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著,在微昏的夜路上,朝著家前進。


    既感覺不到熱,也感覺不到冷。


    簡直就像是所有的感覺,全都陷入瘋狂了一般。


    姐姐臨死前的身影,與濃烈的橙色一並烙印在眼底。


    接下來要往哪裏走才行呢,要怎麽做才行呢,我已經,不知道答案了。


    但至少,必須得按照那條蛇說的去做。


    如果我不這樣做的話,剩下的兩個人就危險了。


    那條蛇說了「要殺掉」。如果我沒辦法遵守諾言的話,它一定會用冷酷至極,殘忍至極的方式,來將這句話變成現實的。


    我已經,連擅自去死都不被容許了。


    但卻也沒辦法對大家說出真相。


    隻有殘留在腦內的那條蛇的話,成為了我步履蹣跚地向前邁進的原動力。


    「哈啊……哈……嗚哇!」


    意識朦朧搖搖晃晃地走著,一個沒站穩,我朝地麵上摔了下去。


    水泥路麵狠狠地擦上膝蓋,傳來劇烈的疼痛。


    「……!」


    我扶住近旁的電線杆,站了起來。


    說起來,在迴家之前,我必須得變迴原來的樣子才行。這樣沒準正好。


    要是一直都保持著姐姐的樣子的話,那條蛇又會……


    ……到底在幹什麽啊。我。


    為什麽,明明最喜歡的姐姐都已經死掉了,我卻還得扮作姐姐的屍體,被拍些亂七八糟的照片才行啊。這未免也太過分,太殘忍了。


    所幸幹脆地把我殺了就好,為什麽不成全我呢。


    「可惡……可惡……!」


    悔恨、可悲、無可救藥。


    我要怎麽辦才好。誰來救救我,誰來……。


    「文乃……?果然。是文乃嘛」


    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去,昏暗的街燈下,是如月伸太郎的身影。


    「怎麽了啊你,在這種地方」


    奇怪。為什麽明明經受了疼痛,我卻還沒有變迴原來的樣子啊。


    ……糟糕。糟到極點了。好巧不巧,偏偏是碰上這家夥……。


    「怎麽了?不舒服麽?……啊,是那個吧。是補習的時候被老師說了什麽了吧?真是的,你啊,就是因為平時不好好學習才會變成這樣的啦。難得我之前還教了你的說……」


    「……閉嘴」


    「什、什麽啊……。沒必要瞪我吧……?」


    我推開如月伸太郎,邁出了步子。


    「喂!你到底怎麽了啊!很奇怪誒!?」


    我迴過頭,對著如月伸太郎,在最後這樣說道。


    「全部都是你的錯。都是什麽都沒察覺到的,你的錯」


    夜晚,近在咫尺。


    窗外,被長方形的建築一點點吞沒的太陽,在我眨眼的一瞬間,留下些許殘照消失了蹤跡。


    沐浴在橙色逆光中的房子們,也終於開始裹上漆黑的外衣。到了這個時間,已經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夜晚的降臨了。


    沒錯。這個世界的規則,從一開始就不講什麽情麵。


    理所當然的,既無法迴溯過往,也無法加速向前。無論誰死掉誰活著,都還是會以不變的速度繼續運轉的,就是這個世界。


    呆然眺望著窗外的我,對於這些理所當然到了極點的事情,現如今更加有了實感。


    保持仰躺著的姿勢,將視線從窗戶移開,停在了旁邊。


    映入眼中的書架上,整齊地排列著我已經有一陣子沒有碰過的英雄故事。


    我迴想著在那本書中大展身手的英雄,熱衷於玩兒扮演英雄的遊戲又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呢。


