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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雲很少。


    帶著濕氣的夏日空氣中,少女與男孩坐在小祠堂的石階上羊羊夜空。少女是高中一年級生,男孩是國小四年級生。


    高掛夜空的,是比半月略微豐滿,再過幾天就會變成滿月的月亮。


    每次看見月亮,少女就會想起一隻貓。一隻有著純白毛瑟、體型嬌小的貓。那隻貓在晴朗的夜晚會抬起小巧的下巴,以清澈的黃色眼眸凝視月亮。


    那隻貓相信,月亮才是自己應該前往的場所。在年老並死期將近時,它希望 自己能在月亮迎接死亡。它強烈地希望能夠到達月亮。


    「我想問,那隻貓——」


    坐在一旁的男孩,抬頭看向少女問道:


    「那隻貓,後來有到月亮嗎?」


    少女以平靜的聲音迴答:


    「不,它沒能到達月亮。」


    那隻貓在半年前,冬天的夜晚,沒能到達月亮就死了。地點是山腰的某棵大樹下。它注視著月亮,直到再也睜不開眼睛,最後死於黑暗之中。


    「那隻貓現在,還想去月亮嗎?」


    「死掉的貓不會思考。」


    「可是,說不定——」


    少女搖頭。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沒有半隻貓會抗拒死亡。」


    沒有半隻貓會在死前發出叫聲。


    它們迎接死亡,靜靜地閉上眼睛沉睡而已。


    少女徐徐說道:


    「隻要一死,就再也不會發生任何事。」


    此時吹起一陣溫熱的風。


    男孩沉默地仰望月亮好一會。少女也看著月亮。


    月亮無語。那裏不存在任何主張。既不會發出鳴叫聲,也不會用爪子去扯衣服。


    男孩看著月亮說道:


    「你曾喜歡那隻貓吧?」


    同樣看著月亮的少女迴答:


    「我現在也很喜歡啊。祂的身影非常美麗。」


    兩隻前腳伸直靠攏,坐著仰望月亮的貓咪身影非常美麗。彷佛毫無彎曲的直線,樸實的美感油然而生。


    「那你希望那隻貓能到月亮嗎?」


    「這個嘛。可以的話,我想實現它的願望。」


    「你覺得那隻貓應該死在月亮的沙地上嗎?」


    「當然。它本身也是這麽希望的。」


    男孩起身,站到月光的正下方。


    他直視少女,露出微笑。


    「我跟你說。我有辦法去月亮了。」


    少女不太淸楚這事件的開端在哪裏。或許是男孩確定得離開這座城鎭的那天,也或許是那隻貓死去的那天,又或許是少女與男孩初次相遇的那天。


    不管怎樣,在這雲少的夏夜,男孩是這麽說的:


    「我去拿月亮的沙子迴來,送給那隻貓。」


    背對依然無語的美麗月亮,男孩如此說道。


    1


    七月二十五曰,下午五點的天空一片晴朗。


    盡管太陽逐漸西沉,要稱盛夏的這時段為傍晚,還太早了點。


    由於現在放暑假,對星期的變化沒那麽在乎。雖說七月二十五日是星期二,但即使是星期一或星期三,也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淺並惠用手遮著陽光,爬上花見崎神社旁邊的石階。春埼美空緊跟在後。這道石階寬度狹窄,很難兩人並肩攀登。


    脖子的汗水讓人不舒服。就在惠用手掌抹去那些汗水時,春埼從後麵問道:


    「要用手帕嗎?」


    「謝謝。但不用了」


    「是嗎?」


    以女孩子來說,少女的聲音略微偏低,聽起來有點嘶啞。是悅耳的聲音。至少比頭上那些不斷鳴叫的大音量蟬聲要好多了。


    兩人一下就走到石階的盡頭,踏上土壤裸露的山路。春埼稍微加快腳步,走到惠的左邊。樸素的藍色洋裝裙襬隨之晃動,手提包包也傳出物品碰撞的聲音。


    「那個包包裏有什麽?」


    「是裝了冰麥茶的水壺。」


    原來如此,剛才那陣聲響,是來自水壺裏的冰塊把。


    惠抬頭看向天空說道:


    「月球表麵應該很涼吧。」


    「惠也想去月球嗎?」


    「這個嘛。當然是有興趣啦。」


    可是,隻穿襯衫到月球是必死無疑,而太空服又覺得會行動不便。盡管重力小很多這點極具魅力,但是真沒有的話,在各方麵是也會很辛苦。


    「比起去月球,還是窩在有空調的房間裏比較輕鬆。我目前沒有想要月亮的沙子。」


    惠迴答。


    昨晚有個男孩,留下一句「我去拿月亮的沙子迴來」就消失了。


    惠和春埼在兩小時前,以服務社工作的形式,受托調查哪位男孩。當前的目標,是確認男孩平安與否。


    沒多久,前方出現一座小祠堂,那裏周圍有十幾隻的貓,而在中心處、祠堂前方隻有三段的石階上,坐了一位少女。


    野之尾盛夏。


    最後和那位前往月亮的男孩見麵之人,就是她。


    野之尾盛夏擁有白皙的皮膚,而且還白到讓人有點難以置信。


    惠無法理解,為何她的肌膚在這種盛夏時節,還能維持那樣的白皙。說不定背後有某種超常的力量在運作。


    被貓咪包圍的少女閉著眼睛。她擁有在陷入睡眠,或意識朦朧到和睡眠差不多的時候——也就是處於忘我狀態時,和貓咪共有意讖的能力。


    明明是暑假,野之尾不知為何仍穿著學校製服。惠一站到少女麵前,她便緩緩睜開白皙的眼瞼。


    「你好。」


    少女說道。


    「你好。我吵醒你了嗎?」


    「不,我正在等你們來。」


    野之尾的腿上坐了一隻貓。她把手放到貓背上,接著說道:


    「你們是為翔太的事而來對吧?」


    「沒錯。正是如此」


    日下部翔太——這是昨晚說要去月亮采砂後,便失去身影的男孩姓名。」


    「你對翔太知道多少?」


    「幾乎什麽都不知道。他念國小四年級,興趣是天體觀測;約三年前來到咲良田。預定兩天後要搬到別的城鎮。就這麽多。」


    惠事先看過管理局交給他的資料。他還知道男孩的住址和出生年月日,但這些情報並沒有多大幫助。


    「再來隻剩下他主要是在這裏進行天體觀測。」


    野之尾換著貓點頭。


    「我知道的,也不過那些。」


    「但是,野之尾同學在一年前就認識他了吧?」


    「虧你知道這件事。」


    「我剛才和他父母見麵時聽說的。」


    惠問了日下部翔太的事情,並看過男孩的房間。由於正在準備搬家,他房間內的柬西並不多。沒有書的書架,沒有衣服的衣櫃,像個空殼令人哀傷。


    「野之尾同學對這次的事件有什麽看法?」


    「男孩前往月亮,一去不迴。」


    「還有呢?」


    野之尾看向腿上的貓,溫柔地撫摸它的脖子。貓咪舒服地眯起眼睛,張大嘴巴打嗬欠。


    「就隻有這樣。你們是怎麽看的?」


    「管理局判斷這是一種離家出走。目前最有力的理由,是反對搬家。不過,這件事很可能與能力有關。」


    曰下部翔太在野之尾麵前消失無蹤。


    根據報告,他是真的如同字麵那樣消失了。留下一句「我去拿月亮的沙子迴來」。比起懷疑有人利用物理性手段,還是判斷他使用了某種能力比較合理——惠也有考量野之尾說謊的可能性,但目前還找不到她有什麽理由說謊。


