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啊，請再一次
灰與幻想的格林姆迦爾 作者：十文字青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我還能行」
庫薩克從剛才開始一直如此喃喃自語。
「我還能行。能行。還能戰鬥。還可以繼續」
一邊碎碎念，一邊把大刀插入高利拉的口中。刀身一穿過後腦向外突出，庫薩克便不停地更往裏刺入。待捅死高利拉之後，庫薩克沒有拔出大刀，而是手腕一轉橫向把高利拉的腦袋砍成了兩半。
接著一邊說著「我還能行」，一邊把死去的高利拉當做踏板朝另一個附近的高利拉砍了過去。
「辦得到。還能行。做得到。做得到。我還沒到極限」
庫薩克唿吸急促，動作也絕對說不上迅敏。甚至看起來緩慢。
「喝，唿……哈」庫薩克後仰著揮刀，向下劈斬。
揮動的幅度好大。為什麽那種斬擊能夠擊中呢。為何能夠輕而易舉就砍破高利拉那一身堅固的殼皮呢。
「唿、唿、哈、哈……」看起來很痛苦。當然會很痛苦。唿吸頻率嚴重加快，間隔還不停嘀咕著「做得到。做得到。做得到，還沒……」，庫薩克沒有停止。仿佛大刀自己為了尋求敵人拉著庫薩克移動一般。
極限疲勞讓庫薩克無法停止，也無法長久支撐。與其說庫薩克揮舞大刀，更像是大刀在主導庫薩克。不，不對。沒有那種事。
聖騎士一般揮劍時都會留有重心。極端來說，就是不用全身的力量，僅用手腕揮劍。
盡管大踏步使出全身之力攻擊的話，那一擊的威力也會空前絕大，但是同樣會出現空當，防守會變得鬆懈。所以聖騎士會一邊用盾保護自己或夥伴，一邊以急速斬擊作為攻擊手段。絕佳的機會不來臨的話，就不會把全力用在一次的攻擊上。這便是聖騎士的普遍戰法。
今天的庫薩克不一樣。
別說甩動整個手臂，更是連全身的力量都用上揮舞著大刀。而且，每一擊無疑都是舍身攻擊和必殺。
「還，……咳，——還能行……！」
庫薩克又砍倒了一個高利拉。真讓人驚訝萬分。庫薩克的大刀從高利拉左肩朝右部腰間斜斬而過，直接把高利拉一刀兩斷了。那個高利拉在死前因為畏懼本想跳離庫薩克，不過被庫薩克早早識破，捕捉到了其跳躍軌跡。
「——還能、行，……我、還可以！還做得到。呃……哈，我還能行……！」
雖然高利拉們沒有因為懼怕庫薩克而逃竄，可是明顯都在猶豫不敢輕易上前。庫薩克一人就在氣勢上力壓高利拉群。
不過，那種狀態無法一直持續。不可能持續很久。
庫薩克後仰上身，想要用雙手舉起大刀。
動作就在這裏終止。
他早已超越極限。庫薩克在自己的極限臨界點奮戰，到達了不這麽做就無法觸摸的新的境界。現在已脫離了那個境界。然後就什麽都沒有了。跌落穀底，力盡而倒。
哈爾希洛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事先做好了心理準備。身體是怎樣一個狀態呢。哈爾希洛自己也說不上來。盡管如此，哈爾希洛也用盡全力朝庫薩克跑了過去。自己能戰鬥到何時呢。不光是庫薩克，大家，——哈爾希洛、夢兒、席赫露、還有拿著掉落的武器，……禪杖保護席赫露的瑟多拉都在盡自己所能。想要移動腳步也無法立刻做出反應。武器顯得非常沉重，視野極限狹窄，大腦也無法正常思考。大家都一樣，已然傾盡全力。在這種狀態下思考出的結論會不會全都是錯誤的呢。雖然自己覺得大致掌握現在的狀況，可會不會其實根本沒有做到呢。沒有一件能夠確信的事情。會不會其實已經沒有任何自己做得到的事情了啊。即便如此，哈爾希洛也還是跑了起來。根本無法坐以待斃。
高利拉群馬上就要到庫薩克的周圍了。哈爾希洛先一步來到了庫薩克的身邊。總算是趕上了。哈爾希洛一邊拉拽著庫薩克，一邊朝後方大吼。
「——席赫露……！」
「達克，鳴叫吧……！」
席赫露放出了魔法生物。達克發出著普普普普普普普普普普的怪異的異音，震動著在空中飛旋。必須趁著高利拉群害怕的這個空擋把庫薩克拉走。但是，要拉到哪裏去？不知道。不知道也要動起來。
「哈爾君……！」夢兒前來幫忙。
啊啊——。
「哈爾……！」瑟多拉也趕了過來。
即使以三人之力拉拽也一樣很重。庫薩克不僅身材高大，身上還穿著重型鎧甲。真虧他能以這種重裝戰鬥至今。隻能說庫薩克太厲害了。
哈爾希洛們最終把庫薩克拉到了監牢門口附近。
「擴散……！」
席赫露站在監牢門口揮動法杖。發出著異音，飛旋著擾亂高利拉群的達克突然爆裂，以極快的速度向四方擴散。霧形態的達克。【達克o暗霧】。以高利拉的視點來看，續異音之後，又被黑霧剝奪了視野。精神上一定備受打擊。雖然看不見黑霧裏的高利拉，不過它們好像在左右逃竄。要是高利拉群一直這麽慌亂下去就好了。當然，那是不可能的。席赫露也並非一直能夠維持【達克o暗霧】。不，應該是撐不了多久吧。
庫薩克倚靠在監牢外壁，坐倒在地上。應該說是被放到地上才對。沒有哈爾希洛們支撐的話，一定會躺倒到地麵上。盡管庫薩克渾身無力，但他依舊用右手握著大刀，仿佛和刀融為一體。
「……還能行，還，……還，我還能行……」
從頭盔中傳來了庫薩克的自語。
我還能行——庫薩克重複著哈爾希洛說過的話語。
已經夠了，你已經做的夠好了。想要這麽說。
但是，說不出口。
有種這麽說的話，庫薩克會去往遠方，從此不會歸來的感覺。可能會切斷庫薩克和哈爾希洛們之間的聯係。哈爾希洛害怕。害怕說話。也害怕這樣一直不作為。庫薩克可能現在正慢慢遠離哈爾希洛等人。該怎麽辦。必須把庫薩克喚迴來。
「庫薩克……！」
這種時候總是會被夢兒的果斷所拯救。
被夢兒叫到名字，搖晃肩膀的庫薩克突然「哈」的吸氣，像是受到驚嚇一般打算站起來。哈爾希洛一陣啞然。不會吧，你能站起來啊。不對，是還能動啊。
他最終還是沒能站起。庫薩克用左手上提上盔甲的護麵，環顧了四周。
「……哈爾希洛。大家。……嗯？梅莉小姐呢……？」
「在裏麵休息」
是誰啊。這話是誰說的啊。
哈爾希洛很快就明白是出自自己之口。雖然是反射性說出的話語，不過真虧自己能夠厚顏無恥地說出口啊。盡管很是羞愧，但這樣就可以了。而且，梅莉確實是在休息。沒有說謊，哈爾希洛如此對自己說。也許是想那麽堅信吧。
夢兒透過大門看向監牢裏麵。然後一瞥瑟多拉手持的禪杖之後，轉頭看向了哈爾希洛的臉。
哈爾希洛移開了視線。
「……是。——嗎……」
庫薩克不停上下點頭。
「fooooooooooofooooooooooooofooooooooooooo」
從黑霧裏傳來了【那個家夥】的聲音。而且很近。
那家夥要來了嗎。
雄性高利拉一旦成熟，後腦到腰部部位的鬃毛便會變成赤紅色。高利拉們會以這種名為赤背的高利拉為中心，以數隻赤背的妻子和它們孩子組成一個個高利拉群。但是，長久追擊哈爾希洛等人，現在襲擊傑西樂園的這個高利拉群並不一樣。有好幾隻赤背，整體數量非常之多。
哈爾希洛起初猜測由一個非常強壯，強大的赤背統領數個群體。事實上也確實有一個比其他高利拉強壯的個體。那個高利拉已經被庫薩克砍死了。
即便那個高大的個體死亡，高利拉群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動搖。這個特殊高利拉群的老大不是那個大型高利拉。
高利拉的老大可能是它。
有一隻高利拉就像是打開黑色門簾一般從黑霧中走了出來。和哈爾希洛對上視線應該不是出於偶然。那家夥明顯是有意識地尋找了哈爾希洛。
它那輩殼皮遮住的臉部有些鬆弛。那家夥笑了嗎。
又笑了。
不會有錯。笑臉赤背。它就是這個群體的老大。
「大——家……」哈爾希洛想讓大家提高戒備。
這時那家夥卻又退了迴去。混進黑霧之中，身影消失。哈爾希洛蒙了。它那是什麽意思。
