『弓』一起安置在身邊的話——」


    嘉奴隆一邊在空空如也的水晶杯裏注入新的酒,一邊語帶遺憾地繼續說道:


    「我們在這裏的目的幾乎都達成,已經沒有必要久留了。」


    這時葛雷亞斯特終於恍然大悟。對嘉奴隆來說,就算是王位,他也絲毫沒有興趣。這雖然和他本人的嗜虐性格有關,但說得明白一點,他之所以和泰納帝競爭,隻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罷了。


    「我已經知道那把『弓』在誰的手上了。所以也能理解多勒卡伐克為什麽會說殺掉他很可惜,我想暫時觀察他一陣子。而且,杜蘭達爾的使用者也已經除掉了,既然如此,就算繼續留在這裏,也隻會引來麻煩。」


    「會不會出現杜蘭達爾的繼承者呢?」


    「如果隻是單純把它當劍來使,或許還有可能,但足以引出它力量的人,最起碼這一、兩年內不會出現的。我也不覺得他國的人能辦到這件事。」


    葛雷亞斯特再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並猜出嘉奴隆的下一句話。


    「就全燒了吧。這項任務交給你負責。」


    「和羅蘭那時一樣呢。故意把事情鬧大,隱藏真正的目的。」


    灰發侯爵說出了這樣的感想。嘉奴隆利用蜂牢這種殘酷的處刑法將羅蘭處死,但其實真正的目的是要消滅杜蘭達爾的持有者。


    若羅蘭並非杜蘭達爾的使用者,嘉奴隆或許還不至於要殺他滅口。嘉奴隆為了徹底根絕這件事被他人發現的可能性,還故意讓人誤以為他是在一時失控下殺死羅蘭的。


    嘉奴隆以微笑肯定葛雷亞斯特的話。


    「我接下來是這麽打算的——你先將我所有的財產運出亞爾堤西姆,然後我在南方的士兵,應該會被泰納帝的那些龍殺得片甲不留吧。而知道這件事的我便患了失心瘋,最後放火燒了亞爾堤西姆。」


    「失心瘋啊……他們會相信嗎?」


    葛雷亞斯特疑惑地歪著頭。嘉奴隆的古怪個性在貴族間是眾所皆知。


    「這樣的藉口已經足以成為謠言了。就算有人起疑,也查不出真相。反正,這座城市就算被焚毀,蕾琪還是會前來,因為那東西是藏在地下的。如果泰納帝也知道那女孩還活著,肯定會趕來這裏阻止她。他非來不可。」


    ——數以萬計的雙方大軍,將以被焚毀的都市為背景展開激戰嗎……


    一想到那淒慘又醜惡的景象,葛雷亞斯特的嘴角忍不住浮現蘊含興奮和激動的笑容。


    「而我們則隱匿行蹤,靜待雙方分出勝員對吧。在那之後呢?」


    「之後得看勝負的結果來決定。若是泰納帝贏,就把那家夥殺了,以取迴杜蘭達爾跟『弓』為優先。如果馮倫贏了,我們就潛逃到其他國家去。現在的話有亞斯瓦爾跟吉斯塔特可以選擇……總之,這件事還可以慢慢考慮。」


    現在的嘉奴隆看起來與方才興致缺缺的態度截然不同,像是個愉快地談論旅程安排的孩童似的。


    「對了,地底下的那東西也先動點手腳吧。畢竟誘餌是多多益善,而且我也想看看,蕾琪的好運是不是已經在被馮倫所救時用盡了。」


    嘉奴隆若有所思地拍了拍自己的小手,葛雷亞斯特則疑惑地歪著頭。


    「要重新啟動設置在那裏的陷阱嗎?」


    「那樣太費事了,我自己來處理吧。該怎麽做才好呢……」


    葛雷亞斯特在聽著嘉奴隆說話的同時,內心浮現了些許不滿。


    ——這是這位閣下的壞習慣。為了獲得樂趣,甚至會故意采取欠缺實際作用的行動……


    但這也可以說是很符合嘉奴隆的作風吧。葛雷亞斯特開始在腦中逐一構築能實現嘉奴隆計劃的步驟。


    「對了——」


    葛雷亞斯特想起了某件事。在他構思行動順序之時,有件被遺忘的事情冒了出來。


    「您要怎麽處置法隆王?」


    葛雷亞斯特並不像嘉奴隆那樣省略對國王的敬稱,但這並不代表他對國王懷有敬意。


    「自從閣下離開王都後已經有一陣子了。藥效差不多要……」


    「——別管他。」


    嘉奴隆的聲音聽起來彷佛在談論一個壞掉的玩具似的。


    「我已經下達指示,讓他把留在王宮的藥全服下了。不過那個劑量其實也沒多少,就如你所說,藥效最多隻能再撐個十來天吧……但已經太遲了。那不隻擴散至血肉,還滲透進骨頭了。」


