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 25.20xx》


    深夜,碼頭上。男子孤身一人在釣魚。


    他撇著一直沒什麽反應的吊耳,打開一瓶保溫過的小瓶裝酒,喝了一口。


    忽然,魚竿激烈地晃動了。


    因為晃動得實在是太過劇烈,男子手上的酒都灑了出來。


    倒不如說,是由於久違的大家夥上鉤,讓男子非常激動。


    他用力將魚竿拉起來。


    嘩啦!一個少女破開夜晚平靜的海麵,出現在男子麵前。他一瞬間還以為釣起了水裏的沉屍。


    但是,被誤以為是屍體的少女,完全沒有在意一臉錯愕的男子,靠近碼頭以後,便一腳踏上鋪了一層混凝土的河堤。


    少女穿著某個地方的校服,從年齡來看大概是個女子高中生。


    男子目瞪口呆。他的吊鉤勾著少女的裙子,吊鉤將裙子勾起,少女白皙的大腿映襯著月光變得有些耀眼。


    察覺到這一點的少女,狠狠瞪了過來。


    男子反射性地放下吊杆。舉起兩手表示『我不是故意的』。


    翻著白眼的少女憤憤地走過來,抓住了男子的衣襟。


    「咿,咿咿」不禁發出了膽怯的聲音。


    「對,對不起……我沒有看!」


    「我才不管你看沒看」


    「?」


    「你想要女子高中生的製服麽?」


    「呃,怎,怎麽會呢……完全不想要哦」


    「是濕透了的女子高中生製服哦」


    「要,要我二者選一的話,我會選女子高中生沾濕了的製服,吧……」


    「不都一樣麽」


    「……」


    「那麽,你一定很想要吧」


    「不——」


    「你很想要吧對吧!?」


    「是,是的……我非常想要」


    屈服於少女的男子,半被迫地答應了。


    數分鍾後——一個穿著濕透了的高中製服的男子,站在夜晚的碼頭上,瑟瑟發抖。


    ◆


    《dec 25.20xx\日本\橫田機場》


    本傑明·科恩抽著煙,望著被夜色包圍的飛機跑道。他的表情有些沉重。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沒有迴到自己在空軍基地的住家,而是一直等著。感受到因房門打開而吹來的冷風的他,驅動自己壯碩的身體,轉過身去。


    本打開了迴到辦公室的門後,發現書桌附近站著一個人影,他和那個人影對視了。


    透過窗子射入的月光,照亮了陰暗中的少女的麵龐。


    「我是得到通知了——你果然迴來了麽」


    月光照耀下的篠原禊,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她身上穿的並不是剛剛的製服,而是尺碼有些大的夾克和牛仔褲,像是男士的穿著。


    「『果不愧是,那個家夥的女兒』……我應該這樣評價你吧。不過,你來的有些晚哦。我差點被凍死了」


    本該迴到美國的她出現在自己的辦公室裏,他卻一點不感到吃驚,隻是露出了苦笑,坐在沙發上。


    「你怎麽進到基地裏的?」


    「偷偷進來,的哦。上次你來接我了,所以我就沒動手呢」


    「不愧是海豹部隊的後輩,果然本事了得。那麽……」本傑明說到一半,看了看禊,


    「你什麽時候察覺到的?」


    「肉眼看到的東西,未必就是真實……那個cia的男人,也和你說了同樣的話呢。你是聽從了他的命令,才要將我從日本送迴美國的麽?並且,你應該知道邁克爾的所在,沒錯吧?」


    「這不對」


    本迅速否認了。


    「確實,在這個業界呆久了以後,和cia的聯係也會變得緊密。但是,這並不是僅限我們一家的情況呢。邁克爾也是,還有其他的pmc都是,我們都或多或少的與cia有關聯呢」


    「那麽,為什麽要把我送迴美國呢?聽了我的話以後,你應該也猜到邁克爾或許在日本了吧?」


    「這隻是個約定」,本簡短地迴答。


    「『如果禊來拜托我的話,不管發生什麽狀況,都要讓她迴美國的家去』……這就是他和我的約定」


    禊稍微有些吃驚。沒想到邁克爾和本之間,還定下了這樣的約定。如果這個約定屬實的話,恐怕也不是最近才約好的吧。


    在篠原禊潛入櫻穀學園的時候,兩人就瞞著她定下了這樣的約定。


    「那麽本……你是知道邁克爾為了給家人複仇才來到這個國家的麽?」


    「……嗯,隻不過,是在你和我談完之後才察覺到的呢」


    「那麽為什麽不去阻止邁克爾?你不是他的摯友麽!?明明好朋友馬上要去犯下滔天大罪,為什麽你還能一臉平靜呢?」


    「剛剛的那張照片」本低聲說道。


    禊從牆壁上取下那張邁克爾和死去的親人還有本四人的合影。


    「你看看背麵」


    禊照著他的話,將照片從相框中取出來,翻到背麵。稍微變成黃色的相片背麵,寫著拍攝照片的日期和四人的名字——全名。


    她讀著這些人名,便發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事實。


    「就是這樣。那時一不小心搞錯了。他在相片上寫下的妻子的名字,是以前慣用的稱唿呢」本非常無奈地說著。


    「賈克林……科恩,啊」


    為什麽邁克爾的亡妻,和他——本傑明·科恩是一個姓氏呢?這不可能是偶然吧?——她的大腦越發混亂。


    「賈克林啊,是我的叔母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堂妹呢。我們三個從小玩到大啊,因為賈克林是獨生子,以前經常把我叫做哥哥呢,真是懷念,哈哈」


    「本,你……」


    「沒錯。殺死邁克爾家人的家夥,我也恨之入骨。但是,我卻沒有複仇的勇氣。我也有自己的家人,女兒馬上就要考大學了,兒子還是個很有前途的跑鋒(譯注:棒球內的分工)呢。人越是成熟,責任也就變得越重。我怎麽能忍心將家人拋在一邊呢」


    「所以你就讓邁克爾一個人背負著一切麽?」


    「啊,你說的或許是對的……不論如何,禊,都正如你所說。我是個膽小鬼。我將『複仇』全都推到了他身上」


    「我不會讓他複仇的,我一定要阻止邁克爾。我是為了這個才迴到日本的」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啊」本聽了禊的話,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雖然我這樣說有些不負責——說實話,聽說你逃出運輸機之後,我不知怎麽的就鬆了口氣呢。能夠拯救那個家夥的隻有你。隻有他的女兒,禊,隻有你了」


