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尋意一點也沒有對雲歇代他決定的事情感到不滿,笑道:“正是。讓我猜一猜,今日看見正凡,我突然想到這些年來無緣無故不見蹤影的人可不少啊。當年同你一起不見的任天齊,尚成,十五年前莫名其妙落崖消失的朱旭……這麽說來,是不是大家都還有重見之期了?”


    他記性極佳,一連串地說下來,竟是沒有遺漏。


    卓正凡感嘆道:“尋意,你還真是神了,這些人裏麵除了張大哥沒有到,大概是真的遇到了不測以外,別的人全都是父親暗中安排過來的。”


    他和這兩個人相交多年,知道江尋意這邊還算好說,雲歇那裏可得交代清楚,不然說不定就會多心,因此又解釋道:“來的人不少,但卻一直沒有驚動你們倆。是因為父親說過‘雲歇和江尋意是你們這一輩中的領軍人物,他們以後的路定會比你們走的更遠,不該來做這樣的事’。你們也知道,我父親一向就對你們十分看重,他實際上是想保護你們……”


    這話一說,不但江尋意嘆了口氣,連雲歇都有些動容:“承蒙卓前輩這樣厚愛,我卻一直一無所知,真是慚愧。你放心,此番我一定盡力助你,斬妖除魔原本就是我輩的責任,如何能讓你一個人擔著。”


    卓正凡嘆道:“好兄弟,多謝你們。不過已經沒什麽部署了——這二十年來前後共有十七名少年英俠來到了這裏,現在……隻剩下我了。”


    江尋意道:“什麽意思?”


    卓正凡道:“你們來了這裏,應該也看到了,焰極門分為外門和內門,像咱們這樣的年紀才拜入的一般來說不會得到太多信任,來了以後都隻能先在外門呆著,要一步步熬到上邊,才能接觸到機要。這個過程鼓勵門下弟子相互廝殺,殺人無罪,贏了便可以得到獎勵,這樣一來,自然人人都要爭先恐後。並且有的時候煉屍找不到合用的屍體了,也是從外門弟子中選人上去,兄弟們……唉,就這麽著一個個地都殞身於此,實在令人心痛。而且這裏的門主更是個絕頂神秘的人物,我九死一生熬到內門,可是到現在連他的麵都沒有見過。”


    江尋意欲言又止,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迴肚子裏:“嗯,這麽說我就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徐徐圖之罷。”


    他遠遠聽到附近似乎有喧譁之聲,便又道:“正凡你跟我們說話說了這麽久,要是還不出去,隻怕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卓正凡一臉深以為然,點頭道:“說的是。你們和我一起出去罷,也好迴去早點歇著。”


    江尋意一想那個臭氣熏天的房間就頭皮發麻,寧願睡在外麵喝風吃土,連忙道:“不不不,不必了。就當我和雲歇被你懲戒了,先在這裏躲一陣子吧。”


    江尋意這個毛病老朋友都知道,卓正凡眼珠一轉就明白過來,大笑著要去搭江尋意的肩膀:“你小子怎麽還跟個姑娘家似的,想當初老哥我可是在這裏足足住了十年!”


    結果江尋意的肩膀沒搭著,他的手半道被雲歇截了過去。卓正凡一愣,雲歇已一臉真摯地緊緊握著他的手道:“正凡,你快走罷!”


    “……”卓正凡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被嫌棄了,眼睛在江尋意身上掃過,立刻“呸”了一聲:“雲歇,這麽多年沒見,你怎麽還是這個死德性!”


    他見雲歇靠在江尋意身上賤兮兮衝著自己笑,十分想用“狗男男”三個大字糊他一臉,又礙於江尋意滿臉無知不好荼毒,隻好這麽不疼不癢地罵了一句,帶著一身單身狗的清香離開了。


    雲歇伸了個懶腰道:“正凡太聒噪了,吵得我耳朵疼。”


    江尋意剛才念著卓正凡這麽多年不容易,硬是把話忍迴去了,這會見人走了才道:“正凡他們行事太過謹慎了,反倒錯失良機。要我說還不如趁早把本事顯出來,引起這焰極門門主的注意,說不準還能逮住機會,怎麽著也比這樣生生把人耗死的強。”


    他埋怨兩句,想起那麽多人前赴後繼的犧牲,心底也十分不忍。此時劇情已經被攪和的亂七八糟,在《雲起天瀾》裏麵根本就沒有提起這裏的事情,卓正凡也從失蹤之後就再也沒有出場過,估摸著他的結局最後也隻是功敗垂成。江尋意這一路查下來,已經大致明白了係統所謂的【查明真相】的任務一定和魔族脫不開關係,眼下已經耽擱了不少功夫,他得加快速度才行,並且如果這一次能夠順帶著讓卓正凡全身而退,想必也會是個降低係統能量的契機。


    他忍不住又喃喃低語道:“得想辦法……進到內門才是啊。”


    雲歇聽見這個祖宗要想辦法就心驚肉跳,感覺從他嘴裏聽到的無一不是麽蛾子,立刻警告道:“咱們兩個必須一個在內門一個在外門才能互相配合,因此不能一起行動。這迴要去也是我去,你不要冒險。”


    江尋意朗笑一聲,身子拔地而起,淩空翻身,橫躺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枕著胳膊道:“你最近真是喜歡瞎操心,誰去不是去?以為我手無縛雞之力,非得躲在你身後嗎?”


