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是靠著跟食堂的一個打飯的老阿姨借了五十塊錢才撐到領工資那天的。鄭陸蹲在灶台口,望著外麵的雪,心想那位阿姨也是好心人。


    山裏的冬天很冷,雪一直下到了開學的前一個禮拜。這天早上,沈林將帶迴來的書本整齊地收進包裏,又把母親準備的禮品都一一裝進一個提袋裏。吃完了母親特地早起為他熬的甜粥,揣上幾個白水雞蛋和一卷舊鈔票,戀戀不捨地告別了母親,踏上了迴校的路。沈林坐在摩托車後座上顛了一段山路,迴頭去看村口,依稀還能見著母親灰色的瘦弱身影,靜靜地站在冷冽的寒風裏。


    摩托車顛了三個多小時的山路終於到了縣裏,五髒六腑早就被顛得移了位,人也幾乎要凍得透心涼。去到車站要經過他之前就讀的縣高中,摩托車此時驟然慢了下了,仿佛知道沈林必定想多看幾眼似的。


    駕駛員是知道沈林的,村裏沒有人不知道沈林,他是村裏家喻戶曉的高材生,也是縣高中裏出了名的優秀學生。可是,沈林想,在k大他什麽都不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以前真是太狹隘了,並且天真得近乎可笑。這是山裏孩子的一種悲哀。


    沈林坐的下午的火車,買的最便宜的車票,靠著幾顆白水雞蛋和兩碗泡麵在火車上度過了30個小時。困了就睡覺,睡醒了就把書本掏出來看,要麽就對著窗外急逝而去的風景漫無目的地發呆。


    到了夜晚窗玻璃上會映出人的影子來,圍在紅色的羽絨服裏的是一張小小的瓜子臉,表情既寡淡又無味。


    正式開學的前一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大晴天。沈林猜想鄭陸肯定已經迴校了,於是提著家裏帶來的禮物到了教工樓。這時候倒是清楚地想起了那次送外賣的事了,依稀記得鄭陸的地址是二樓,那時候他應該就是已經不住宿舍了吧。


    沈林到了門口頗躊躇了一陣,是在心裏默默地組織語言。他手上提的是家鄉土產,甜茶和一袋子非常好吃的水果幹。然而就在他有些心神不寧地站在門前猶豫的時候,他一定不知道,一牆之隔的房內,此時已經颳起了十二級颶風,整個房間都籠罩在令人窒息的超級風暴裏,已經逼至崩潰臨界點。這股極強低氣壓的中心就是坐在電腦前的陶承柏,人現在看著是好好坐著,其實已經完全氣瘋了。陶承柏望著屏幕上被他遠程打開的那個新建文件夾,他竟然還知道要按照自己以往的操作習慣,將一溜排的照片按照縮略的形式顯示。


    這個文件夾裏照片上的人全是鄭陸的,從內容上看是閉著眼睛,被人脫光了衣服。


    陶承柏渾身發抖,用右手撥動滑鼠往下滑,手心裏因為出汗幾次抖得撥不動滑鼠滑。當他看到有一張照片裏居然出現第二個人的肢體的時候,陶承柏腦袋裏最初爆炸的那顆原子彈的蘑菇雲根本沒有散盡,緊接著就爆了一顆威力更大的氫彈。陶承柏盯著那張照片,視線已經變得模糊不清,腦袋裏被炸的片甲不留是鋪天蓋地的一片白。就在此時,這個文件夾忽然關閉了,應該是那頭的人將網線切了。


    陶承柏雙目怒張,驀地大吼一聲,隻覺得心裏攪得疼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像有一把鈍刀在慢慢地鋸他的心肝。他一拳接一拳地用勁全力地砸在了電腦上。已經狂躁到了無藥可救竭斯底裏的地步,“出來,m的給老子出來。我操、你媽!!”


    陶承柏牙齒打顫地罵著,忽然一個轉身,撲到了床上,抓過枕邊的手機,手指發抖地播鄭陸的手機,還是不通。從中午吃完飯到現在就是一直不通。嚴嘯的號碼是多少?他沒記過他的號,也不知道他家住在哪。他為什麽不記他的號,不喜歡他就可以不記號碼了麽?跟鄭陸有關的一切都要記啊,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陶承柏仰頭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將手機狠狠摔到牆上,頓時摔了個粉身碎骨。


    陶承柏掄起沙發椅,砸到了電腦上,可惜文件夾沒有再出現,電腦也成了一堆廢鐵。液晶像眼淚一樣流了一桌麵。然後用勁全力一甩手,將沙發從門裏扔了去,磕磕絆絆地擦過門框,砸到了客廳的地板上。


    陶承柏沿著牆壁滑坐到了地上,脫力地垂下了頭。十分痛苦地把頭埋進臂彎裏。一手抓住了胸口的位置,他覺得心裏好疼啊。


    沈林聽到了屋內的巨大動靜,一時駭得怔住了。前後不到兩分鍾屋裏又安靜了。他蹙起眉,按了門鈴。


    屋裏立即響起了急切的腳步聲,仿佛三兩步就奔到了門前。


    開門的是陶承柏,然而他的氣色嚇得沈林心裏一抖,眼睛紅得好像充血一樣,看到站在門前的是他,周身氣息一下子就凜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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