    「不用你說我也明白」


    禊點點頭,轉身打開了辦公室的大門。


    「你知道邁克爾的去向麽?」


    「算是吧」


    「武器呢?」


    聽到本的問題,禊看了看自己腰間。


    從碼頭的釣魚者那裏借來的牛仔褲皮帶上,插著一把手槍(m9)。這把槍原來是藏在本的辦公桌裏的。


    「真是個滴水不漏的家夥呢」,本笑著從口袋中抽出一把摩托車鑰匙扔給她。


    「沒事幹的時候瞎改裝了一下,還挺快的哦。我已經和警備的家夥疏通好了」


    「幫大忙了,本叔叔」


    「我才想說這句話呢」


    ◆


    《dec 25.20xx》


    櫻穀學園——瀨戶別墅的地下會議室。


    十河正臣獨自一人將手撐在書桌上,看著正對麵的大屏幕。大屏幕上的,是學校各處攝像頭的實時監控畫麵。這些攝像頭,是在reddie事件以後購入的。如果有誰闖入學校,馬上就能知曉。


    忽然,大宅的背側——沿著山腰而建的防壁處的警報有了反應。


    大屏幕也瞬間變成紅色,四處響起警報聲。


    當然,正臣也不會天真到認為cia,還有想要從cia手中奪走tx的組織,會如此輕易地罷手。不管怎麽說,他們為了奪取tx,總會接近黑貓商會的——這一點也在意料之內。


    不過——


    「……快過頭了吧」


    感到了難以名狀的違和感的黑貓,皺了皺眉頭。


    緊急召集指令發出以後,不到三分鍾,黑貓商會的成員們就集中到了地下室。為以防萬一,就事先讓他們在瀨戶大宅中休整了。


    「我來說明狀況,先聽我把話說完」


    除了打了個大哈欠的莎夏以外,所有人都做好了裝備的最終檢查,仔細聽著正臣的發言。


    「大概三分鍾前,學校東側外部的警報器起了反應。敵人的數量在10以上,正在分散接近大宅」


    「要怎麽辦,正臣?」


    「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吧,貝納爾」


    正臣——黑貓露出了微笑。


    「裏克,迪亞斯,艾普麗爾,還有莎夏四個人去大宅背麵迎擊敵人。剩下的人守在地下室」


    聽了正臣的話,艾普麗爾非常驚訝。


    「真的有必要讓四個人守在這裏麽?」


    「艾普麗爾覺得你們那邊人太少,不安麽?」


    「不,我也不是這樣意思,但……」


    艾普麗爾貌似有些失落。這也難怪,因為這時候的她,還不知道tx,就在正臣的手上,並且放在學園——並且還是自己現在身處的別墅地下會議室裏。


    「我們不能讓據點被破壞。必須要讓敵人認為我們奪走了tx。他們應該也不會想到我們已經將tx扔到大海中去了吧,所以,他們絕對會瞄準這邊」


    少年說出的話的前半段,毫無疑問,全是胡扯。


    不過,『……是麽』——艾普麗爾姑且還是接受了這個答案。


    「不用擔心啦,艾普麗爾,我們這邊可有那個家夥在哦」


    裏克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了看背後的莎夏。


    「就算敵人有一百個以上也不在話下呢」


    「是倒是沒錯啦」


    「那麽,各位……準備好了嗎?」


    「是的」


    全員整齊地迴答。


    他們無聲地在夜晚的森林中前進。毫不拖遝的動作,使他們行進的聲音降到了最低限。


    所有人都穿著夜戰版的戰鬥服,服裝整齊劃一。雖然膚色與體格不同,但是身上的氣場,卻都不約而同地彰顯著『完美』這一概念。


    他們便是康斯坦丁重工(ci)在武器販賣之後邁出的新一步——量產超級士兵計劃催生出來的兵團——factory·automation·force(faf)。


    faf是表麵上是ci重工的警備部隊,是下屬傭兵組織『tagma·international』的傭兵。但實際上是與ci重工簽訂了合約的國家送來的,實驗體。


    faf部隊,連夜視儀都不用,就輕鬆漫步在陰暗之中。他們通過裝上超小型的隱形眼鏡式夜視裝置,獲得了毫不遜色於白晝情況的良好視覺。


    走在前麵的人舉起拳頭,示意隊伍停下來。士兵們使用隱形眼鏡夜視儀附帶的望遠功能觀測遠方。在數十米的黑暗之中,能夠看到一個模糊的光影——下一個瞬間。


    反射著月光的匕首飛來,深深插入了士兵的額頭。


    士兵到底——這時,激烈的掃射從站定不動的部隊側麵襲來。


    faf兵迅速藏身於樹林之中。


    艾普麗爾將一挺輕機關槍(fnminimi)的架子固定在山坡的坑中攻擊敵人。而敵人馬上藏了起來。艾普麗爾的子彈消耗速度非常快。在子彈快要消耗光的時候,她扔下了沒用的minimi,躲在坑中。一秒不到,敵人就發起了反擊。


    「嗚哇!」


    子彈擊穿地麵,沙塵在空中飛散,落在她的頭發上。無數的子彈擦過她頭頂。


    「之後就拜托你了哦,兩兄弟!」


    像是正等著這一聲號令一樣,裏克和迪亞斯兩兄弟從迫近艾普麗爾的敵人們背後——土坑中飛撲出來,連續射擊。


    出其不意的攻擊拖住了敵人部隊的腳步。


    他們遵照正臣的命令,在數個月前reddie事件以後,圍繞著瀨戶別墅這個重要據點建起了幾個可以勉強藏身的小戰壕


    其實本來是想埋地雷的。但是這姑且也是學校領地,一不小心將學生炸飛就不好了。同理,對人用的陷阱也無法使用,戰壕也無法挖的太深。不過,學校周邊的警報器和戰壕的設置,已經對faf兵充分發揮了效果。


    不知是不是對意料之外的攻擊感到意外,faf開始後退。雖然裏克和迪亞斯還斷斷續續地打幾槍,但是並沒有打算追擊。畢竟現在連對方有多少人都不清楚。


    裏克在淺淺的戰壕中匍匐著,心中卻有一種奇妙的焦躁感。


    總覺得,情況順利過頭了。恐怕剛才的那個隻是先遣隊,真正的大部隊還在後頭。並且,既然他們每個人的單兵作戰實力都那麽強,為什麽還會如此容易中黑貓商會的圈套呢。而且,在掃了那麽多發子彈以後,真正被打倒的隻有剛開始莎夏用刀幹掉的那個,這一點讓他非常不安。