    野之尾抬頭看向這裏。


    「這恐怕不是離家出走。」


    「為什麽你會這麽認為?」


    「因為他跟我約好後天上午要在這裏見麵。」


    後天——翔太預定離開咲良田的日子。


    「管理局的判斷錯了。淺井,你有什麽想法?」


    「目前還什麽都不知道。就是因為無法判斷,才會來找野之尾同學打聽消息。」


    「我該告訴你什麽?」


    「你對翔太去月亮采砂的理由,心裏有底嗎?」


    一隻灰色、尾巴前端彎曲的貓,在惠的腳邊嬉鬧。


    惠蹲下來撫摸那隻貓的背部。


    「從前,有一隻貓。」


    野之尾以這句話做為開場白。


    有一隻貓。


    擁有純白毛色與黃色眼眸的嬌小貓咪。


    那隻貓知道自己的死期將近。因為它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快跑,無論吃多少也不會變胖;它的睡眠時間增加,鼻子也變得愈來愈不靈敏。它還沒正確地理解死亡的概念,知道自己的身髓將失去所有機能。


    在領悟到這點時,貓咪仰望天空。


    那天碰巧是晚上,碰巧掛著美麗的月亮。碩大的滿月——肯定就隻是因為這樣。若它是在白天仰望天空,或許會改為憧憬太陽與白雲。可是,那隻貓仰望天空時,掛在那裏的是滿月,非常美麗的滿月。


    貓味心想,去月亮吧。


    在自己的身髏喪失所有機能,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見、聞不到,甚至叫不出聲音的時候,站到那上麵吧。若這副身軀即將動彈不得,那就一步也不移動地待在全世界最美麗的地方吧。貓咪如此想著。


    即使爬上樹稍,依然無法到達月亮。


    即使登上屋頂,依然無法到達月亮。


    貓咪知道月亮位於某個高不勝高的場所。


    所以,貓咪在月亮底下尋找更高的場所,在山中四處徘徊。


    野之尾盛夏擁有和貓咪共有意識的能力。她經常和這隻目標前往月亮的貓咪共有意識。


    野之尾在白貓的意識中想著。


    ——你無法到達月亮。


    月亮位於貓咪無法抵達的場所。


    貓咪不知道有人類的意識混進自己的意識裏。它把野之尾的思考判斷為自己的思考後,這麽想著。


    ——那種事,不試看看怎麽知道呢?


    野之尾的思考反映到貓的意識,而貓的思考也反映到野之尾的意識。整個過程就像自問自答,一個接一個地持續不斷。


    ——無論爬上多高的樹,都到不了月亮不是嗎?


    ——那隻要再找更高的樹就行了。


    ——不可能。你的四肢不是非常沉重嗎?就算發現高到能夠到達月亮的大樹,你也沒辦法爬上去。


    ——這就難說了。我對爬樹很有自信。而且


    ——而且?


    ——至今為止,沒有我想去卻去不了的地方。


    ——這樣啊。那就隨你高興吧。


    ——那還用說。


    ——恩。我會替你加油。


    貓咪漸漸發現自己的意識出現異狀。


    它發現腦中多了一個不是自己的東西。


    ——你不是我吧?


    ——喔,真令人驚訝。第一次有貓咪注意到我呢。


    ——你是誰?


    ——是誰都無所謂吧。我非常喜歡你,有點替你擔心,打從心底為你加油。隻要知道這些就夠了吧?


    ——這樣啊。唉,隨便怎樣都好。我就帶你一起去月亮囉。


    貓咪在夜晚的山中徘徊。為了前往月亮,它不斷尋找更高的地方。野之尾透過它的意識,關照它的行動。


    然後某天晚上,白貓遇見一位男孩。


    地點是在陰暗的山路。看起來疲憊不堪的男孩,坐在樹下仰望天空。


    貓咪慌張地躲進樹叢。


    ——喂,那是怎樣?


    ——是人類的小孩。


    ——這我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大概是迷路了吧。他帶著背包和望遠鏡呢。


    ——背包?望遠鏡?


    ——你可以幫我拉一下那孩子的鞋帶嗎?


    ——我不要。我對人類沒興趣。


    ——我也對人類沒興趣。但是,既然都遇到了,也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是指什麽?


    ——拜托啦。這次就好。之後我會請你吃你最喜歡的東西。


    ——喜歡的東西?什麽都可以嗎?


    當時浮現在貓咪腦中的,是一塊顏色和月亮相似的物體。


    貓咪不知道那個帶著黃色的白色物體,是叫什麽名字的食物。不過,和貓咪共有意識的野之尾知道那是什麽。


    ——乳酪?你喜歡乳酪嗎?


    ——原來這叫乳酪啊。


    ——隻要你願意答應我的請求,我就給你乳酪


    ——為什麽稱能做到那種事?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快點去吧。


    唉,真拿稱沒辦法。貓咪走向男孩,用爪子抓了一下男孩的鞋帶。男孩往下看後嘟嚷道:


    「……貓?」


    ——吶,道樣行了吧?


    ——嗯。做得很好。那麽,接下慢慢往右走。


    ——不能用跑的嗎?我想快點離開這裏。


    ——不行。不用太大聲沒關係,請你稍微轉頭叫一下很好,他跟過來了。就這樣往前走。


    ——真是的。你真的會給我乳酪吧?


    —―嗯,包在我身上。我會讓你盡情情地吃個夠。


    貓咪依照野之尾的指示前進。


    男孩小跑步地緊跟在後。


    貓咪下山,來到一間小祠堂。


    這是個奇妙的地方。一個人類,閉著眼睛沐浴在月光下。那人的周圍,環繞著好幾隻貓。


    ——喂,那是誰啊?