「fooooooooooofooooooooooooofooooooooooooo」
從黑霧中又傳來了那個聲音。
「ho！」
「heh！」
「heh！hoh！」
「heh！heh！heh！」
「ho！ho！ho！ho！」
高利拉們集體高吼。是嗎。
是這麽迴事啊。
哈爾希洛對自己的遲鈍感到一陣羞愧，但總算明白了那個高利拉的意圖。那家夥親自確認了哈爾希洛們的所在地。然後，沒有自己動手，而是讓手下們下手。
——那麽？該怎麽辦？
已沒有猶豫的時間。必須做些什麽。
有什麽方法嗎？
不覺得有。
「誰都不許死……!」
哈爾希洛說的既不是指示，也不是鼓勵的話語。那隻是哈爾希洛自己的期望。而且是幾乎無法實現的奢望。
「散去……！」席赫露一揮動法杖，幻做黑色霧氣的達克頓時煙消雲散。席赫露馬上又召喚出了達克。「……隻要打敗那個高利拉……！」
「……好！」庫薩克想用大刀支撐著地麵站起來。看到無法自己站起的庫薩克，夢兒「喵！」的一聲出手幫了庫薩克一把。
「真是可怕……」
瑟多拉略帶嘲諷的自語著握緊禪杖。她的腳下不知何時出現了灰色喵喵祺一。隻見祺一彎腰，全身毛發直立。完全一副和主人一起同進退的模樣。
黑霧早已散去，高利拉群的身影盡收眼底。赤背兩隻，不，是三隻。年輕雄性十多隻。其後方的建築屋頂上還有一些雌性。找不到笑臉赤背的蹤跡。
自己意外的冷靜啊。是不是進入破罐子破摔的模式了。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想鼓舞自己吧。庫薩克大吼著向前邁步。腳步沉重又緩慢。雙手握著刀柄，拽著大刀前進。地麵上留下了細長的縫隙。
突然，刀鋒不見蹤影。
大刀描繪一道閃電般的軌跡。
最前方的赤背的右臂連同腦袋一起被斬飛。
庫薩克差點順著慣性摔倒，幸好及時用腳穩住了身體。
「唿……」庫薩克緩緩起伏肩膀，深深地吐息。
年輕雄性想要襲擊庫薩克。哈爾希洛正麵擋住了那個高利拉。即便不是赤背，其毛發也很堅硬，銳利。毛發直刺哈爾希洛。
無所謂。哈爾希洛把錐形短劍刺入年輕雄性的左眼。年輕雄性渾身顫抖。哈爾希洛接著反複刺拔了好幾次。
「boooooooohhhhhhhh……！」
年輕雄性慘嚎不已。它的右手抓住了哈爾希洛的腦袋，左手抓住了左腹。它想把哈爾希洛扔飛。哈爾希洛現在唯有不停刺入錐形短劍。必須讓高利拉負致命傷。死吧、死吧、拜托你去死吧。
年輕雄性的手，——不，是全身沒有了力量。
哈爾希洛在它摔倒之前跳離了。殺掉了一個，但現在沒有喘息的功夫。
「哈爾……！」傳來了瑟多拉大聲提醒的聲音。
有一隻高利拉正想從左斜後方攻擊哈爾希洛。是赤背嗎。
「去吧……！」
如若不是席赫露及時放出達克的話，哈爾希洛可能會被那隻赤背秒殺。達克剛一融入赤背的左肩，赤背就渾身顫抖，血液從眼睛和鼻子裏噴湧而出。赤背腳步不穩，但不會死掉。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重整旗鼓。
哈爾希洛湊到赤背身旁把錐形短劍盡數刺入其右眼。還不夠。一擊不足以要它的命。必須徹底斷絕這隻赤背的性命。哈爾希洛原本是想那麽做的。
笑臉赤背。
明明直到剛才都不在，現在它又出現了。
庫薩克好像被笑臉赤背踢飛了。它轉頭望向哈爾希洛。還以為又會被它嘲笑，誰知笑臉赤背雙手觸地，雙腿彎折，一個借力跳躍飛了過來。
哈爾希洛拚命往旁邊躲閃。
躲開了嗎。也對，要是沒躲開的話，現在哈爾希洛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笑臉赤背呢？它在哪裏。沒有功夫去尋找那家夥。這時有隻年輕雄性吼叫著朝哈爾希洛撲了過來。哈爾希洛勉強躲過那隻高利拉。不好，在身形不穩的時候，另一隻高利拉的手臂猛然擦著哈爾希洛的鼻子而過，右腿被絆，摔倒在地。——哈爾希洛反射性的自己翻滾，大叫著從想要踩踏自己的高利拉的腳下逃竄。翻滾身體逃跑，逃跑，撞到了什麽東西上。是建築的外部牆壁嗎。是監牢？沒路可退了，必須反擊。站起來，起來，然後。可能來不及了。即使來不及也隻能一試。
「喝……！」
庫薩克。
是庫薩克嗎。
「姆啊……！唔啊……！」庫薩克及時把大刀砍入正要打死哈爾希洛的高利拉的身體，連續、連續砍了無數次。
「哈爾——」直到那隻高利拉死亡為止。「西洛……！」
「啊啊……！」哈爾希洛站了起來。啊啊什麽啊。怎麽能就此結束。我還沒死，還沒有結束。如果有誰死亡、悲傷、痛苦，——會以此終結的話，人生早就結束了。可是，不會結束。不會那麽容易就能結束。不可能輕易終結。
「喝哈……！」庫薩克揮動大刀。是想砍高利拉吧。不過，一刀揮空。那個高利拉趁機用右臂把庫薩克打飛，緊追庫薩克不放。
「可惡……！」庫薩克最後掙紮伸出的大刀，非常幸運的直接捅破了追擊過來的高利拉的胸膛。但是，還沒結束。那個高利拉還沒死。垂死高利拉大吼著朝庫薩克伸出雙臂，庫薩克則拚命想要踢開高利拉。
哈爾希洛跳到垂死高利拉背後，朝其右眼刺入了錐形短劍。刺入、拔出、刺入、拔出，直至高利拉徹底死亡。
「啊啊啊……！」庫薩克推開了屍體。
在哈爾希洛想要拉起庫薩克的時候，突然有種，——有種無法言喻的感覺襲上心頭。哈爾希洛環顧四周，隻見夢兒躺倒在距離七八米左右的地方。
「夢兒……」哈爾希洛放開庫薩克，朝夢兒疾奔而去。有一隻高利拉擋在哈爾希洛麵前，堵住了道路。礙事。你很礙事啊。必須快點到夢兒身邊，但現在的哈爾希洛無法幹掉這個高利拉。也沒有體力靈巧越過高利拉前往夢兒身邊。
達克普普地叫著沒入了高利拉的身體，使其全身痙攣。但是，中招的不是跟哈爾希洛對峙的高利拉。是想要攻擊庫薩克的其他高利拉。
高利拉朝哈爾希洛揮出手臂。哈爾希洛在最後關頭才開始躲閃。因為擔心夢兒，總是會朝夢兒所在的地方望去。不行。不專注眼前的敵人的話，會被幹掉的。
「庫薩克，救夢兒……！」
話說起來簡單，但庫薩克究竟是否還有餘力戰鬥呢。因為高利拉不斷攻擊，讓哈爾希洛無法確認。好像看到夢兒自己跳了起來。不過，無法確定。不知是敵人攻擊兇猛，還是因為哈爾希洛分心總是轉為後手。身體平衡快要崩潰，快要被打到一拳了。被打到一拳就全完了。該如何是好啊。明明還有其他敵人，有許多敵人啊。
「達魯姆o海爾o安o吉茲o帕魯酷o傑爾o阿爾普……！」
咒文詠唱。那不是席赫露。聲音不同。而且，席赫露已經很久沒有用除達克以外的魔法。可是，哈爾希洛記得那個咒文。不，是聽過相似的咒文。
無比強烈的衝擊、爆音、熱量迎麵撲來，從地表噴湧而出。
哈爾希洛雖然沒有被吹飛，但差點後仰倒地。哈爾希洛親眼目睹了數隻高利拉【升天】的場景。
是爆炸。
大規模爆炸。哈爾希洛瞬間明白這是魔法引發的爆炸。也察覺到了這是誰的傑作。不是席赫露的話，就隻剩一人。
傑西。
十之八九——不，絕對是那個男人。
「——既然……！」
哈爾希洛朝附近抱頭翻滾的高利拉的眼睛裏刺入錐形短劍。既然，——既然能使用這種魔法，為什麽剛開始不用。假如在出現傷亡之前就這麽做的話，就不會。
哈爾希洛一個一個殺掉了被爆炸或更上位的魔法轟飛，膽怯的高利拉。哈爾希洛現在有在好好說話嗎，還是隻是大喊呢。連自己也不清楚。
從四方冒出的綠色外套的格穆正在朝高利拉群扔瓶子。他們是被傑西訓練、全副武裝，負責這個傑西樂園警衛的遊擊部隊。遊擊本來有24人，在高利拉的襲擊中死亡了數名。即使這樣也依舊有十多人存活。遊擊不僅扔瓶子，更是有幾名遊擊拉弓滿弦。箭矢的前端在燃燒。是火箭。
火箭飛散。如若不是非常具有威力的長弓或弩的話，應該是無法穿破高利拉的殼皮的。不過，那些火箭不刺入身體也一樣會造成傷害。