    「到底怎麽了?」裏克有些驚訝地低語。


    「不管怎麽說,這也撤退得太早了吧」


    「一定是神明的加護吧」


    「怎麽可能啊喂」


    「難道是放棄了麽?」


    艾普麗爾一邊鑽到戰壕裏一邊說。


    「雖知道呢。但是我從來沒見過打了兩槍就撤退的家夥呢。這裏麵肯定有貓膩」


    「要追擊麽?」


    「不,這還要從長計——嗯!?」


    莎夏以迅猛的勢頭跑過裏克麵前,裏克發出了詫異的喊聲。


    「那個笨蛋!人家逃跑了就追過去,她是野獸麽!?艾普麗爾,快點把那個怪物抓迴來!」


    「別強人所難了,都已經看不見她了哦」


    正如她所說,撤退的敵人,以及追擊的莎夏,都融入了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怎麽辦,裏克?」


    「可惡!」,裏克咒罵了一句,


    「嘛,我是無法想象那家夥會死,總之我們先迴到正臣那裏報告情——」


    裏克話還沒說完。


    背後就發生了大爆炸,地麵也激烈搖晃。大氣的震動使樹木在風中瑟瑟發抖。


    三人驚訝地迴頭看去——別墅的方向已經燃起大火。


    銀色的影子劃破黑暗前進,路麵狀況的糟糕程度,完全無法阻擋她的勢頭。她就像是一個按照自己意識前進的銀色子彈一樣。


    另一方麵,faf兵的移動速度也非常快。能夠從全力衝刺的莎夏麵前逃走,就已經證明他們是超越常人的存在了。


    但是,這終究是在人類級別之內。不管是跑得多快的人,都無法逃脫野生猛獸的追捕。


    一瞬間縮短距離的莎夏,撞上了士兵的側腹部,將其抱住並按在地上,用一把大大匕首插入他脖子。


    脖子中噴出的血跡染紅了莎夏全身。細小的血滴,從銀絲般的頭發上滴落。


    她抬起沾滿鮮血的臉,開始準備尋找下一個獵物——忽然,發現自己的腳被扯住了。


    「?」


    她迴頭往下看,發現剛剛才『殺掉』的faf兵用力抱住了她的腳。更糟糕的是,他另一隻手上拿著一個已經拉開保險的手榴彈。


    同時——在瀨戶別墅內,黑貓商會與faf兵的戰鬥也打響了。


    貝納爾用伸出別墅的minimi對著別墅前的森林掃射。


    「可惡!聲東擊西麽!」


    「不要說廢話了,快點把他們弄死!」


    索菲一邊用轉鼓式的榴彈發射器攻擊敵人,一邊大喊著。


    但是,就算再怎麽攻擊,對方的火力也一點沒有衰減。


    「到底是藏在哪裏了,完全無法辨明敵人的位置啊!」


    他還在用minimi不停掃射。


    「大小姐在磨蹭什麽啊!?」


    在樓上的瀨戶遙香進入了通信頻道。


    「你別以為我這邊好過——」


    遙香說完之前,身旁的房間發生了爆炸。


    藍原誌郎馬上撲向遙香,從火炎之中救下主人。


    「沒事吧,大小姐」


    「別囉嗦,笨狗!」


    遙香冷酷地怒罵了保護住自己生命的管家。


    「對方連破壞整棟房子都不在乎,而我這邊是一點都動不了啊!!暴露位置的狙擊手,簡直就是活靶子嘛!」她對著對講機怒喝道。


    「真是惹火我了!這幫人和那頭母豬真是有得比啊!」


    她一邊咒罵著,一邊透過狙擊鏡觀察——表情扭曲了。


    狙擊鏡的另一側,一個人發射了攜帶式的反坦克武器。


    別墅的三樓——遙香他們作戰用的房間,發生了大爆炸。


    「喂,瀨戶!?你沒事吧!?快迴答!」


    雖然貝納爾喊了很多次,但是對講機內隻有噪音。正當他覺得聲音變得清晰起來的時候,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這裏是裏克!快迴答』


    『別墅後麵的敵人是圈套!敵人的大部隊——』


    「這種事我們早就知道了啦!」


    『哈,還活著麽,大叔』


    「嘛,勉強算是吧。這次的對手真是太糟糕了呢」


    『我們馬上迴去。你們一定要頂住哦。如果鬆了一口氣的話就會被打得眨都不剩了呢』


    「你又不是小鬼了。如果不喜歡放置y的話就快點迴來吧」


    『嗯……但是不要死了哦,大叔』


    通信中斷了。


    「……真是的,說些什麽不吉利的話啊,那個年輕人」


    貝納爾無奈地笑笑,點燃了一卷煙。minimi的子彈已經耗盡,剩下的——隻有貝納爾的愛愛槍,兩把犀牛左輪了。


    「喂,索菲,你哪裏還剩什麽?」


    「就這點了」索菲將裝入三十顆子彈的彈夾放入m4中。


    「總覺得……我們,也差不多該從這個地方撤退了呢」


    「真不像你呢,平常的你的話——」


    索菲正要說話的時候——發現貝納爾背後的窗外,一個人舉起了反坦克武器的發射筒。火光照亮森林


    「——!」


    察覺到這一點的索菲撲倒貝納爾的同時,從窗子飛入房間的彈頭,與牆壁碰撞,發生了爆炸。


    天花板因為爆炸,開始漸漸崩塌。


    「真是的……身為隊長的你示弱的話,我們怎麽辦啊」


    「啊,抱歉……多謝救命了」


    貝納爾搖搖擺擺地站起來,順便拉起索菲的手。


    「唔」


    索菲痛苦地呻吟著。一塊粗粗的木片深深插入了她的側腹。


    「真是踩到狗屎了呢」


    貝納爾抱住了她差點要倒下的身體。


    索菲吐出的血染紅了他的手臂。


    「索菲,你……」


    「沒問題,這隻是擦傷而已」


    雖然她嘴上這麽說,但是臉色卻變得越來越慘白,嘴唇也漸漸呈紫色。急速的失血會引起休克。


    『大家,都聽好了』


    耳機型的通信裝置中,響起了正臣的聲音。


    『大家快撤退!先迴到地下室重整旗鼓吧』


    「聽到了吧。你還能走麽?」


    「……勉強吧」


    貝納爾支撐著痛苦的索菲的肩膀,離開了戰場。


    迴到地下會議室的貝納爾,將受傷的索菲放在床上,進行止痛止血工作,同時還給她打了電解質的點滴


    雖然索菲的狀態暫時穩定了一些,但是絕不能說脫離了危險。結果,貝納爾這個原軍人隻能做到誰都能速成的應急處理。說實話,這種狀態的傷員必須馬上送到設施完備的大醫院去。


    「上麵的情況呢?」


    「非常,棘手呢」


    吸了一口香煙的貝納爾迴答著。


    「那是一幫能夠和海豹部隊和綠貝雷不分伯仲的家夥呢。那幫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這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倒是能猜到指揮官是誰」