    ——是我喔。


    ——你是人類嗎?。


    ——嗯。雖然這可能有違你的本意無法改變生為人類的事實。


    ——你到底是怎麽迴事。莫名其妙。


    然而,腦中並未傳來迴答。


    被貓咪包圍的人類,在月光的照耀下緩緩睜開眼睛。


    「我叫野之尾盛夏」


    少女開口說道。


    野之尾走到貓咪的前麵蹲下。


    「謝謝你的幫忙。我會按照約定,替你準備乳酪。」


    貓咪聽不懂人類的話。它無法理解野之尾說了什麽。


    少女戳了貓咪的頭幾下。


    「我明天會再進去你的意識裏。」


    人類小孩對著少女說道:


    「你在跟貓說話嗎?」


    少女一臉認真地迴答:


    「怎麽可能。貓又聽不懂人類的話」


    接著野之尾起身,站到入類小孩麵前。


    「你叫什麽名字?」


    「曰下部翔太」


    「你在這種時間做什麽?」


    「我在找能清楚看見的地方。」


    「天空?那種東西,在哪裏都看得見吧?」


    「可是,我想在更近一點的地方看月亮。」


    野之尾看向貓,嘴角微微露出微笑。


    「太好了,你有同伴呢。」


    野之尾盛夏、曰下部翔太,以及無名白貓,就這樣相遇了。


    之後這兩人一貓,以每星期一次的頻率,一起聚在祠堂觀賞月亮。


    大約過了半年後,無名白貓在沒能到達月亮的情況下死了。


    ·


    「翔太說,他要為那隻貓去拿月亮的沙子迴來。」


    說完後,野之尾吐了口氣。


    「謝謝你。這樣我就清楚了。」


    惠稍微低頭行禮。


    後方的春埼從包包裏拿出水壺和紙杯,將麥茶倒進紙杯遞給野之尾。


    「要喝嗎?」


    「嗯,謝謝。你準備得真周到。」


    「也有餅乾喔。」


    「簡直像在野餐呢。」


    野之尾覺得有趣地揚起嘴角。感覺她似乎滿喜歡春埼的。惠想找個時間讓春埼單獨和野之尾見麵。說不定她們會很合得來。


    春埼也將裝了麥茶的紙杯遞給惠。道聲謝謝後,惠喝起麥茶。冰冰涼涼的,非常好喝。


    野之尾喝光杯裏的麥茶。


    「我無法理解翔太的想法。」


    「你是指哪個部分?」


    「為了那隻白貓,去拿月亮的沙子迴來這點。它早在半年前就死了。事到如今,就算有月亮的沙子也沒意義。」


    「那隻白貓沒有墳墓嗎?」


    「不,有喔。是翔太做的。但是,那又怎樣?」


    「會不會是想將月亮的沙子供奉在墓前呢?」


    「沒有意義。埋在那裏的,隻是一具屍體。屍體不會有反應。」


    「這我就不清楚了。」


    說著說著,惠又產生一個完全不相關的疑問。


    想死在月亮的貓,以及為了那隻貓去月亮采砂的男孩。


    兩者看似有所關聯,但又讓人覺得不太對勁。


    貓所追求的,就隻是死在月亮上,與月亮的沙子無關。如果有辦法去月球,一般會想到的,應該是將貓的遺體埋在月球上。當然,將來若是在月球表麵發現貓的遺體,也會是個大問題。


    「野之筆同學喜歡那隻貓對吧?」


    「恩,基本上,隻要是貓我都喜歡,不過我特別中意它。到現在我還是非常喜歡它。」


    「這件事,你也有告訴翔太嗎?」


    「昨天晚上,在他消失之前,我們有聊過類似的話題。」


    惠點頭。


    他大致理解日下部翔太是為了誰——為了什麽目的行動了。


    「你認為真的有去月亮的能力嗎?」


    麵對野之尾的問題,惠點頭迴應:


    「當然,我不能斷言絕對沒有。」


    咲良田的能力千差萬別,各種能力都有存在的可能。至少目前為止,還沒人有根據可 以斷言「不可能有那種事情」。


    「可是,能力隻能在咲良田使用不是嗎?月亮並不包含在咲良田內。」


    咲良田的能力隻會留在咲良田內,沒有人能夠帶到外界——這是與咲良田能力有關的前提,同時也被視為絕對的規則。


    但惠搖頭:


    「即使離開咲良田,也不會失去能力。隻不過是忘記能力的存在而已。」


    誰也無法使用已經遺忘的能力,所以能力才會從來沒在咲良田外被使用過。


    野之尾板起臉說道:


    「那樣更糟糕。如果翔太去了月亮,忘記能力的使用方法怎麽辦?」


    光想人類的血肉之軀,根本無法在月球表麵生存。


    「我們最擔心的,也是這個可能性。若他使用能力,恐怕很難在月亮和咲良田之間安全往返。」


    舉例來說,如果是沒有距離限製的瞬間移動能力,那前往月球這件事本身是有可能的。不過,光是那樣,他根本無法在月球表麵生存。就算那是能在月求生存的能力,忘記如何使用便毫無意義。


    使用能力前住月球的想法非常危險。


    所以,若是找不到翔太,就使用春埼的能力——重啟,惠以此為前提來行動。重啟能夠產生類似將時間迴溯到存檔時刻的效果。


    春埼上次存檔是在前天——七月二十三曰的時候。她能將時間倒迴比昨晚——亦即翔 太消失的七月二十四曰晚上還要前麵的時刻。


    「關於翔太的能力,管理局沒有任何資料嗎?」


    「是的。他應該是在最近才獲得某種能力。」


    管理局管理著咲良田內的能力。


    咲良田的學校,每年都會舉行兩次檢查,確認學生有無能力。跟健康診斷或體力測量差不多。


    隻要擁有能力,很少會逃過管理局的檢查——雖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現在懷疑這個也沒意義。


    翔太的學校,曾在六月中舉行檢查。當時,翔太被判定沒有能力,因此可以他是在那之後才獲得能力。


    野之尾在大腿上的貓前方晃動指尖。貓一臉認真地凝視她的指尖,大概是把那當成某種獵物吧。


    「你平常會和翔太約好哪天見麵嗎?」


    「不會。要是我在這裏待到很晚,就偶爾會碰到他。真要說起來,應該算是偶然。」


    「昨天也是嗎?」


    「嗯,沒錯。」


    貓咪朝著野之尾的指尖揮舞前腳。


    野之尾將手抬高,讓貓的前腳揮空。


    「順便請教一下,你們上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這個嘛。應該是一個星期前。」


    惠從日下部翔太的父母那裏得知,男孩從三天前開始到昨晚為止,每天晚上都有出門觀星。他以前從來沒這麽頻繁地出門過。


    惠心想,他應該是想和野之尾見麵。


    或許是放棄狩獵,貓咪在野之尾腿上縮成一團,閉眼休息。


    2


    由於野之尾要待到太陽下山才離開祠堂,惠和春埼便決定陪她留到那個時間。雖然知道在這裏仰望夜空,也沒辦法找到日下部翔太,但難得放暑假,偶爾欣賞一下夜空也不錯。


    惠和春埼咦度下山,穿遇神社前往附近的便利商店購買飯團和三明治。然後他們迴到祠堂,和野之尾一起分享那些食物。將飯團喂給貓兒們後,它們將石階的位子讓給惠和春埼,野之尾一咬下三明治,就以嚴肅的表情嘟嚷道:「裏麵有放乳酷呢。」


    太陽一直到晚上七點才西沉,而皎潔的月亮從前一個小時起,就在東方的天空浮現。


    那是比半月略微豐滿的月亮。周圍一變暗,月亮開始反射太陽光,散發出美麗的光芒。如此炎熱的季節裏,月光清澈,給人一種涼爽的感覺。


    現在,那裏是否有位男孩正在采集沙子呢?月球表麵一定非常寒冷。


    坐在一旁的春埼,仰望著夜空說道:


    「惠對星座熟悉嗎?」


    祠堂周園沒有路燈,也沒有會發光的招脾。極度接近黑色的深藍夜空裏,可以看見許多星星。


    惠輕輕搖頭。


    「如果是自然科學的考題,那我倒是有自信能夠答對。」


    他很難把在空中的星星順利連結成星座的圖案。惠不討厭欣賞夜空,卻從來沒對星座產生興趣過。


    惠指向天空的某個區域。


    「我覺得那裏看起來像是獵戶座。」


    不過,獵戶座是冬天的星座。夏天早上好像也看得見,但不可能出現在這時候的天空上。


    「春埼對星座熟悉嗎?」


    「我也不太了解。我想夏季大三角應該在那附近。」


    「那麽,天鵝座在那邊囉。」


    夏季大三角之一的天津四,是天鵝座的一等星,距離地球約一千八百光年。它非常明亮,散發出來的能量據說是太陽的五萬倍。


    即使懂這些知識,惠也不清楚哪顆星星是天津四。從地球看過去,那單純反射太陽光的月亮,要比天津四亮得多了。


    惠抬頭看著夜空問道:


    「你平常和翔太都在聊什麽?」


    野之尾徐徐地迴答:


    「都是和月亮星星有關的話題。還有一隻貓的事情。仔緬想想,我對他也幾乎一無所知。」


    「他在在學校發生的事呢?」


    「不知道。翔太很少提自己的事情。」


    「跟野之尾同學很像呢。」


    「就不談自己這方麵,你也半斤八兩。」


    說完後,少女輕笑出聲。


    「我也曾經和翔太聊過類似的話題。並告訴他,我大概就是喜歡他這一點。」


    「不主動聊自己私事這點嗎?」


    「簡單來講,是那樣沒錯。」


    「你不喜歡別人講太多話嗎?」


    「倒不如說,我沒有興趣。在聊天的時候,對方至今做過哪些事,或是平常過著哪種生活,都和我無關。」


    「就算對方是殺人魔,或某個國家的國王也一樣?」


    「嗯,沒有差別。我說了什麽,對方迴答了什麽。重要的隻有那個內容而已。」


    這不是不能理解。


    即使出自騙子口中,正確的事情依然正確;即使出自老實人口中,錯誤的事情依然錯誤。隻要慎重地處理每一句話,那麽彼此的關聯便不具意義。


    「這表示無論是朋友的話、戀人的話,還是陌生人的話,對野之尾同學來說都一樣嗎?」


    少女點頭。


    「如果內容相同,不論由誰來說,都是一樣的言語。我認為對話的本質就是如此。」


    惠深有同感。可是,坦白講出來就太殘酷了。


    他看向春埼的側臉。對方正默默地仰望夜空。


    「野之尾同學,你也跟翔太說過同樣的話吧?」


    「嗯。」


    「它代表的意思,你有思考過嗎?」


    「意思?我不太懂耶。」


    稍微煩惱一下後,惠開口:


    「要是把野之尾同學的這段話照單全收,解讀出來的意思會是對你而言,沒有人是特別的。」


    如果言語的價值不會因為說話者產生變化,那對方無論是誰都一樣。


    「就算翔太不在了,隻要有人代替他在你身旁聊月亮星星的話題,對你而言就沒有任何變化。」


    惠不知道日下部翔太對野之尾盛夏抱持什麽樣的感情。不過,他刻意選在野之尾麵前消失,並和野之尾約好在搬家當天見麵。這表示比起單純認識的人,他對少女產生更進一步情感的可能性很高。


    很少有人能舞接受自己對特別的人麵言,是能夠替代的存在。」


    野之尾稍微垂下視線。


    「我不是那個意思。」


    「嗯。我知道。」


    「我也是會覺得,人是特別的。」


    「我非常清楚。」


    惠在心裏歎了口氣。他明顯說得太過頭了。


    日下部翔太和野之尾之間的關係,根本就輪不到惠插嘴。那是日下部翔太的問題。不是那種他人可以搶去解決的問題。


    春埼指著夜空說道:


    「我想那顆應該是織女一。」


    看來她似乎一直在尋找夏季大三角。可是,惠實在看不太出來,她在指哪顆星星。


    一直到晚上八點三十分左右,惠他們都在祠堂前麵仰望夜空。


    之後他們依靠月光走下陰暗的山路。遠方傳來青蛙的叫聲。往山下的道路望去,


    便能看見一台自動販賣機在發光。


    過不久,山路變成狹窄的石階,他們來到神社旁。三人爬下神社的石階,走到馬路上。


    惠原本想送野之尾迴家,但被拒絕了。


    「我常常待到這個時間。」


    野之尾說道。她家好像就在附近。判斷沒必要勉強對方的惠,在神社前跟野之尾道別。


    惠和春埼並肩走在夜路上。他的步伐比平常獨自走路時略窄。


    春埼仰望夜空說道。


    「月亮的沙子有什麽特別的嗎?」


    「是顆粒很小的沙粒,但以物質來說,隻是單純的玄武岩喔。」


    「惠覺得那個漂亮嗎?,」


    「這個嘛。我是覺得從地球看月亮比較漂亮。」


    「為什麽日下部翔太要去拿月亮的沙子呢?」


    「我不知道。不過,我猜他肯定是想不到別的東西。」


    換句話說,他想不到其他適合送給野之尾的禮物。


    惠也同樣摸不透野之尾。


    雖然知道送泡芙能讓她高興,卻想不到有什麽禮物能讓她留下深刻印象。她看起來不像對衣服或飾品那些東西有興趣。


    唯一確定野之尾會喜歡的就隻有貓,但要是將貓當成禮物送她,絕對會惹她不高興。


    她和貓的相處方式並不是那樣。


    「想找對方喜歡的禮物,還真不容易呢。」


    惠說道。


    「我很高興惠送我發夾。」


    春埼迴答。


    十天前,惠送了一個紅色發夾給春埼。


    「那是因為我用了有點犯規的手段。」


    「你犯了什麽規?」


    「這是秘密。無論如何,幸好你喜歡。」


    雖然言語是為了傳達什麽而存在,但也沒必要將一切都告知對方。可是,野之尾盛夏和日下部翔太之間的對話,一定有些不足。


    「舉例來說,你想送某人禮物。」


    「嗯。我想送發夾的迴禮給惠。」


    「謝謝。不過,你不用那麽在意。」


    惠搖搖頭,然後繼續說道:


    「總之,假如你想送某人禮物,卻不知道對方的喜好畤,你會怎麽做?」


    「我會直接問對方喜歡什麽。」


    「非常有建設性的想法,可是,它並非總是最正確的答案。」


    「為什麽?」


    「道世界上有些禮物,必須要自己選才行。在那種時候,就隻能從對方的言語和行動來推測最適合的東西。」


    春埼有些困惑地問:


    「發夾的迴禮,是必須自己思考的禮物嗎?」


    「那個不算。而且你不用特地準備什麽。」


    真傷腦筋。這樣根本無法討論野之尾和翔太的事情。看來拿春埼做參考是錯誤的。


    「既然是發夾的迴禮,我覺得送飾品不錯,但惠平常很少戴呢。」


    「嗯。那很麻煩,也不太適合我。」


    「可是,你偶爾會戴手表。」


    「隻有必要的時候。我通常都是用手機來確認時間。」


    可以的話,惠不希望陷入急迫到必須隻用翻轉手腕來知道時間的狀況。


    「果然還是書籍最好嗎?」


    「我比較喜歡自己買來看。」


    「對喔,你也不去圖害館呢,」


    「我還滿喜歡圖書館的氣氛,但我不喜歡在還書日還書。」


    倒不如說,惠討厭增加待辦事項。若是避免不了的事,他也隻好接受,卻還是希望行事曆能愈空白愈好。


    春埼點頭。


    「我了解了。」


    「了解什麽?」


    「選禮物是件困難的事。」


    惠和春埼並肩走在夜路上。


    月亮從東邊的天空,緩緩往南移動。


    日下部翔太真的去了那裏嗎?


    目前唯一知道的事實,就隻有一位男孩昨晚消失了。


    翌日——到了七月二十六日,日下部還是沒迴來。


    惠在上午十一點三十分和春埼見麵。


    兩人一起坐在小公園的長椅上。


    正麵有個大時鍾,而那個時鍾正好慢了五分鍾。每次看的時候都是慢五分,不會多也不會少。或許這五分鍾的背後,隱藏某種明確的意圖也不一定。其實惠也不太清楚。


    公園裏除了惠他們以外,沒有其他人。無論是沙坑、秋千還是溜滑梯,都沒人在玩。


    缺少孩子的遊樂設施,看起來像仿冒品,隻是擁有那種外表的物體。


    唯有蟬聲特別吵雜。如果仔細聆聽,便能聽見從遠方傳來電視聲,但那音量實在太小,聽不清楚內容是什麽。


    上次存檔是在七月二十三日中午。存檔之後,已經過了快七十二個小時。七十二個小 時一到,存檔就會失效。


    惠看向手機顯示的時間。上午十一點四十五分整。公園那個慢五分鍾的時鍾,應該正指著十一點四十分。


    「時間到了。」


    惠說道。


    春埼點頭。


    重啟——這是春埼美空的能力。隻要使用重啟,幾乎可說全世界的一切都會被倒迴存檔的瞬間,最大能達到類似將時間倒迴三天的效果。


    為了達成自己期望的未來,將整個世界一起卷入,強製從相同的時間重新開始,是強大又任性的能力。


    按下這個按鈕,是惠的工作。


    「春埼。」


    惠在下令少女使用能力時,不是不會猶豫。但他也不曾因為猶豫,而沒對她下達指示。


    在藍天之下,他以看似從容的態度說出那句話:


    「重啟吧。」


    那是破壞世界的言語,


    先破壞一次,再重新來過的言語。


    戚覺連綿不絕的蟫聲,突然中斷了一下。


    3


    正好慢五分鍾的時鍾指針,位於快要十一點四十五分的地方。孩子們的嬉鬧聲蓋過蟬鳴傳到耳裏。


    男孩與女孩一起蕩著秋千。


    其他男孩則是互丟黃色的球玩耍。類似躲避球,卻沒有球場。


    淺井惠和春埼美空坐在小公圜的長椅上。


    「七月二十三曰,十一點四十八分,四十六秒。」


    春埼說道。她為了聽報時台的聲音,將手機抵在耳邊。


    惠迴想五分鍾前的事情。


    七月二十三曰,星期日。上午十一點四十八分四十六秒的五分鍾前。那是原本應該在三天後到來的——七月二十六日的記億。


    前不久,這世界還是七月二十六日。惠和春埼坐在同一張長椅上,但公圜裏沒有小孩。


    「好像重啟了。」


    惠說道。


    被重啟效果消除的這三天,隻在惠的記憶中迴複。


    「重啟前,我們在調查一位名叫日下部翔太的男孩。」


    明天——七月二十四日的夜晚,一名男孩會留下一句「我去拿月亮的沙子迴來」,就消失了。


    他在野之尾盛夏麵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連管理局都不知道他擁有什麽樣能力。


    這事件被當成服務社的工作,惠和春在男孩消失的隔天,亦即二十五日時,奉命調查男孩。當前的目標,是確認男孩平安與否。


    盡管試著等到二十六日,但男孩依然沒有迴來,於是惠和春埼使用重啟。


    惠說明完接下來三天會發生的事情後,向春埼問道:


    「還有什麽疑問嗎?」


    孩子們追著在地上彈跳的黃球。


    「不,沒什麽需要問的。」


    春埼迴答。


    「那我們明天去找翔太吧。」


    「明天嗎?」


    「嗯。我們今天不找翔太或野之尾同學。」


    日下部翔太消失,是明天晚上的事。


    要是惠他們采取行動,也許會導致他將計畫提前。


    重啟之後經過二十四小時,就能再度存檔。沒必要現在急著行動。等明天中午存檔後,再慢慢處理就行。


    「那麽,我們今天什麽都不做對吧?」


    「基本上是這樣。可是,我今晚打算出門欣賞一下月亮。」


    小孩用力丟出的球,越過其他孩子的上方,滾到公園的角落。


    當晚七點三十分。


    日下部翔太背著小背包,扛著望遠鏡,爬上位於花見崎神社旁邊的狹窄石階。那是條不起眼的石階,要是不熟地形,就會輕易忽略。


    半圓形的月亮低掛在空中。翔太依靠月光,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上陰暗的石階。


    日下部翔太是在一年前知道這條階梯的。


    —年前的夏天,他也和今天一樣背著背包,扛著望遠鏡爬上這座山。不過,他當時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線。那時候,翔太還不曉得這條階梯的存在


    他是為了尋找適合天體觀測的地點,才爬上這座刪。因為想在咲良田最可以看到星星的地方,使用剛從父親那裏收到的望遠鏡,國小三年級的翔太擅自跑出家門。


    他隻顧著在山裏走來走去,等迴過神才發現自己迷路了。


    手臂因長時間扛著望遠鏡而酸痛。雙腳也累到走不動了。翔太隨便找棵樹坐下。


    隨著時間經過,他心裏愈來愈不安。不是大驚小怪,他擔心自己就這樣死掉了。翔太在籠罩漆黑陰影的樹林裏仰望夜空,無聲地哭泣。


    就在此時,腳邊傳來一股異樣的感覺。


    仔細一看,有隻貓正拉著他的鞋帶。


    那是一隻奇妙的貓。它嬌小、消瘦,純白毛色在月光下閃閃發光。那雙深黃色的眼眸在特定角度會變成金色,彷拂有兩個月亮並排在那裏。


    貓咪從容地改變方向,踏出腳步。


    翔太一開始感到困惑。那隻白貓看來是野貓。它沒有項圈,同時也瘦到不像家貓。


    ——我是不是該跟著這隻貓呢?


