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著清淨的,以白色為基調的室內——擺著一排長度有兩米的『膠囊』。他穿行在中間的過道,全身穿著有防菌功能的衣服,透過厚厚的麵罩,檢查每個『膠囊』的狀況,然後在它們的電子顯示屏上輸入數據。


    一個老人,透過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注視著作業情況——全身穿著白衣\頭發花白\滿臉皺紋\老花眼鏡後麵射出銳利的光芒。


    老人看看隨時更新的,屏幕上方的數值。將話筒拉到自己嘴邊。


    「好的,洛利艾。檢查完12號和19號的腦波以後就迴來」


    「知道了,斯廷坎普博士」


    麵罩的下方,是一張戴著圓眼鏡的幼女的臉,她微笑著,調整自己的方向,去操作指定的電子屏幕。


    被稱為斯廷坎普的老人,唿地歎一口氣,坐在了椅子上。他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的咖啡。焦黑顏色的液體,已經變得冰涼。


    廣播響起了電了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dr.斯廷坎普,有訪客』


    這個發音流暢得讓人無法想象這是人工智能發出的聲音。


    「客人……?」


    他有些詫異。應該沒有誰特意跑來這個地方見他。


    『是米利安·康斯坦丁大人』


    聽到這個名字,他『是麽』地理解了。他將咖啡放在桌上,再度歎了一口氣。


    「好吧,讓她過來」


    他一下指示,大門自動打開,一個美少女出現在眼前。


    「別來無恙啊,斯廷坎普?」


    「你應該不是那種會擔心老家夥身體狀況的人吧」


    「啊啦,真是過分,比起約翰,我更擔心你的安危哦」


    「唿,誰知道呢」


    他有些狐疑地哼哼鼻子。


    「話說迴來,你居然會來這裏,真是少見呢。今天,沒有和那個年輕人一起來麽?」


    「羅伯特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


    「那麽,你是一個人來這裏的。怎麽可能,你不是很討厭這個地方麽?」


    「我不討厭哦,雖然也不喜歡就是了」


    「嗯,那麽,你是過來和自己的過去做個了結的?」


    這樣一問,米利安美麗的容顏閃出了危險的光芒。


    「言多必失哦,斯廷坎普。剛剛那個問題,如果發問的人不是你的話,估計早就……」


    「正因為是我,所以你才沒有殺掉,你是想說這個意思?」


    他輕巧地無視了她的威脅。


    「看你怎麽解釋了,隨你如何理解唄」


    「嘛,沒什麽了。從我被悶在這個地方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和死人無異了」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他一點都沒有對自己的情況感到悲觀。這也就是,他已經徹底絕望,放棄了的證據吧。


    「死人過來照顧死人,真是諷刺呢」


    米利安這麽一說,斯廷坎普忽然瞪了瞪她。


    米利安接下那銳利的視線,唿唿地笑著,好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樣。


    老人歎了一口氣,好像是放棄了什麽一樣。


    「那麽,你為什麽要來到這種地方呢。無事不登三寶殿是吧?」


    「時機終於成熟了哦,啟用那個吧」


    「……你說什麽?」老人的麵龐的皺紋,變得更加深了。


    「得到約翰的許可了麽?」


    「沒有那個必要哦,父親大人已經死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還真是世界第一棘手的死人呢」


    「正是如此,真是太棘手了呢」米利安也抱怨了起來。


    「那麽,你要啟用麽?還是不啟用?」


    米利安像是逼問一樣問著老人,老人在座位上縮了起來,像是逡巡一樣緊閉雙眼。


    「我隻說現狀。有了『他』這個最後一塊拚圖以後,他們,終於達到了能夠投入實戰的水準」


    「那真是太好了呢。斯廷坎普。果然我的想法是正確的,有『他』在的話,馬上就能量產。畢竟我相信他就是最強兵團完成的最後一個組件呢」


    她透過房屋的玻璃,俯視著擺在無菌室的一個個膠囊。膠囊的內側,是一個個的體毛被剃光的裸體的人類。他們正在沉睡。這其中男人占了大部分,但是也有女人的身影。人種也是多樣的。


    唯一,能說是共同點的地方,就是他們的肉體。高度發達的肌肉,包覆著他們的身體。並且,這些肌肉,完全不顧正在處於睡眠狀態的他們的意識,像是在重複著激烈運動一樣,血管不停地鼓脹著。他們的肉體,被直接打入肌肉組織的電極刺激,處於與激烈運動等同的情況。


    他們,是ci和與其有合作關係的各國軍方提供的,記錄上已經死亡了士兵。


    「徹底的壓力訓練與完美的藥物洗腦。過量投入激素讓其成長與代謝速度提高,肌肉強度增強……什麽價值都沒有的平凡人類,也能夠迅速變成有能夠淩駕於軍隊精銳的戰鬥能力的超人——這種科學的偉業」


    米利安說道。


    美軍為了培養海豹部隊這樣的精銳,必須要非常龐大的物質與經費。現狀就是,如果將培養一般的部隊的經費也算進來,培養特種部隊的預算也要占多數。美國能夠擁有眾多的特種部隊與精銳,也都是靠其他國家無法比擬的軍事費用支出。並且,這一點,在軍事費用很低下的國家,是無法做到的。所以特種部隊數量的差距就會拉大。


    康斯坦丁重工業(ci)——米利安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這個。


    用工廠的流水線作業(fa),確實地生產出本該是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才可能養成的精銳部隊。並不存在選拔過程中的落選者。能夠在短時間內生產出特定數量的精銳。不依賴於個人天生的能力值,創造完全的精銳軍團。如果這個係統完成的話,不論是什麽人,都能夠擁有淩駕於美軍特種部隊隊員的身體能力,就算是身體的一部分有殘缺,也能夠依靠ci的最新軍用義肢再度走上戰場。


    完全不存在個體能力值差異,做事效率更加高的部隊馬上就要成為現實。養成特種部隊需要的人事費用,設施費用,各種開銷都可以省去。這種方法,比現存的方法要便宜很多,能用非常便宜的價格,製造出同等,或者以上的精銳軍團。


    現在,自動向士兵們灌輸經驗和知識的裝置還沒有成型。但是因為某個男人的存在,這一點也得到了解決。他就是完成這個係統的最後一塊拚圖。


    能更加高效,更加低成本,培養精銳部隊的係統——能夠讓普普通通的犯人,在幾個月內,變成最強的殺人機器。ci重工,打算將這些稱為factory·automation·force的士兵,以較低的價格,輸送給軍事開銷不大的各國。


    從樹木的枝條和骨頭做成的棒子,到鐵器、火藥、槍械、火箭、導彈、戰車、戰鬥機、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作戰係統——數不勝數。從古至今,武器商人,販賣著各種各樣,各式各類的殺人道具。