    黑貓的眼神一反常態,變得很嚴肅。


    「如果我的猜想正確的話,我們存活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


    「所以,如果你們實在是奉陪不了的話,就帶著索菲逃——」


    「哈哈!別開玩笑了,正臣」


    貝納爾用染上索菲的血的手抹了抹額頭,捧腹大笑起來。


    「你剛才都說了些什麽啊。我們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存活的可能性接近零?這種覺悟,在戰鬥之前就做好了」


    「我……同上呢」


    躺在一旁的索菲,意識朦朧地豎起自己的大拇指。


    「你們……多謝了啊」十河正臣的表情——變迴了黑貓應有的樣子。


    「但是,雖說無限接近於零,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呢」


    「有什麽辦法麽?」


    「總之,現在躲在地下的話,對方應該無法對我們出手才對。萬一發生了什麽,我們也可以放棄這裏。並且那幫家夥在這裏鬧得那麽歡,到了天亮的時候,沒可能不被別人發現的」


    「你還真是樂觀呢。為了不引人注目才讓一般人遠離此地的不就是你嗎?」


    「也對呢」


    正如貝納爾所說。正臣透過遙香,將學校的相關人員全部趕走,『包下』了整個學校,畢竟存放了黑貓奪取的tx的櫻穀學園——雖然事實已經變成這樣了——很可能像reddie事件那會兒一樣,變成戰場。


    tx的行蹤被查明以後,想要奪取tx的敵人一定會攻擊這裏。這是很顯而易見的事。而戰鬥一定會波及周圍,造成很大損失。


    沒有比空無一人的校園,更加適合黑貓商會的戰場了。


    櫻穀學園對黑貓商會來說,就像大本營一樣。為了充分發揮地利,正臣才將其他人都趕走,而這個計策,被狠狠打破了。


    簡而言之,敵人比黑貓要更勝一籌。不論是戰術,人數,還是武裝,一切方麵都是敵人占了上風。


    但是,這個時候的黑貓,手上還有一張王牌。


    「能夠打破這個局麵的,隻有莎夏了。並且,我方擁有莎夏這一事實,也會對他們造成不少壓力」


    「別說是想借貓的手了,連怪物的手都想借,對吧」(譯注:日本諺語,連貓的手都想借→忙得不可開交)


    貝納爾嗤笑起來。


    樹木的縫隙間落下的月光,照亮了莎夏。


    裸露在破爛的衣服之外的雪白肌膚,滲出一些血跡。腳踝上還拖著敵人的斷臂。她在手榴彈炸裂的瞬間,用匕首將對方的手切斷,由此躲過一劫。但是,就算是莎夏,這麽近的距離下受到手榴彈攻擊也不能毫發無傷。


    faf兵們,從叢林中的各個角落窺視著莎夏。


    莎夏的表情一瞬間變得險惡。這是一隻受傷了的野獸的表情。極端兇殘的,將眼前的一切趕盡殺絕的猛獸的表情。


    拿起匕首的莎夏,像子彈一般蹬著地麵。


    衛兵像是等待這一刻一樣,瞬間作鳥獸散。


    莎夏完全迷失了自我。


    隻是單純的像個野獸一樣,想要抓住眼前的獵物。所以,她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中了敵人的圈套。


    身為擁有世上最強戰鬥力的莎夏,唯一的弱點,就是這個天真幼稚的秉性。


    如果能夠控製住她的禊在場的話,情況會有所不同吧。或許,她的不在場,也是率領faf部隊的指揮官的計策所致吧。


    追逐著敵人的莎夏,忽然發現視野變得開闊。


    迴過神來,自己已經穿越了學校的森林,來到了一片開闊地。


    這裏,是學校的運動場,完全沒有障礙物,地麵平坦。


    莎夏左顧右看,搜索者敵人的行蹤。


    這時,忽然胸口感到一陣衝擊。


    「?」


    低頭看看胸口,發現略微有些鼓脹的右胸口,插著一根類似飛鏢形狀的箭。


    莎夏皺皺眉頭,將它拔出來,扔在一邊,準備再度奔襲——不過,忽然視野變得扭曲。


    踏出去的腳也失去了力氣,意識變得模糊。


    她單膝跪地——隨即發出了如野獸般的咆哮。


    咆哮,強製讓大腦分泌能夠促進身體興奮的激素,使自己覺醒。


    但是,箭接二連三地飛來,插滿了莎夏全身。


    四發過後,她還是單膝跪地。這時莎夏的意識已經消失,但是她殘留的本能,還在拒絕倒下。


    不過,她已經無法咆哮了。


    新的箭矢毫不留情地刺中她。


    莎夏小小的身體,終於倒在了操場的草坪上。


    一個男子拿著狙擊槍,俯臥在數百米開外的房頂上——是邁克爾·奧爾森。


    邁克爾將眼睛移開了狙擊槍的瞄準鏡。『……居然承受了7發麽』


    「看來多準備一個彈夾是正確的選擇呢」


    房頂上,放著一個已經用光的彈夾。現在裝在槍上的是預備彈夾。而預備彈夾現在也隻剩最後一發了。


    狙擊槍裝的子彈,是對付大型野獸用的麻醉彈。這些麻醉彈是能夠將大象和麋鹿等大型動物擊倒的狠家夥。當然,如果對人用的話,能夠一擊斃命。


    但是令人驚訝的是,莎夏受了七發這樣的子彈,才終於陷入了無法動彈的狀態。這個耐力實在是太過驚人。


    邁克爾·奧爾森的作戰,和狩獵是一個道理。


    莎夏比起人類,更加接近動物。


    遵循本能而生,遵循本能殺戮。


    所以,故意讓她受傷,就能讓她失去冷靜,將她引誘到邁克爾的狩獵範圍。這是在利用莎夏的秉性。


    雖然以此為代價,數名faf兵犧牲了。但是這也是最低限度的損害。如果正麵和莎夏作戰的話,就算是他率領的部隊,也會瞬間全滅。


    用小動物做餌食,將獵物引出來——這個作戰,是擅長打獵的邁克爾·奧爾森才能想出的。同時,他也發現了其中的違和之處。


    如果是曾經的邁克爾,不論遇到何等不利的狀況,都不會製定將同伴當做誘餌的作戰計劃。就算自己率領的是faf兵,這一點也不應該變。


    他們不像羅伯特,也不是什麽克隆士兵。在被洗腦之前,他們應該也是個擁有家人朋友的普通人。


    而邁克爾,將他們作為棄子,用完就扔。


    這個殲滅莎夏作戰,也是他表明為自己家人複仇決心的戰鬥。同時,這也是他為了展開接下來的行動的通過儀式(禊)。(譯注:通過儀式,rite of passage,之前好像解釋過。這代表著一個人經曆人生重要關頭或是轉折點的時候,會做出的儀式性舉動,比如說成人禮,畢業典禮。而日語中的『禊』,大多代表神道教中淨身的儀式。這也是女主名字的由來,後文還會提到)