    假扮成秘密組織在附近跑來跑去又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呢。


    我越是迴想,就越是覺得這幾年間真的發生了不少事情。


    雖然想過要去上學卻又沒能適應,結果讓一切都白費了。那個時候,我們三個人不甘心地哭了一整晚。


    對於讓爸爸媽媽費心買來的文具、教科書、校服全都浪費了的這件事,我們真的很抱歉。


    明明他們還對我們說了「加油」,我們卻沒能做出迴應,真的是很不甘心。


    瀨戶無法忍受自己的能力,想要離開這個城鎮,似乎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的事情。


    因為他突然跑了出去,結果到了晚上都還沒迴來,我們一下子還以為他會出什麽事。


    不用說,全家都出動去找他了,但老實說還是安慰從中途起就開始嚎啕大哭的姐姐比較辛苦。


    翌日歸來的瀨戶,張口就說「我遇到了可愛的女孩子」,那個時候我感到了超越憤怒的驚訝。


    雖然不出所料他之後被木戶狠敲了一頓,但不可思議的是,自那以來瀨戶能力爆發的狀況少了很多。


    而那也是多虧了在不知何處的森林裏遇到的「可愛的女孩子」吧。


    聽說他們最近也相處得挺好,但他總是不願意把那孩子介紹給我們,這之中搞不好還有什麽狀況。


    木戶也是,與以前相比變得柔和了,不知從何時起也很少再因為能力而困擾了。


    雖然她一臉得意地說「抓住竅門了」,但木戶能夠以自己的意願出現或是消失也多少有些麻煩。


    以前和瀨戶講些沒用的東西的時候,突然從旁邊傳來「那是什麽意思」的聲音的時候,我嚇得心跳都快停了。


    (絕對是有顏色的話題對不對!!!()゜ロ゜)」)


    說起來,在瀨戶和木戶之間頻頻爆發衝突的「敬語問題」,也因為瀨戶的努力最近終於迎來了終結。


    說到底,木戶會討厭敬語似乎也是由被以前住過的家裏的人用敬語挖苦而導致的,「不想被朋友用敬語」,這就是木戶的主張。


    而自從木戶說了那番話之後,瀨戶也終於變得急於改掉自己敬語癖起來,結果不知道為什麽演變成了怪怪的說法方式。


    到了最近,我也終於習慣了那個奇怪的說法方式,但卻也多少感到有些寂寞。


    但是,瀨戶和木戶的關係也變得比以前更好了,這樣就夠了吧。


    兩人想要做出改變,然後改變了。


    既不做出改變,也沒有想要改變的想法的,或許就隻有正躺在房間中央無所事事的我而已。


    以前,我也曾經像這樣,一整天什麽都不做在房間裏思考各種各樣的事情。


    媽媽她……不,是「生下了我的媽媽」死掉的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會一輩子過這種像在溫水中漂浮著一般的生活。


    「幸福」什麽的,我連想都沒有想過。


    然而,實際上卻是如何呢。


    我被新的父母疼愛,被姐姐疼愛,之後的每一日都是笑著度過的。


    這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世界對一直努力至今的我說了「變得幸福吧」。


    一個月前。


    直到「將我養育至此的媽媽」,彩花小姐死掉的那個時候為止,我都還一直真心地,對那麽愚蠢的想法堅信不疑。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我忍不住抱怨。


    要是世界也有耳朵的話,我應該早就會這樣抱怨了吧。


    不對,不會的。要是世界真的有耳朵的話,我大概不會抱怨,而是已經將那雙耳朵給扯得粉碎了吧。


    要是世界也有「想法」的話,我一定會把它的腦漿拽出,狠狠地摔在地上踐踏的吧。


    我越想越覺得怒不可遏,甚至感覺要從口中噴出火來了。


    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麽。


    接受「世界的全部」,對「不公平」忍住淚水,對「不講理」忍氣吞聲,以為自己終於得到了「幸福」,然而等待我們的卻是這樣的結局。


    為什麽,會這麽簡單又再簡單地就把一切奪走呢。


    名為世界的家夥,就連讓我們得到這麽微小的幸福都允許嗎。


    到底是誰。創造了這種糟糕透頂的世界的家夥究竟是誰……。


    「你在失落個什麽勁啊」


    突然傳來的那道聲音,讓我驚得跳了起來。


    再一看,穿著運動衫運動褲的木戶,正在低頭看著我。


    曾經亂糟糟的短發現在也長到了肩膀附近,變得更女孩子氣了,但雖說如此木戶的表情卻還是依然冷酷。


    「你、你在啊?」


    我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被這樣俯視著的啊。既然有木戶的能力作為前提,答案也就無從得知了。