    然後,現在終於迴歸了原點。


    現在,世界最強的武器商,ci重工,已經進入到『開始販賣能夠操縱武器的士兵本身』這個階段。


    雖然關於戰鬥技能的學習,可以從原來的特種部隊那裏吸收,但是軍隊本身的製造,在此之前都是不可能的。


    最後,世界的軍隊,都會變成由ci公司生產的faf士兵構成。在那之後,人類將會朝更加高端的方向精進吧。因為,所有的人都變成最完美,也就意味著,大家世界處於均一化的狀態。扣下自動生產特種部隊的這一瘋狂的扳機,將會引發生命科學、戰爭、倫理的範式轉換。這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了。這時,米利安·康斯坦丁的願望才能得到實現。


    「被創造物,居然想要成為造物主。米利安啊,你擁有著阿雷斯和反阿雷斯這樣的雙親,就應該能察覺到這一點吧。人類,終究隻是人類,成不了造物主」


    「我說過的吧,斯廷坎普,言多必失」


    「你就當是老人的戲言,聽過就算了唄」


    米利安盯著白衣的老人。


    「參與阿雷斯和反阿雷斯兩個計劃,盲從著軍隊和諜報部門,還有父親大人的話,利用無家可歸的孩子做些慘無人道的實驗的男人,事到如今還要對我說教麽?如果拿你剛剛的話,給那些小孩子聽的話,她們會怎麽想呢?至少其中一人,會想要殺掉你哦」


    「那麽,為什麽還要讓我活下來!?」 斯廷坎普的聲音有些歇斯底裏。


    「我反倒想問問你,你才是,為什麽還要活著呢?」


    「……」


    聽到這樣的反問,他握緊拳頭,垂下了腦袋。


    米利安繼續說。


    「徹底的壓力訓練,完美的藥物洗腦,通過基因級別操作將身體調整為最適合戰鬥的狀態……現在你眼前的東西,都是曾經你在阿雷斯計劃中創造出來的東西哦,並且我們,是作為阿雷斯計劃的反叛者(antares),被父親大人和你,創造出來的」


    「這就是我得到的懲罰麽?米利安」


    「雖然父母會懲罰孩子的不肖,孩子隻是像一麵鏡子一樣,光是存在本身,就是對父母的懲罰呢。但是本質來說,懲罰父母的並不是孩子,而是父母從孩子身上看到的自己的影子哦」


    「也就是說,我在通過你,懲罰我自己麽」


    斯廷坎普哼地自嘲著。


    「那麽,米利安,你們……孩子們是怎麽想的呢?」


    「孩子,不會懲罰父母,孩子,會仇恨,仇恨這個透過父母的影子看到的這個世界」


    米利安迴答。


    她並不仇恨自己的存在本身。她仇恨的是所有將她創造出來的原因與結果。


    但是,她的野望,會因為她永遠仇恨著的阿雷斯與反阿雷斯這兩個計劃,得到實現。她自己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倒不如說,正是因為理解了這一點,她才會采取這樣的行動。當創造出自己的這個惡魔的計劃,借由自己的手完成的時候,她的複仇便會實現,這也是她活下來的最大目的。


    「啊啊,主啊……」


    斯廷坎普低語著,對天請願。


    米利安有些詫異地看著懺悔的老人。


    「給予人類以科學的,是神哦」


    「人類居然想要成為神,真是何等殘酷的作為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斯廷坎普,你還真是像個人類呢」


    少女猶如天使般的美貌,露出了惡魔般妖豔的笑容。


    「米利安喲。你說要將他們送去戰鬥的話,我沒有資格阻攔你……但是你想要把他們送到哪裏去呢?阿富汗,索馬裏,還是說塔吉克斯坦?」


    「這種事情,一點都不歡樂呢」


    「那你到底想——」


    「日本哦。對我來說,對你來說,日本都是最好的舞台了」


    「你想表演什麽?米利安,你的行為是引火燒身。鑒於伊斯坦布爾和泰國的失態,ci的幹部層已經開始考慮要仲裁軍事部門了。你不可能不知道這個。所以你這樣做太顯眼。就算你是約翰的女兒,這樣獨斷專行也隻可能作繭自縛」


    「為什麽你要如此糾結於黑貓?你們兩個不都是因為阿雷斯而生的,像是姐弟一樣的關係麽?我不覺得你們有對立的必要」


    「你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孩子在想什麽呢」


    這個語氣就像是孫女在抱怨祖父的愚鈍一樣。


    「世上沒有比『能夠簡單到手的東西』更加無聊的東西了。所以,必須要奪走『不論如何都想要的東西』才有意義。他從我這裏奪取,我從他那裏奪取。我們要成為一家人,必須要經曆這樣的過程。所以我絕對不會,將阿雷斯的那個女人交給他的……絕對」


    說著說著,米利安的拳頭自然地握緊了。


    她透過落地玻璃,看著無菌室中央的那個膠囊,金發的老兵的身體,被無數的電線纏著,固定著。他和其他的faf士兵一樣,肌肉在鼓動著。肌肉纖維的成長,也和他年齡不符。faf和阿雷斯\反阿雷斯創造的技術,將老兵的肉體,帶迴了曾經光輝的年代。他緊閉的雙眼,像是在做著什麽夢一樣,稍稍顫抖著。


    「唿唿唿,他到底是在做著什麽夢呢?是幸福的夢呢?還是噩夢呢?」


    「夢,不過是大腦機能與記憶情報的整理作業罷了」


    「哎呀,你真是一點都不浪漫呢」


    米利安打趣地調侃他,看上去好像很開心。


    「歡喜吧,邁克爾,你的願望就要實現了」


    米利安·康斯坦丁用慈愛的視線看著他,自言自語道。


    ◆


    《dec 24.20xx\s縣袖野市\私立櫻穀學園女生宿舍\406號室》


    煩人的鬧鍾鈴聲,吵醒了禊。朝陽從窗簾的縫隙中射入房間。


    嗯——她夢囈一般朝床邊伸出手,想要將那個嗶嗶嗶叫著的東西關掉。


    上半身起來,嗚哇——地伸伸懶腰。


    一打開窗簾,外麵是一片典型的冬日好天氣的景象。天空非常高,感覺一望無際。雖然這樣夜間降溫會非常厲害,不過,空氣也會相對變得澄澈起來。終於天晴了。


    終於久違地找迴了那種睡得甘甜,睡得舒服的感覺。


    感覺到這種一反常態的輕鬆的理由,或許是最近兩個月,因為自己的複仇理由,與正臣的對立等各種各樣的事情而繃緊的神經,終於得到了放鬆吧。


    現在,她還對自己的過去,和與羅伯特的決戰抱有極度的迷茫。


    但是另一方麵,昨天晚上和正臣和好,並且還和清美她們開了聖誕派對。她感到非常高興。


    正臣他們,黑貓商會,是自己在裏世界的同伴,但是並不能說信賴。要問她『會不會對他們放鬆警惕』,或者是『在一起會不會感到安心』之類的問題,答案一定是no。


    並且,撇開這一點,與他們的同伴關係,和與清美的同伴關係還是截然不同的。


    作為黑貓商會的成員而開心,與作為清美她們的朋友而開心也是有根本上的不同。u偶然,篠原禊還是少女。她還是需要著『日常』這種存在,作為她的精神避難所。之前的她還沒有察覺,清美、珠萌、未明——甚至還包括艾普麗爾——都是她夢寐以求的朋友。


    關於這個,篠原禊是對清美她們報以感激之情的。所以,她才不想要將她們卷入自己的世界。因為她們很溫柔,所以她們一定會設身處地地煩惱著禊的事。但是,這對禊來說隻是累贅,隻是軟弱。正因為禊認為清美她們是真正的朋友,所以才不想要讓她們看到自己真實的一麵。


    禊考慮著這種事情時,環視著房間——有股強烈的違和感。


    這個違和感的正體到底是什麽,馬上就明白了。


    倒不如說,不明白才奇怪。


    一個全長一米有餘的,像是給巨人專用的紅色聖誕襪,掛在床邊的牆壁上。


    ——早了,一天!