    這是將自己的靈魂賣給名為『複仇』的惡魔的男人想到的,最好的戰鬥方法。


    而他,現在已經可以說是勝券在握。世上最強的生命,已經在他的計謀之下被擊垮。


    雖說隻是麻醉彈,但是邁克爾是打算殺死莎夏的。通過肌肉注射,將常人吃下一發就會死的麻醉劑打入身體。如果打了幾發的話,就算是大型野獸也無法生還。


    而使用麻醉劑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她在極近距離下被爆頭都還能不死。如果一開始的那一槍沒有將她製服的話,被殺死的可能就是邁克爾了。麻醉劑能夠她動作遲緩,防止她的反擊。


    「狩獵已經結束了。作戰轉入下一個階段」


    他如此命令著部隊,看了看遠方起火的房屋。


    瀨戶別墅,


    一個光頭的壯碩男子——瑪克西米利安,站在鋼鐵製成的大門前。


    他手拿突擊步槍蹂躪著大門,完全不在意反彈迴來的子彈。


    「這家夥還真是……固若金湯啊」


    他在硝煙之中獰笑著。就算是受到衝鋒槍的攻擊,大門還是一點傷痕都沒有。


    「沒想到會那麽順利呢。過不愧是原海豹部隊,傳說中的英雄,尖刀·奧爾森……話說迴來,居然真的能打倒那個怪物,老頭子真是老當益壯呢」


    他迴頭看向背後的部隊。


    「喂,這次輪到我們了。快把黑貓趕出來」


    聽到指令的faf兵,拿出了一個金屬製的氣瓶,將其與別墅的通氣口聯通。為了防止漏氣,連接處被橡膠塞一樣的東西塞住。


    「真是的,那個老頭子……當初罵了我這麽多,現在看來他才是想法最下賤的呢。這樣就像是——」他嘴角歪曲,擠出一個笑容。


    「納粹一樣呢」


    黑貓商會的成員們在地下呆了十幾分鍾。


    裏克&迪亞斯兄弟,還有艾普麗爾迴到了地下會議室。索菲的狀態也已經穩定,不過這樣子是無法戰鬥了。


    遙香和誌郎並不在這裏。不管怎麽等,對講機中也還是沒有兩人的迴應。正臣最後無可奈何地決定關閉通往地下的大門。


    在地下固守,是為了避免再出現之前那種被對方壓著打的情況,實際上也隻是單純的拖時間。但是反過來說,躲在地下就無法摸清外麵的局勢。別墅周圍以及學校各處的攝像頭都被敵人破壞。看來敵人的指揮官非常擅長應付固守的敵人。


    「那麽,我們現在怎麽辦呢,正臣?」貝納爾問道。


    「首先要弄清楚狀況,我們來分享一下各自獲得的情報吧。別墅背麵的敵人,是引誘我們中計的陷阱……莎夏呢?」


    他對艾普麗爾和兩兄弟發問。


    「這個……」


    艾普麗爾不知該怎麽迴答。


    「那個家夥,像個野獸一樣追著敵人,結果就不見了。嘛,我是不覺得她會死啦」


    裏克聳聳肩。


    「但是,她擁有那麽強的戰鬥力,現在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啊。從現狀來看,她可能——」


    「你是想說那個怪物被殺了?但我還是無法相信呢」


    「不,我隻是想說,我們差不多也該考慮一下這種可能性。畢竟之前禊在伊斯坦布爾的時候也將她擊退過」


    「……」


    裏克迴想起在伊斯坦布爾的事件後,沉默了。


    「不管怎麽說,狀況不容樂觀。到底如何打開局麵才是現在的首要難題呢」貝納爾說。


    「關於這個,我已經想好辦法了」


    「謔?」


    「他們沒有輕易對我們出手,是因為知道我們手上有tx。所以我們就拖時間。當他們破門而入的時候,就將這裏炸掉,趁他們混亂的時候帶著tx離開學校」


    「嘛。也隻能這樣做了呢」


    貝納爾大歎一口氣,聳了聳肩。


    「剛剛的那是怎麽迴事?」


    艾普麗爾插嘴道。


    「我可沒聽說tx在這裏這件事哦?tx不是和船一起被沉入大海了嗎?」


    「……」


    「為,為什麽不說話了?正君」


    「對不起,艾普麗爾」


    「對不起——?難道,大家都知道麽?隻有我一個人不知道……不,小禊禊和莎夏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這個的,隻有我和貝納爾兩人」


    索菲躺在床上,掙紮著說話。


    「而我們是不知不覺中猜到的呢」


    裏克附和著。身旁的弟弟迪亞斯眯起眼睛,表示默認。


    正臣之所以沒有對艾普麗爾說這件事,是害怕她將其告訴禊和莎夏。


    「太過分了!這樣小禊禊不是被騙了嗎!」


    「這不對,艾普麗爾。我們的目的是摧毀ci。為此我們必須不擇手段。就算是使用惡魔的兵器——」


    「我並沒有問索菲!我是想問正君是怎麽想的!正君覺得,對小禊禊撒謊真的好麽!」


    「……」


    「不要不說話,快迴答我!」


    「唉,先別說那麽多——」


    貝納爾過來勸阻。


    忽然,他閉上了嘴巴,表情變得嚴峻。


    「喂,這下……有點糟糕啊」


    聽了貝納爾的話,他們才察覺到周圍的異常。


    「這個臭味……」


    連艾普麗爾也突然迴過神來


    「是誰放屁了麽?」


    大家都無語了。


    「不對!那幫人正在搞毒氣攻擊!」


    貝納爾吐槽了。白色的氣體從通氣口中冒出。


    「毒氣!?」


    「如果是即死性毒氣的話早就歸西了!」


    「貝納爾和裏克,去將索菲抬起來!迪亞斯和艾普麗爾,tx交給你們了!」


    黑貓商會的成員們抬起受傷的索菲,扛著tx的箱子,朝地下的設計練習場移動。


    貝納爾在牆壁上貼了圓盤狀的塑膠炸彈。


    「塞著耳朵!」


    按下按鈕以後,混凝土牆壁被炸開。


    崩塌的牆壁對麵,出現了一條狹窄的道路。這是聯通了學院內設施的,電氣,煤氣,通信,上下水道的公用通道。這條通道也是在reddie事件之後,以『學校修繕』的名目延伸到瀨戶別墅旁邊的。


