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貞走近了。崇華不再繼續探究這個問題,下了車,幫她打開車門。


    一個人負責開車,一個人坐在旁邊,全程無聲,隻有汽車行駛時輪胎滾過地麵的輕微聲響,這個時候,這點輕微的聲響,就會無限放大,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了車輪滾動的聲音。


    光想著這個畫麵,一定會讓人覺得兩個坐在一輛車裏的人相顧無言很尷尬。可事實上,不是這樣的。


    崇華注意力專注地看著前方的道路,崔貞靠在椅背上唿吸很輕很緩慢。外麵的燈光映進來,有時是昏黃的路燈,有時是五彩繽紛的霓虹。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卻有一種溫暖的默契。


    相處久了,雙方的習慣會互相感染,各種愛好,就會越來越趨向一致。崇華發現,她的習慣與崔貞的很相近,她們相處起來,毫無不能融洽的地方。


    這樣行駛了一路,到了家時,已是午夜。崇華把車停進車庫,崔貞精的妝容下隱藏著深深的疲倦,她眼睛合著,唿吸輕緩而規律,還不知道已經到家了。


    崇華沒有叫醒她,她解開安全帶,扭身從後座拿過一個小毛毯,輕輕地蓋在崔貞身上。


    她睡得很沉,沒有一點醒來的跡象,崇華將毯子蓋好,就靜靜地看著崔貞毫不設防的睡顏。不知看了多久,她眼皮變得無比沉重,也漸漸睡了過去。


    在長時間的睡眠缺失後,乍一放鬆警惕,必然伴隨深度黑沉的睡眠。崇華意識混沌,陷入深深的睡夢中,完全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


    她做了一個夢,她夢到崔貞不要她了。她分明還是溫柔的模樣,說起話來仍是溫和,可是話中的內容,卻讓崇華如此神傷:“不要喜歡我。”她看著她,說完這句話,她的眼神黯然下來,笑容淡薄像脆弱的紗,像對著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充滿無奈,“崇華,你要聽話。”


    就算是說著這樣殘忍的話,她的神色仍舊帶著縱容愛護。


    崇華覺得心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她想問為什麽,可夢中的她怎麽都開不了口,像是知道崔貞為什麽會這麽說。


    像是,這根本就是她們註定好的結局。


    再怎麽努力,再怎麽掙紮,命運已判定了她們最終分離。


    一聲阿貞的嘶喊堵在崇華的喉嚨,她猛地睜開眼,驚恐地看著前方。


    “崇華。”一道關切的聲音響起。崇華茫然地轉頭,看到崔貞在關心地問她:“怎麽了?做噩夢了?”


    崇華滿身是汗,鬢角都被濡濕了,她看著崔貞,看了許久,直到崔貞顯出不解的神色,她才茫然地開口:“我是不是讓你很為難?”


    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話,可她就是問出來了。崇華覺得她像被夢境中的自己控製了,心中痛苦得不行,眼睛火辣辣地疼,眼淚湧入眼眶,卻怎麽都落不下來。


    她像一隻落入獵人陷阱的小獸,毫無反抗的能力,隻能任由悲切,與深切的孤獨,漫入她的骨髓。


    手腕被抓住了。溫潤微涼的觸覺讓她清醒了點,崔貞沒有說話,她看著她,眼中有一種明顯的強行掩飾鎮定的痕跡。


    “你做噩夢了?”她又問了一遍。


    崇華點了下頭,又點了下頭。她仍存悸怕,那個夢,像是一個提早到來的預兆,宣告她們最終的結局。


    她低下頭心事重重地沉默著,不看崔貞,也不說話。


    崔貞沒有追問她夢見了什麽,也沒有迴答她無意識中問出來的“我是不是讓你很為難?”