    雖然她這樣吐槽,但是一想到昨天提前開了平安夜聚會,便覺得照這個順序來貌似也沒問題。


    「不不不,不對,不是這迴事」她又開始對自己吐槽。


    這實在是太詭異,太奇妙的光景了。


    巨大的襪子,不管怎麽看,裏麵都像是裝了個人。隆起了人類形狀的襪子,總覺得有點惡心。


    並且,襪子裏麵的東西還在蠕動。讓人感覺非常可怕。


    當然,禊已經大概猜到裏麵的人是誰了。


    她保持著像是意料之內的平常心——關於這一點她自己都吐槽不能了。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總之她已經習慣了。


    「喂,你在幹嘛啊?」


    她用有些強硬的語氣問對方。


    聽到這個問題,襪子內部開始攢動起來——忽然,沙夏從中探出腦袋。


    因為把自己裝入了狹窄的襪子中,頭發也弄得一團亂。


    沙夏一看到禊——


    「聖誕~快……」


    「今天是平安夜!」


    在對方說完之前,就迅速吐槽了。


    「我知道」


    「真要命」


    禊撓著自己並不覺得癢的腦袋,吐出了無奈的聲音。


    「那麽,你是想要幹什麽?」


    「禮……物?」


    她不解地側過腦袋。


    「不要問我啊」


    禊歎了口氣。


    「我要把我,送給姐姐大人」


    「這個,說實話還挺難做到的呢……你什麽時候來的?話說,我房間是上了鎖的吧」


    就算是大咧咧的篠原禊,也不會笨到忘記鎖房門——大概。她應該已經好好鎖過門了的。但是沙夏卻——


    「晚上來的,看到房門上鎖……就打開了」


    「哈?」


    禊看了看房門,鋼鐵製的門把手,已經被連根拔掉,連著裏麵的部件一起掛在門上。


    「啊啊,怎麽辦啊……又要被宿管罵了」


    她一臉苦惱地抱怨著。


    禊進入宿舍以後,又是將房間的窗戶打碎,又是在牆上開個洞,幹了各種各樣的事情,所以也被監管宿舍的老師盯上了。


    「……對不起」


    沙夏的頭垂在巨大襪子上,道歉了。


    禊看著失落的她,總覺得自己是說過火了,感覺心裏很不是滋味。


    到底是為什麽呢,雖然她這樣一想,但還是無法輕易想出答案。用一種特別抽象的表現手法來搪塞的話,就是因為『她很純粹』吧。


    「唉算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禊又撓撓頭,對沙夏說。


    於是沙夏忽然一轉頹態——咪啪-地露出了笑容。


    禊已經連歎息都歎不出來了。


    好不容易覺得自己睡了個好覺,睡起來還真是大驚喜啊。


    不過同時,她也再次確認到,沙夏對自己是沒有殺意的。


    昨天被綁在床上的時候也是的。如果沙夏一個晚上都潛伏在掛在牆邊的襪子中的話,殺掉禊的機會要多少有多少。倒不如說,禊連沙夏的潛入都沒有察覺,像個笨蛋一樣——這樣說有點不合適——睡得半死,就算不是沙夏都可以殺死她,還真是連正臣這種小學生都打不過的豆芽菜(運氣好的話)都能殺掉禊。


    話雖這麽說,沒有比習慣更可靠的夥伴,沒有比習慣更危險的東西。不管對她再怎麽好,她也還是猛獸。習慣沙夏這隻猛獸,到底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現在還無法判斷。但是,遵照邁克爾的話,狼是絕對不會順從人類的。所以,禊應該抱有平常在動物園看到大型食肉動物的飼養員的那種心境也說不定。


    「說起來……今天是平安夜麽」 禊自言自語。


    一想到邁克爾的話,就像是聯想遊戲一樣,想到了曾幾何時的那個聖誕晚會。自然,也想到了邁克爾本人。


    她取出手機,觸摸液晶屏中顯示著養父的電話號碼。


    至少今天,他會接電話吧——她抱著淡淡的期待,開始有些躍躍欲試。


    「很在意麽……?」


    聽到沙夏的聲音,才想起來沙夏也在身邊。


    少女像是一匹白狼一樣從襪子中爬出來,緊湊的坐到禊的身邊,直勾勾地看著手機屏幕。


    「不,不要隨便亂看!」


    不知為何覺得被看到了會有點害羞,禊像是要遮羞一樣將手機屏幕關掉。


    「……?」


    沙夏側過腦袋的動作像是在說『意義不明』一樣。


    「心血來潮,吧」禊低語著。


    她從床上站起來。打開衣櫃,將自己穿著的睡衣脫下。估計就算對她說『給我出去』她也不會老實出去,所以還是無視她,直接換衣服吧。


    因為脫掉衣服以後,羅伯特的那個傷會很顯眼,所以盡可能不想在別人麵前袒露的,不過在沙夏麵前無所謂了。


    「……姐姐大人貴重的新鮮內衣」


    「閉嘴」


    沙夏的注意力貌似集中在了這一方麵,完全沒有去在意禊的傷口。她將自己睡覺時候穿著的內衣脫下,換上了校服裙子。再披上一件風衣,扣好扣子——正在這時。


    「……你想見,那個叫邁克爾的人麽?」


    沙夏突然這麽說,讓她不禁『噗』地噴了出來。


    「突,突然間問什麽啊你!」


    沙夏用手指頂著自己的小小的下巴。


    「不知道,很在意」


    像是確認自己的想法一樣。


    「是麽……」 禊沉默了。最後,擠出一句話。


    「說不想見,那是不可能的呢」


    她有些害羞地說。


    「我來到這個學校以後,就再也沒見過麵,而且也沒說過話」


    「姐姐覺得寂寞麽?」


    禊對沙夏的這個問題,感到有些意外。這個問題會從這個少女口中說出這一點,就已經讓禊覺得,沙夏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沙夏了。