    黑貓商會的成員們,帶著負傷的索菲和tx,奔入了地下溝渠。雖然這個通道能夠通向學校的各個設施,但是背後還有毒氣逼近,沒法在地下呆太長時間。


    艾普麗爾將高中部教學樓旁邊的特別教學樓的通風口打開,探頭張望。


    「好像沒問題……吧」說完,便爬出了通道。


    迪亞斯跟在後麵,將tx的箱子甩到地上,躲到柱子後麵。


    「來吧,正君!」艾普麗爾對正臣伸出手。


    忽然覺得有些可疑的迪亞斯抬頭一看,發現教學樓的柱子上,貼著幾個長方形的物體。仔細一看,不僅這裏,走廊的柱子和天花板上,到處都是這種東西。


    「快迴去!這裏是陷阱!」他對探出頭的正臣喊著。


    走廊的柱子和天花板突然開始爆炸,天花板崩塌下來。


    艾普麗爾將正臣推入地下通道。爆炸越來越劇烈。最後崩塌的混凝土塊將通風口完全塞住了。


    「艾普麗爾!把tx——!」


    迪亞斯將tx一腳踢過來。無數的炸彈炸壞牆壁,迪亞斯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艾普麗爾抓住放有tx的箱子,用力扔出窗外。


    幾乎同時,教學樓內的所有塑膠炸彈都連環起爆。熱浪將旁邊高中部教學樓的窗戶和周圍的樹木毀滅。


    隨後——伴隨著天搖地動的巨響,特別教學樓完全崩塌了。


    瓦礫與碎片將這一塊土地埋沒,隻剩下一些歪歪扭扭的鋼筋,證明這裏曾是一個建築物。


    一個金發少女將自己頭上的碎片拍開,站了起來。全身都是灰塵的她,打了個噴嚏。


    這時她忽然迴想起了什麽,四處張望起來。


    教學樓已經完全崩塌。多虧她在危急關頭跳出窗外,才沒有被壓死。聯通通氣口的通道已經被封死了吧。


    身上的傷也不能說不嚴重。全身上下都隱隱作痛,都已經分不清哪裏痛哪裏不痛了。


    這時,背後的一堆瓦礫堆嘩啦嘩啦地崩塌。


    察覺到這一點的艾普麗爾舉著小衝鋒槍轉身。


    「不要拿這種東西指著我啊」


    迪亞斯站在瓦礫堆上,用被弄髒的聖經拍了拍自己衣擺上的灰塵。


    「嘛,雖然不對著我的話也開不了槍就是了……這個,歪掉了哦」


    經迪亞斯一說,艾普麗爾低頭看去,槍口已經歪到一邊去了,


    「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艾普麗爾將報廢的槍扔到一邊問著。


    「別墅和周圍的校舍的通道口附近都埋有炸彈,隻有起重機才能把這個廢墟弄開呢。嘛,前提是黑貓他們還活著呐」


    「毒氣攻擊麽?」


    「不,我是怕他們被崩塌弄死。那個毒氣,恐怕隻是為了把我們熏出來才用的假貨吧」


    「我們被騙了麽?」


    「嗯,其實仔細想想就發現這很離譜呢。如果那個毒氣真有殺傷性的話,在貝納爾察覺到的那個時刻,我們已經動都動不了了哦」


    「那,也可能是毒性比較弱的毒氣,之類的?」


    「就算是毒性比較弱的毒氣,粘膜也會有異常感。使用強力的毒氣是需要專用裝備的,再說使用毒氣的話tx也會被汙染掉」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下瓦礫堆。


    「拿著tx這個化學兵器的我們,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對『毒氣攻擊』有些敏感。對方利用我們這個心理,迫使我們將tx搬出地下……讓我們以為是人海戰術,但實際上卻是考慮周全的心理戰。真是非常巧妙的手段。恐怕敵人已經趁我們失去意識的時候,將tx拿走了吧」


    「拿走了,那……那現在要怎麽辦啊?」


    「怎麽辦?不怎麽辦啊。黑貓他們被困在地下,tx也被奪走。現在我們也沒有對抗他們的手段。嘛,他們沒把我們殺掉就已經是萬幸了吧」


    迪亞斯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接下來,就遵循神給予的宿命吧」


    「……這算什麽啊」


    「啊,還有,我從剛才一直想提醒你一下」


    「?」


    「我說的『歪掉』,是那個哦」


    迪亞斯,看向艾普麗爾的腳。


    艾普麗爾低下頭。


    右腳的腳尖,已經轉了一百八十度,方向完全反了過來


    看到自己腳的那一刻——『……咿呀』——她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迪亞斯無奈地聳聳肩。忽然,他感到鼻尖一陣涼意。抬頭仰望。


    雪花從夜空中飛舞而下。


    數分鍾前——篠原禊開著本的摩托車,奔馳在通往學校的山路上。刺耳的引擎聲劃破陰暗夜空。


    頭頂上傳來雷鳴般的響動。


    她因這個聲音抬起頭開,發現學校方位冒起了黑煙。火炎照亮了夜幕。


    「來不及了麽!?」她咬緊了牙關。


    「不,還沒完!」


    她一口氣將油門扭到最大,將車體傾斜到極限。車體與公路哢嚓哢嚓地發生摩擦,急速拐過險彎。


    繞了學校一個大圈而建的u型道路結束後,眼前便是櫻穀學園高高的圍牆和鐵門。平常應該緊閉的大門,現在不知為何是敞開的。


    禊全速衝過大門,朝學校內的別墅邁進。


    「——!」


    山坡上的別墅,燃起洶洶大火。之前聽到爆炸聲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這種最壞的打算,但是,她還是不禁吞了口氣。