    「怎麽了,沒什麽精神啊」


    木戶依舊還是沒有表情,但卻似乎在擔心著我。


    注意到了這一點的我,急忙在臉上貼上了「笑容」。


    「沒有沒有!沒有在失落哦?倒不如說我超級有活力的啦。啊,難道是因為我一個人睡讓你擔心了?木戶你真是可~愛啊……痛!」


    我傻笑著說著,卻突然被木戶的拳頭擊中。


    「……果然在哭嘛。騙子」


    木戶這樣說完,我才恍然察覺。


    貼上的「笑容」被剝下了。因為疼痛而讓欺騙的能力解除了。


    「嗚……」


    被揭下的笑臉底下隱藏著的真實的表情,看上去是什麽樣的呢。


    預料之外暴露了哭臉的我,忍不住低下了頭。


    「不、不是啦不是啦!我沒哭啦!討厭啊,真是的……」


    會因為這點小痛就解除的能力什麽的,真是派不上用場啊。


    就算慌忙擦掉眼淚想要遮掩過去也好,全都無法改變我被看見了哭臉的事實,隻是無意義的舉動罷了。


    「笨蛋」,木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蹲下嘀咕道。


    「笨、笨蛋……」


    與無言以對的我形成鮮明的對照,木戶幹脆地開口說了起來。


    「就算不用勉強也可以的啊。像這樣是不行的哦」


    木戶說得沒錯。我這樣做也不過像是在說「請擔心我」一樣。


    「……抱歉。是我不好」


    想不出替自己解圍的話,我坦率地道了歉。


    這一個月,木戶也應該是以痛苦萬分的心情走過來的。事實上,我也好幾次看到過她在哭的樣子。


    明明她應該不會有為我操心的餘裕才對,但我卻硬是讓她這樣做了,我真是個大笨蛋。


    「因為鹿野是笨蛋所以也是沒辦法的。我原諒你了」


    木戶撅著嘴這樣說道,這話讓我稍微安心了一些。


    「今後我也會繼續揍你的」


    然後猛地變得不安起來。我,活不長了吧。


    「啊哈哈……話說,你是來幹嘛的?有什麽事麽?」


    「啊,對了。姐姐說晚飯做好了來著。爸爸和瀨戶,已經在等著了哦」


    說著木戶朝門指了指。


    「誒、大家已經都迴來了!?嗚哇哇,抱歉抱歉,我馬上去!」


    我說著站了起來,木戶則是哼了一聲,說著「費事的家夥」,隨即站了起來。


    這點我也同意。連我自己也這麽想。然而,木戶雖然說得這麽粗暴,實際上卻非常溫柔。


    啊啊,我又做出了怎樣的誤會啊。我明明還這麽幸福啊。


    與變成孤身一人的那個時候不同。不是還有像這樣,會揍我會對我溫柔的人在嗎。


    必須得活下去。必須得變得幸福。


    我變得不幸的話,就連家裏的大家也會變得不幸的。


    ……沒錯。我怎麽能讓這種世界稱心如意啊。活著,活下去,絕對要變得幸福讓它瞧瞧。


    「今天的晚飯會是怎麽樣呢~。希望不要又出現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就好」


    「大概沒事。雖然聞起來稍微有點怪」


    「真、真的假的……。哎,雖然不會做飯的我也沒什麽立場抱怨啦。木戶那麽擅長料理,偶爾也希望木戶做一做啊~開玩笑的……」


    「那也沒什麽不可以的,但是姐姐說要自己做不聽我說所以沒辦法嘛」


    (圖7)


