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的語調溫和但有力,接著他說道:“你問我是否對你感到失望?是的,塞西斯,我感到失望了。”


    修士的心陡然沉了下去,盡管在問出這個問題時,他心中就隱隱有所覺察,但是得到的這個答案仍然讓他痛苦不堪——來自崇敬的強者的否定,令他哽住了喉嚨。


    埃文輕輕嘆息了一聲,感覺到塞西斯的沮喪和迷茫,低聲續道:“塞西斯,你太固執於改變別人了。當你遇到與眾不同的、或與你衝突的信仰時,你不該去貶低這種信仰。讓一個信仰光明神的人,去評判一個自然之道的追隨者的對錯,本身就是一件荒謬的事情。”


    “難道我應該撒謊嗎?”塞西斯哽咽著問,“帕拉丁閣下,難道我要罔顧事實,撒謊說月神真的存在,說父神不是唯一的神明嗎?”


    “塞西斯,我們隻是凡人,沒有辦法知悉神明的存在與否。但我想告訴你的,不是信仰的對錯,而是你必須尊敬別人的信仰。”埃文說,“我們都隻不過是凡人而已啊,這一生當中誰都可能會堅持特殊的想法,會做與主流不同的事情,會有一些別人無法理解的小眾的愛好……但那沒有傷害過別人,那不是錯的,塞西斯。當你看到一個與眾不同的人時,你該去尊重他的想法,並且尊重他的‘與別人不同’的這種權力。”


    聖騎士的話,與修士自小學習的教義仿佛產生了矛盾,但又像是一道閃電一般闖入塞西斯的腦海裏……他甚至本能地知道:他說的是對的,這才是正義的事。


    塞西斯痛苦地喘息了片刻,掙紮道:“可是……如果尊重這樣的異教徒……他會繼續使用邪術,會引導人民誤入歧途……”


    “但他並沒有。”埃文說道,“這位德魯伊的自然之道,沒有傷害過人不是嗎?法師的奧術之道,本身也沒有害人對嗎?即便有這樣的法師,散播了詛咒,但每個人群中都會有邪惡之徒……我們不能因一兩個錯例就評判整個體係都是錯誤的。這些信仰固然與眾不同,但是它們本身並沒有教唆引導人犯罪。”


    “我不明白……我……帕拉丁閣下。”塞西斯迷茫地呢喃道。他的心中一片迷霧,從前敞亮無比的道路仿佛忽然間變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幻覺。


    ——我是錯的嗎?審判異端的教義是錯的嗎?這些異教徒……難道真的有權力選擇與眾不同的信仰嗎?


    “我們到了。”埃文唿出一口氣,背著塞西斯走迴了小鎮中。


    這片小鎮剛剛經歷過一場火災,空氣中仿佛還瀰漫著飛灰。從樺木林清新至極的氛圍中走出來後,這一點尤為令人印象深刻。


    德魯伊自在愜意的樺木林,和人類的這個小鎮,仿佛是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


    這裏能聽見人類的呻吟聲、抱怨聲和痛苦祈求著神明的聲音,這些聲音匯聚成低迷沮喪的洪流,饒是埃文,也不免心下一沉。


    塞西斯痛苦地想道:我本來有機會……挽救這些人。我想救他們,我為什麽沒有這個力量……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拯救他們?


    埃文帶著塞西斯迴到教堂,他們在路上時見到很多人在搬運東西。


    人們紛紛向埃文致意,埃文得知他們正在準備遷走……考伯特要求他們傍晚之前就準備好,所有人一起前去省會城市莫阿。


    埃文匆匆走進教堂後,將迷茫的修士安置好,便立刻被修伊特叫住了。


    “怎麽迴事,忽然間這麽著急?”埃文問道。


    “無法食用肉類和魚類,我們的飲水和食物儲備嚴重短缺,人手也有些不足,考伯特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從莫阿運迴足夠的食物,所以必須帶著所有人一起上路。”修伊特略皺著眉頭,問道,“你們去了哪裏?為什麽不通知我?”


    埃文嘆了口氣,這才有時間坐下來,倒了一杯冷水喝完,把事情統統向修伊特交代了。


    法師聽完後表示很不滿:“去找德魯伊,你居然帶上一名教廷的修士?你這是自尋死路。”


    埃文苦笑道:“我也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塞西斯應該隻是想去幫忙,然而那位德魯伊似乎對人類沒有多少好感,看來請動他幫忙的希望並不大。”


    修伊特沉吟道:“既然如此,剩下的希望就是找到灰袍格雷,想辦法從他身上入手,來破除這個詛咒。”


    “我們即刻就可以動身……又耽擱了這一下午的時間,再推遲的話恐怕真的來不及了。”埃文思索片刻後問道,“艾伯特需要帶領他們去莫阿城,其他人恐怕經驗不足、危險又太大,我們就兩個人去找灰袍格雷,有沒有問題?”