    嘉奴隆的嘴角浮現相當駭人的笑容。


    「如果他醒過來了,我倒想知道他還能撐幾天。那個男人原本的目的應該是打算鏟除棘手的強大貴族吧,但他實在太天真了。」


    嘉奴隆玩弄著手上的空水晶杯,看著自己映照在杯裏的臉笑了。


    「我是不會放過對自己刀刃相向的人的。」


    ◎


    就在嘉奴隆和葛雷亞斯特愉快地交談之際——


    位於亞爾堤西姆往南約十餘日路程的蒙托邦草原上,泰納帝軍正展開局勢一麵倒的虐殺行動。


    蒙托邦是位於涅梅塔庫北部的寬廣草原。雖然地勢平坦,但也有河川和丘陵,是最適合雙方人馬都超過萬人的大軍交戰之地。


    斯堤德所率領的泰納帝軍自從在王都郊外與嘉奴隆軍開戰以來,就被逼得不斷往後退。現在他們終於在此處展開反擊,為數兩萬五千人的泰納帝軍,和超過三萬人的嘉奴隆軍在廣大的草原上進行激戰。


    結果嘉奴隆軍慘遭蹂躪,隊形潰散,嚐到了壓倒性的敗北。


    火舌紛紛從草原各處竄出,那是出自於火龍所噴出的火焰。生長在冬末荒原上的野草和人類一同被燃燒殆盡,若現在是春天或夏天,整片蒙托邦草原或許都會籠罩在火海當中。


    有五個如小山般的巨物正立於這片草原上,混在人群中緩緩移動。


    那是全身被角和鱗片所包覆、長著尖銳的牙齒和利爪、足以淩駕萬物的強大巨獸——龍。這五頭龍兇猛地襲向嘉奴隆軍,毫不在意槍劍的存在,將人類一一碾碎、撕裂並吞噬,直搗敵陣核心。


    在前線士兵的血與腦漿將地麵染成一片紅黑色、化為無生命的肉塊之際,嘉奴隆軍也跟著全麵潰散。就是再鋒利的刀劍,也難以傷及龍強韌的鱗片一分一毫。相反地,隻要龍的前腳隨意掃過,人類的血肉、骨頭和鎧甲就會極為可笑地化為碎塊。


    就連被訓練得不畏戰吼的戰馬,也在瀕死的嘶鳴聲中遭到大口吞噬。屍體在轉瞬間堆積成山,又頹然崩塌,散落在整片草原上。


    屬於勝利者這方的泰納帝軍兵將,也因為眼前殘酷的光景而背脊發涼。正視這樣的景象,迄今還能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就隻有統帥泰納帝公爵與他的心腹斯堤德。


    菲利克斯·亞倫·泰納帝在軍隊中央騎著馬,露出銳利的目光關注著戰況。他的身材高大、肩膀寬闊,胸膛也相當厚實。曆經鍛鏈而結實的巨大身軀上,頂著一張眼神銳利的嚴峻臉龐。他今年四十二歲。


    直到十天前,泰納帝都還在南方的海上擊退渡海攻來的星吉涅軍。在結束這場戰事後,他未經歇息便直接北上,向多勒卡伐克接收五頭龍後與斯堤德會合,然後在這片蒙托邦草原上迎擊嘉奴隆軍。


    在冬末早晨開始的戰爭,不到中午便宣告結束。


    整片大草原沐浴在尚未升至天空正中央的陽光下。而無數的屍體、鮮血和微弱的火焰以及黑煙正為它染上點點色彩。


    泰納帝沉默地眺望著這幅光景。


    他的腦中已經開始策劃下一場戰爭。


    有約三千名嘉奴隆軍在這場戰爭中戰死。


    「一千名是被龍吞食而死,另一千名則是在雙方交鋒時戰死,最後的一千人則是被逃跑的同伴踐踏而死。」


    這聽來略顯誇張的報告,其實和事實相去不遠。那群龍的確是咬碎了穿戴盔甲的敵兵並狼吞虎咽地吃下。而在龍還沒出現前,也早就死了不少士兵。


    而在龍群參戰後,嘉奴隆軍的隊形便徹底瓦解,士兵們潰逃的模樣讓人不忍卒睹。


    最後逃走的士兵約六千人。向泰納帝軍投降的士兵則超過兩萬。


    反觀泰納帝軍的損傷可說是微乎其微。戰死者不到五百人,就連傷者也頂多隻有三千人。


    當天晚上,他們在蒙托邦北邊的某座山丘上舉行了慶功宴。跟隨泰納帝的貴族們接二連三地造訪統帥的營帳表達祝賀之意。泰納帝態度從容地點頭迴應他們的祝賀後,一定會反問這麽一句話:


    「——你覺得這次戰勝的原因為何?」


    而這個問題的答案大致上分成兩種。


    「除了閣下精湛的用兵外,應該沒有其他原因了吧。」


    「果然還是因為有龍吧?那巨大的野獸——不,那怪物前進的模樣,就連處於同陣營的人看了也忍不住渾身發抖呢。」


    貴族們一邊極盡誇張之能事地誇讚泰納帝,一邊闡述龍的可怕。照理說,他們不該在泰納帝麵前談論這些無意義的話題,但這也代表那五頭龍在諸侯的心中所埋下的印象有多麽強烈。


    最後到了半夜——宴會結束之時,泰納帝走出了營帳。銀色的新月在黑暗的天空中明亮地照耀著,迎麵而來的風帶有一絲暖意。


    「閣下,請問您要去哪呢?」


    聽到負責看守的士兵一臉驚訝地問道,泰納帝便以冷淡的語調表示要去看龍。士兵們慌張的神情在夜間也看得一清二楚。


    「找必須冒著被您訓斥的後果向您提出忠告。閣下,請您避免這種危險的行為。」


    「懇請您迴到營帳休息吧。」


    泰納帝冷哼一聲,看也不看士兵們一眼,逕自往前走去。幾位負責守夜的士兵看見了泰納帝的身影,但他們也隻能不安而困惑地目送主子離去。


    泰納帝穿過無數的營帳走出了營地,又往前走一小段路後,看見一道壕溝。


    這條壕溝是為了在龍突然不受控製時,盡可能爭取時間而建造的。五頭龍由兩道壕溝和柵欄所包圍。這不是為了保護它們,而是為了保護壕溝和柵欄外的人。


    當壕溝上架起便橋時,拿著火把的斯堤德也正好從黑暗中現身。他身著輕裝,隻在腰間配了一把劍,和往常一樣麵無表情。


    「有什麽事嗎,閣下?」


    「隻是想看看龍的狀況。」


    他這麽迴答後,斯堤德便理所當然地跟上前去,而泰納帝也沒有命令他退下。


    泰納帝和斯堤德越過兩道壕溝和冊欄,在黑暗中前進。在月光、星光和斯堤德手中火把的火光照耀下,他們毫無滯礙地走著。


    就在越過兩道壕溝後不久,坐落在他們眼前的,便是由粗大的木材作為基底、上頭覆蓋了厚布所製成的龍舍。


    壕溝內沒有士兵看守。所以現在這裏隻有泰納帝與斯堤德兩人。


    雙頭龍原本就係著鎖鏈,其他四頭龍也被深入地麵木樁上的鎖鏈牢牢鎖住。但這當然無法限製龍的行動,隻是為了讓士兵們安心而做的表麵工夫。


    這頂帳篷相當大,大約有二十個人類用營帳連結起來的尺寸。而每一頭龍都被分別關在蓋得相當堅固的柵欄中。它們全都醒轉過來,直盯著踏進龍舍的泰納帝和斯堤德。


    「斯堤德,把它們當成貓就好。」


    泰納帝突然這麽說道。始終麵無表情的斯堤德立刻臉色鐵青,露出驚訝的神色。公爵沒有迴頭看他,繼續往下說:


    「別畏懼,不然你可是會在那一瞬間被吞掉的。」


    「……多謝閣下的關心。」


    泰納帝走向被安置在最深處的雙頭龍。它那極具壓迫感的巨大身軀,讓人類體認到自己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存在。在黑暗中閃爍著白光的四隻眼睛,無情地俯視著泰納帝等人。


    雙頭龍隻消朝泰納帝輕輕地揮動四肢,公爵應該就會在瞬間變成染血的肉屑吧。就算斯堤德挺身阻擋,也隻是增加殘缺的肉塊數量罷了。


    泰納帝明白這點,但還是走向雙頭龍,站到了它的腳邊,把手放在它厚實堅硬的鱗片上。雙頭龍的身體動了一下,漆黑粗重的大鎖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斯堤德啊,你認為今天戰勝的原因為何?」