    我和木戶一邊說著這些,一邊朝著有家人在等候的餐桌走去。


    不出所料晚飯的味道十分微妙,但那一天我卻久違地做到了跟家人們一起歡笑。


    *


    春天的某一日。


    我來到了家附近的小小的公園。


    因為我今天早上,被姐姐說了「因為有想要跟你商量的事情所以來一下公園」。


    在零零散散的玩具中選擇了秋千坐了下來的我,隻是無所事事地,呆呆地抬頭看著天空。


    嘛,我也早就習慣姐姐突然說些奇怪的事情了。不不,倒不如說像這樣說清楚內容是什麽,還比較值得慶幸才對。


    畢竟,以前姐姐說了「去做點有意思的事情吧」的時候,結果可是讓我半夜陪她去抓蟲子來著。


    與那次相比,「在公園裏說話」什麽的,可是輕鬆多了。當然,這也是僅限於,說完就完了的情況。


    但是,到底是什麽事還需要把我特意叫到公園呢。也就是說,是不能隨意地就說出來的話題吧。


    說起來,最近姐姐好像一直都很失落。


    原本,姐姐可是能加上「超」字的開朗的人。畢竟連那樣的姐姐都在失落了,今天要商量的事情應該就是她失落的原因吧。


    對了,好像從高中入學以來功課就變難了,莫非是要說那個……。


    不對,如果是那樣的話,她應該不會特地找我來商量。那種事情,隻要和爸爸商量就好了。


    也就是說,是學習以外的高中裏的煩惱嗎。對,比如說……


    「……戀愛,之類的」


    雖然是自己說出來的,但我卻還是慌張起來。


    不不,姐姐的話不可能的吧。她可是由特攝英雄故事和少年漫畫的知識構成的人啊。


    沒可能會有那種少女漫畫一樣的頭腦的。不,沒可能的吧。嗯,沒可能的,沒可能的……。


    「誒?沒可能的吧!?」


    我忍不住從秋千上站了起來。座板和鎖鏈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


    不不,這種事情是姐姐的自由,我沒立場多管閑事,這點事情我當然知道。


    然而,要是姐姐真的,喜歡上了誰的話,要怎麽辦。


    要是那個人,還是個來曆不明底細不清的家夥的話,要怎麽辦。


    ……隻有血祭了。


    毫無疑問會全家總動員將那家夥揍得體無完膚。


    尤其要是被爸爸知道的話,想象一下完全就是地獄場景。


    恐怕會變成,那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狀況吧。當然我也會幫一把手的。


    然而,可是。


    萬一姐姐真的喜歡上了誰,並且想找誰商量的話。


    瀨戶的話一定隻會害羞派不上用場,木戶的話就更派不上用場了吧。


    爸爸當然也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剩下的家人就隻有一個了。


    「……我麽?咕……唔……」


    雖然是我隨便的臆測,但卻奇怪地有了真實感。


    聽說,升上高中的話,一般人都會交上一兩個男朋友的。不,什麽一兩個的啊別開玩笑了。我絕對不允許。


    但不管怎麽說我也沒辦法否定。


    就算從姐姐口中蹦出「我戀愛了啦~」什麽的,也完全不值得奇怪。


    說起來,姐姐之前說過「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沒記錯的話,那家夥去年應該也去了那個有「奇怪的射擊」的學院祭才對。


    再加上,高中入學之後兩個人好像也進了同一個班。


    也就是說,嗯。


    「……是那家夥麽」


    對僅僅是靠臆測得出的假想敵,我的眼神完全變成了「獵人之目」。


    你敢對姐姐出手試試。在你那麽做的那一天我就……


    「抱~歉,我來遲啦~」


    伴隨著氣勢高昂的聲音,姐姐快步跑著出現了。周身包裹著冬季的學生服,像往常一樣圍著圍巾的那個身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高中生了。


    我暫時把先前的臆測鎖進腦海深處,朝姐姐迴答道。


    「怎麽了,姐姐。不用那麽著急也可以的啊」


    「沒啦沒啦~,因為覺得讓你一直等也挺可憐的」


    姐姐說著靦腆地「誒嘿嘿」地笑了起來。


    雖說像這種從以前就有的天真無邪的地方沒有改變,但升上高中的姐姐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雖然說也有可能是因為是自家人的關係,但我覺得像這樣的好孩子真的很難得。