有幾隻高利拉的身體著火了。應該是因為瓶子裏的液體。那可能是可燃性的油。借由那些油加大火箭的威力。火勢說不上太強，但高利拉們還是悲吼著原地打滾。高利拉燃燒高利拉，或者液體分散地麵擴大燃燒範圍，火勢在逐漸增強。
哈爾希洛壓低身形，拉起外套領子遮住了嘴巴。好大的濃煙。連建築物都開始燃燒了。位於傑西樂園中央的這處建築群幾乎全以木材建造，屋頂由稻草搭建。在這種條件下火勢看來是不會變弱了。不認為這是遊擊們的決定。他們隻不過是聽從傑西的命令罷了。傑西是打算把高利拉和整個村子焚燒殆盡嗎。
房屋裏可能會有顫抖的居民，不過大部分的居民不是被殺，就都已經去避難了。失去的房屋可以重建。這麽一想，這個計策還算不錯，——是嗎？
要是問哈爾希洛是否有其他驅逐兇暴又狡猾的高利拉的方法的話，哈爾希洛會無言以對。雖然傑西也許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但哈爾希洛就是無法釋懷。
傑西提議哈爾希洛去監牢。
在寬闊的地方被高利拉群襲擊根本有死無生。進入堅固的建築物死守，一一打倒進入的高利拉的話，應該能堅持一段時間。哈爾希洛當時瞬間如此判斷，聽從了傑西的建議。
可是，從結果來看，【對哈爾希洛等人來說】，隻能認為那個選擇是重大、痛恨、致命的錯誤。
那麽，【對傑西來說】又是怎樣呢？
「是誘餌嗎」
傑西的深意不是讓哈爾希洛們去監牢死守。那個男人可能是打算利用哈爾希洛等人。把哈爾希洛等人當成誘餌吸引高利拉群的注意，爭取時間，靠那些時間準備這次奇襲。哈爾希洛們是被放到高利拉眼前的魚餌。
這不都是你自己種下的因果嗎，——好像聽到了這句話，這讓哈爾希洛差點流淚。把高利拉群引到這裏的是哈爾希洛等人。這導致傑西樂園的大量居民慘死。被利用也無話可說啊。哈爾希洛沒有資格責備傑西。自己有權責罵傑西嗎。沒有。完全沒有。
可是，啊啊，——但是……
「梅莉」
喊出了她的名字。不想叫出來。不想喊出那個名字。哈爾希洛很害怕。怕勉強忘卻的事實，又呈現在眼前。真希望這麽一直模糊下去。如若可以，希望永遠模糊。要是能夠抹去那件事就好了。有種隻要模糊掉失去她的事實的話，就會產生一種能夠把那個事實抹除的錯覺。比如全都隻是一場夢，讓自己安心。
哈爾希洛一陣苦笑。然後就會從夢境醒來。哈爾希洛已經有過相似的經曆，所以完全明白當時的心情。可是，既然能做她活著的夢，就代表也能做她死去的夢。所以梅莉的死亡才會這麽模糊吧。這可能是夢吧。不可能存在梅莉死亡的現實啊。
梅莉不可能會死。
完全被傑西利用導致了梅莉的死。
但是，不把高利拉群引到這裏，就不會是這種結果。
哈爾希洛真的犯了許多錯誤。
梅莉因自己而死。
死在哈爾希洛的眼前。
被殺害了。
不對。
——近乎等於被我殺了吧？
是我。
怪我。
對不起，梅莉。
梅莉最後朝哈爾希洛笑了。為什麽梅莉會笑呢。完全搞不明白。
因為全都是自己的錯啊。我讓梅莉死了。
重要的夥伴、摯愛死亡了。
我沒能保護梅莉。甚至當時如果沒有梅莉擋住進入監牢的高利拉的話，死掉的很可能就是我。一定會是我。梅莉救了我。
梅莉為救我而死，我卻恬不知恥的活著。
「hyo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
震耳欲聾的怒吼聲響徹遍地。哈爾希洛馬上就明白了是那家夥。
笑臉赤背。
那家夥在距離哈爾希洛十米左右的地方仰天長嘯。它沒有在笑。可能非常憤怒吧。哈爾希洛能夠理解它的憤怒。因為哈爾希洛也一樣怒不可遏。一定最痛恨自己。那家夥，——還有哈爾希洛都被算計了。比起算計的敵人，更加不能饒恕中計的自己。
「weruuuoweruuuuoweruuuuuoweruuuuuu……！」
然而，它的氣量真是非比尋常。
直到剛才還朝虛空咆哮的笑臉赤背，突然跳著開始發出奇妙的聲音。記得那個聲音是撤退的信號。
別想逃跑。
哈爾希洛開始跑動。無法快速奔跑。疾步行走已是極限。即便如此，也不能停下腳步。我懂你。能夠理解你。即便現在撤退，你也必然會再次來臨吧。隻要還活著就會一直執著於哈爾希洛等人。現在的撤退隻不過是戰略性撤退罷了。
想要徹底結束的話，該怎麽做。
「weruuuoweruuuuoweruuuuuoweruuuuuu……！」
下達撤退命令之後，那家夥也正打算離開。
那家夥和哈爾希洛對上了視線。
被發現了。
距離那家夥還有5米。
「把那家夥……！」
庫薩克們也好、傑西、遊擊也可以，誰都行，快點阻止那家夥。必須要在這裏殺了它。讓它逃走的話，會毫無意義。——她的死會變得毫無價值。殺不殺它都一樣。不會有所改變。既定的結果不會被顛覆。可是，那樣不是太過可悲了嗎。至少想讓梅莉死的有意義。梅莉臨死前救了我一命，我用這條命替梅莉血刃了仇敵。被那種故事拯救的情況未來永世不會到來。這道傷痕絕對無法治愈。哈爾希洛失去了治愈自己的梅莉。任何事物都無法填補這種喪失感。所以，到頭來都毫無意義。無論哈爾希洛接下來做什麽，都無法給予梅莉的死任何意義。
勝負已無關緊要。無所謂。總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來終結。
做個了斷。
那家夥好快。
不，是哈爾希洛太慢了嗎。
其結果導致哈爾希洛和那家夥的距離瞬間翻倍。
「嗚啊啊啊……！」一名遊擊朝那家夥扔了油瓶。奶油色的肌膚。紅眼。那個遊擊好像是叫亞妮。瓶子破碎，裏麵的油弄濕了那家夥全身。那家夥開始蛇形奔跑。其他遊擊射出的火箭都沒有射中那家夥。
「達魯姆o海爾o安——」
那是傑西的聲音。他在哪裏？看不到。
但是，傑西詠唱咒文打算使用魔法。那是【熱炎魔法】。
「薩爾斯o多列姆o伊葛o阿爾芙……！」
笑臉赤背的前方，出現了像是要灼穿天空般的巨大火焰柱。火焰柱氣勢不減，阻擋了那家夥的去路。【火焰壁】。這是火焰壁的上位魔法嗎。
那家夥會如何應對。
沒有停止。
打算直接穿過去。它難道忘了自己身上的油嗎。它打算不躲避火焰柱筆直突破。
火焰柱卷入附近的房屋擴大了燃燒範圍。穿過那個火焰柱的話，會到哪裏呢。哈爾希洛看出笑臉赤背的逃亡路線，先一步迂迴了火焰燃燒的房屋。
它在那裏。
帶著火焰向前疾馳。
出來了。
「等等……！」
它不可能會等哈爾希洛。哈爾希洛也跟著跑了起來。雖然有幾次差點摔倒，不過沒關係。向前，繼續向前。
吹來了比較溫和，帶有濕氣的微風。
好黑。
其他高利拉呢？有多少高利拉逃脫了？
不知道。
不想知道。
不，——還是應該知道吧？話說，那家夥還在逃跑嗎。火還在那家夥身上燃燒著呢。那個火勢非比尋常。就算是笑臉赤背也不可能平安無事吧。傑西們應該會追擊那家夥，將那家夥殺掉。根本無需哈爾希洛出來追擊。不是還有其他的優先事項嗎？比如夥伴？不會有事嗎？應該迴去確認一下吧？為什麽會變成這種情況啊？
很明白。自己再做無意義的事情。內心就算明白，卻無法抑製。不想抑製。
哈爾希洛也走出了村子。天空轟鳴。
是雷電嗎。
那家夥正跑在農田裏。農田種有像麥子一樣的植物。隨著那家夥的跑動，麥子也隨之著火，燒成粉末。腳步的痕跡很明顯。哈爾希洛隻要順著找就可以了。在農田裏摔倒也不會疼，很快用又重新站起。
離開村子的時候哈爾希洛和那家夥有十米，可能有二十米以上的距離。現在又如何呢。十米？不，要更近。大約五六米左右。有種伸出手就能抓住笑臉赤背的感覺。那家夥的腿明顯變遲鈍了。
哈爾希洛一次都沒有迴頭探望。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家夥身上。不知道傑西和夥伴們是否跟在後麵，周圍有沒有其他高利拉。不知道。也不是不在意，但是就是沒有興趣。不好啊，這種狀態不妙啊。