    但他怎麽想,都不認為這隻貓是要救自己。


    在翔太迷惘時,白貓突然停下腳步迴頭。


    然後,它隨便地「喵」了一聲。那是像在瞧不起人的叫聲。


    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裏。翔太決定跟著這隻貓看看。


    白貓淡淡地在沒有道路的山中前進。


    翔太拚命地追著那隻貓。


    感覺自己跟著貓在山裏走了很長一段時間,不過現在迴頭想想,也許實際隻有十分鍾。


    追著貓走一段路後,視野變得開闊。


    等迴過神時,翔太已經來到一座小祠堂前。


    翔太搞不清楚這裏到底是哪裏。他不認為眼前的景色是現實的一部分。呈現在男孩麵前的景象,就是如此夢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無數隻圍繞著祠堂的貓。然後在貓群的中心,祠堂隻有三段的階梯上,坐了一位女子。


    女子擁有白皙的肌虜,及黑色的直發。她帶著寧靜表情,沉睡般地閉著眼睛。潔白的肌膚在月光照耀下,發出淡淡的光輝。那是和月光一樣,讓人感到冰冷的光芒。


    ——這女人到底是誰?


    翔太不確定她究竟是不是人類。即使說她是月之精靈或貓兒們的神明,自己也能坦率地相信。


    女子突然睜開眼睛。


    她以深褐色的美麗眼眸看向這裏。


    翔太屏住唿吸,無法移開視線。感覺心髒正大聲地怦怦作響。


    ——這絕對是一見鍾情。


    在那位女子睜開眼睛的瞬間,男孩有生以來,初次墜入情網。


    她以完全沒有人味的平坦表情


    ——「我叫野之尾盛夏。」


    靜靜地報上姓名。


    隱藏在神社旁邊的這座狹窄階梯,就是她在兩人相遇時,告訴男孩的迴家路線。同時,也是唯一一條聯係日下部翔太與野之尾盛夏的道路。


    在那之後的一年裏,翔太反覆經過這條路。雖然男孩原本就喜歡看夜空,但他更想見那位美麓的女子。


    可是,這一切也即將結束。


    翔太將在三天後的早上難開咲良田。


    可以的話,他希望女子為此感到悲傷。但這願望,一定無法實現。就算自己不在了,她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她應該會馬上忘記自己的事情。他覺得野之尾盛夏就是那樣的人。


    過不久階梯結束,變成山路。翔太快步在山路上前進。


    他好羨慕那隻白貓。


    ——想去月亮,在半年前死掉的貓。指引翔太和她相見的野貓。


    野之尾就連現在,也隻有在提到那隻貓時,會稍微露出微笑。


    可以的話,翔太希望自己也能跟那隻貓一樣被她喜歡。


    翔太心想,那種事有可能嗎?自己有辦法在離開聯良田之前,得到她的喜愛嗎?


    思及此處,翔太才發現,自己對野之尾幾乎可說是一無所知。她平常不會講自己的事情。完全不知道她的興趣或喜好。


    唯一想得到的,就隻有貓。而且還是那隻白貓。


    那麽,實現那隻白貓的願望如何?


    要是能找到對那隻白貓有益的柬西——隨便什麽都好——隻要是和月亮有關的東西送給她的話。例如要是能送她月亮的沙子,說不定她會喜歡翔太,僅次於那隻貓。


    翔太於一個月前,亦即確定要搬家的日子,就在想這些。過不久,翔太獲得一種能力。


    然而,那個能力非常弱小。是種本來絕對無法獲得月亮沙子的能力。


    沒多久,山路對麵出現一座小祠堂。


    但是,野之尾不在那裏。


    不隻野之尾,就連貓也不在,那裏隻有一座老舊的祠堂。


    翔太坐到祠堂的階梯上,環視周圍。試著等了三十分後,野之尾果然還是沒現身。


    男孩心想,今天也沒遇到。


    距離搬家的日子,還有三天。自己是否能夠在夜晚——月亮出現的時間,在這裏遇見野之尾呢?


    淺井惠從樹蔭——比夜晚還要暗上一層的地方觀看男孩的身影。


    注視男孩的悲傷表情。


    所以他才發現,男孩一次也沒看望遠鏡,也沒仰望夜空,就離開祠堂。


    然後,惠理解了,男孩的目的並非位於遙遠上空的那個天體。


    翌日——七月二十四日,星期一。


    惠在將近中午時和春埼見麵,等存檔後才開始行動。


    他打電話到日下部翔太家裏,自稱是野之尾盛夏的熟人,將男孩叫來附近的公園。


    惠拜托春埼去找野之尾,向她說明事情的原委。


    然後獨自前往公圜。


    日下部翔太的個子不高,是位身材纖細又缺乏色素的男孩。無論皮膚、頭發還是眼睛的顏色,感覺都非常淡薄。要是和擁有白皙肌膚的野之尾一起出現,或許看起來會像姊弟。


    惠微笑地報上姓名。


    「不好意思麻煩你跑一趟。我叫淺井惠。」


    翔太有些緊張地開口:


    「有什麽事嗎?」


    「簡單來說,我以服務社社員的身分接受管理局的委托,負責調查你擁有的能力。」


    翔太沒有迴答。


    相對地,他睜大了眼睛。


    惠以緩慢的語氣說明春埼美空的重啟,以及被那能力消除的三天裏發生了什麽事。


    「你將在今晚八點,對野之尾同學說要去拿月亮的沙子迴來,然後從她麵前消失。」


    翔太稍微低下頭,壓抑憤怒的情緒。


    「我並不打算阻撓你。隻是想知道你擁有什麽樣的能力。」


    男孩抬高視線。


    他用瞪視的眼神看向惠迴答:


    「我的能力是去月亮。」


    「你有實際使用過那個能力嗎?」


    「有。我到月亮了。完全沒問題。」


    「你來迴一趟月亮,大約需要花費多少時間?,」


    「兩天,再加半天左右。」


    兩天半嗎?


