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反駁道:“指揮官閣下,明天可是聖臨節啊!”


    指揮官卻力排眾議,直叱了任何人的反駁,並看向埃文的方向說道:“羅德閣下,你帶領的聖殿騎士團今天已經到達,為什麽沒有參加下午的會議?”


    埃文沉默不語——顯然埃文是不可能知道為什麽的。


    指揮官有些不滿地看著他,繼而說道:“具體的計劃讓我的副官一會兒向你複述。現在分配聖殿騎士團的任務:明天城防攻破後,羅德閣下,由你帶領騎士團作為前鋒,攻入崔斯特中,如有遇敵,由你指揮進行巷戰;如沒有遇敵,就整肅外城,等待後續部隊跟上。”


    埃文沉吟了片刻,這令指揮官愈發不滿,隱含斥責地問道:“你有什麽疑義?”


    “有。”埃文淡淡說道,“我不同意這個作戰計劃。我認為明天聖臨節我們不該強行進攻……這個神聖的節日難道對你而言毫無意義麽,指揮官閣下?”


    “當然有意義,羅德閣下,但現在不是拘泥於這些儀式的時候!正因為往日的聖臨節我們從沒有表現過攻擊性,所以崔斯特的異教徒會在明天麻痹大意,屆時我們趁此機會進行偽裝,然後一舉攻破崔斯特,父神光輝照耀在崔斯特上空之時的意義,難道不比單純地慶祝聖臨節的意義更大嗎?”指揮官反問道。


    營帳裏的幾人紛紛出聲贊同,而埃文之所以公然反對這個作戰計劃,也不過是不希望造成爭端而已……但顯然他在這裏無法掌控住整個局麵。


    指揮官已經對他的不服從產生了斥責之意,並且帶著一絲難言的惡意說道:“羅德閣下,雖然你是大宗師,無論是聖廷地位還是民間的聲譽都遠高於我,但不要忘記這裏是戰場,而我才是教皇冕下親自任命的遠征軍總指揮官!你來到這裏是歸入我的麾下,聖殿騎士團在這裏也不是那個清高且獨立的聖殿騎士團了!”


    埃文站起身,這個小小的動作令營帳中的人都緊張起來;但他隻是環顧所有人,之後便點頭道:“我明白了,總指揮官閣下。明天我會‘帶領’聖殿騎士團突入崔斯特。那麽現在,容我告退了。”


    他現在提前退場無疑是失禮的,但剛才因為他僅僅一個動作就成驚弓之鳥的眾人,也忽然間察覺到論實力他才是這裏最重量級的人物,因此也就敢怒不敢言,默認他離開了。


    埃文離開營帳前又向內看了一眼,隻覺得在純白色的背景裏坐著的這些純白色大人物們,似乎都貪婪地向他看來……向艾薩克·羅德看來。


    最後一任大團長的書房景象忽然出現在了埃文麵前,艾薩克·羅德正是在這場戰役之後,選擇了自我毀滅。


    營帳外依舊熱鬧非凡,每一個衷心感謝著平安夜的人路過時,都會向埃文欠身行禮,進行祝福。


    埃文向著前方走去,走到營地邊緣迴望,見到教廷軍的營地幾乎無邊無際,按照他的經驗來看,能達到這個地步就已經至少有數十萬軍隊了;他又望向崔斯特的方向,法師這一邊則依然岑寂,法師們一直沒有主動出現過,城牆上的魔像負責著日夜不斷的巡邏和守備。


    教廷軍十倍於法師,指揮官按照兵法的常識圍困住了崔斯特接近三年之久,現在忽然抽調包括聖殿騎士團在內的大批兵力,就是想在聖臨節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按照歷史的發展,這個平安夜並不平安,法師會突然進行偷襲……


    埃文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忽然聽見風中有箭矢激射過來的聲音,光聽見這聲音他就條件反射地抬起手,一道聖光屏障豎立在前——


    下一刻,一支箭竟直接穿透了他的屏障,繼而向他眉心射來,一閃而沒。


    埃文大吃一驚,然而一抹額上沒有絲毫傷痕,此刻再迴身去看,見到那支箭竟然穿過他射中了身後的一名士兵。


    士兵麵露愕然之色,捂住自己受傷的胸口,虛弱地倒下了;而他身周,無數穿著同樣鎧甲和長劍的士兵英勇向前衝鋒——


    他們如同幻影一般穿過埃文的身邊,埃文返迴身去時,眼前空蕩蕩的原野竟然已經成為了慘烈的戰場。


    箭矢、魔法光芒、刀劍的影子、聖光和神術,像五顏六色的極光一般穿插在這片戰場上,一切都沒有聲響,像隻展現在埃文眼前的古老默片;有時鮮血會從人的動脈中飛濺到數米之遠,有時隻是冰冷的一道飛來的影子,人的屍體就會向蘆葦一樣鋪滿地麵。


    埃文身邊,他剛剛認識的一名聖騎士的影子似乎中了法師的遠程魔法,綠色的液體將他侵蝕得麵目全非;埃文伸出手想要救治他,但就在埃文麵前,他臉上從愕然的表情被腐蝕到隻剩下白骨,接著他想要抓住埃文伸出的手,卻在下一刻失去了這麽做力量。


    這時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埃文的肩膀,埃文茫然迴過頭去,看見的正是剛才在他麵前死去的那名聖騎士——他微笑著說道:“平安夜快樂,羅德閣下。您一個人站在這裏幹什麽呢?”