    「你也,會有『寂寞』這樣的感覺嗎?」


    「……不知道」


    沙夏很稀罕地擺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


    這種像是一個人類該有的反應,讓禊再度吃了一驚。


    「但是,或許在沒有與姐姐再會的那段時間,估計是寂寞的吧」


    沙夏稍微考慮了一會兒,說出了這樣的答案。


    「……是麽」


    禊背對著沙夏,以像是有些困擾的,有些猶豫的臉色點點頭。


    「迴答你剛才的那個問題,嘛,說是不感到寂寞,也是騙人的呢」


    不知為何,禊自己心中下意識地認為,這件事可以向沙夏傾訴。因為從她身上感受到的氣氛,有些類似於黑澤清美接觸時的那種。


    「你應該也知道吧。邁克爾不是我真正的家人,但是,他將不是真正家人的我,當做是真正的家人一樣養大。我當然很感激他,並且我也把他當做是真正的家人」


    說完,禊還苦笑著補充了一句『為什麽我會對你說這個呢』,迴過頭看向沙夏。


    而沙夏,也以有些微妙的表情,坐在床上看著她。


    視線互相重疊,感覺氣氛有些尷尬。


    看起來,沙夏有種好像想要說什麽,但是拚命克製住的感覺。


    忽然,禊的感覺,一轉剛才的輕鬆,變得有些沉重。


    眼前的少女——知道一些禊不知道的事情。


    她是在猶豫,是不是要將自己知道的東西說出來。


    「……姐姐大人」


    沙夏小小的嘴唇,稍微顫抖了起來。


    「我有一件,不得不告訴姐姐的事情」


    她好像終於下定了決心,慢慢地,明確地說出來。


    「你,要告訴我?」


    沙夏點點頭。


    「姐姐大人的父親……邁克爾·奧爾森,現在狀況非常危險」


    數分鍾後。


    篠原禊那凜然的麵龐,已經沒有一絲血色。


    她完全無法相信,剛剛沙夏對她說的那一番話。


    「怎麽會,騙人的吧?那個邁克爾……那個尖刀·奧爾森會……」


    「不是騙人的,是真的。我親眼看到了」


    「那你為什麽一直不跟我說!」


    咚,她自己的全力捶打著牆壁。


    「……對不起」


    沙夏失落地低下了腦袋。


    就算責罵她也沒有辦法。禊明白這一點,但是總想要對誰發泄出來。


    禊進行了一次深唿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抱歉對你發脾氣了」老實地道了歉。


    不管怎麽說,現在從眼前的少女口中拉出更多情報才是最主要的。她還殘留的理性這樣告誡自己。


    「我不能說出來……這是約定」


    「約定?」


    忽然就出現的新情報,讓禊驚訝地皺起眉頭。


    「是誰和你做這個約定——」說到一半自己心裏就有底了。


    「布魯克林·古斯彼得」


    禊說出了這個名字,沙夏並沒有作出肯定。


    但是,這個反應也就表示她是默認了。


    「可惡……那個混蛋!」


    她自己都能感覺到熱血衝到腦袋。


    有一瞬間想要打電話直接去問他本人。但是布魯克林會對沙夏封口,表示,他並不想要禊知道邁克爾現在所處的狀況。


    雖然他為何會采取這種行動,也隻有問本人才會清楚。但是,從現狀來推測對方的想法也是可能的。


    禊開始閉上嘴巴認真思索起來,將所有的可能性進行篩選、整理、組合。


    結果,她想到了三個理由。


    第一個理由,這件事告訴禊,會讓正在執行任務的禊的精神狀態不安定。


    但是,這個答案其實並不現實。光從『對方是布魯克林』這一點來想,他就不像是會照顧禊的精神層麵的那種人。


    第二個理由,有關沙夏的處理問題。


    布魯克林會將沙夏送到櫻穀學園,也就是說,現在的事態,或許已經開始漸漸變得如果沒有沙夏就無法應對。這種可能性非常高。


    阿布哈茲和泰國,還有reddie,這些時間以後,狗急跳牆的ci重工,應該會加強自己的攻勢,光靠禊無法保護黑貓,所以才將沙夏送過來。雖然也有『沙夏自己也有想見禊』這個理由,但是這應該是布魯克林賣了個順水人情的結果。


    所以,布魯克林才會將沙夏送來黑貓身邊。


    但是,沙夏本人,不聽黑貓的命令,而是聽禊的命令。沙夏會聽布魯克林的命令也是因為禊這個『籌碼』在。


    所以布魯克林難以保證沙夏和禊直到最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所以,他才會和沙夏約好,防止情報從沙夏的口中泄露給禊。他明哲保身,藏匿情報,避免禊剛剛得到的這個最強的保鏢不會讓他吃苦頭。


    最後的理由,很簡單。


    也就是,邁克爾現在的狀況,對cia,對布魯克林來說屬於最高機密。至於為什麽會變成最高機密,可能性有很多。比如說,任務以失敗而告終——這樣的事情如果公之於眾的話,美國政府,cia不可能會覺得好受。他們恐怕會直接將任務當做從未發生過吧。


    如果是這樣,邁克爾這個存在本身,就對他們是不利的。


    所以,禊越是逼問布魯克林,邁克爾的處境或許就會越糟糕。


    「……姐姐大人」


    沙夏有些擔心地仰望著一直沉默不語的禊。


    「抱歉,沙夏……可不可以讓我稍微獨自靜靜呢」


    聽到禊的拜托,沙夏稍微點點頭,沉默地走出了房間。


    孤身一人的禊,取出了手機,撥打了某個電話號碼。


    另一方麵——與禊一樣,在男生宿舍換著衣服的十河正臣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眯起眼睛看著上麵出現的電話號碼,將手機靠在耳朵上。


    雙方沒有打招唿。


    對方隻是單方麵地說,正臣則是在話告一段落的時候作出迴應。


    「嗯……我知道了,報酬在老地方取」


    最後的最後,正臣說完這句話,便結束了通話。


    少年的表情,浮出了些微包含罪惡感的神色。


    「原諒我吧……禊」


    他自言自語完畢,關上了衣櫃。


    ◆


    黑貓商會的成員們被緊急召集的時間,是在傍晚,太陽開始落山的時候。他們集中在地下的會議室。


    因為無線唿叫裝置自reddie事件以來,再也沒有用過,所以大家的表情都有些緊張。


    站在前方的正臣,環顧了一圈成員們,然後下意識地問道『禊呢?』。


    與此同時,大門打開,當事人走了進來。


    禊稍微瞟了正臣一眼,就坐在了空的椅子上。


    「明明遲到了,態度還真不小呢」遙香有些嫌棄地抱怨道。


    「緊急這個詞的意思,你真的明白麽?」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禊麵對遙香挑釁的視線,老實地道歉了。


    遙香驚訝地抬起一邊眉毛,聳了聳肩。


    不光是她一個人,黑貓商會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表情。


    「總之,所有人都來齊了,我們就開始吧」


    十河正臣的表情,變成了黑貓的表情。


    「沒有時間了。廢話我就不說了。tx的去向知道了。四天前,從南非運到香港,然後轉水路出去了」


    「這是從哪裏來的情報?難不成是陷阱吧?」貝納爾問道。


    「沒問題」


    「根據是?」這次,是索菲發問。


    「四天前,原摩薩德的機械師(mechanic),在香港國際機場被捕以後,在送往醫院的途中,遭遇事故死亡了」(譯注:摩薩德,以色列有名的情報組織,機械師,並不是字麵上的意思,含義下文會解釋,也有一部同名電影是描寫這種身份的人的)