    「換句話說,如果你今晚使用能力去月亮,就會在二十七日上午迴來嗎?」


    「嗯,沒錯。」


    七月二十七日。那是翔太預定離開咲良田的日子。


    惠緩緩說道:


    「你騙人。」


    「……是真的。」


    「可是你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超過兩天半沒迴家的紀錄。」


    在重啟前,惠已經向男孩的父母確認過了。


    若是翔太過去曾經使用能力,並花費兩天以上的時間來迴咲良田與月亮。若是小學生曾經失縱這麽長的時間,那他的父母不可能不知情。


    翔太搖頭。


    「不對。那是更久以前的事情。我媽媽他們隻是忘記了。」


    不過,那也是謊言。


    「你的學校在六月才辦過檢查,確認學生有無能力。很難相信你在那之前就擁有能力。」


    惠在心裏歎了口氣。


    ——我到底在幹什麽啊。


    即使逼問一個國小四年級生,對事情也沒有幫助。應該有更平穩的方法才對。


    「翔太,拜托你。請你告訴我,你真正的能力。」


    翔太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接著突然—— 「我需要月亮的沙子。」


    如此說道。


    翔太轉身跑開。


    「等一下。」


    惠反射性地伸出手。他的指尖碰到翔太的t恤。


    翔太驚訝地看向這裏,然後——


    男孩在惠的麵前消失了。


    惠的指尖,隻剩下t恤的觸感。


    一名男孩,就這樣在沒有月亮的夏日天空下消失了。


    那時,春埼美空在一間小祠堂前麵。 她按照惠的指示,來向野之尾說明重啟前發生的事情。


    春埼已經交代完重啟前的所有事情。雖然她可以直接迴家,但惠晚點會過來這裏,因此她決定留下來看貓打發時間。


    春埼看上一隻表情目中無人,彷佛對全世界都感到厭煩的貓。春埼在那隻貓的前麵蹲下,試著在它麵前晃動手指,但貓咪不為所動地打嗬欠。


    「你真有趣呢。」


    野之尾說道。


    聽不太懂她的意思。春埼轉向野之尾。


    野之尾坐在石階上,將手放在腿上托腮,視線盯著春埼。


    「你和每個人見麵時,都像那樣嗎?」


    「像哪有是指?」


    「簡單來講,就是漠不關心。看起來毫無興趣的樣子。」


    野之尾覺得有趣地揚起嘴角說道。


    春埼稍微思索—下。她的確對野之尾沒興趣,坦白說出來會不會讓對方不開心呢?因為不知道正確答案,她決定保持沉默。


    野之尾說道:


    「比方說現在,那隻貓忽視你的指尖,你也不覺得怎樣對吧?」


    春埼點頭。


    「我一開始就沒期待什麽。」


    「難道你不想和她玩嗎?」


    道裏的「她」,應該是指這隻貓吧。春埼之前連「她」是公是母都不知道。


    「也許吧,不過,貓也有貓的情緒。」


    「你說得對,我也這麽覺得。但你的思考方式有點特殊,讓我很感興趣。」


    「和你有相同想法是嗎?」


    「不對。我的情況是對貓咪和人類一視同仁。因為尊重貓咪,才會考慮對方的情緒。」


    「我也一樣。」


    「你隻是漠不關心吧。而且你看起來也沒特別喜歡貓。」


    「我可是有在搜集貓咪商品呢。」


    「喔,真令人意外。你喜歡貓嗎?」


    「其實沒那麽喜歡。」


    雖然不討厭,但也沒到非常喜歡。


    「那你為什麽要搜集貓咪商品?」


    「不知不覺……」


    「不知不覺嗎?」


    「嗯。」


    盡管春埼有她的理由,卻不是能隨便告訴別人的事情。


    野之尾身邊的貓咪朝她的衣服——話說迴來,為什麽是穿高中製服——伸出爪子。看來它想爬到野之尾身上。少女以溫柔的眼神看著那隻貓。


    春埼說道:


    「這次的狀況,稍微有點例外。」


    「什麽意思?」


    「這次不是惠,而是由我說明重啟這段期間發生的事。」


    春埼本人也會因重啟而失去記憶。


    換句話說,春埼剛才的說明,全是從惠那裏聽來的情報。


    情報的傳達愈直接就愈精準。中間不該有多餘的人介入。透過他人傳達的情報,是會扭曲到變成傳話遊戲。惠基本上不喜歡讓情報產生扭曲。


    「為什麽淺井要拜托你傳話呢?,」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應該是有什麽比情報確實性還要優先的事項。」


    「舉例來說?」


    「例如速度。惠現在去見日下部翔太。」


    「這是有需要這麽急著傳達的事情嗎?」


    「早點傳達,你就能早點思考有關日下部翔太的事情。」


    打算爬上野之尾身體的貓,前腳搭到少女肩膀就再也無法前進。它用微弱聲音不安地叫著。


    野之尾溫柔地抱起那隻貓,將它移動到能穩穩待在肩膀上的位置。貓咪展現出無止盡的挑戰心,再度瞪向野之尾的頭頂。另一隻貓縮成一團地躺在她腿上。再過不久,貓咪們說不定會全部擠到這裏。


    「我不知道翔太在想什麽。」


    「這樣啊。」


    「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你覺得淺並知道嗎?」


    春埼點頭,然後想起一件事。


    「或許這就是惠要我過來說明的理由。」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如果有知道答案的人在身邊,不是會想問對方正確答案嗎?」


    野之尾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


    「換句話說,是要我自己想囉?」


    「有這個可能。」


    野之尾笑出聲。


    「看來你也不是對什麽都漠不關心呢。」


    「不。我基本上對什麽都漠不關心。」


    春埼說完後,再次於隻目中無人的貓麵前揮動手指。


    淺並惠抵達祠堂時,一隻貓坐在野之尾盛夏的頭上,另一隻貓纏著春埼美空的右手。


    「好像很有趣呢。」


    惠說道。


    「你羨慕嗎?」


    野之尾反問眾


    少女稍微低下頭後,上麵的貓就跳了下來。春埼把貓拉開,走到惠的旁邊。


    惠打開右手提著的紙盒。裏麵裝有西式點心店「三月堂」的泡芙。


    夏天的下午三點三十分。三人在藍得刺眼的天空下享用泡芙。烤得有點硬的外皮裏,包了大量甜度適中的卡士達奶油。


    「真好吃。」


    野之尾說道。


    「真的很好吃。」


    惠迴答。


    春埼默默地點頭。


    吃完泡芙後,惠開啟話題:


    「你已經聽說翔太的事情了嗎?」


    野之尾一邊舔著指尖上的奶油,一邊點頭。


    「嗯,我聽說了。」


    「野之尾同學,請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照我的意思是指?」


    「如果你想忘記一切,我們會再度重啟;如果你想讓翔太自由行動,我們就不再插手。」


    「這樣沒關係嗎?這是服務社的工作吧?」


    「那部分大致結束了。」


    「結束了?」


    「是的。我對他的能力已經有底,那不是什縻危險的能力。」


    惠開始說明日下部翔太的能力。


    野之尾短暫陷入沉默。縮在她腿上的貓,用力張開嘴巴打嗬欠。


    過不久,少女以不悅的聲音——


    「人類真是麻煩。」


    如此嘟嚷道。


    惠輕輕一笑。


    「說得真過分。」


    「啊,嗯,沒差吧?我也是人類。」


    「你很麻煩嗎?」


    「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活得像貓那樣單純。」


    那真是太好了 。


    「其實比起貓,我更喜歡人類。」


    「我倒是比較喜歡貓。」


    「不過,你也不討厭人類吧?」


    「這個嘛。唉,我對那位男孩是還滿留戀的。」


    野之尾以認真的表情說道。


    今晚的雲很少。


    帶著濕氣的夏日空氣中,野之尾盛夏與日下部翔太坐在小祠堂的石階上仰望夜空。


    高掛夜空的,是比半月略微豐滿、再過幾天就會變成滿月的月亮。


    兩人聊起一隻在半年前死掉的貓。


    那是一隻又瘦又小,擁有白毛與黃色眼眸,到死前都還想去月亮的野貓。


    然後,日下部翔太起身,站到月光的正下方。


    在他的頭上,掛著皎潔又沉默的美麗月亮。


    男孩直視少女,露出微笑。


    「我跟你說。我有辦法去月亮了。」


    野之尾不太清楚這事件的開端在哪裏。或許是一個月前男孩確定要搬家的那天,也或許是半年前那隻貓死去的那天,又或許是一年前兩人初次相遇的那天。


    不管怎樣,在這雲少的夏夜,男孩是這麽說的:


    「我去拿月亮的沙子同來,送給那隻貓。」


    他筆直地仰望月亮。


    整個人融化在月光和夏天的空氣中,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男孩就像真的啟程前往月亮般消失了。


    眼前隻剩下月光。


    野之尾盛夏閉上眼睛。


    她隱約聞到草的味道。夏草潮濕的香味。遠處傳來蟲與青蛙鳴叫的聲音。在這寧靜的夜晚,無論多麽細微的聲響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野之尾盛夏思考著日下部翔太的事情。


    她從白天開始,就一直在思考男孩的事情。


    為什麽他要去月亮采砂?


    那到底有什麽意義?


    為什麽他非消失不可呢?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表現野之尾反覆思考的結果,那就是沒答案。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明白。但是,她大概理解該對男孩說什麽。


    少女緩緩睜開眼睛。


    「翔太。」


    野之尾說道。


    「我一直在考慮該怎麽做。我—開始認為隻要你滿意,我就笑著接受月亮的沙子,並對你說那隻貓也會很高興。」


    少女對著靜靜灑落的月光傾訴。


    「可是,感覺事情應該不是那樣。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但總覺得那樣是錯的。」


    在這寧靜的夜晚與月光中,少女的聲音獨響。


    「我不知道你在期望什麽。我似乎能夠體會,卻無法清楚地理解。」


    這些話一定很殘酷。


    然而,少女想不到其他說法。


    「我根本不需要什麽月亮的沙子。我也不想要那種東西。就像我不了解你一樣,你也一定不了解我。」


    她認為這些是必須傳達的言語。


    「我討厭這種無法理解的狀態。這肯定因為我是人類,沒辦法像貓那樣簡單切割。」


    男孩從她眼前消失時,她有點悲傷。


    單獨在美麗的月夜下不斷說話,讓她非常悲傷。


    「我一定是想多了解你一點。」


    可以的話,她希望對方能夠迴答。


    「迴來吧,翔太。」


    一陣溫熱的風吹起。


    「要是你不在了,我會有點寂寞。」


    野之尾盛夏說道。


    光是傳達這點就夠了。


    她聲音的餘韻消失。


    月亮底下出現一位男孩。


    他靜靜地流著淚。


    野之尾盛夏起身,筆直地走向日下部翔太。 少女在男孩麵前停下腳步,笑著對他說:


    「歡迎迴來。」


    然後她抱緊男孩。


    「你在發抖呢。月亮上麵很冷嗎?」


    她低聲問道。


    「我根本沒去什麽月亮。」


    男孩迴答。


    七月二十八日,星期五。


    上午十一點三十分,淺井惠與春埼美空並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公圔裏有座正好慢了 五分鍾的時鍾。雖然沒告訴過別人,但惠對這個時鍾頗有好感。


    存檔的效果隻能維持七十二小時。所以每七十二小時,惠和春埼會像這樣見麵和存檔。再過二十分鍾,距離上次——七月二十五日的存檔就過了七十二小時。


    公圜裏人煙稀少。


    隻有兩名男孩窩在沙坑裏玩。惠看著兩人中間逐漸堆起一座沙山。


    「對了。」


    春埼開啟話題。


    惠一看過去,她就接著說道:


    「關於日下部翔太的事情,我有幾個地方不懂。」


    惠他們介入那位男孩引發的事件,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


    想必春埼對這件事沒什麽興趣。她對這件事的興趣,僅止於當成消磨時間的話題。


    「什麽地方?」


    惠問道。


    「結果日下部翔太的能力,不是前往月亮對吧?」


    「嗯。單純隻是讓身影消失的能力。」


    不過,看在旁人眼裏,單純讓身影消失的能力,和瞬間移動到月球的能力並沒差別。


    「那麽,他說要去拿月亮的沙子迴來,是騙人的。」


    「沒錯。唉,月亮的沙子是真是假,絕對是芝麻小事。」


    一位男孩拚命地想為一位少女準備禮物。就隻是這樣而已。


    「他為了確實完成這個謊言,決定消失兩天半的時間。」


    春埼對惠的說明感到有些困惑。


    「既然去月亮這件事是騙人的,為什麽不馬上迴來就好?」


    「兩天半的時間本身沒有意義,但他希望能消失到搬家那天早上。因為一旦被管理局發現,他真正的能力就會穿幫。」


    日下部翔太打算在二十七日早上,將月亮的沙子送給野之尾後,馬上離開咲良田。 惠再度看向沙坑。


    「他想在有月亮的夜晚,從野之尾同學麵前消失。他一定是認為這樣比較有說服力。隻不過剛好是在七月二十五日見到她而已。」


    從那天晚上開始,到搬家的早上,碰巧是兩天半。


    「為什麽惠知道,日下部翔太的能力隻是讓身影消失呢?」


    「嗯……其實理由簡單到有點好笑。」


    由於太過簡單,惠不怎麽想提,但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翔太從我麵前消失時,我抓到了他的t恤。」


    「嗯。」


    「就算他的身影消失,我的指尖依然留著抓住t恤的觸感。」


    前往月亮的能力,不可能引發這種事。所以惠才知道即使看不見,男孩人依然在那裏。


    「我了解了。」


    春埼點頭。


    惠確認手機顯示的時間。距離下次能夠存檔的時間,還有十分鍾。


    正當他打算把手機收起來時,手機響起來電鈴聲。


    是野之尾盛夏打來的電話。


    按下通話鍵,電話裏傳來她的聲音。


    「你有什麽想吃的東西嗎?」


    讓人摸不著頭緒的電話,


    「我現在想吃冰淇淋。」


    今天的天氣很熱,光是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就冒汗了。


    「好,我,買給你。想吃哈根達斯也行喔。」


    真令人驚訝,實在太不協調了。惠沒想到,居然會有跟哈根達斯這詞如此不搭軋的高中女生。


    野之尾接著說道:


    「也幫我問問春埼想吃什麽。」


    「她現在剛好在我旁邊……」


    惠將視線移向春埼。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這裏,戚覺似乎有點不高興。


    惠對電話的另一端問道: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是翔太的事啦。」


    「我記得他昨天搬家了。」


    「嗯。這和那完全沒關係。」


    野之尾講話還是一樣殘酷。


    「隻要是幫忙過迷路孩童的人,我都會請對方吃喜歡的東西。上次是請吃乳酪。」


    說完後,野之尾盛夏輕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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