    「這麽突然真是抱歉~。把你叫出來」


    「沒事啦。你有哪次不突然的啦。然後呢,什麽事?」


    「啊,嗯。呃……」


    我詢問著,姐姐似乎有點不想說的樣子。


    我靜靜地等著她迴答,但姐姐卻一直不開口,反倒一副意誌消沉的樣子。


    「怎、怎麽了?」


    「沒沒,就是有點不好開口啦。想著要從什麽地方開始說來著~」


    雖然姐姐這樣說著掩飾著,但果然,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先前我腦內的展開,又慢慢地抬起頭來。


    「怎、怎麽,是那麽嚴肅的事情麽……?」


    我正心神不定地想著會不會真的是戀愛的話題的時候,姐姐突然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慢慢地張開了嘴。


    「……不是,的呢。是關於……媽媽……死掉的理由啦」


    「哈誒?」


    麵對這與我做好了準備要迎接的話題完全不同方向的話題,我沒忍住做出了奇怪的迴答。


    「不是說,媽媽是被卷進泥石流裏死掉的麽?」


    姐姐忍不住垂下視線說道。


    我的新媽媽……彩花小姐的工作是研究民俗學和考古學等等的「考古學者」。


    因為那個少見的職業,她在家裏的時候也很少,似乎總是在各種地方跑來跑去。


    那一天也是,好像是要做什麽調查,和爸爸一起出門去了某處……。


    「那一天也是去做什麽調查了對吧?那點我也有聽說……」


    「嗯,那點倒是沒錯啦……啊,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這個鞋子,我還沒習慣」


    說著,姐姐敲了敲學生鞋的腳尖。


    我們暫且在附近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繼續話題。


    「這個……」


    姐姐說著,從包包裏拿出了一本筆記本。


    雖然不是舊的,但大概是因為寫了不少東西,筆記本的邊緣變得皺皺巴巴的。


    封麵上用端正的筆跡寫著「關於『怪物』的調查記錄」。


    「這個『怪物』是什麽啊……話說迴來這個,是媽媽的?為什麽又會……」


    我伸出手去想要接下,姐姐卻將遞過來的筆記本啪地抽了迴去。


    「哇。什、什麽嘛。不能看嗎?」


    「稍、稍微等下!抱歉……」


    說著姐姐把筆記本抱在了肚子前。


    仔細一看,她正在發抖,眼角也滲出了些許眼淚。不管怎麽看都不正常。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我摸著她的背,姐姐則弱弱地說道「嗚,對不起」。