抓住身體還在燃燒，冒煙奔跑的那家夥後，親手了斷它的性命。想要以此結束一切。
梅莉。梅莉一定會生氣。是梅莉的話，一定不允許哈爾希洛說那種話。不用管我了，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做我的夥伴已經讓我非常滿足了。哈爾，希望你一如既往繼續向前。梅莉可能會這麽說吧。
你完全不明白啊，梅莉。
你總是很為夥伴著想，品格優秀，是我們無可替代的治愈師，而且，——而且非常漂亮，擁有惹人憐愛的地方。可是，梅莉你卻有時會認為自己實力不足，……沒有那迴事。不要多想啊。
一直想要把你的手握於掌心。
雖然由我來說不太合適，但是真心希望你對自己更加自信。
盡管你的笑容比之以前有所增加，可是我希望笑容常伴與你。
其實真的很想盡情擁抱你。
牽著你的手，永恆漫步。
梅莉。
梅莉。
梅莉。
完全無法想象沒有梅莉的未來。
連達倫加爾也有初升的太陽。然而，沒有梅莉的格林姆迦爾隻會剩下無窮的黑暗。無法傾聽，無法視物。
我不能前進。
今後的世界不會需要我。
所以，已經足夠了吧。
想要以此結束。
「等我殺了你這家夥之後……！」
在哈爾希洛想要使出最後的力量奔跑的時候，那家夥摔倒了。
趁著這個機會哈爾希洛總算是追上了笑臉赤背。
它反正馬上又會爬起來吧。是會繼續逃跑，還是反擊呢。那又如何。全都無關緊要。
那家夥趴在地上，麵朝一側。哈爾希洛跳到了它的背上。
它的背部已經幾乎沒有火焰了。感覺不到熱量。但是好奇怪。
這家夥完全沒有動靜。
「喂……」
怎麽迴事。哈爾希洛坐在它的背上，隨時都能朝它的眼睛裏插入錐形短劍。可是，這家夥卻毫無反應。喂、喂、喂？你怎麽了？是在等待反擊的時機嗎？沒錯吧？給我說是啊？喂？和剛才不同。它身上毫無生氣。這樣隻會變成單純的東西。
哈爾希洛重新握了錐形短劍。
手上無力。不僅是手，全身乏力。有種某處出現裂縫，從那裏泄出生命力的感覺。要趕快找到裂縫堵上才行。明白該做什麽。既然知道，接下來隻要做就好了。很簡單。做得到。不可能做不到。快，快做啊。
雨水開始滴落。
傾盆大雨。
雷鳴轟響，宛如龍王降雨。
因此沒有聽到腳步聲。身穿綠色外套的某人跟哈爾希洛說了些什麽。哈爾希洛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所以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金發碧眼的這個男人，——蹲在了哈爾希洛，笑臉赤背的身旁。仔細觀察了笑臉高利拉臉部。特別是眼睛和鼻子。然後抓住笑臉赤背的下顎左右搖晃。
「嗯，——這家夥已經死了」
這時雨勢減弱了些許。雷鳴也停止了。烏雲正在慢慢散去。
「口腔有燙傷的痕跡。應該連正常的唿吸都做不到了吧。真虧它能逃這麽遠。看來是在這裏力盡了」
「……什麽啊，這是」
哈爾希洛從笑臉赤背的背後翻滾著滾到地麵。小雨擊打著臉頰。怎麽可以這樣。
又有幾個遊擊趕了過來。
「哈爾君！」
「哈爾！」
「……哈爾希洛君！」
「哈爾希洛……！」
聽到了唿喚自己名字的聲音，哈爾希洛閉上了眼睛。用左手蓋住了眼皮。
哈爾君。哈爾。哈爾希洛君。哈爾希洛。
四個人的聲線。
四人份。
「神官呢？」傑西問道。
沒能迅速迴答。
挪開放在眼睛上的左手，睜開眼睛和傑西四目相對。
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什麽，感受著什麽。那雙碧眼裏哈爾希洛是如何被映射的。
是你的錯。
——差點說出口。不對，哈爾希洛狠狠咬住了嘴唇。
雖然沒錯，但還是錯不在他。
「是嗎」傑西眨著眼，輕輕歎息。「死了嗎」
「……不許說」
「嗯？」
「不許說。……唯獨不許你說」
「我隻是覺得你受了重傷，需要神官來治療而已」
那種事情怎麽都無所謂。夠了。明白嗎。不明白嗎。你不會明白吧。
你太奇怪了。正中我的【背麵突刺】竟然還活的好好的。看起來不像魔法師，明明是獵人卻會用魔法。而且是那麽厲害的魔法。酷似人類，卻明顯不是人類。
哈爾希洛朝一側翻滾，趴在地麵上後打算站起來。夥伴們要來了。不能躺在這裏。
可是，身體好重。
好重啊。自己的手和腿都無法撐起身體。
「哈爾君！」
最終被夢兒給抱起來了。雖然站了起來，但沒有支撐點會無法繼續站立。不僅是疲勞和虛脫問題，就像傑西說的一樣，受傷也很嚴重。疼痛倒是感覺不到，不過出血量和傷痕卻不少。不及時治療的話，沒多久就會失去意識，心跳停止吧。
「哈爾，——不要礙事，躲開，獵人！」
瑟多拉推開夢兒抱住了哈爾希洛。「沒事。喂，哈爾，打起精神。高利拉都逃跑了。頭目死的話，短時間內應該會很安全。聽好了，哈爾，這是我們的勝利」
「……贏了？」
「對啊。雖然無法相信，可我們確實贏了。至少現在——」
「贏了……」
哈爾希洛想要推開瑟多拉。不過，早已沒有那個力氣了。所以哈爾希洛隻是搖頭。不停地搖頭。
席赫露來到了笑臉赤背的屍體旁。與其說氣喘籲籲，更像是快斷氣了。席赫露直接坐到了屍體旁邊。
庫薩克摔倒在席赫露後麵六七米左右的地方後，就沒有再站起來。哈、哈、哈的粗氣在這裏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湊到庫薩克身邊的那個遊擊是亞妮嗎。
「亞妮！」被傑西叫到名字，慌忙朝這邊跑來的確實是亞妮。傑西給亞妮下了什麽命令。是哈爾希洛聽不懂的語言。隻記住了普魯o亞格這麽一句話。也許是亞妮聽傑西說話時，她那驚恐交加的表情讓哈爾希洛印象深刻吧。
亞妮召集遊擊下命令的時候也出現了普魯o亞格。除亞妮以外的其他遊擊分成幾組朝四周分散而去。
雨已完全停了。天空已經變得晴朗。像是場驟雨。
「嘛，所幸——」
傑西聳肩。什麽叫所幸。哈爾希洛一陣火氣上湧。
「所幸我們的巫醫還活著，受傷的人很快就能恢複。問題是你們的神官啊。總之，不看看情況的話，還說不上來——」
「梅莉她……！」哈爾希洛推開瑟多拉湊到了傑西身前。「——已經死了！死掉了，我，……我讓她死掉了！還扯什麽問題和狀況！你，——你在說什麽啊……！」
「冷靜點，我是說——」
傑西被哈爾希洛抓住衣領也顯得很平靜。既沒有害怕，也沒有鼻笑。更沒有心不在焉。這個男人有感情嗎。會不會沒有人類具有的感情波動。他具備能夠如此懷疑的諸多可疑之處。哈爾希洛這麽認為，看到傑西表現的人都會那麽想吧。
「不看看情況的話，我還說不上來。我這麽說過對吧？」
「……已經死了啊！什麽情況不情況的！很快，……很快不死之王的詛咒會讓梅莉變得像她以前的夥伴一樣。……在變成那樣之前，對了。不能讓梅莉變成那種樣子……」
「不死之王伊納德o喬治的詛咒嗎」
傑西發出鼻笑，沉下了臉。表情相當不自然。
「……伊納德o喬治……？」
「放手」
傑西毆打了哈爾希洛的下巴。不，傑西隻是用手掌頂了一下。僅僅如此，哈爾希洛就摔倒了。
傑西接著擊打哈爾希洛的腰部，拍打了後腦。哈爾希洛失去了力氣。
夢兒和瑟多拉對傑西的行為表示抗議。傑西沒有理會兩人。
哈爾希洛轉動眼球看向傑西。
傑西安靜的可怕，以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俯視了哈爾希洛。
「……情況——」
聲音細不可聞。自己是想說什麽呢。不知道。不，哈爾希洛很清楚自己想問傑西些什麽。可是，太荒謬了。梅莉都已經死了啊，還在期待什麽啊。不許期待。不要抱沒用的幻想。抱期望就愚蠢過頭了。沒錯，自己確實非常愚蠢。聰明就不會變成這種情況了。