    「說起來,是有那麽迴事呢」


    貌似貝納爾也知道正臣所說的那件事。


    「機械師,是?」


    禊發問了。她在表世界的戰爭方麵是專家,但是一遇上這種裏世界的名詞,就有些生疏。


    「機械師,在這邊的意思,是專門扶著情報收集和暗殺的,也就是什麽東西都幹的萬金油吧」


    裏克迴答。


    「原摩薩德的機械師……雷伊蒙德-麥斯基,是吧」


    聽到索菲的問題,正臣點點頭。


    「我記得他手藝不錯啊?連他都被逮捕,這件事不尋常呢」


    「對,正如索菲所說,這件事不尋常。他在死之前,還將某個情報傳達給了同伴」


    「原來如此,這就是tx的去向呢」


    「正是這樣。但是他的同伴,也沒有想到會釣到這麽一條大魚呢。所以覺得有點難以對付,就將情報賣給我了」


    正臣背後的大屏幕,出現了從被駭的軍事衛星中竊取的,俯拍圖。


    太平洋上,有一個黃色的標誌。旁邊顯示的坐標還在細微地變動。這個標誌的地點,大概距離駿河灣的灣口數十公裏。


    「在香港出港的偽裝貨船,登錄的公司,是塔克洛班海運公司。這是菲律賓裔澳大利亞武器商人,傑克·盧茨擁有的偽裝公司」


    「這還真是個,肚量小的男人在運東西呢」


    貝納爾苦笑著。


    「或許傑克本人都不知道這個船上裝著什麽東西。並且,或許是奪取tx的那幫人,故意使用這種小人物運送東西,來騙過我們的監視,這種可能性……不論如何,這樣做應該是有理由的」


    「那麽,我們要怎麽搶呢?全都殺光?」裏克問道。


    「確實,不可能請求他們……讓他們讓給我們呢」迪亞斯歎了口氣。


    「我隻能說,這個問題到時候在解決。不過,目前也確實不是能夠說出『盡可能低調解決』這種話的時候呢」


    這樣說著的少年——黑貓,露出了純潔無垢的笑容。


    「作戰如下,剛才傑克和我取得了聯絡,然後談下了這筆交易。我會將他之前就想要的地對空導彈以便宜的價格賣給他。我對他說,是正好壓倉底沒人要,還不如就近賣給他」


    「他相信了麽?」貝納爾問。


    「估計是。現在被駭進去的這個衛星,也顯示船隻是往日本來呢」


    「居然真的相信了,果然這個家夥是笨蛋啊」


    「如果順利的話,今天晚上9點,船就會停靠在駿河灣的指定位置。我們就尋找機會,襲擊船隻,將整艘船沉入海底,這就是我的作戰計劃」


    最後,他環顧全員


    「大家,準備好了麽?」


    「是」


    黑貓的傭兵們,異口同聲地迴答。


    20:00,櫻穀學園機場。


    這是以『學生生病或是出現緊急情況的時候派上用場』這個名目建造的,但是從未用過的機場。實際上,這個飛機,是seto的總裁兼學校理事長的遙香的父親,給遙香專用的飛機,當然同時,也會用來給黑貓商會工作使用。


    當然,這裏也屬於學校的設施,但是設置這個東西是需要法律管製的。所以它在學校之外。所以,雖然這離學校不是很遠,但是除了黑貓商會與瀨戶一家以外,基本沒人會知道這個機場的存在。


    所以,當初想要占領學校的reddie的直升機,也是直接停在了學校的樓頂。


    雖然這屬於學校的私有設施,但是大家都不知道這個地方。這對十河正臣——黑貓來說,實在是正好合適。


    飛機場裏,有一架西科斯基公司出產的大型泛用式直升機,正在準備起飛。身穿戴有黑貓標誌的戰鬥服的黑貓商會成員們,已經全副武裝。


    偽裝成學校設施養護用的卡車,運來了一個長長的綠色的箱子,放入直升機中。這個箱子裏麵應該藏著步兵攜帶式地對空導彈。當然,黑貓並不打算將這些東西給傑克,隻不過如果要做誘餌的話,做得逼真點為妙。


    在駕駛艙誌郎還有主人遙香在做起飛的準備。


    『誘餌』貨物堆放完畢以後黑貓商會的人們,坐進了飛機。但是,這其中並沒有那兩人的身影。


    「……禊」


    聽到正臣的聲音,她迴過頭來。


    「嗯……怎麽了?」


    這個反應稍微有些遲鈍。


    「差不多也該出發了」


    「嗯嗯,我知道的」


    雖然她嘴上這麽說,不過看起來好像有些猶豫。


    「怎麽了麽?」正臣問道。


    「總覺得,今天的禊很奇怪呢,剛剛也是,沒有反駁遙香」


    「……」


    這個問題,讓禊沉默了。正臣歎了口氣。


    如果是平常的她的話,至少會抱怨個一兩句的。


    「如果發生了什麽事的話,也跟我說說吧」


    但是,她好像還是在猶豫到底該不該說。不過最後,她好像是下定了覺醒,直勾勾地看著正臣,開口了。


    「實際上,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拜托我?什麽呢,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會盡可能幫你的」


    「我想……讓你把我從這次任務中排除出去」


    聽到她的請求,正臣也用驚訝的眼光看著她。


    「怎麽了麽,禊?突然說這種話」


    「其實我從沙夏那裏聽說了。tx被偷的時候,我的父親……邁克爾好像也在場」


    「?」正臣還是有些不解。


    「禊的父親,不是已經退伍。現在是民間軍事公司(pmc)的老板麽?為什麽會和tx的奪取事件有關麽?」


    「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但是聽沙夏的說法,他是作為領路人,參與了為了奪迴武裝集團占領的設施的作戰。但是——」


    她到嘴邊,語塞了。


    「邁克爾的部隊遭到了埋伏,作戰失敗……tx被奪走了」


    「禊的父親呢?」


    禊搖了搖頭。


    「去向不明。cia好像是認為考慮邁克爾向敵人泄露了作戰計劃」


    「禊,怎麽想呢?」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


    她怒吼起來。


    「邁克爾……我的父親,根本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她的話語帶著一些顫抖。


    「禊是最了解他的。既然禊都這樣說,那一定就是這樣沒錯吧」正臣像是安慰著她一樣說道。


    「禊,你要怎麽辦麽?」


    「我想要迴家,但是我並不能保證邁克爾也會迴去。或許這一切都是徒勞的,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我知道這些,但是,但是還是——」


    「嗯,我知道了,那我們就在這裏分開吧」


    「……正臣?」


    「我先說清楚,這隻是趨於合理性考量的結果。如果邁克爾先生也在尋找tx的話,我們兵分兩路會比較合適。並且,如果我得到的情報是陷阱的話,獨自搜索邁克爾先生的禊,或許會更加接近tx。換句話說,禊就是黑貓商會的別動隊呢」