    「不是身體的問題。隻是,覺得有點害怕……」


    從剛剛開始就欲言又止的這種語氣,讓我的腦袋開始混亂起來。難道這個筆記本上寫著些什麽讓人害怕的東西嗎。


    還寫著「關於『怪物』」這種嚴肅的標題。那個可能性相當的高。


    姐姐像是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來迴進行了三次深唿吸,重新說道。


    「對不起啊,好像讓你著急了。這個筆記本,我想讓修哉也看一下。……看之前,能聽我說說麽?」


    姐姐一邊盯著我的瞳孔深處一邊這樣說道。從她的眼神裏,我能感覺到像是做好了覺悟一般的,堅定不移的意誌。


    「當然可以了。不管什麽我都願意聽哦」


    聽到我這樣說,姐姐露出些許悲傷的表情迴答了「謝謝你」,切入了正題。


    「修哉你還記得嗎?小時候大家玩兒的『假扮秘密組織』的遊戲」


    「嗯,記得哦。大家一起穿著衛衣玩兒的吧。我記得名字是叫……」


    「……『目隱團』」


    我正要迴想,那個讓人懷念的名字就從姐姐口中蹦了出來。


    沒錯,小時候我們玩兒的遊戲一定是扮演「秘密組織?目隱團」。


    「大家的「目的能力」是我們四個人的秘密吧。隱藏起自己的眼睛……目隱團。現在想起來這個名字還挺恥的」


    說著姐姐有點害羞起來。


    確實如此也說不定。就算是恭維也算不上是很帥氣的名字吧。


    但是,我卻很喜歡那個名字。


    雖然事到如今我才有此想法,但被人們所恐懼,被忌諱被討厭的我們的「眼睛」,姐姐用遊戲的形式想要幫我們隱藏起來,而那個遊戲就是那個目隱團。


    自稱團長,為我們準備好便於藏起「眼睛」的衛衣,讓我們能夠露出笑容的,不是別人正是姐姐。


    但是,為什麽現在要突然提起那件事呢。我到現在也還看不透這個話題的目的。


    「為什麽又要說那個呢。跟姐姐要商量的事情有什麽關係麽?」


    「……嗯」


    姐姐說著,再一次深唿吸,然後再次慢慢地說了起來。


    「媽媽她啊。對大家的『目的能力』,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大家因為能力而痛苦的事情,她也知道」


    「誒!?騙、騙人的吧!!我們那麽拚命地隱藏來著!為了絕對不被這個家趕出去……!」


    「我明白,我明白哦。但是媽媽,想要從那個『蛇的力量』中把大家救出來來著……那件事……我完全不知道……」


    說著,姐姐流下了眼淚。幹燥的地麵上出現了小小的斑點。


    姐姐卻不去擦流下來的眼淚,隻是緊緊地抱著筆記本,嗚咽著。


    「事情變得嚴重了……怎麽辦……大家說不定都會死掉……!」


    我,是如此的無力。


    在嗚咽著的姐姐的麵前,我什麽都說不出來。


    突如其來的現實被擺在麵前,我連理解都做不到。


    沒錯,我什麽也不知道。


    被稱為『怪物』的可悲存在也好,寄宿在我們體內的『詛咒』也好,爸爸的事情也好……。


    那時開始,我們身邊僅存的一點點「幸福」,也已經無可挽救地腐爛掉了。


    (圖8)


    *


    「……憑依在爸爸身上的「冴蛇」,果然像是要實現爸爸的願望的樣子」


    「願望……」


    「沒錯。『想要再見媽媽一次』的,這個願望」


    「那、那種事情能辦到嗎?」


    「隻要在『這邊的世界』裏製作出怪物的話就可以。那樣的話就能跟被『對麵的世界』吞掉的人見麵了……」


    「那、那不是很棒嗎!我們也來幫忙吧,那個……」


    「不行!!」


    「誒……?」


    「……要製作出怪物,就必須要收集將作為生命的替代品的蛇才行。要把蛇聚集起來,全部合為一條才行……所以……」


    「是說我們的……?」


    「我也,想要見媽媽啊……但是,代價是讓大家都死掉什麽的,絕對不行……!」


    「姐姐……」


    「……媽媽她,直到最後為止都在擔心大家的事嘛。明明如此還讓大家死掉的話絕對不行……!」


    (圖9)


    *


    「姐姐的前輩是指……那些人?」


    「對,修哉在學校也見過了吧?貴音和遙。……那條蛇,想讓對麵剩下的蛇憑依在貴音他們身上。大概,是想讓那個世界把他們吞掉」


    「那是要殺人嗎!?……再、再怎麽說做了那種事情警察之類的也不會袖手旁觀的吧」


    「修哉幫我去學校的這期間,我一直都在調查。那條蛇,用爸爸的身體,已經做了很多壞事了。……還持有著數目巨大的錢款。醫院也好,學校也好,警察也好……甚至是更了不得的地方的壞人,都在協助那條蛇……」


    「怎、怎麽會……」


    「呐,修哉。我呢,想要去試著跟那條蛇溝通一下。大概,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哈!?不行的啦,溝通不了的!它可是簡簡單單地就想要殺人的家夥誒!?怎麽會好好跟我們對話……!」