「根據情況還能治好不成啊……？」
「存在方法」
傑西迴複的很快。發出著鼻音接著說道。「隻有一個」
庫薩克從剛才開始一直如此喃喃自語。
「我還能行。能行。還能戰鬥。還可以繼續」
一邊碎碎念，一邊把大刀插入高利拉的口中。刀身一穿過後腦向外突出，庫薩克便不停地更往裏刺入。待捅死高利拉之後，庫薩克沒有拔出大刀，而是手腕一轉橫向把高利拉的腦袋砍成了兩半。
接著一邊說著「我還能行」，一邊把死去的高利拉當做踏板朝另一個附近的高利拉砍了過去。
「辦得到。還能行。做得到。做得到。我還沒到極限」
庫薩克唿吸急促，動作也絕對說不上迅敏。甚至看起來緩慢。
「喝，唿……哈」庫薩克後仰著揮刀，向下劈斬。
揮動的幅度好大。為什麽那種斬擊能夠擊中呢。為何能夠輕而易舉就砍破高利拉那一身堅固的殼皮呢。
「唿、唿、哈、哈……」看起來很痛苦。當然會很痛苦。唿吸頻率嚴重加快，間隔還不停嘀咕著「做得到。做得到。做得到，還沒……」，庫薩克沒有停止。仿佛大刀自己為了尋求敵人拉著庫薩克移動一般。
極限疲勞讓庫薩克無法停止，也無法長久支撐。與其說庫薩克揮舞大刀，更像是大刀在主導庫薩克。不，不對。沒有那種事。
聖騎士一般揮劍時都會留有重心。極端來說，就是不用全身的力量，僅用手腕揮劍。
盡管大踏步使出全身之力攻擊的話，那一擊的威力也會空前絕大，但是同樣會出現空當，防守會變得鬆懈。所以聖騎士會一邊用盾保護自己或夥伴，一邊以急速斬擊作為攻擊手段。絕佳的機會不來臨的話，就不會把全力用在一次的攻擊上。這便是聖騎士的普遍戰法。
今天的庫薩克不一樣。
別說甩動整個手臂，更是連全身的力量都用上揮舞著大刀。而且，每一擊無疑都是舍身攻擊和必殺。
「還，……咳，——還能行……！」
庫薩克又砍倒了一個高利拉。真讓人驚訝萬分。庫薩克的大刀從高利拉左肩朝右部腰間斜斬而過，直接把高利拉一刀兩斷了。那個高利拉在死前因為畏懼本想跳離庫薩克，不過被庫薩克早早識破，捕捉到了其跳躍軌跡。
「——還能、行，……我、還可以！還做得到。呃……哈，我還能行……！」
雖然高利拉們沒有因為懼怕庫薩克而逃竄，可是明顯都在猶豫不敢輕易上前。庫薩克一人就在氣勢上力壓高利拉群。
不過，那種狀態無法一直持續。不可能持續很久。
庫薩克後仰上身，想要用雙手舉起大刀。
動作就在這裏終止。
他早已超越極限。庫薩克在自己的極限臨界點奮戰，到達了不這麽做就無法觸摸的新的境界。現在已脫離了那個境界。然後就什麽都沒有了。跌落穀底，力盡而倒。
哈爾希洛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事先做好了心理準備。身體是怎樣一個狀態呢。哈爾希洛自己也說不上來。盡管如此，哈爾希洛也用盡全力朝庫薩克跑了過去。自己能戰鬥到何時呢。不光是庫薩克，大家，——哈爾希洛、夢兒、席赫露、還有拿著掉落的武器，……禪杖保護席赫露的瑟多拉都在盡自己所能。想要移動腳步也無法立刻做出反應。武器顯得非常沉重，視野極限狹窄，大腦也無法正常思考。大家都一樣，已然傾盡全力。在這種狀態下思考出的結論會不會全都是錯誤的呢。雖然自己覺得大致掌握現在的狀況，可會不會其實根本沒有做到呢。沒有一件能夠確信的事情。會不會其實已經沒有任何自己做得到的事情了啊。即便如此，哈爾希洛也還是跑了起來。根本無法坐以待斃。
高利拉群馬上就要到庫薩克的周圍了。哈爾希洛先一步來到了庫薩克的身邊。總算是趕上了。哈爾希洛一邊拉拽著庫薩克，一邊朝後方大吼。
「——席赫露……！」
「達克，鳴叫吧……！」
席赫露放出了魔法生物。達克發出著普普普普普普普普普普的怪異的異音，震動著在空中飛旋。必須趁著高利拉群害怕的這個空擋把庫薩克拉走。但是，要拉到哪裏去？不知道。不知道也要動起來。
「哈爾君……！」夢兒前來幫忙。
啊啊——。
「哈爾……！」瑟多拉也趕了過來。
即使以三人之力拉拽也一樣很重。庫薩克不僅身材高大，身上還穿著重型鎧甲。真虧他能以這種重裝戰鬥至今。隻能說庫薩克太厲害了。
哈爾希洛們最終把庫薩克拉到了監牢門口附近。
「擴散……！」
席赫露站在監牢門口揮動法杖。發出著異音，飛旋著擾亂高利拉群的達克突然爆裂，以極快的速度向四方擴散。霧形態的達克。【達克o暗霧】。以高利拉的視點來看，續異音之後，又被黑霧剝奪了視野。精神上一定備受打擊。雖然看不見黑霧裏的高利拉，不過它們好像在左右逃竄。要是高利拉群一直這麽慌亂下去就好了。當然，那是不可能的。席赫露也並非一直能夠維持【達克o暗霧】。不，應該是撐不了多久吧。
庫薩克倚靠在監牢外壁，坐倒在地上。應該說是被放到地上才對。沒有哈爾希洛們支撐的話，一定會躺倒到地麵上。盡管庫薩克渾身無力，但他依舊用右手握著大刀，仿佛和刀融為一體。
「……還能行，還，……還，我還能行……」
從頭盔中傳來了庫薩克的自語。
我還能行——庫薩克重複著哈爾希洛說過的話語。
已經夠了，你已經做的夠好了。想要這麽說。
但是，說不出口。
有種這麽說的話，庫薩克會去往遠方，從此不會歸來的感覺。可能會切斷庫薩克和哈爾希洛們之間的聯係。哈爾希洛害怕。害怕說話。也害怕這樣一直不作為。庫薩克可能現在正慢慢遠離哈爾希洛等人。該怎麽辦。必須把庫薩克喚迴來。
「庫薩克……！」
這種時候總是會被夢兒的果斷所拯救。
被夢兒叫到名字，搖晃肩膀的庫薩克突然「哈」的吸氣，像是受到驚嚇一般打算站起來。哈爾希洛一陣啞然。不會吧，你能站起來啊。不對，是還能動啊。
他最終還是沒能站起。庫薩克用左手上提上盔甲的護麵，環顧了四周。
「……哈爾希洛。大家。……嗯？梅莉小姐呢……？」
「在裏麵休息」
是誰啊。這話是誰說的啊。
哈爾希洛很快就明白是出自自己之口。雖然是反射性說出的話語，不過真虧自己能夠厚顏無恥地說出口啊。盡管很是羞愧，但這樣就可以了。而且，梅莉確實是在休息。沒有說謊，哈爾希洛如此對自己說。也許是想那麽堅信吧。
夢兒透過大門看向監牢裏麵。然後一瞥瑟多拉手持的禪杖之後，轉頭看向了哈爾希洛的臉。
哈爾希洛移開了視線。
「……是。——嗎……」
庫薩克不停上下點頭。
「fooooooooooofooooooooooooofooooooooooooo」
從黑霧裏傳來了【那個家夥】的聲音。而且很近。
那家夥要來了嗎。
雄性高利拉一旦成熟，後腦到腰部部位的鬃毛便會變成赤紅色。高利拉們會以這種名為赤背的高利拉為中心，以數隻赤背的妻子和它們孩子組成一個個高利拉群。但是，長久追擊哈爾希洛等人，現在襲擊傑西樂園的這個高利拉群並不一樣。有好幾隻赤背，整體數量非常之多。
哈爾希洛起初猜測由一個非常強壯，強大的赤背統領數個群體。事實上也確實有一個比其他高利拉強壯的個體。那個高利拉已經被庫薩克砍死了。
即便那個高大的個體死亡，高利拉群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動搖。這個特殊高利拉群的老大不是那個大型高利拉。
高利拉的老大可能是它。
有一隻高利拉就像是打開黑色門簾一般從黑霧中走了出來。和哈爾希洛對上視線應該不是出於偶然。那家夥明顯是有意識地尋找了哈爾希洛。
它那輩殼皮遮住的臉部有些鬆弛。那家夥笑了嗎。
又笑了。
不會有錯。笑臉赤背。它就是這個群體的老大。
「大——家……」哈爾希洛想讓大家提高戒備。
這時那家夥卻又退了迴去。混進黑霧之中，身影消失。哈爾希洛蒙了。它那是什麽意思。
「fooooooooooofooooooooooooofooooooooooooo」
從黑霧中又傳來了那個聲音。
「ho！」
「heh！」
「heh！hoh！」
「heh！heh！heh！」