    「……謝謝,正臣」


    「沒事啦」


    正臣微笑著。


    「話說迴來,從剛剛的話聽來,cia是故意不想讓禊知道邁克爾先生的事呢。但是這樣的話,你有沒有瞞著cia迴美國的方法呢?」


    如果邁克爾被懷疑叛國投遞的話,身為養子的禊,也應該是處於被監視的狀態。至少,從日本出境是會被受到監視的吧。如果用通常的方法迴到美國的話,禊或許會讓邁克爾所處的情況惡化。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這倒是沒有問題。我有一個辦法」


    「看來,我沒有幫你的必要了呢」正臣苦笑著迴應。


    「喂,正臣!差不多到時間了!」


    貝納爾在飛機中喊著。


    「差不多也該走了哦」


    「……嗯嗯」


    少年和少女自然地注視著對方。


    「那我先走了」


    「一路順風」


    兩人最後告別完,便背對背地離開了。


    ◆


    夜空中,飛行著一架大型運輸直升機。


    飛機內——有著被皮帶固定住的導彈箱,還有完全武裝的黑貓商會的成員們。


    「小禊禊怎麽了麽?」


    艾普麗爾通過頭戴式的話筒,向正臣發問。


    「稍微有點事」


    正臣有些曖昧地迴答。


    雖然沙夏從剛才開始一直一語不發,不過看來她明白會這樣的原因。


    「小姑娘不在,狀況不會有變化吧?正臣」


    貝納爾打開和正臣的單獨線路問道。


    「嗯,和當初的作戰一樣」


    「抱歉,先讓我確認一下……這樣,真的好麽?」


    「嗯,當然。就算禊不在,我們所處的狀況也不會有任何變化。按照原定計劃,將能幹的都幹完」


    「聽到這個我就安心了呢」


    貝納爾叼著煙草。


    「主人,能夠看到了哦」


    坐在副駕駛席上的遙香的聲音,傳達到了全員的耳機中。


    正臣從窗戶往下看,一艘中規模的貨船,浮在夜晚的海麵上。


    黑貓乘坐的飛機降落在為著陸而空出的甲板上。


    強烈的氣流卷起,機體緩慢地落在了甲板上。


    隨後艙門打開,黑貓商會的成員們都下了飛機。他們像是前衛一樣,保護著最後下飛機的十河正臣——黑貓。最後,黑貓瘦小的身體終於下了飛機。


    「不許動,黑貓」


    大喇叭中傳來了聲音,耀眼的照明打在黑貓商會的頭頂。


    正臣他們因為耀眼的光芒眯起了眼睛。


    在較高位置的艦橋上,能看到一堆手拿衝鋒槍的人們。貌似,那拿著攜帶式對戰車火箭筒的人也有。當然,所有的槍口都指向了黑貓商會。


    「正君,這個難道說是……?」


    艾普麗爾拿起m4衝鋒槍問道。


    「嗯,果然是陷阱呢」


    「並且,還是這麽快就撕破臉呢」裏克苦笑著。


    「就連向上帝祈禱的時間都不給我」


    「真是個小氣的男人呢」索菲嗤笑著。


    「這還真是令人驚訝呢,沒想到黑貓是這種臭小鬼啊」


    這樣說著,武器商人——傑克·盧茨從耀眼的燈光對麵走來。


    傑克的頭發稍微有些禿。


    會這樣認為也不奇怪,畢竟他還不知道黑貓的正體。


    「傑克·盧茨,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呢?」


    黑貓提問。


    「什麽怎麽迴事,你還不明白麽笨蛋,因為是小鬼所以才不明白麽?」


    「是麽……趁現在收手的話,還不是無法挽迴哦」


    「別逗我了」


    傑克捧腹大笑。


    「無法挽迴的是你們的生命啊,你們這幫蠢貨」


    「還真是個多嘴的小流氓呢」貝納爾像是故意要給他聽到一樣對正臣說。


    「啊?你啊,知道自己所處的狀況麽?」


    傑克的寬額頭上鼓出血管。他隨即拿起槍瞄準正臣——開槍了。


    在開機槍之前,貝納爾就擋在了槍口與他之間。甲板上響起槍聲。


    「嗚哇!」


    被子彈打中的貝納爾倒地,痛苦地呻吟著。


    索菲他們各自都架起了槍,於此同時,傑克的手下們都緊張起來。


    但是,差點被打中的正臣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靜靜地看著扣下扳機的對手。明明自己的同伴可能因為保護自己而死了,他卻一點動搖都沒有。