    戰場的光影一瞬間又從這片原野上撤離了,一切景象消失無蹤。埃文搖了搖頭,迴復道:“沒什麽,我們迴去吧,我有一些事情要吩咐。”


    這名聖騎士向他欠了欠身,笑容裏帶著無法隱藏的崇敬和愛戴。


    看到他完好無損的麵容,埃文忽然心下一酸,他再次看向這片空曠的原野和晴朗的夜空,靜靜想道:他們都死在了這裏。那個歷史上沒有我,隻有艾薩克·羅德的妥協,隻有平安夜的血色,還有這些被遺忘了一百多年……至今仍無法安息的亡魂們。


    他們的死亡換來了崔斯特的覆滅,在教廷中他們死後極盡榮耀,在法師看來他們卻是死有餘辜,而對這些生命戛然而止的士兵自己而言……他們死在了平安夜,死在了所有人快樂、平安、充滿希望地祝福著他們的夜晚。


    信仰。


    究竟是於光明破滅之時,賜予人民可貴希望,同律法並駕齊驅地保護著人性之善的車輪;還是那少數人手中持有,驅策著卑下者為他們獨占的權力富貴而流血犧牲的馬鞭?


    歷史曾經無數次告誡過人們:不要將對公正的憧憬寄托在任何人類掌權者的良心上,一秒也不要。


    埃文迴到了聖殿騎士團的營帳當中,他隻召集幾個重要的幕僚進行會議,並說道:“明天我將先獨自進入崔斯特。”


    在他們進行反駁之前,埃文已經說道:“這是命令,不容許反駁,就讓我使用一下久違了的權力吧,或者你們要在這裏彈劾我?”


    幕僚們麵麵相覷,按照慣例,在戰場上其實誰也無權彈劾大團長,彈劾的程序隻能在一場戰鬥了結之後啟動。


    “你們可以放心,我並沒有打算把自己送進去變成炮灰……或者成為他們的一個籌碼。在這裏我要告訴你們,我會做些什麽。”埃文站起身,雙手撐在桌上,鎮靜地說道,“我要啟動大約一萬年前的赦免法,告訴我它還沒有被徹底忘記。”


    “什麽?!您確定嗎?”


    “大團長!”


    幕僚們紛紛出聲,而埃文微笑著搖了搖頭:“我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不過就算迴去後立刻被審判也好,在戰場上就直接被判罪也好,我決定要做這件事。現在請你們替我進行最後一個準備……將我的長披衣準備好吧,明天我將獨自進入崔斯特。”


    “赦免法……大團長,”這一代牧師長沉聲說道,“您知道這是在推翻聖廷數百年的政策和戒律嗎?一旦啟動赦免法,‘手持任何十字的懺悔者皆免死’,明天就將產生數千年來第一批被教皇判罪處死、卻被聖殿騎士團赦免的異教徒……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您一定要赦免他們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埃文沉著而又冷靜地說道,“為了避免戰爭——是的。”


    ☆、第84章沐浴聖光者無罪。


    聖臨節當日,新的作戰命令已經大體傳達完畢,教廷軍的第一線陣列此刻已經兵臨城下,而聖殿騎士團則處於凹形陣的中間地帶,隨著精良坐騎的逐漸前行,而形成了錐形的突出陣勢。


    騎士們顯然並不是用於衝鋒城牆的。下午時分,崔斯特的城防已漸趨崩潰,獅鷲騎士捨命清理出的一片製空區域下,軍士們撕開了一道僅有四五米寬的口子,當騎士們魚貫湧入時,從上空看去,就仿佛黑色的行軍蟻毫無憐憫地鑽入了可憐的受害者皮膚上裸露出的傷口。


    崔斯特城內空無一人,魔像代替它們的主人進行著巷戰抵抗的準備;這裏曾經輝煌的各個行政、科研、教育等公用建築物都幾近廢棄,唯有高聳的奧術防禦塔正不知疲倦地催生出時空門,驅使著受召喚的怪物攻擊和騷擾著入侵者。


    埃文是隊伍中唯一一個直奔內城而去的人。


    他手中並無騎兵標準配置的巨型長槍,唯舉著一麵不算太高的旗幟向內騎行,他的坐騎——艾薩克·羅德的坐騎神駿非常,載著他從各個狹小的巷口和包圍圈中跳躍而出,獨自沖入了崔斯特真正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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