「ho！ho！ho！ho！」
高利拉們集體高吼。是嗎。
是這麽迴事啊。
哈爾希洛對自己的遲鈍感到一陣羞愧，但總算明白了那個高利拉的意圖。那家夥親自確認了哈爾希洛們的所在地。然後，沒有自己動手，而是讓手下們下手。
——那麽？該怎麽辦？
已沒有猶豫的時間。必須做些什麽。
有什麽方法嗎？
不覺得有。
「誰都不許死……!」
哈爾希洛說的既不是指示，也不是鼓勵的話語。那隻是哈爾希洛自己的期望。而且是幾乎無法實現的奢望。
「散去……！」席赫露一揮動法杖，幻做黑色霧氣的達克頓時煙消雲散。席赫露馬上又召喚出了達克。「……隻要打敗那個高利拉……！」
「……好！」庫薩克想用大刀支撐著地麵站起來。看到無法自己站起的庫薩克，夢兒「喵！」的一聲出手幫了庫薩克一把。
「真是可怕……」
瑟多拉略帶嘲諷的自語著握緊禪杖。她的腳下不知何時出現了灰色喵喵祺一。隻見祺一彎腰，全身毛發直立。完全一副和主人一起同進退的模樣。
黑霧早已散去，高利拉群的身影盡收眼底。赤背兩隻，不，是三隻。年輕雄性十多隻。其後方的建築屋頂上還有一些雌性。找不到笑臉赤背的蹤跡。
自己意外的冷靜啊。是不是進入破罐子破摔的模式了。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想鼓舞自己吧。庫薩克大吼著向前邁步。腳步沉重又緩慢。雙手握著刀柄，拽著大刀前進。地麵上留下了細長的縫隙。
突然，刀鋒不見蹤影。
大刀描繪一道閃電般的軌跡。
最前方的赤背的右臂連同腦袋一起被斬飛。
庫薩克差點順著慣性摔倒，幸好及時用腳穩住了身體。
「唿……」庫薩克緩緩起伏肩膀，深深地吐息。
年輕雄性想要襲擊庫薩克。哈爾希洛正麵擋住了那個高利拉。即便不是赤背，其毛發也很堅硬，銳利。毛發直刺哈爾希洛。
無所謂。哈爾希洛把錐形短劍刺入年輕雄性的左眼。年輕雄性渾身顫抖。哈爾希洛接著反複刺拔了好幾次。
「boooooooohhhhhhhh……！」
年輕雄性慘嚎不已。它的右手抓住了哈爾希洛的腦袋，左手抓住了左腹。它想把哈爾希洛扔飛。哈爾希洛現在唯有不停刺入錐形短劍。必須讓高利拉負致命傷。死吧、死吧、拜托你去死吧。
年輕雄性的手，——不，是全身沒有了力量。
哈爾希洛在它摔倒之前跳離了。殺掉了一個，但現在沒有喘息的功夫。
「哈爾……！」傳來了瑟多拉大聲提醒的聲音。
有一隻高利拉正想從左斜後方攻擊哈爾希洛。是赤背嗎。
「去吧……！」
如若不是席赫露及時放出達克的話，哈爾希洛可能會被那隻赤背秒殺。達克剛一融入赤背的左肩，赤背就渾身顫抖，血液從眼睛和鼻子裏噴湧而出。赤背腳步不穩，但不會死掉。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重整旗鼓。
哈爾希洛湊到赤背身旁把錐形短劍盡數刺入其右眼。還不夠。一擊不足以要它的命。必須徹底斷絕這隻赤背的性命。哈爾希洛原本是想那麽做的。
笑臉赤背。
明明直到剛才都不在，現在它又出現了。
庫薩克好像被笑臉赤背踢飛了。它轉頭望向哈爾希洛。還以為又會被它嘲笑，誰知笑臉赤背雙手觸地，雙腿彎折，一個借力跳躍飛了過來。
哈爾希洛拚命往旁邊躲閃。
躲開了嗎。也對，要是沒躲開的話，現在哈爾希洛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笑臉赤背呢？它在哪裏。沒有功夫去尋找那家夥。這時有隻年輕雄性吼叫著朝哈爾希洛撲了過來。哈爾希洛勉強躲過那隻高利拉。不好，在身形不穩的時候，另一隻高利拉的手臂猛然擦著哈爾希洛的鼻子而過，右腿被絆，摔倒在地。——哈爾希洛反射性的自己翻滾，大叫著從想要踩踏自己的高利拉的腳下逃竄。翻滾身體逃跑，逃跑，撞到了什麽東西上。是建築的外部牆壁嗎。是監牢？沒路可退了，必須反擊。站起來，起來，然後。可能來不及了。即使來不及也隻能一試。
「喝……！」
庫薩克。
是庫薩克嗎。
「姆啊……！唔啊……！」庫薩克及時把大刀砍入正要打死哈爾希洛的高利拉的身體，連續、連續砍了無數次。
「哈爾——」直到那隻高利拉死亡為止。「西洛……！」
「啊啊……！」哈爾希洛站了起來。啊啊什麽啊。怎麽能就此結束。我還沒死，還沒有結束。如果有誰死亡、悲傷、痛苦，——會以此終結的話，人生早就結束了。可是，不會結束。不會那麽容易就能結束。不可能輕易終結。
「喝哈……！」庫薩克揮動大刀。是想砍高利拉吧。不過，一刀揮空。那個高利拉趁機用右臂把庫薩克打飛，緊追庫薩克不放。
「可惡……！」庫薩克最後掙紮伸出的大刀，非常幸運的直接捅破了追擊過來的高利拉的胸膛。但是，還沒結束。那個高利拉還沒死。垂死高利拉大吼著朝庫薩克伸出雙臂，庫薩克則拚命想要踢開高利拉。
哈爾希洛跳到垂死高利拉背後，朝其右眼刺入了錐形短劍。刺入、拔出、刺入、拔出，直至高利拉徹底死亡。
「啊啊啊……！」庫薩克推開了屍體。
在哈爾希洛想要拉起庫薩克的時候，突然有種，——有種無法言喻的感覺襲上心頭。哈爾希洛環顧四周，隻見夢兒躺倒在距離七八米左右的地方。
「夢兒……」哈爾希洛放開庫薩克，朝夢兒疾奔而去。有一隻高利拉擋在哈爾希洛麵前，堵住了道路。礙事。你很礙事啊。必須快點到夢兒身邊，但現在的哈爾希洛無法幹掉這個高利拉。也沒有體力靈巧越過高利拉前往夢兒身邊。
達克普普地叫著沒入了高利拉的身體，使其全身痙攣。但是，中招的不是跟哈爾希洛對峙的高利拉。是想要攻擊庫薩克的其他高利拉。
高利拉朝哈爾希洛揮出手臂。哈爾希洛在最後關頭才開始躲閃。因為擔心夢兒，總是會朝夢兒所在的地方望去。不行。不專注眼前的敵人的話，會被幹掉的。
「庫薩克，救夢兒……！」
話說起來簡單，但庫薩克究竟是否還有餘力戰鬥呢。因為高利拉不斷攻擊，讓哈爾希洛無法確認。好像看到夢兒自己跳了起來。不過，無法確定。不知是敵人攻擊兇猛，還是因為哈爾希洛分心總是轉為後手。身體平衡快要崩潰，快要被打到一拳了。被打到一拳就全完了。該如何是好啊。明明還有其他敵人，有許多敵人啊。
「達魯姆o海爾o安o吉茲o帕魯酷o傑爾o阿爾普……！」
咒文詠唱。那不是席赫露。聲音不同。而且，席赫露已經很久沒有用除達克以外的魔法。可是，哈爾希洛記得那個咒文。不，是聽過相似的咒文。
無比強烈的衝擊、爆音、熱量迎麵撲來，從地表噴湧而出。
哈爾希洛雖然沒有被吹飛，但差點後仰倒地。哈爾希洛親眼目睹了數隻高利拉【升天】的場景。
是爆炸。
大規模爆炸。哈爾希洛瞬間明白這是魔法引發的爆炸。也察覺到了這是誰的傑作。不是席赫露的話，就隻剩一人。
傑西。
十之八九——不，絕對是那個男人。
「——既然……！」
哈爾希洛朝附近抱頭翻滾的高利拉的眼睛裏刺入錐形短劍。既然，——既然能使用這種魔法，為什麽剛開始不用。假如在出現傷亡之前就這麽做的話，就不會。
哈爾希洛一個一個殺掉了被爆炸或更上位的魔法轟飛，膽怯的高利拉。哈爾希洛現在有在好好說話嗎，還是隻是大喊呢。連自己也不清楚。
從四方冒出的綠色外套的格穆正在朝高利拉群扔瓶子。他們是被傑西訓練、全副武裝，負責這個傑西樂園警衛的遊擊部隊。遊擊本來有24人，在高利拉的襲擊中死亡了數名。即使這樣也依舊有十多人存活。遊擊不僅扔瓶子，更是有幾名遊擊拉弓滿弦。箭矢的前端在燃燒。是火箭。
火箭飛散。如若不是非常具有威力的長弓或弩的話，應該是無法穿破高利拉的殼皮的。不過，那些火箭不刺入身體也一樣會造成傷害。
有幾隻高利拉的身體著火了。應該是因為瓶子裏的液體。那可能是可燃性的油。借由那些油加大火箭的威力。火勢說不上太強，但高利拉們還是悲吼著原地打滾。高利拉燃燒高利拉，或者液體分散地麵擴大燃燒範圍，火勢在逐漸增強。