    雲歇一時無言,心裏不踏實,又知道對方說的話沒錯,於是沒有再繼續勸說,將身子後仰,靠在了江尋意所躺的那棵大樹粗壯的樹幹上。


    江尋意躺的瀟灑,一塊白色的衣角從樹上垂落下來,隨著夜風不斷輕揚,那被月亮投下來的影子便在雲歇的袖口晃來晃去,像是一抓,就可以握在手裏。


    然而他下意識地抬手,指間又是一片虛無,什麽都無法掌控。


    初見兩小無猜,再逢肝膽相照,這人與他本是刎頸之交兄弟之義,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抽了那一縷最深最重的相思繞在心頭,越纏越緊,落地生根。擔心他,想要他,卻抵不過自己的心疼,生怕摧折了那一身傲骨,斷了這如許深情。


    良人如此,扈毒心腸。距離再近,思君不得就是咫尺天涯。


    手中把玩的一根柳枝在雲歇修長的指間一轉,轉眼被幻成一支長笛。他悠悠持起,送到唇邊吹奏起來。


    雲歇素來風雅,他的笛音一向被稱為是蜀都一絕,傳說中可以引來飛鳥,羞落春花。隻不過素日裏他總喜歡吹些慷慨曲調,這一晚聽來卻是如訴如慕,婉轉低徊,無數音符似乎帶著銀色的月光紛紛墜地,在寂寂降臨的夜色中,分明便是斷腸。


    江尋意在這樣的笛音中漸漸斂了笑意,睜開眼來微微側頭,靜默不語地凝視著遠方。


    此時夜色深濃,秋風颯颯,一陣緊似一陣。遠處山腰上的屋舍中傳來輝煌燈火,這燈火掩映在婆娑而舞的樹影後麵,閃閃爍爍,就像是霓虹。


    江尋意看著那些光亮,神色有些怔忡。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真正的霓虹燈了,那些過往的曾經,遙遠的就像一個從未發生過的幻夢,反而他一直認為隻是一個書中世界的現今,無時無刻不在彰顯著自己的真實。


    到底是現代社會的江尋意穿越到了一本書裏,還是書裏麵的江尋意夢見自己曾經到過那樣有著高科技的國度?


    千年之前,一個死了妻子還要鼓盆而歌的瘋癲哲學家曾經懷疑過自己其實是一隻蝴蝶1,而如今,在這個寂靜晚秋夜,江尋意的心裏突然也感受到了這樣的迷茫。


    他和著笛音吟吟輕嘆:“未得長無謂,竟須將、銀河親挽,普天一洗。磷閣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歸矣……兩鬢飄蕭容易白,錯把韶華虛費……”2如此一想,便又覺得索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了各位,學校忽然斷電斷網,電腦已死,手機還有一點點電,怕支撐不下去,就早點替換了……


    1‘死了妻子還要鼓盆而歌的瘋癲哲學家’指的是莊子哦~2“未得長無謂,竟須將、銀河親挽,普天一洗。磷閣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歸矣……兩鬢飄蕭容易白,錯把韶華虛費……”出自納蘭性德《金縷曲》在這裏,小江對兩個世界的心態也在漸漸的變。


    第58章 你,行不行


    身邊多出了些許光點,江尋意側頭隨意地瞟了一眼,見是幾隻螢火蟲,也沒有在意,一手架在額前闔目欲睡。


    忽然他又覺得不對,猛地睜開眼睛,雲歇已經身形微晃,瞬間側坐在了江尋意身邊的樹枝上,一手持著笛子不再吹奏,笑吟吟俯身道:“阿尋,你快看看,這些螢火蟲像不像天上的星星?”


    不用他多言,江尋意已經看見,身邊的螢火蟲原本是星星點點的幾隻,這時候卻越來越多,雲歇說完這句話後再次橫在在唇邊,悠遠樂聲傳來,那一簇簇的螢光就在這漆漆暗夜中漫天飛舞,遙遙望去果真如同置身於星河之中,浩浩渺渺,絢麗難言。


    仿佛隻過了一息,又仿佛過了很久,江尋意霍然笑了起來,螢光與樹影交替投在他的臉上,反倒襯得膚色更加潔白,有種別樣的俊美。他一個翻身坐起來,攤開了手,立刻便有幾隻螢火蟲飛過來,落在手心。那幽幽的螢光映著掌紋,倒好像人世間多少的抑抑落落,都握在掌中了。


    “亂花迷眼,不傷明鏡……我還以為是做夢,沒想到竟然一切都是真的。”江尋意輕哂,抬指在雲歇笛子尾端輕輕一彈:“雲大哥,收聲,睡覺。”


    江尋意和雲歇看似和諧,各自入睡,其實誰也沒能說服誰,第二天一早聽到附近響起弟子集合的鈴聲,立刻相互對視了一眼。


    江尋意:“我怎麽著也得想辦法出出風頭,趕緊調進內門才行。”


    雲歇:“我得把他看住了!”


    他們話沒出口,卻各自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心懷鬼胎,立刻又同時移開視線。


    他們迴到了破爛小屋門口,隻見外門弟子統一穿著的服裝已經發了下來,換上後發現式樣圖案同內門弟子一模一樣,隻是顏色反了過來,變成了紅底黑焰。


    這紅色的衣服男子穿起來最是挑人,特別是新來的外門弟子不是在仙門長大的,氣質缺乏薰陶,看起來活脫脫一副慶豐收的鄉土風,簡直令人不忍直視。江尋意和雲歇換完衣服最後趕到,兩人一精緻,一風雅,氣度迥異,卻均是卓然出群,容色灼灼,頓時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


    江尋意到了外人麵前就是滿臉冰霜,誰都不看,徑直走到隊伍的最後麵站定,雲歇卻依舊是一臉溫和的笑意,看上去十分無害,剛閑閑跟著江尋意走了幾步就被人攔住了。


    他低下頭看著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女子,和聲道:“有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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