    「是嗎?但是你看,我這麽笨,它說不定反而會不把我當迴事而願意跟我說話哦?」


    「別開玩笑了!要是連姐姐都不在了的話,我們……」


    「你在說什麽啦。我當然,想要一~直都和大家在一起的哦?所以別哭啦?」


    「討厭……我討厭這樣……姐姐不在的世界什麽的……!」


    「就說沒事的啦。修哉,你忘了嗎?姐姐可是『目隱團』的團長哦?那樣的家夥一條兩條的都是小菜一碟嘛!所以呢,修哉你……」


    「不要變得討厭世界哦?大家,一定都能變得幸福的」


    (圖10)


    *


    「姐姐!!不可以!」


    我忍不住推開了門,跑了出去。


    唿嘯的晚風,將站在屋頂邊緣的姐姐的黑發掀得飛舞。


    周身籠罩在橙色光暈裏的姐姐的身影,是如此的夢幻,簡直像是馬上就要被吸入空中了一般。


    「修哉……!」


    姐姐帶著害怕的表情叫了我的名字。


    「不、不要說什麽奇怪的話啦……還說要一直在一起……不是說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嗎!」


    聽了我的話,姐姐露出了萬分抱歉的神色,但卻沒有點頭。


    「……已經明白了不會成功的計劃,再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前輩他們也好,家人也好,就算都殺了也沒有意義了吧?」


    姐姐說著,轉身朝向了黃昏時分廣闊的天空。


    隻要再往前踏出一點點的話,那個身體就會毫無抵抗地朝著地麵墜落了吧。


    「住手!姐姐!!」


    我拚勁全力呐喊道。然而,姐姐卻沒有轉身,也沒有迴頭。


    「會把死掉的人拉進去的吧。這個」


    說著姐姐的眼前,一瞬間,有某種黑色霧靄般的東西搖晃了一下。


    而我,曾經看到過那個。那是這個世界上最為「悲傷」的存在。


    我簡直快要陷入瘋狂了。


    從心底裏祈禱著,下一個瞬間永遠不要到來。拚命地哀求著,這個深惡痛絕的世界「給我停下來」。


    誰都好,來救救我們。把姐姐,把我,都救下來吧。


    「抱歉,修哉。果然姐姐,很遜呢。稍微有點……害怕啊」


    最後,姐姐這樣說著,流下了眼淚。


    現在跑過去,也已經來不及了。


    無力地,委身於空中的姐姐的身體,從我視野中消失的同時,我的腦袋裏有什麽東西發出了「叮」的響聲,裂成了碎片。


    「……哈,沒想到居然會變成這樣啊。越發覺得,對這些家夥們我連驚訝都說不出了啊」


    「……殺了你」


    「喂喂喂,你也知道的吧?就連讓你的老爸活著的,也是我哦。所以也談不上殺不殺的吧。……話說迴來,多虧那家夥計劃失敗了吧。既然沒辦法在這邊聚集起全部的蛇,也就沒辦法把這家夥的老婆帶迴來了,到底要怎麽辦……」


    「那就什麽都別做了啊。至少把爸爸……還給我啊……!」


    「笨蛋。這次失敗了的話重來就好了啊。從頭開始。……沒錯。你啊,去假裝那家夥的『屍體』吧。這種事你很擅長吧?然後隨便被誰發現就好,跟我有牽扯的家夥我都會處理成自殺。畢竟要是弄成失蹤什麽的也挺麻煩的啦」


    「……你在說什麽啊……!」


    「別誤會哦?你也好,你的家人也好,都是我讓你們活著的啊 。還是說你想看你的家人悲慘地死掉的樣子?不想看的吧」


    「嗚……啊……」


    「你的能力還多少能有點用處啦。乖乖照我的話做的話我不會對你怎樣的。……聽好了?不管你做什麽,命運都不會改變的。要是不想全家一起死光光的話,就給我小心一點」


    「可惡……可惡……!」


    「你們可是活在我的手心裏。這點可別忘了哦?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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