    泰納帝一邊以手掌感受龍鱗粗糙的觸感,一邊問道。


    「應該是因為龍強大的力量,加上敵人的行動破綻百出吧。」


    泰納帝的忠臣如此迴答。


    「雖然不知道哩由,但自從敵軍統帥葛雷亞靳特侯爵突然返迴盧堤迪亞,敵軍的行動就變得非常鬆散且無序。」


    斯堤德一邊迴想今天戰場上所發生的事一邊說明。


    嘉奴隆軍在蒙托邦平原上的陣型,分別為中央一萬三千人及左右翼各七千人,並在後方設置候補部隊約三千人,算是相當基本的陣型。


    這樣的陣型倒也不能說是錯的。畢竟是人數占上風的情況下,在平緩的草原上戰鬥。靠著人數優勢從正麵擊潰敵人,是很理所當然的想法。


    另一方麵,泰納帝軍也是分為中央、左右翼和後方的候補部隊,幾乎和嘉奴隆軍采取同樣的陣型。但數量分配上卻是中央五千、左右翼各七千。至於候補部隊則是六千,且離主要部隊相當遙遠。


    然後再將五頭龍安置在中央部隊的後方。


    雙方一開戰,嘉奴隆軍便兇猛地往泰納帝的中央軍衝去。畢竟是一萬三千對上五千,既然左右部隊數量相同,自然會希望左右兩翼能拖延對方的行動,並趁機搗破敵軍的大本營。


    片刻之後,泰納帝軍中央的五千人禁不住嘉奴隆軍的攻勢,開始丟下武器四散奔逃。嘉奴隆軍挾著這股氣勢,立刻派出候補部隊,打算一口氣分出勝負。


    自從在王都附近發動第一場戰鬥後,嘉奴隆軍總是處於不斷進攻的一方。他們緊迫著狼狽地不停後退的泰納帝軍——嘉奴隆軍早已習慣不斷往前衝了。


    在他們攻破中央的瞬間,收到命令的龍便襲向嘉奴隆的士兵,六道咆哮聲蓋遇上萬人所發出的怒吼和哀號。


    一萬三千——再加上候補的三千名嘉奴隆士兵頓時陷入恐慌,高昂的戰意瞬間消失無蹤,士兵開始不顧一切地逃跑。左右翼的士兵看到眼前的景象,也隻能乖乖投降。


    此時,泰納帝軍的六千人候補部隊突然擋住了嘉奴隆士兵的退路。他們在開戰之時聽從斯堤德的指揮,從戰場外繞到嘉奴隆軍的後方。


    泰納帝比嘉奴隆軍還要更早用盡手上能調度的士兵。就算是有龍相助,這也依然是一步險棋。


    「如果今天是葛雷亞斯特侯爵指揮嘉奴隆軍的話,落敗的或許就是我方了。」


    斯堤德這麽說道。如果是葛雷亞斯特所指揮的嘉奴隆士兵,行動應該會更加謹慎吧。就算得在知道有龍的狀態下突襲,也不至於演變成在撤退時被泰納帝軍阻斷退路的慘況。


    「若是葛雷亞斯特負責指揮,你也不會提出一開戰就斷絕敵人後路的計策了吧。」


    斯堤德沉默了。雖然這話對斯堤德是種肯定,但泰納帝仍對這名親信的謙虛態度感到不太滿意。他已經比那些看不出勝因的貴族或部下們優秀太多了。


    「斯堤德,我就再說一次老是掛在嘴邊的那些話吧——優秀的人或強者理應淩駕在他人之上,這樣才能打造這個世界的秩序。而且,強者有時必須展示出自己的優秀或強大之處。」


    「屬下明白。」


    斯堤德淡淡地迴答。這對主從間經常出現這樣的對話。泰納帝在內心對斯堤德一如往常的迴答歎了口氣,然後重新迴到正題。


    「如果由你來指揮的話,你會怎麽應付龍?」


    「讓兩軍陷入混戰。」


    斯堤德簡潔地迴答了泰納帝的疑問。所謂的混戰,就是一種讓敵我雙方的士兵混雜在一起,讓龍無法攻擊的手段。


    「如果這樣還是無法逼退龍呢?」


    「就算龍不撤退,敵軍的隊形也會出現破綻。這樣我們便能趁機拿下統帥的性命。」


    「如果你是我軍的指揮官,遇到敵人使用這個計策時,該如何應對?」


    聽到這個問題,就連斯堤德也無法立即迴答,他陷入了短暫的沉思。泰納帝依舊撫摸著龍鱗,靜靜地佇立在原地。


    泰納帝的臉上不帶絲毫恐懼,他不是在虛張聲勢。就是極厭惡泰納帝的人,也不得不佩服他大膽的氣魄。


    「我的兒子帶著兩頭龍前往亞爾薩斯,最後在那裏斷送了性命。」


    他指的是薩安。泰納帝的聲音中隱含了強烈的情感,對此產生反應的龍群動了動它們又粗又長的脖子。斯堤德也因為緊張而無意識地繃緊身軀。


    「放心,斯堤德。我很冷靜。」


    但斯堤德並不是個會輕易相信對方話語的男人。正因為他能無懼主人的威嚴、不斷地提出疑問,才有辦法一直擔任泰納帝的心腹。


    所以,這次他仍然開口詢問了:


    「關於這件事,您真的能如此斷言嗎?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在閣下的眼裏,隻是個再渺小不過的人吧?」


    他避開了「殺子之仇」這幾個字。


    「我以前是這麽想的。」


    泰納帝坦率地承認了斯堤德的疑問。這名臉色蒼白的心腹知道,自己的主子絕少出現這樣的答案。泰納帝繼續說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認了。我並不清楚那個小子的能耐,但若他真是個懦弱無力的莽夫,早就慘死在戰場上了。」


    泰納帝與堤格爾或嘉奴隆相同,時至今日都還在收集、分析各種情報,並不停地思考。他當然知道堤格爾在戰場上的活躍表現。


    「那個小子在迪南特之戰活了下來,即便淪為俘虜也沒有失去性命。不隻如此,他還藉由吉斯塔特的協助順利迴到了布琉努。」


    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之後的英勇戰績也讓泰納帝目瞪口呆。先是一舉掃蕩占據孚日山脈的盜賊,解決了泰納帝派出的刺客。接著又擊破黑騎士羅蘭所率領的納瓦拉騎士團,甚至逼退了出兵進犯的墨吉涅軍。


    這麽細數下來,泰納帝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有個謠言說他將蕾琪藏了起來……


    泰納帝無法判斷其真實性。當他聽見堤格爾收留王族女孩的消息時,他宛如遭逢五雷轟匱。


    如果傳聞是「堤格爾救了王子」,那泰納帝或許還能一笑置之。


    但泰納帝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雷格那斯王子隻是個假象,蕾琪公主才是真實的存在。


    他無法再把堤格爾當成一個邊境的弱小伯爵。菲利克斯,亞倫·泰納帝必須傾注所有的知識和力量除掉堤格爾。他一直都是用這種方式打倒自己認為是強敵的對手。


    「吉斯塔特的士兵再怎麽強悍也無法與龍為敵,亞爾薩斯的士兵就更不用說了。那究竟是什麽東西打倒了龍呢?」


    泰納帝突然改變了話題,斯堤德立刻就明白了原因。他的主子已在構思如何與堤格爾交戰的對策了。


    泰納帝領悟到,未來這場戰爭的關鍵,會是我方的龍與敵方的戰姬。


    「據參加過那場戰爭的士兵所言,戰姬僅一揮劍,就把龍一舉砍飛了。」


    ——聽到這份報告時,我曾以為那是個笑話。


    不過當他親眼目睹龍的強大後,也不得不去麵封這項消息的真實性。因為就連泰納帝或斯堤德這樣武藝卓越的人,也不禁懷疑是否非得運用超自然的力量,才有辦法將龍擊倒。


    泰納帝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頭看向斯堤德。斯堤德手中的火把在黑暗中映照出泰納帝臉上駭人的表情。泰納帝的雙眼綻放著難以克製的激情和足以讓人凍僵的冷酷。


    「下次我們將與馮倫交戰。斯堤德,快想好計策吧。」


    從佩爾許堡壘往西北方策馬飛馳一小時後,就可以看見在遠離街道之處有座背對著群山的森林。森林裏有座小巧的湖泊,鄰近村莊的獵人在冬天經常進入森林狩獵。


    堤格爾自駐守堡壘的士兵口中聽到這件事後,僅淡淡地「哦」了一聲,並未表現出多大的興趣。


    一直到日落西沉,眾人皆眠的深夜——


    在堡壘內的房間裏,堤格爾突然自床上坐了起來。他迅速地換好衣服,拿起弓箭固定在身上,並用布將臉包起來,隻露出兩隻眼睛。


    隨侍巴多蘭是他的同夥,兩人早已套好話,直到明天中午以前,隻要有人詢問起堤格爾,就對那些人說他因為身體不適在房間休息。


    ——現在離開堡壘的話,在天亮前應該就會抵達森林。隻是稍微逛個一小時就離開,大概中午左右就能迴來了吧。


    堤格爾在佩爾許堡壘住了十天,已大致掌握佩爾許堡壘的內部構造,也作好了萬全的準備。堤格爾使用事先藏好的繩索從窗戶垂降,抵達中庭後遂隱藏氣息,迅速地在堡壘中前進,他的目標是位於北邊的後門。能夠說服門口衛兵的理由也想好了,畢竟他的懷裏可是藏著統帥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的親筆密函,封口上的蜜蠟也是真貨。因為正是他自己準備好的,所以絕不會有錯。


