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沉默良久,啞聲迴道:「知道了又能如何……」


    「那樣我會讓著你的。」我放下他的髮絲,猶豫了一會兒,伸手從背後抱住了他。換做我是絕對說不出知道了又能如何這種話,我活得像一株葳蕤有生機的植物,才不會開口說自己的絕望與妥協。


    發現少年比我悲觀之後我突然釋然了。就像是身負巨石奮力往前走的人,遇見了身負兩塊巨石往前走的人,發現對方比自己吃力,心裏總是要好受些。


    「想瞞著旁人,換藥的時候還那麽不注意細節。」我閉上眼道,「三七粉灑了那麽多都看不到嗎?真是笨死了。」我低著嗓音絮絮叨叨,看著燭火輕微搖晃,手腳也漸漸暖和起來。


    少年又咳了咳,聽起來還是很難受。咳嗽起來扯著傷處,也是很痛的。我都懷疑他到底睡不睡得著。我探了探床裏側的溫度,輕聲同他道:「裏側我嫌太冷了,你去睡好不好?」


    我小心翼翼地爬起來,等他挪進裏側之後,便在外側躺了下來。這下我側右躺著,恰好能看到他的臉。果然這張臉要比後背養眼許多,我靜靜地躺了會兒,替他掖了掖被角。


    過了許久,燭火都快要燃盡,昏昧之間我睜眼看了看他,很是放心地睡了。


    晚上我做夢,右肩不停地往外流血,怎麽都止不住,我不覺得痛,漸漸覺得自己變得很輕,再低頭看,便看到躺在床上毫無知覺的自己。我猛地驚醒,一身冷汗。


    外麵有淅淅瀝瀝的雨聲,直往耳朵裏鑽。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右肩,看到趙偱睜開眼睛看著我。


    「晚上不睡覺睜著眼睛嚇唬人哦?」我嘀咕了一聲,往被子裏縮了縮。


    「你講夢話了。」他的聲音像是囈語,很輕很輕。


    我翻個身,不理他。忽然一隻手伸過來,就將我攬了過去。我怕碰到他的傷口,頭靠在他的頸窩裏動都不敢動。


    這個姿勢不易入睡,加之方才的噩夢還讓人心裏有些發毛,我便一直在聽外麵的雨聲。


    看到天色逐漸亮起來,我便挪開他的手臂,從床上爬起來。這一場雨的到來,便算是正式進入冬天了。外麵比我想像中要冷,我沿著走道去了夥房,打算煎藥。然我剛進去,便看到冷蓉也跟了進來。


    我兀自開始忙活,淡淡同她道:「今日我告假。」


    她方要說些什麽,我立刻接下去道:「不必說什麽女學的規矩,規矩不是死的,我還不信這破規矩能整死人。」


    她看了我一眼,連早飯也沒吃,便扭頭走了。


    我方才這有恃無恐的樣子的確讓人討厭,我一邊煎藥一邊鄙視自己,最後將熱騰騰的藥倒入碗裏,又盛了一碗熱粥,往房間走去。


    少年算是徹底變懶了,連手都懶得抬,一臉無辜地看著我。


    我抿了抿唇,很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先喝水,再喝粥,最後吃藥。自己動手,別指望我餵你。我走了,你吃完擱這兒就成。」


    我剛要站起來,忽然聽得他道:「不想吃粥,你替我吃了罷。」


    「……」於是我也不知怎麽抽風了就坐迴去,遞了茶盞給他,然後鬼使神差地餵了他一口粥,繼而道,「空腹喝藥會胃疼,你一折騰,旁人也得跟著你煩。」


    於是等我發懵端著空碗迴到夥房吃早飯時我都沒反應過來,到底為什麽還是餵了他。


    ——*——*——*——*——


    這麽在府裏混了幾天日子,老夫人還納悶說趙偱怎麽感個風寒臥床這麽些天,都被我打哈哈混過去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我估摸著女學生們應當都到了。這麽無恥地告了幾天假之後,某天冷表姐迴來時問我如何突然就請辭了。這就是了,成徽已經替我做出了他認為對的決定,我即便迴去說那請辭書不是我寫的,約莫也沒人信我。


    當然,我也並沒有接到集賢書院的消息。按照成徽的做事風格,不會這樣快。


    剛好給我給留足了時間窩在府裏想心思,順便照顧病重少年。


    這天我無聊坐在屋子裏看連翹寫的戲本子,忽然傳來一陣微弱的敲門聲。我微愣,掉頭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睡覺的少年,悄悄起身去開門。


    趙彰站在門口仰著小腦袋看著我,神色裏還有一絲忐忑。我突然想起來他的酒棗罈子還在我這兒,便去後麵把小罈子抱了過來。我將小罈子遞給他,他卻還是不走,站在門口抿著小唇看著我。


    我索性走到門外,將門帶上,蹲下來問他道:「阿彰還有其他事嗎?」


    趙彰的小眼珠子轉了轉,忽然癟嘴道:「方才娘親在祖母那裏說明天要去給爹爹上墳,嬸娘去麽……」


    我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嬸娘要照顧叔叔啊,怕是去不了呢。」


    他耷拉著腦袋囁嚅道:「娘親都不怎麽同阿彰說話。」他柔軟的小睫毛垂了垂,癟著嘴又道:「嬸娘,阿彰要去念書了。阿彰……」他欲言又止了一會兒,又將頭低了下去。


    轉眼間連趙彰都到進國子監的時候了,我眯了眯眼,想著也好,進國子監總比當世襲將軍要有更多的選擇餘地。我正打算與他說上幾句鼓勵的話,便聽得身後的門被推開的聲音。


    我掉頭看到趙偱站在門口,剛要問他出來做什麽,趙彰這小娃崽便抱著酒棗罈子拚命跑了。


    我站起來,瞥了一眼他身上單薄的中衣:「進去罷,別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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