    忽然,一股惡寒在傑克背後遊走。


    「可惡,為什麽總是總是,總是我挨槍子兒啊!」


    貝納爾有些痛苦地支起身子,抱怨著。身上穿著防彈衣。所以子彈並沒有危及生命。不過在很近的距離被打,還是要受點傷的,肋骨估計裂開了。


    「喂,正臣!我可以殺了這個家夥麽!?」


    「算了吧算了吧,你們根本沒有勝算」


    傑克嘲弄地笑著。


    「這才不是勝負的問題,自己被開了一槍還默不作聲的笨蛋不可能有吧」


    「看到老板遭到危險,奮不顧身地去保護,真是了不起的忠誠心呢,哦?真是可歌可泣呢」


    「不對,才不是那麽迴事。這個家夥死了的話,我的工錢找誰要啊」


    「為了錢而是麽?哈,那還真是碰巧啊。我也特別喜歡錢,所以你們拿來的東西我也會一並帶走。喂,你們快點把商品送飛機裏搬出來」


    傑克對手下下令。


    「對了,把他們的飛機也賣掉吧。順帶還有女人呢」


    「老大,那她呢」有一個手下,用槍口指了指索菲,問道


    「那個家夥就殺掉吧。太老了」


    噗嘶——好像旁邊響起了什麽東西被切斷的聲音。


    「誰是老太婆啊!」


    化作惡鬼的索菲,架起衝鋒槍進行威嚇。黑貓商會的其他成員,都用槍口對準了靠近自己的敵人。


    黑貓商會的成員與傑克的手下們,在數米的距離之間,互相用槍指著。但是,黑貓這邊的人數,還是壓倒性的不利。


    「你們這幫人,快扔掉武器投降,我這可不是嚇唬嚇唬你們哦?」


    傑克用有些強硬的語氣說。


    『主人,有狙擊手』


    正臣一邊耳朵帶著的耳機中,傳來了遙香的聲音。


    可以從堆起來的集裝箱和船的艦橋之中,感受到潛伏著的狙擊手的氣息。


    「我知道了……大家,照他說的,把武器丟掉」


    正臣對自己的傭兵下令。


    「哈,意外地挺老實呢。果然小孩老實是最可愛的呢……搬出來」


    傑克再度下令。


    手下接近飛機的艙門,將誌郎和遙香拉出來。


    「咿呀!」


    被扯著手的遙香,摔在了堅固的甲板上。


    這個瞬間,少年管家用非常快的速度拔出匕首,刺向了那個手下的脖子。


    但是——


    「給我住手,笨狗!」


    遙香對忠誠的管家怒喝。


    「正如小姑娘所說的呢,小狗狗。就算你把那個家夥殺掉了,我也不痛不癢」


    「拜托……大家照我所說的將武器扔掉」


    正臣再度開口懇求。


    「切」列克一邊咋舌,一邊將自己的m4扔到甲板上。然後,大家都將武器放了下來——除了一個人。


    誌郎,還是將刀對準著手下的脖子。


    這個忠誠的少年,他的主人並不是黑貓。能夠讓他聽命的,隻有瀨戶遙香一個人。


    「照著他說的去做,誌郎」


    「……」


    管家還是沉默著,稍微看了主人一眼,將匕首放了下來。


    「好孩子呢,小姑娘」


    傑克用鼻子哼哼笑著。


    將匕首放下以後,誌郎被手下打倒了。


    手下們衝進了飛機,將『裝有毒刺導彈的集裝箱』搬出來。


    「哈哈,這還真是賺了一大筆呢,既能夠免費拿到商品,又能拿到黑貓的頭,真是一石二鳥啊」


    「ci重工,會為了我的頭顱付錢麽?」


    正臣,對傑克發問。


    「就是這麽一迴事哦。真是的,都是因為你,整個業界都亂七八糟了呢。明明是個新來的,為什麽偏偏要和ci對立呢」


    聽到對方的話,正臣忽然,露出了笑容。


    看到黑貓的反應,傑克皺緊了眉頭。


    「你,笑什麽?」


    「傑克·盧茨……你果然,是個沒氣量的人呢」


    「啊啊?別給我扯淡了,臭小鬼!你知道你的腦袋值多少錢麽!」


    「誰知道呢,不過,肯定比你的值錢吧」


    「別得意忘形啊!?」


    「得意忘形的是誰呢?」


    「可惡的唧唧哇哇的臭小鬼,老子真的生氣了」


    傑克拿起槍對準正臣。


    「我決定了!雖然將你活捉會更加賺錢,但是這次來個特別奉送!把你殺了!」


    槍的扳機,慢慢扣下。


    「正君!」艾普麗爾喊道。


    正在這時。


    手下們搬運著的毒刺導彈的導彈箱,突然自己動了起來,翻滾著落到了甲板上。


    因為這個衝擊,蓋子打開,銀發的少女沙夏探出頭來——她將巴西產的,被稱為猛牛(raging bull)的大型左輪手槍輕鬆單手舉起。


    開槍聲音像是大炮一樣的手槍打出的500s&w彈,將傑克拿著手槍的右手打得粉碎。


    呈霧狀散開的血液,將黑貓白皙的臉染紅。


    事出突然,甲板上的人們,都無言以對。


    「啊,咧!?啊咧咧!?」


    傑克盯著自己消失不見的右手,稍微反應有些遲鈍地喊著『好痛啊啊啊啊!!』這樣的悲鳴。


    率先動起來的,是黑貓商會的成員們。


    他們用非常迅速的動作撿起武器,將周圍的敵人打倒。


    還呆在集裝箱裏麵的沙夏,很輕易地將尺寸對她來說太過巨大的猛牛轉到另一個方向,再開一槍。伴隨著像是要照亮夜空一樣的火光,炮聲響起。被巨大的彈丸擊中的手下的頭部,就像是西瓜被打得稀巴爛一樣,變得粉碎。她將五發子彈都打光以後,便若無其事地將猛牛丟棄。然後再度關關上蓋子,將自己悶在集裝箱裏。


    手下們趁著這個機會開始反擊。但是子彈被防彈的箱子阻擋,最後趁他們都一時間彈盡糧絕的時候,沙夏再度打開蓋子跳出來。


    沙夏雙手拿著的兩把前捷克斯洛伐克產的蠍式衝鋒手槍(vz61),開始噴射子彈。


    稍微遲那麽一會兒。敵人的狙擊手開始有動作了。察覺到這一點的遙香,喊了一聲『誌郎!』。


    聽到主人的唿喚,誌郎將敵人落在地麵的an94『阿巴幹』自動步槍扔過去。


    遙香保持著躺著的姿勢,轉過身子,接住扔過來的哈巴幹——然後直接一轉身,扣下扳機。


    在艦橋上潛伏著的狙擊手,額頭被打中,絕命了。


    敵人開始集中瞄準遙香的後背——但是,她無法動彈。


    雖然她再度轉身看向這邊,但是時間已經來不及。


    正當她認為自己會被子彈打成蜂窩的時候,忽然出現的管家,一邊跑著一邊將主人的身體抱起。


    也就是所謂的,公主抱。


    化為了遙香的雙腳的誌郎,用自己強有力的雙腿,在甲板上奔跑著。


    「笨狗!右邊!」


    遙香大喊著。於是誌郎照著主人的命令,將她的身體一轉,讓她偏向右邊。像是跳舞一樣,利用離心力,將少女的身體擺到自己的背後、肩膀、大腿等各個位置。遙香一邊發出方向性的指令,一邊用精準無比的設計,一個個地將藏在暗處的敵人打倒。


    在照明燈的旁邊的敵人,拿起了rpg7。


    「rpg!」


    裏克大喊。


    「——笨狗!」


    誌郎迴應著遙香的喊叫。像是花樣滑冰的組合一樣,將她的身體高高拋向空中。


    遙香在空中保持著橫躺的姿勢,扣下扳機。


    子彈貫穿了拿著rpg7的男子的頭顱。


    瞄準被打亂的火箭彈,打中了飛機後麵裝載著的集裝箱。


    誌郎抱住了落下的主人。


    再晚一瞬間,火柱升起,像是要照亮夜空一樣。


    紅蓮之焰,映出了在甲板上的少年與少女的身影。


    被抱住的遙香和誌郎,自然地對上了視線。


    這個樣子,就像是剛剛熱舞過一曲的舞蹈搭檔一樣。


    「……別太得意忘形哦,笨狗」


    「失禮了,大小姐」


    管家以一如既往的無表情作出迴應。


    「可惡……居然被那種小鬼幹掉,可不像話啊」


    傑克一邊咒罵著,一邊用力壓住自己噴出血的右手。他低下身子查看背後的狀況。正想要從這裏離開。


    但是堅固的槍口抵在了正要逃跑的他的額頭上。


    他慢慢抬頭,看到沙夏正在俯視著他。


    「咿,咿!」


    他摔了個屁股蹲兒,發出了很不爭氣的聲音。


    黑貓商會的成員們,從燃燒的集裝箱那邊,走到了他的背後,同樣俯視著他。


    「可以殺掉麽?」沙夏問。


    「稍微等一下呢」正臣製止她。


    「沙夏、艾普麗爾、裏克、迪亞斯。你們負責將剩下的人殲滅。遙香和誌郎去做起飛的準備。貝納爾和索菲,讓他給我帶路到tx那裏去」


    他迅速對全員下達指示。


    「是」傭兵們異口同聲地迴答,開始分頭行動。


    「黑貓,你……」傑克盯著他,「你是打算我帶你到tx那裏去以後,殺掉我吧!?」


    「嗯,沒錯哦-」


    秒答——正臣露出了非常清爽的笑容。


    「和我不同,讓你活著,他們也不會得到一點好處呢」


    「快點,站起來!」


    索菲強行讓他站起來,用槍口頂著傑克背後。


    「正臣」正要行動的時候,貝納爾像是再度確認一樣,對正臣使了個眼色。


    「……嗯」


    正臣點點頭。


    武器商人傑克·盧茨擁有的偽裝貨船的船上,斷斷續續響起槍聲。


    剩下的手下們的反擊變得徒勞,噠噠噠,全身被子彈打成了蜂窩,倒在路邊。


    身穿胸口貼有黑貓商會標誌的戰鬥服的二人組——裏克和迪亞斯兄弟,悠閑地走出來。


    「真是的,還真是什麽樣的雇主雇什麽樣的人呢。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畢竟這是工作,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麽樂子可循」