    “我和灰袍格雷交過手,他的奧術和我相差不多,也許會多一些,但他在轉化為半亡靈生物之後又獲得了一些巫妖的法術特性……這一點我沒有辦法確認,巫妖的資料實在太少。”修伊特道。


    “加上我呢?”埃文想了想,他對現今的巫妖也知之甚少,便從過去的經歷上著手,“很多年之前,我曾經和七八名巫妖交過手,在沒有額外亡靈生物——比如骨龍助陣的情況下,我有七成把握可以擊敗轉化時間不到一百年的巫妖,但是徹底殺死的話必須有法師輔助……”


    “那就足夠了,我有把握找到格雷的命匣。”修伊特心想:按照這群聖騎士的說話習慣,所謂的七成把握就是九成九的意思。


    兩人心下都是一鬆,產生了一種被有強力的隊友支持著的安全感。


    法師還注意到了一件事:他殺過七八個巫妖……七八個!難道他殺巫妖是一刀一個的嗎?!很多年之前的意思是上千年前嗎?這五百年所有誕生的巫妖加起來應該都不足七八個……


    ——所以眼前這個聖騎士到底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


    埃文即刻就開始收拾東西。


    修伊特走神了一陣子,又很快迴復過來,接著說道:“關於戰鬥,我相信你的實力。但擺在我們眼前還有一個問題,要進入格雷的洞穴,必須經過一片暗礁,附近的漁民隻有蘿絲的父親康納可以——但你應該知道康納的傷勢。”


    埃文聞言隻是一頓,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沒有辦法,這件事太危險了,我們最好不要把這些平民牽扯進來。實在不行……我是可以遊過去的。”


    修伊特忍不住道:“你打算遊多久、多遠?……我可做不到這件事。”


    聖騎士聽著也覺得甚是荒謬,忍俊不禁地開玩笑道:“你不會遊泳嗎?不如我把你也背上。”


    修伊特:“……這不好笑。”


    埃文舉起雙手投降道:“我沒有笑,真的沒有。我們到地方之後再去拜訪康納,想辦法把他治療好,事情總會有辦法的。”


    作者有話要說:  埃文:如果加上我下過的副本……也算三打巫妖了吧。


    修伊特:你是說打了三次?


    埃文:不,我的意思是……一打有十二個。


    修伊特:………………


    ☆、第 19 章岩石上坐著的傻子。


    兩人趕在大部隊完全撤離之前就準備出發。


    臨行時,考伯特作了短暫的告別和祝福,並將一枚徽章交到埃文的手裏,說道:“這枚徽章是我從軍隊中退伍後得到的東西,雖然隻是斥候大隊的隊長,但至少能作為我的信物——我想請求你一件事,那些漁村裏有我的兩三名士兵還沒有迴來,也許是出了什麽意外,或者被困住了……如果你遇到他們的話,告訴他們,我們在莫阿城。”


    埃文鄭重地接過這枚徽章,允諾道:“如果我遇到這些士兵,我會將他們帶迴來的。”


    考伯特身後是數百名平民和衛兵,長長的隊伍已經從路口開始出發,他們絡繹路過正在作別的三人,許多人目送著他們。


    他們有些牽著馱馬,載著幾乎所有的財產;有些則已經一無所有,領著自己的家人;受傷的士兵被安排躺在推車或牛背上,雖然互不相識,但人們正在竭力彼此照顧。


    去往莫阿城的路有三天兩夜那麽久,誰也說不清這支堪稱難民的隊伍會遇上什麽。


    “我會竭盡所能,為他們安排食宿……奧爾特男爵也在城中,可能會提供幫助。中詛咒的人已經昏迷了很多,我隻能盡量提供幫助——一切希望還落在你們的肩上。埃文,銀火,一路順風。”考伯特說完,親自將韁繩遞到埃文手裏。


    埃文和修伊特披著修士的披風,各自翻身上馬,最後看了一眼這支隊伍。


    經過的人們一一向他們致敬。


    當道路上吹起風來時,他們能從揚起的黑色灰燼中嗅到這片土地上遭受過的災難。


    踏過這些灰燼,他們必須繼續前行。


    埃文與修伊特騎行離開埃姆登小鎮,沿著後者訂下的路徑一路前行,在半夜時分找到了無名小漁村的外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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