    正當她來到高中部和別墅的分岔路時,車前燈照在她麵前。


    耀眼的光芒讓她眯起眼睛。


    坐在副駕駛座的男子,與禊對上視線。


    「——邁克爾!」


    禊喊出了男子的名字。


    邁克爾看著禊,眯起了眼睛。


    禊駕駛摩托車,全速,徑直,朝卡車衝去。


    雙方的距離,瞬間縮短。


    在幾乎要正麵相撞的時候,坐在副駕駛上的邁克爾拉住了司機拿著的方向盤。


    卡車急刹車,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卡車轉向,以車廂的側麵朝禊壓來。


    在千鈞一發之際,禊壓低摩托車,車體與道路摩擦,產生了火花。


    被拋出摩托車的禊軲轆軲轆在地上翻滾,從卡車下方滾過。卡車的底盤擦過了她的額頭。


    摩托車被甩飛出去。


    禊在地上翻滾著,同時用一邊手『刹住車』。


    她迅速蹲地站起,從腰間掏出手槍,瞄準跑遠的卡車後輪開了數槍。


    子彈擊中了卡車搭在的車廂,濺起火花。


    其中的一發命中車輪。四個輪胎中的一個被打壞,但是卡車的速度完全沒有降低。


    雖然她想用摩托車追上去,但是迴頭一看發現車已經撞在樹幹上,輪胎也被紮破,無法再用了。


    「可惡!」


    在自己束手無策的時候,卡車也還在漸漸遠離。


    她能夠確信。


    雖然徹車窗反射了光芒,但是她還是能認定他就是邁克爾。十年來一直與邁克爾生活的她,不可能弄錯。


    卡車的去向很明了。


    距離學校十幾公裏處,有與高速公路和國道匯流的,能夠讓大型卡車通行的大道。


    恐怕卡車是想要沿著學校周圍的公路繞下山。考慮到大卡車的靈活性差,並且它還失去一個後輪,平衡感變差,直接橫穿學校追上卡車也不無可能。


    但是,那也隻是禊手上有交通工具才能實現的。就算自己跑得再快,耐久力也跟不上。光用腳跑是不行的。


    「這樣也太原始了,我該怎麽——」當她抱怨個不停的時候,突然瞪大了眼睛。


    大型卡車沿著下山的道路奔走。


    一束耀眼的燈光,從後往前照亮車體。


    直升機低空飛行,追逐著卡車。刺眼的探照燈照亮了雪花,將它們變成了明晃晃的雪粉,而螺旋槳引起的氣流又將它們攪亂。


    機體下方,掛著一個圓盤狀的物體。這是用來搬運重物的強力電磁鐵。


    邁克爾爬到了車廂上方。


    他仰望著直升機的機艙,對機艙做出了一個『再靠近一點』的手勢。


    有一個人,在山間,離公路稍遠一點的地方注視著這一切。


    篠原禊在於國道殊途同歸的山路中奔走。


    當然,不是用自己的腳。


    她乘著馬術部那裏借來的馬一路狂奔,同時觀察著遠處卡車的動作。


    教她騎馬的人,正是自己的義父邁克爾·奧爾森。真是夠諷刺的,現在,禊不得不用他交給她的技術追趕他。


    禊看著邁克爾的行動,領悟到他的意圖。


    如果她的預料正確的話,自己馬上就無法繼續追蹤他們了。


    「別想逃!」


    禊踢了踢馬肚子。


    馬嘶鳴著,加速下山。


    禊直線下山,成功趕上了行駛在環山公路上的大卡車。


    隻要有馬的速度,應該能夠追上速度被迫降低的卡車——她的預測是正確的。


    當禊走完上山的路以後,卡車剛好繞過半個彎。


    雪花變得越來越大,天氣越發惡劣。


    她連續踢著馬肚子,同時思索著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彎腰騎馬的她,發現前方有一個小懸崖,正對著道路。


    她拉著韁繩,改變前進路線。靠近懸崖的禊和在公路上奔馳的大卡車漸漸接近。和之前不同,這裏的公路比較狹窄,直升飛機無法接近卡車。


    她看向數米之下奔馳著的卡車,沿著懸崖邊與卡車並行。


    馬飛躍樹叢,踏在裸露的岩石之上。馬蹄的聲音異常響亮。


    麵向道路的懸崖,還有十幾米就到頭了。


    看著身旁的卡車的禊,用韁繩保持平衡,站在馬背上,計算好從馬背上跳到卡車頂棚的時機。


    看到眼前出現懸崖的馬,迅速刹住腳。


    與此同時,禊從馬背上飛了出去。


    她落下懸崖,最後砸在了卡車的車廂上方。


    但是,因為之前馬的減速,她的滑翔距離不夠,結果從鋼鐵製的車廂前頭滾到後頭,馬上就要被甩出車外了——這樣摔下去一定粉身碎骨——她在落下的前一秒,抓住了車廂的一角。雖然這隻是慌亂之中的無意識舉動,但她總算是用指尖鉤住了車廂。


    總算是保住一命,但是現在還不能大意。


    直升機的燈光捕捉到了掛在車尾的禊。


    她馬上引體向上,爬上了車廂。


    攀上集裝箱的禊麵前——一個男子相對於卡車的行進方向而站。


    根本沒可能認錯。


    這個男子的名字就是——


    「邁克爾·奧爾森!」


    禊喊著那個男人的名字同時,拔出了手槍。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好久不見啊,禊」


    他的口氣和平常沒什麽不同。


    禊皺起了眉頭。


    有什麽不對勁——對方的舉止有讓她有一種奇妙的違和感。


    邁克爾說。


    「看來,本並沒有成功讓你退出舞台呢」


    「別管這麽多!快迴答我的問題!」


    「我沒有必要迴答,你和那家夥(本)談過之後,應該也知道我想幹什麽了吧」


    「為了給家人……報仇麽?」


    「沒錯」


    「那又如何!為什麽……你都不和我說一聲!」


    「是,麽」


    邁克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說起來,好像還沒和你說過這件事啊』


    「你總是擅自做決定——這也太隨便了吧!」


    「那我來反問你吧,禊。如果我對你說了我要複仇的事,你,又能怎麽做?」


    「你真的這樣想麽?」


    「你看我像是在和你開玩笑麽?」


    「那我就要……阻止你!」


    扣住扳機的手指開始使力。


    這時,開車的人透過後視鏡察覺到了禊的存在,他急轉方向盤,想要將禊甩下去。


    因為車體意料之外的動作,禊失去平衡。


    邁克爾看準這個機會,一口氣縮短了與她的距離。


    禊在失去平衡的時候,還扣下了扳機。


    但是邁克爾將她拿著手槍的手踢起,子彈也打到了天邊。


    禊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再度瞄準邁克爾。


    邁克爾一記迴旋踢將她手上的槍踢掉。


    被踢飛的手槍滾落在地麵上,與卡車漸行漸遠。


    形勢所逼,禊右手握拳攻向邁克爾。而邁克爾輕輕擋開,同時放出反擊。


    不過,這樣的行動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壓低身體,勉強避開——迅猛的拳頭擦過她的太陽穴。