哈爾希洛壓低身形，拉起外套領子遮住了嘴巴。好大的濃煙。連建築物都開始燃燒了。位於傑西樂園中央的這處建築群幾乎全以木材建造，屋頂由稻草搭建。在這種條件下火勢看來是不會變弱了。不認為這是遊擊們的決定。他們隻不過是聽從傑西的命令罷了。傑西是打算把高利拉和整個村子焚燒殆盡嗎。
房屋裏可能會有顫抖的居民，不過大部分的居民不是被殺，就都已經去避難了。失去的房屋可以重建。這麽一想，這個計策還算不錯，——是嗎？
要是問哈爾希洛是否有其他驅逐兇暴又狡猾的高利拉的方法的話，哈爾希洛會無言以對。雖然傑西也許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但哈爾希洛就是無法釋懷。
傑西提議哈爾希洛去監牢。
在寬闊的地方被高利拉群襲擊根本有死無生。進入堅固的建築物死守，一一打倒進入的高利拉的話，應該能堅持一段時間。哈爾希洛當時瞬間如此判斷，聽從了傑西的建議。
可是，從結果來看，【對哈爾希洛等人來說】，隻能認為那個選擇是重大、痛恨、致命的錯誤。
那麽，【對傑西來說】又是怎樣呢？
「是誘餌嗎」
傑西的深意不是讓哈爾希洛們去監牢死守。那個男人可能是打算利用哈爾希洛等人。把哈爾希洛等人當成誘餌吸引高利拉群的注意，爭取時間，靠那些時間準備這次奇襲。哈爾希洛們是被放到高利拉眼前的魚餌。
這不都是你自己種下的因果嗎，——好像聽到了這句話，這讓哈爾希洛差點流淚。把高利拉群引到這裏的是哈爾希洛等人。這導致傑西樂園的大量居民慘死。被利用也無話可說啊。哈爾希洛沒有資格責備傑西。自己有權責罵傑西嗎。沒有。完全沒有。
可是，啊啊，——但是……
「梅莉」
喊出了她的名字。不想叫出來。不想喊出那個名字。哈爾希洛很害怕。怕勉強忘卻的事實，又呈現在眼前。真希望這麽一直模糊下去。如若可以，希望永遠模糊。要是能夠抹去那件事就好了。有種隻要模糊掉失去她的事實的話，就會產生一種能夠把那個事實抹除的錯覺。比如全都隻是一場夢，讓自己安心。
哈爾希洛一陣苦笑。然後就會從夢境醒來。哈爾希洛已經有過相似的經曆，所以完全明白當時的心情。可是，既然能做她活著的夢，就代表也能做她死去的夢。所以梅莉的死亡才會這麽模糊吧。這可能是夢吧。不可能存在梅莉死亡的現實啊。
梅莉不可能會死。
完全被傑西利用導致了梅莉的死。
但是，不把高利拉群引到這裏，就不會是這種結果。
哈爾希洛真的犯了許多錯誤。
梅莉因自己而死。
死在哈爾希洛的眼前。
被殺害了。
不對。
——近乎等於被我殺了吧？
是我。
怪我。
對不起，梅莉。
梅莉最後朝哈爾希洛笑了。為什麽梅莉會笑呢。完全搞不明白。
因為全都是自己的錯啊。我讓梅莉死了。
重要的夥伴、摯愛死亡了。
我沒能保護梅莉。甚至當時如果沒有梅莉擋住進入監牢的高利拉的話，死掉的很可能就是我。一定會是我。梅莉救了我。
梅莉為救我而死，我卻恬不知恥的活著。
「hyo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
震耳欲聾的怒吼聲響徹遍地。哈爾希洛馬上就明白了是那家夥。
笑臉赤背。
那家夥在距離哈爾希洛十米左右的地方仰天長嘯。它沒有在笑。可能非常憤怒吧。哈爾希洛能夠理解它的憤怒。因為哈爾希洛也一樣怒不可遏。一定最痛恨自己。那家夥，——還有哈爾希洛都被算計了。比起算計的敵人，更加不能饒恕中計的自己。
「weruuuoweruuuuoweruuuuuoweruuuuuu……！」
然而，它的氣量真是非比尋常。
直到剛才還朝虛空咆哮的笑臉赤背，突然跳著開始發出奇妙的聲音。記得那個聲音是撤退的信號。
別想逃跑。
哈爾希洛開始跑動。無法快速奔跑。疾步行走已是極限。即便如此，也不能停下腳步。我懂你。能夠理解你。即便現在撤退，你也必然會再次來臨吧。隻要還活著就會一直執著於哈爾希洛等人。現在的撤退隻不過是戰略性撤退罷了。
想要徹底結束的話，該怎麽做。
「weruuuoweruuuuoweruuuuuoweruuuuuu……！」
下達撤退命令之後，那家夥也正打算離開。
那家夥和哈爾希洛對上了視線。
被發現了。
距離那家夥還有5米。
「把那家夥……！」
庫薩克們也好、傑西、遊擊也可以，誰都行，快點阻止那家夥。必須要在這裏殺了它。讓它逃走的話，會毫無意義。——她的死會變得毫無價值。殺不殺它都一樣。不會有所改變。既定的結果不會被顛覆。可是，那樣不是太過可悲了嗎。至少想讓梅莉死的有意義。梅莉臨死前救了我一命，我用這條命替梅莉血刃了仇敵。被那種故事拯救的情況未來永世不會到來。這道傷痕絕對無法治愈。哈爾希洛失去了治愈自己的梅莉。任何事物都無法填補這種喪失感。所以，到頭來都毫無意義。無論哈爾希洛接下來做什麽，都無法給予梅莉的死任何意義。
勝負已無關緊要。無所謂。總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來終結。
做個了斷。
那家夥好快。
不，是哈爾希洛太慢了嗎。
其結果導致哈爾希洛和那家夥的距離瞬間翻倍。
「嗚啊啊啊……！」一名遊擊朝那家夥扔了油瓶。奶油色的肌膚。紅眼。那個遊擊好像是叫亞妮。瓶子破碎，裏麵的油弄濕了那家夥全身。那家夥開始蛇形奔跑。其他遊擊射出的火箭都沒有射中那家夥。
「達魯姆o海爾o安——」
那是傑西的聲音。他在哪裏？看不到。
但是，傑西詠唱咒文打算使用魔法。那是【熱炎魔法】。
「薩爾斯o多列姆o伊葛o阿爾芙……！」
笑臉赤背的前方，出現了像是要灼穿天空般的巨大火焰柱。火焰柱氣勢不減，阻擋了那家夥的去路。【火焰壁】。這是火焰壁的上位魔法嗎。
那家夥會如何應對。
沒有停止。
打算直接穿過去。它難道忘了自己身上的油嗎。它打算不躲避火焰柱筆直突破。
火焰柱卷入附近的房屋擴大了燃燒範圍。穿過那個火焰柱的話，會到哪裏呢。哈爾希洛看出笑臉赤背的逃亡路線，先一步迂迴了火焰燃燒的房屋。
它在那裏。
帶著火焰向前疾馳。
出來了。
「等等……！」
它不可能會等哈爾希洛。哈爾希洛也跟著跑了起來。雖然有幾次差點摔倒，不過沒關係。向前，繼續向前。
吹來了比較溫和，帶有濕氣的微風。
好黑。
其他高利拉呢？有多少高利拉逃脫了？
不知道。
不想知道。
不，——還是應該知道吧？話說，那家夥還在逃跑嗎。火還在那家夥身上燃燒著呢。那個火勢非比尋常。就算是笑臉赤背也不可能平安無事吧。傑西們應該會追擊那家夥，將那家夥殺掉。根本無需哈爾希洛出來追擊。不是還有其他的優先事項嗎？比如夥伴？不會有事嗎？應該迴去確認一下吧？為什麽會變成這種情況啊？
很明白。自己再做無意義的事情。內心就算明白，卻無法抑製。不想抑製。
哈爾希洛也走出了村子。天空轟鳴。
是雷電嗎。
那家夥正跑在農田裏。農田種有像麥子一樣的植物。隨著那家夥的跑動，麥子也隨之著火，燒成粉末。腳步的痕跡很明顯。哈爾希洛隻要順著找就可以了。在農田裏摔倒也不會疼，很快用又重新站起。
離開村子的時候哈爾希洛和那家夥有十米，可能有二十米以上的距離。現在又如何呢。十米？不，要更近。大約五六米左右。有種伸出手就能抓住笑臉赤背的感覺。那家夥的腿明顯變遲鈍了。
哈爾希洛一次都沒有迴頭探望。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家夥身上。不知道傑西和夥伴們是否跟在後麵，周圍有沒有其他高利拉。不知道。也不是不在意，但是就是沒有興趣。不好啊，這種狀態不妙啊。
抓住身體還在燃燒，冒煙奔跑的那家夥後，親手了斷它的性命。想要以此結束一切。