    他走進了某個房間。隻要從這間收納多餘桌椅的儲藏室窗戶跳出去,就可以抵達後門旁邊。但就在他拉開窗上的防雨板時,卻有人從背後叫住了他。


    「現在都這麽晚了,你究竟打算去哪裏呢?」


    那是個彷佛在質問他的冰冷聲音。堤格爾下意識地縮起身子。但緊接著傳來的便是夾雜著無奈的笑聲——是另一個人所發出的。


    堤格爾迴過頭,便看到艾蓮和莉姆站在眼前。艾蓮臉上帶著愉快的笑容,莉姆則和平常一樣表情冷淡。


    「……你們怎麽知道的?」


    艾蓮一臉得意地雙手環胸並開始說明:


    「是莉姆發現的。她說如果你想偷溜出去的話,應該會選擇後門,而且或許會經過這個房間。最近這幾天她擔心你的程度連我都快受不了,我甚至在想你們兩個要不要幹脆結婚算了。」


    「什……您、您沒頭沒腦地在說什麽啊!」


    聽到主子說出如此出乎意料的話,莉姆冷淡的表情頓時瓦解,變得滿臉通紅。堤格爾也漲紅了脆,來迴看著艾蓮和莉姆。


    「不好嗎?堤格爾畢竟是布琉努人,等他在吉斯塔特定居,應該能讓他早點適應新的生活喔。你們兩個的交情也不能說是陌生人吧?」


    艾蓮的口氣很明顯地是在調侃他們。堤格爾和莉姆都被說中了痛處,完全無法反駁。


    莉姆以前曾經不小心撞見堤格爾在井邊淋浴。堤格爾也曾經為了吸出毒液而脫下她的衣服。


    堤格爾不由自主地看向莉姆,眼神正巧與她對上。平常總是一臉冷淡的她,狼狽的表情顯得格外有趣。


    不知是對堤格爾的視線產生誤會,還是因為想起了當時的情景,莉姆像是要保護自己胸部似地緊抱自己的身體,以忿忿的神色瞪著堤格爾。


    堤格爾想澄清誤會,卻又找不到適當的話語。要是說自己沒有盯著莉姆看,對以前的事情也不在意的話,有可能會把情況弄得更糟。


    艾蓮注視著兩人一會兒,最後露出了微笑,以溫柔的眼神看向堤格爾。


    「別給大家製造太多麻煩喔。」


    「……抱歉。」


    堤格爾坦率地低頭道歉。統帥因為心癢難耐而在半夜跑去狩獵——這可不是一句輕率就能了事的行為。


    「好了,我們走吧。」


    艾蓮以相當愉悅的口氣這麽說,然後把手伸向窗戶,翻身跳到後門旁。她看到堤格爾驚訝地愣在原地,便迴過頭笑著說:


    「雖然還是不能讓你打獵,但稍微散散步放鬆心情倒是沒什麽問題。畢竟我、你和莉姆都在,而且——你也已經好好道過歉了。」


    艾蓮帶著溫柔的笑容準許他出發後,便繼續往前走。莉姆安靜地跟隨,而堤格爾急忙追了上去。


    三人步出了後門,迎麵吹來的夜風讓堤格爾忍不住縮起脖子。


    空中隻有一輪明月與無數閃爍的繁星,愈靠近地麵,夜色便愈濃厚。


    堤格爾等人靠著月光和星星的照耀走在街道上。雖然已是冬末,空氣還是相當寒冷。


    ——好久沒有如此放鬆了。


    明明隻是在黑暗中行走,卻讓堤格爾確實感覺到自己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迴想起來,從得知墨吉涅軍入侵的消息到今天為止,他沒有一天能夠稍微放鬆心情,也沒有時間好好休息。


    他接下來要麵對的這場戰事,不僅關係到自己,還會左右這個國家的未來,甚至可能影響到吉斯塔特,是名副其實的決戰。所以堤格爾才會在不知不覺間累積了許多鬱悶的情緒吧。


    「我剛成為戰姬的時候也像你這樣。」


    艾蓮緩緩地開口說道。語氣聽起來像是在對堤格爾說話,但又像在自言自語。


    隻需對國王屈膝的龐大權力,連龍也能屠殺的強力龍具——這兩項物事帶給戰姬的壓力究竟有多麽沉重呢?