    「最賣命的不正是你麽,兄弟喲」


    裏克大大地歎口氣,丟下弟弟一個人走了。


    裏克聳聳肩,發現自己腳邊傳來了『……嗚嗚』的呻吟。


    他一低頭,發現有一個人還苟延殘喘。


    迪亞斯用慈悲的表情看著他,從背後拿出了自己的愛槍溫徹斯特。


    他緩慢地將子彈裝上槍——對準了瀕死的男子。


    「……阿門」


    他畫出一個十字,隨後扣下扳機。


    於此同時——船的最深處。


    傑克·盧茨,被繩子綁在椅子上。並且不知為何,還穿著貝納爾的防彈衣。他那能夠看到骨頭的右手手腕傷口,被鋼絲強硬地捆起來止血。


    傑克的對麵,一個皮膚褐色,背靠著椅子坐著的男子——貝納爾,拿著從集裝箱中發現的白蘭地對嘴喝幹。然後將自己的犀牛左輪舉起,對準了被綁住動彈不得的傑克,開槍。


    槍聲持續響起,悲痛的聲音在船艙中迴蕩。


    傑克發出了『……嗚嗚嗚』地嗚咽。


    因為這個防彈衣是軍用的,所以犀牛左輪一槍還不至於貫穿。不過每次被打中,肋骨都會因為衝擊而斷裂,全身會受到像是雷擊一樣的劇痛。


    貝納爾,將自己的犀牛左輪打完的子彈殼放出。像是要故意演給他看一樣,一顆一顆地將子彈裝上去。因為打了數發子彈,傑克的內髒受到損傷,鮮紅的血液從他的口中噴出。


    貝納爾對這個光景好像一點都不覺得有趣,他又喝了一口白蘭地。


    「喂,貝納爾!你也過來幫忙啊!」


    索菲在堆滿了集裝箱的倉庫那邊,投來抱怨。索菲抱怨著,將箱子中的放滿了的土豆扔出來摔到地上。


    「哦,抱歉」


    貝納爾完全沒有道歉的態度,很隨意地迴答。


    「為什麽我要做這種事——咿呀!」


    在她的惱怒到了極點的時候,土豆像是雪崩一樣,將索菲給活埋了。土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滾到了地板上。


    「……喂,你沒事麽?」


    貝納爾有些擔心地看著那邊,索菲從土豆堆中伸出頭來。


    「估計有一段時間我要討厭土豆了」


    索菲眯起眼睛抱怨著。


    她抓住土豆扔了出去——


    在土豆山的裏麵,能夠看到一個奇怪的小箱子。


    「……找到了!」


    「哦,真的麽?」


    聽到索菲的聲音,貝納爾站起來,然後連瞄都不瞄準,就用自己的犀牛左輪開了兩槍。


    無視傑克的慘叫。


    兩個人用力將那個箱子從土豆山中拉了出來。


    索菲正要打開了箱子的鎖。


    「等等」貝納爾製止了她。


    「喂,小家夥!你沒有裝什麽奇怪的東西吧?比如說炸彈什麽的」


    貝納爾詰問著已經意識朦朧的傑克


    「才……才沒有裝那種東西,啊,我要死了」


    「嘛,看上去確實是這樣呢」


    貝納爾讚同著他的話,然後代替索菲將箱子打開。


    箱子裏麵設置的是裝有加速度計的彈簧等特殊的緩衝裝置,像是青蛙卵一樣包著一個球體。球體中放著凝膠狀的東西。


    「看來,是中獎了呢」


    「……啊啊」


    貝納爾打了個大哈欠。


    數分鍾後——黑貓商會的成員們乘坐的運輸直升機,離開了偽裝的貨船。


    正臣在飛機中觀察著甲板冒著黑煙的貨船,與漆黑的海麵,然後按下了炸彈的起爆裝置。


    船艙——被綁在椅子上的傑克·盧茨已經被一擊爆頭,早已喪命。


    傑克旁邊一團亂的地麵上,放著保護tx的裝置,毒刺導彈的箱子就擺在旁邊,毒刺導彈很突兀地滾落出來。


    飛機上的正臣按下按鈕的同時,被安裝在船底的塑膠炸彈瞬間炸裂。


    隨即,濁流湧入船艙,伴隨著轟鳴聲,偽裝貨船的船體開始傾斜。


    然後,激烈的爆炸再度響起,巨大的船體,消失在了夜晚的海平麵中。


    ◆


    在照明已經被切斷的狹窄房間中。


    一群掛著耳機的局員們,注視著設置在一麵牆上的大屏幕。


    他們的背後,是被屏幕照亮的,臉色慘白的男子——布魯克林·古斯彼得。


    「目標,消失……應該是沉沒了!」


    觀察著監視衛星的影像的局員,對布魯克林說。


    布魯克林對這個報告迴以一聲笑。


    像是看準了這個時機一樣,自己的手機響起,布魯克林將手機放到耳邊。


    「嗯,完全沒有問題哦。基本上是照著劇本上來的……那麽,我們就現場再會,祝你好運」


    交談了幾句話以後,布魯克林就環顧各位工作人員,拍了拍手吸引他們的注意。


    「那麽大家,作戰開始了。拿上必要的東西,我們出發吧」


    聽到布魯克林的指令,局員們便各自將屏幕和電腦的電源切斷,將硬盤取出來。甚至有人用錘子將硬盤敲碎。


    布魯克林用眼角瞟著他們,將大門打開了。


    然後,便聽到了刺耳的噴氣式引擎的聲音。第五世代戰鬥機f22猛禽戰鬥機,伴隨著轟鳴起飛。他們原來是在空軍基地中的移動式通信車輛中。


    地點,美利堅合眾國瑪利安納群島\關島\安德森空軍基地


    布魯克林已經走進了停在地麵上的,隨時待命的c-20h灣流v型軍用運輸機。他走到艙門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停了下來『……但是,禊·篠原,真的察覺到黑貓的真意了麽?』他用手撫摸著自己的下巴,露出了一個像是想到了什麽鬼點子的小鬼一樣的,惡作劇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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