梅莉。梅莉一定會生氣。是梅莉的話，一定不允許哈爾希洛說那種話。不用管我了，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做我的夥伴已經讓我非常滿足了。哈爾，希望你一如既往繼續向前。梅莉可能會這麽說吧。
你完全不明白啊，梅莉。
你總是很為夥伴著想，品格優秀，是我們無可替代的治愈師，而且，——而且非常漂亮，擁有惹人憐愛的地方。可是，梅莉你卻有時會認為自己實力不足，……沒有那迴事。不要多想啊。
一直想要把你的手握於掌心。
雖然由我來說不太合適，但是真心希望你對自己更加自信。
盡管你的笑容比之以前有所增加，可是我希望笑容常伴與你。
其實真的很想盡情擁抱你。
牽著你的手，永恆漫步。
梅莉。
梅莉。
梅莉。
完全無法想象沒有梅莉的未來。
連達倫加爾也有初升的太陽。然而，沒有梅莉的格林姆迦爾隻會剩下無窮的黑暗。無法傾聽，無法視物。
我不能前進。
今後的世界不會需要我。
所以，已經足夠了吧。
想要以此結束。
「等我殺了你這家夥之後……！」
在哈爾希洛想要使出最後的力量奔跑的時候，那家夥摔倒了。
趁著這個機會哈爾希洛總算是追上了笑臉赤背。
它反正馬上又會爬起來吧。是會繼續逃跑，還是反擊呢。那又如何。全都無關緊要。
那家夥趴在地上，麵朝一側。哈爾希洛跳到了它的背上。
它的背部已經幾乎沒有火焰了。感覺不到熱量。但是好奇怪。
這家夥完全沒有動靜。
「喂……」
怎麽迴事。哈爾希洛坐在它的背上，隨時都能朝它的眼睛裏插入錐形短劍。可是，這家夥卻毫無反應。喂、喂、喂？你怎麽了？是在等待反擊的時機嗎？沒錯吧？給我說是啊？喂？和剛才不同。它身上毫無生氣。這樣隻會變成單純的東西。
哈爾希洛重新握了錐形短劍。
手上無力。不僅是手，全身乏力。有種某處出現裂縫，從那裏泄出生命力的感覺。要趕快找到裂縫堵上才行。明白該做什麽。既然知道，接下來隻要做就好了。很簡單。做得到。不可能做不到。快，快做啊。
雨水開始滴落。
傾盆大雨。
雷鳴轟響，宛如龍王降雨。
因此沒有聽到腳步聲。身穿綠色外套的某人跟哈爾希洛說了些什麽。哈爾希洛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所以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金發碧眼的這個男人，——蹲在了哈爾希洛，笑臉赤背的身旁。仔細觀察了笑臉高利拉臉部。特別是眼睛和鼻子。然後抓住笑臉赤背的下顎左右搖晃。
「嗯，——這家夥已經死了」
這時雨勢減弱了些許。雷鳴也停止了。烏雲正在慢慢散去。
「口腔有燙傷的痕跡。應該連正常的唿吸都做不到了吧。真虧它能逃這麽遠。看來是在這裏力盡了」
「……什麽啊，這是」
哈爾希洛從笑臉赤背的背後翻滾著滾到地麵。小雨擊打著臉頰。怎麽可以這樣。
又有幾個遊擊趕了過來。
「哈爾君！」
「哈爾！」
「……哈爾希洛君！」
「哈爾希洛……！」
聽到了唿喚自己名字的聲音，哈爾希洛閉上了眼睛。用左手蓋住了眼皮。
哈爾君。哈爾。哈爾希洛君。哈爾希洛。
四個人的聲線。
四人份。
「神官呢？」傑西問道。
沒能迅速迴答。
挪開放在眼睛上的左手，睜開眼睛和傑西四目相對。
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什麽，感受著什麽。那雙碧眼裏哈爾希洛是如何被映射的。
是你的錯。
——差點說出口。不對，哈爾希洛狠狠咬住了嘴唇。
雖然沒錯，但還是錯不在他。
「是嗎」傑西眨著眼，輕輕歎息。「死了嗎」
「……不許說」
「嗯？」
「不許說。……唯獨不許你說」
「我隻是覺得你受了重傷，需要神官來治療而已」
那種事情怎麽都無所謂。夠了。明白嗎。不明白嗎。你不會明白吧。
你太奇怪了。正中我的【背麵突刺】竟然還活的好好的。看起來不像魔法師，明明是獵人卻會用魔法。而且是那麽厲害的魔法。酷似人類，卻明顯不是人類。
哈爾希洛朝一側翻滾，趴在地麵上後打算站起來。夥伴們要來了。不能躺在這裏。
可是，身體好重。
好重啊。自己的手和腿都無法撐起身體。
「哈爾君！」
最終被夢兒給抱起來了。雖然站了起來，但沒有支撐點會無法繼續站立。不僅是疲勞和虛脫問題，就像傑西說的一樣，受傷也很嚴重。疼痛倒是感覺不到，不過出血量和傷痕卻不少。不及時治療的話，沒多久就會失去意識，心跳停止吧。
「哈爾，——不要礙事，躲開，獵人！」
瑟多拉推開夢兒抱住了哈爾希洛。「沒事。喂，哈爾，打起精神。高利拉都逃跑了。頭目死的話，短時間內應該會很安全。聽好了，哈爾，這是我們的勝利」
「……贏了？」
「對啊。雖然無法相信，可我們確實贏了。至少現在——」
「贏了……」
哈爾希洛想要推開瑟多拉。不過，早已沒有那個力氣了。所以哈爾希洛隻是搖頭。不停地搖頭。
席赫露來到了笑臉赤背的屍體旁。與其說氣喘籲籲，更像是快斷氣了。席赫露直接坐到了屍體旁邊。
庫薩克摔倒在席赫露後麵六七米左右的地方後，就沒有再站起來。哈、哈、哈的粗氣在這裏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湊到庫薩克身邊的那個遊擊是亞妮嗎。
「亞妮！」被傑西叫到名字，慌忙朝這邊跑來的確實是亞妮。傑西給亞妮下了什麽命令。是哈爾希洛聽不懂的語言。隻記住了普魯o亞格這麽一句話。也許是亞妮聽傑西說話時，她那驚恐交加的表情讓哈爾希洛印象深刻吧。
亞妮召集遊擊下命令的時候也出現了普魯o亞格。除亞妮以外的其他遊擊分成幾組朝四周分散而去。
雨已完全停了。天空已經變得晴朗。像是場驟雨。
「嘛，所幸——」
傑西聳肩。什麽叫所幸。哈爾希洛一陣火氣上湧。
「所幸我們的巫醫還活著，受傷的人很快就能恢複。問題是你們的神官啊。總之，不看看情況的話，還說不上來——」
「梅莉她……！」哈爾希洛推開瑟多拉湊到了傑西身前。「——已經死了！死掉了，我，……我讓她死掉了！還扯什麽問題和狀況！你，——你在說什麽啊……！」
「冷靜點，我是說——」
傑西被哈爾希洛抓住衣領也顯得很平靜。既沒有害怕，也沒有鼻笑。更沒有心不在焉。這個男人有感情嗎。會不會沒有人類具有的感情波動。他具備能夠如此懷疑的諸多可疑之處。哈爾希洛這麽認為，看到傑西表現的人都會那麽想吧。
「不看看情況的話，我還說不上來。我這麽說過對吧？」
「……已經死了啊！什麽情況不情況的！很快，……很快不死之王的詛咒會讓梅莉變得像她以前的夥伴一樣。……在變成那樣之前，對了。不能讓梅莉變成那種樣子……」
「不死之王伊納德o喬治的詛咒嗎」
傑西發出鼻笑，沉下了臉。表情相當不自然。
「……伊納德o喬治……？」
「放手」
傑西毆打了哈爾希洛的下巴。不，傑西隻是用手掌頂了一下。僅僅如此，哈爾希洛就摔倒了。
傑西接著擊打哈爾希洛的腰部，拍打了後腦。哈爾希洛失去了力氣。
夢兒和瑟多拉對傑西的行為表示抗議。傑西沒有理會兩人。
哈爾希洛轉動眼球看向傑西。
傑西安靜的可怕，以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俯視了哈爾希洛。
「……情況——」
聲音細不可聞。自己是想說什麽呢。不知道。不，哈爾希洛很清楚自己想問傑西些什麽。可是，太荒謬了。梅莉都已經死了啊，還在期待什麽啊。不許期待。不要抱沒用的幻想。抱期望就愚蠢過頭了。沒錯，自己確實非常愚蠢。聰明就不會變成這種情況了。
「根據情況還能治好不成啊……？」
「存在方法」
傑西迴複的很快。發出著鼻音接著說道。「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