    血沫飛濺。


    拳頭的威力不是很強,但是光是擦過,就有一種眩暈感。邁克爾·奧爾森熟知人類全身上下的要害。就算攻擊威力不大,隻要切中要害,也能將比自己體格壯碩的對手一擊打倒。


    在拳擊比賽中,這種攻擊要害的行為是被禁止的。但是,在沒有規則約束的戰場作戰的人——邁克爾這樣的軍人——為了更加有效率地打倒對方,別說是優先瞄準要害了,周圍的任何日常用品都能作為兇器使用。並且,像邁克爾這樣的海豹部隊隊員,不光熟識通常的格鬥技巧,同時還精通古今中外各種武道,格鬥技,殺人技。完全吃下一擊的話,不管是什麽對手都會應聲倒地。這一點禊自己也深有體會。


    禊趁著邁克爾沒有打中她的這個空檔,將他撞開。


    「——!?」


    撞到他胸口的那一刹那,她又有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有什麽不對勁。現在眼前的男子,並不是篠原禊熟知的那個邁克爾·奧爾森。有什麽決定性的不同。


    邁克爾瞥著困惑的禊,暫時拉開了距離。


    「你……真的是邁克爾麽?」


    禊驚訝地望著邁克爾。她在剛剛撞向邁克爾的那一瞬間,莫名猜到了這種異常感覺的正體。一個超過年齡五十的男子,身體卻像是二三十歲的士兵一樣結實。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你所熟知的那個男人,已經不在人世了。你麵前的人,隻是個恐怖分子而已」


    「把靈魂賣給ci了麽」


    「精神寄宿在肉體之上。為了達成複仇的夙願,這個肉體是必要的。沒什麽,如果光是靈魂就能換來這樣的肉體的話,還挺便宜的」


    「原來如此。正如你所說,我知道的那個邁克爾·奧爾森已經死了呢」


    「沒錯。既然你明白了的話,就別再插手這件事了」


    「讓我放棄?別開玩笑了」禊狠狠瞪著他。


    「既然你說你死了,我就把你再揍活過來!」


    她大喊著,撲向邁克爾,接連打出雙拳。


    邁克爾冷靜地避過禊的攻擊,還在擋開她拳頭的同時,用手肘反擊。躲過邁克爾反擊的禊一瞬間有所失穩,而他並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邁克爾踢向禊的腳。這個攻擊本身威力並不大。但是這對當時重力集中在這一個腳上的禊來說,是非常致命的一擊。


    保持不了平衡,差點摔下去。但是,如果從這裏滑下去的話一切就都結束了——她忍住痛苦,使出迴旋踢。


    不過,預測到攻擊軌道的邁克爾,彎下腰,一記掃堂腿。


    禊已經失去平衡,馬上摔在了車廂頂部。咚,背部撞在堅硬的車廂上。


    千鈞一發。


    如果是一般人的話,便會在因疼痛而掙紮的時候,被人絕殺。


    但是,如果是像禊這樣經常實戰演練的人,就能以和條件反射差不多的速度自然防備敵人的下一個攻擊。這和抓住從桌子上翻滾下來的水杯是一個道理。在幾十次,幾百次,幾千次,幾萬次的倒下與站起之中,腦中想著的對策會簡捷化,變成身體的記憶,最後實現自然應對。


    她像是身上裝了彈簧似的後滾翻,從無防備地仰躺姿勢切換成了蹲地並站立——但是,這並不是平地,而是正在奔馳的卡車。


    隻有在這時,她才無法不記恨自己過於機敏的反射神經。


    她已經幾乎沒有落腳點。


    隻有腳尖的前幾厘米還留在車廂頂上。


    ——要摔下去了!


    正當她這樣想的時候,邁克爾抓住了她的胸口。


    在自己已經站不住腳的情況下,邁克爾的一隻手成為了救命稻草。


    「從你的戰鬥來看,你還留有迷茫呢」


    「那你又如何,邁克爾?」


    邁克爾眯起了雙眼。


    「真正迷茫的是你。如果你真的決心複仇的話,現在就馬上放手。這樣的話,妨礙你複仇的家夥就能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


    「來啊,動手啊!邁克爾!如果你真的沒有半點迷茫的話,就馬上放手!」


    男子沉默著,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卡車駛上了連接著山穀對岸的鐵橋。


    忽然,邁克爾抬頭看向了頭頂的飛機。


    從飛機探出頭來的瑪克西米利安,舉起了狙擊槍。


    他察覺到這一點,便將禊拉到自己身邊。


    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不要再追著我了』——就將她推下了卡車。禊的身體從奔馳的卡車上摔下。周圍的景色都因墜落變成了模糊的幻影。


    禊與邁克爾對視了。


    他的眼中,透著某種悲痛——至少她,是這麽認為的。


    刹那之後,時間迴複了原來的流速,邁克爾的身影也瞬間遠離。


    篠原禊的身影,像是被潛藏於深穀的怪物吞沒了一樣,消失在了陰暗之中。


    瑪克西米利安將狙擊槍拿離自己的眼睛,吹了吹口哨。


    「就算對方是小鬼也毫不手軟啊……嘛,差點被小鬼殺死的我也沒資格這樣說呢」


    嘴角歪起,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邁克爾眯起眼睛看著頭頂上的瑪克西米利安。


    「礙事的人消失了!ufo catcher!」


    瑪克西米利安命令著操縱飛機的人。機體徐徐下降。


    飛機下方掛著的強力電磁鐵,吸附住車廂。


    邁克爾確認完畢以後,便給駕駛員打了個收拾。


    飛機慢慢上浮,將巨大的車廂——集裝箱拉起。


    失去了駕駛員的卡車,撞壞了護欄,滾落下懸崖。轟隆一聲爆炸了。


    飛機粘著集裝箱,提升得更高。


    邁克爾在被掛在空中的集裝箱中——沉默地看著落入穀底的禊


    山穀中隱約可以看到的朝陽,照亮了直升飛機。


    穀底——一隻手伸出水麵,抓住了沿岸的岩石。


    全身濕透的禊將自己的身體拉離水麵。


    她氣喘籲籲,用失去神采的眼神從穀底仰望天空。


    朝陽的光芒像是探照燈一樣,打在她的臉上。


    「邁克爾啊啊啊啊啊!!」


    少女的呐喊,迴蕩在深深的溪穀之中。


    將自己肺中所有的空氣都喊完之後,身體失去了最後的力氣。


    意識急速遠離——禊倒在了河邊。


    不斷降下的雪花,慢悠悠地落在少女通紅的臉頰上,漸漸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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