    「當時我能夠打從心底相信的人隻有莉姆。前任戰姬留下來的臣子都很優秀,在我習慣戰姬身分前一直輔佐我,但從前的我並未立刻察覺這件事。也因為這樣,給大家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艾蓮看著堤格爾的雙眸中充滿了溫柔的神色。


    「我雖然無法代替你承受你所背負的重擔,但至少還有辦法支持你。不隻是我和莉姆,蒂塔等人也一樣。所以你就再忍耐一點吧。」


    「——是啊。就把享受的時間再延後一些吧。」


    接著堤格爾便對艾蓮表達了自己的謝意。為了支持自己的人們,他必須變得更堅強才行。


    這時,係在艾蓮腰上的長劍突然輕輕吹起她的頭發。擁有一對紅眼的戰姬苦笑著用手理了理白銀色的長發,然後像在安撫似地輕拍長劍的劍鞘。


    「當然了,我也很信賴你。不過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實在是太突然了。」


    能夠操控風的龍具——艾利菲爾,似乎對剛才艾蓮的話中並未提及自己而表示抗議。


    看著艾蓮和艾利菲爾的互動,堤格爾不由得將視線轉向掛在馬鞍上的黑弓。這把弓在他出生時被當成傳家之寶供奉,堤格爾本能地察覺它有些怪異,所以盡可能地避免使用它。


    ——我能夠像艾蓮信賴艾利菲爾一樣相信這家夥嗎?


    堤格爾的胸口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即使已經多次使用過這把弓,他還是無法徹底相信它的力量。他在內心某處仍認為這把弓既不祥又危險。


    雖然堤格爾已經不再覺得這把弓怪異,但似乎與這把弓有關聯的暗之女神——蒂爾·納·法曾經附在蒂塔身上,這讓堤格爾到現在還是難以釋懷。


    ——看來是沒辦法在前往萊德梅裏茲之前弄清這把弓的底細了。


    他轉念一想,記起了布琉努和吉斯塔特所信仰的神隻有些是相同的,或許堤格爾能在吉斯塔特找到一些關於蒂爾·納·法的線索也不一定。


    「——堤格爾。」


    艾蓮突然叫住他。轉過頭來的戰姬以嚴肅的表情凝視著堤格爾。


    「你還記得在決定開戰的那晚跟我說過的話嗎?」


    在秋季中旬時,堤格爾原本再過幾天就會從俘虜變為奴隸,但那個夜晚改變了他的命運。聽到這句話後,堤格爾也同樣以揮去雜念的專注表情點點頭。


    「我向你借兵的代價,便是亞爾薩斯歸你所屬。」


    「是啊。順便提醒你,你也是屬於我的。但從你對琉德米拉的態度看來,你最近似乎在這方麵表現得有點粗心呢。」


    艾蓮有些刻意地提醒他後,再度迴歸正題。她停下腳步,抬頭仰望那片彷佛灑上一片銀砂的夜空。


    「如果我得到了領土,就要獻給國王。我以這個絛件說服國王下詔讓我出兵。但這樣一來,等到戰爭結束,亞爾薩斯便會成為國王的直轄地。」


    「我之前應該有問過……吉斯塔特國王是位施行德政的君主嗎?」


    聽到堤格爾的問題,艾蓮勾起嘴角,諷刺地笑了笑。


    「基本上,他對自己的領土是這樣沒錯,但這不代表亞爾薩斯從此安全無慮。國王有可能將領土賜給立下功績的人,或是根據與布琉努的交涉情況,選擇割讓亞爾薩斯。」


    她這段悲觀的迴答讓堤格爾皺著臉孔看向地麵。光線照不到他的腳邊,就如同堤格爾籠罩在黑暗中的未來一樣。


    堤格爾突然感到疑惑。為什麽艾蓮會沒頭沒腦地談起這件事呢?


    就在這時,艾蓮筆直地望了過來。


    「趁著這個機會,我就告訴你吧。」


    從那天以來,堤格爾一直對某件事感到百思不解。艾蓮的確是為了自己而出借軍隊,但堤格爾並不明白她能藉此獲得什麽利益。


    戰爭是很勞民傷財的事情。不僅耗費糧食和燃料、會折損武器,還會讓自己的人馬死亡。


    若即便如此還是要開戰,那就一定有非征伐不能獲得的利益,或者是相信這麽做就可以獲得的東西。


    到目前為止,迴顧所有的戰事消費,就是一介凡夫也可以明白,艾蓮即便得到亞爾薩斯,也不可能以此來彌補這筆龐大的支出。而且艾蓮不可能糊塗到不明白此事。


    「……我的目標其實隻有孚日山脈,我一開始隻打著這樣的主意而已。」


    艾蓮夾雜著苦笑的話語,讓堤格爾疑惑地歪著頭百思不解。孚日山脈所指的應該是垂直阻擋在布琉努與吉斯塔特之間的那片險峻群山。可供行走的山道稀少,有些地方還被山賊占據,毫無特別值得關注的利益。


    「換個話題吧。琉德米拉那家夥一天到晚都在喝紅茶對吧?那是產自墨吉涅的茶葉。從墨吉涅北上的商人都會先進入奧爾米茲,因為那裏的街道很整齊,治安也不差。」


    此時艾蓮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她帶著冷淡的表情說道:


    「你在腦中想像一下地圖吧——他們離開奧爾米茲後,接下來會去哪裏?」


    「……席雷吉亞嗎?」


    那是吉斯塔特王國的王都,也是這個國家最繁榮的都市。所有的大商人都會以那裏為目的地。


    「沒錯。他們不會來到我治理的萊德梅裏茲,這是理所當然的。席雷吉亞的人潮比較多,流通的金錢數量也比較龐大,又可以在市場上買到很多鄰近諸國——比方說布琉努的物產。如果我是商人,也會選擇前往席雷吉亞吧。」


    艾蓮的視線從空中移開,抱著胳臂看向堤格爾。鮮紅的眼中閃爍著興致盎然的神采。堤格爾感到納悶,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一直保持沉默的莉姆此時出言相助。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之前艾蕾歐諾拉大人趕往支援萊格尼察時,經常會有渡海而來的布琉努或亞斯瓦爾的商人來造訪。」


    堤格爾看著副官莉姆表情冷漠的說明,再次仔細地檢視腦中所描繪的地圖。


    ——奧爾米茲有墨吉涅的商人;萊格尼察則有……


    恍然大悟的堤格爾忍不住敲了一下自己的掌心。他的反應讓艾蓮露出了期待的微笑。這位亞爾薩斯的年輕領主在腦中驗證自己推導出的答案後,迴視銀發戰姬。


    「你的目的是想以布琉努的金錢來開拓孚日山脈——連接亞爾薩斯和萊德悔裏茲的山道嗎?」


    這似乎是正確答案。艾蓮滿麵笑容地說道:


    「雖然還不到滿分,但算你及格了。我的萊德梅裏茲和奧爾米茲這樣的公國相比雖然算是相當富庶,但在外國文化和產物的流通這方麵就略遜了一籌。」


    「王都的商人雖然也會造訪萊德梅裏茲,但商品的價格一定會相對提高,數量也不多。換個角度來想,這樣也能維護萊德梅裏茲當地特有的風俗習慣就是了。」


    莉姆以平穩的嗓音補充道。


    「這是前一任戰姬在位時急於解決的問題之一,而且她當時就著眼在孚日山脈的山道上了。隻要把那裏整頓好並解決治安問題,就可以締結一條連結席雷吉亞和布琉努王都尼斯的最短道路。」


    目標已經如此明確,卻因為幾個理由而無法實行。


    首先是因為開拓山道需要金錢、人力和時間。而且孚日山脈位於萊德梅裏茲的西側,要將人力和資源運到該處,肯定是件大費周章的工程。


    其次是因為孚日山脈靠近國境,會對布琉努帶來極大的刺激。整頓國境附近的街道,同時也意味著能讓軍隊迅速地移動,會被懷疑有侵略意圖也是很理所當然的。


    「老是鑽牛角尖也無濟於事,所以原本打算花時間慢慢規劃的——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艾蓮的嘴角浮現一抹苦笑。


    「戰爭的目的並不局限於掠奪領土或財物。開拓和連結道路也能夠成為理由。」


    她要擊敗泰納帝.用他的財富光明正大地整頓孚日山脈的山道,而這當然得在獲得布琉努王國公開認同的情況下進行,還必須謹慎地注意是否有人妨礙或拖延;如果這樣就能解決問題,倒也值得一試。


    當既定的事實擺在眼前時,吉斯塔特國王也隻能默默地接受。他除了必須監視著布琉努的一舉一動,也會想辦法維護可能成為他直轄地的亞爾薩斯的治安。


    「為什麽你現在要告訴我這些呢?」


    「因為就算告訴當時的你,也不保證你能夠理解吧?」


    艾蓮直雷不諱地迴答,堤格爾則是苦笑著聳了聳肩。她說得一針見血,堤格爾並未對她的話感到不快,因為當時的他除了亞爾薩斯之外,的確是對國家領土雲雲一無所知,所以就算聽到這番話,也很難理解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無論如何都希望能告訴現在的你。」


    艾蓮背對著堤格爾說出了接下來的這麽一句話。


    之後,堤格爾等人在夜晚的草原上散步了約四分之一刻鍾(約半小時),便折返堡壘。


    但他們卻無法法立刻就寢休息,因為偵察兵捎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


    「剛才自盧堤迪亞折返的偵察兵傳來報告,亞爾堤西姆陷入火海……整座城市都被燒毀了。」


    堤格爾一瞬間還無法理解那名士兵話中的意思。一直到重複唿吸了三次後,他才終於接受這項情報。但他隻能驚訝地瞪大雙眼,茫然佇立在原地,久久無法平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魔彈之王與戰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川口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川口士並收藏魔彈之王與戰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