    狹小的車裏,空氣像變得粘稠厚重,讓人頭腦發脹,唿吸不暢。


    “我們上去。”最終是崔貞這樣提議。


    崇華沒有拒絕。走下車,她就好多了,崔貞比她走快了半步,她可以看到她的背影,她的側臉。夢裏的情景又一次再現在崇華的腦海中,她充滿了不安。


    “阿貞。”崇華急切地叫了一聲,突然發出的聲音在空曠的車庫中顯得十分突兀。崇華心跳一頓,見崔貞迴頭疑問地看著她,她勉強地笑了一下,問:“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


    在幾個小時前,電影結束後,她們就互道過心意,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會放開彼此。崇華不知是忘了,還是純粹想要再確認一遍,她又問了一遍。


    崔貞不解的目光化為輕柔的笑意:“對。”


    崇華終於又放下心來。


    在車上睡過以後,迴到家裏就睡不著了。兩個人躺在床上,等崇華睡著了,崔貞睜開眼。


    剛才,有一個瞬間,她以為崇華恢復記憶了。如果崇華恢復了記憶,她們之間會變成什麽樣?她會不會怨她丟下她一人,逼她在蒼涼的宮中獨自活下去?她會不會以為她現在所做的都隻是補償?她會不會因那些沉重的迴憶而變得不快樂,充滿負擔?


    崔貞轉頭,就著微弱的光,看她身邊安然沉睡的崇華。她看起來累極了,每一下唿吸都十分綿長。崔貞看了一會兒,抬手摸了摸崇華眉心皺起的摺痕,她輕輕地撫摸,想要撫平她的愁緒。大約是崔貞溫柔的撫摸讓崇華覺得舒服,她慢慢的舒展了眉宇,又變迴先前樂觀的樣子。


    崔貞見此,彎了下唇角。她心裏裝了滿腹的心事,她發現竟然害怕崇華恢復記憶了。


    可是,她越來越明確,那一天終究是要來的,崇華終究會想起來。上一次看景帝陵墓時她突然的頭疼,這一次噩夢之後的隻言片語。都是她埋藏起來的記憶的反饋。再多來幾次,她肯定會想起被遺忘的一切。


    崔貞坐起來,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走出臥室,進入書房。她打開電腦,打開搜尋引擎,輸入長陵二字。


    長陵的發掘工作已經深入到主墓室。景帝的棺槨已被抬出墓室,在昨天,就已經開棺,棺木中是一具男子的遺骸。


    重華不在那裏。


    這座陵墓隻是留給世人的一個障眼法。


    “長陵主墓室的發掘給歷史界與考古界帶來了許多新的疑團。有不少考古學家與歷史學家認為這座陵墓並不是景帝的長陵,因為,這裏沒有找到崔太後的陵寢。崔太後是景帝之父的第二任皇後,她並沒有出現在丈夫的陵墓中。按照史料記載,她與景帝感情很深,因為父親已經與原配合葬,景帝很有可能會帶著母親一起長眠在自己的陵墓中。在長陵正式發掘前,考古學家們就判定一定會有崔太後的墓葬,然而隨著發掘一日日推進,這個判斷顯然落了空。”


    新聞後麵是兩撥學者的爭論,一方認為這確實是景帝的陵墓,否則崔玄等史書上明確記載陪葬長陵的大臣的陵墓就無法解釋,另一方則堅決認為這裏不是景帝的安息之地,不單單是因為沒有找到崔後的陵寢,也是因為,這座陵墓中的陪葬對一個帝王來說略顯單薄了,景帝很有可能,安葬在另外的地方。


    這兩種爭論非常劇烈地碰撞,最後,由於後者的觀點支持論據十分薄弱,很快就被前者壓倒。長陵已經開始設立遺址,並且成立專門的單位來維護。由於測量之後,發現長陵比其他王侯墓挖得淺,具有一定的特殊性,這座陵墓不會對公眾開放,但裏麵起出的文物,在保養之後,會放入博物館進行一次專門的展覽。


    崔貞仔細地看新聞中透露出的關於長陵的信息。


    她凝神思考著,重華會帶著她在哪裏長眠。既然不在陵墓,那必然是一個比陵墓更安全,更不會被人打擾的地方。那會是在哪?


    她想得入神,並沒有發現書房的門口,崇華已經站了許久。


    她站在陰影裏,讓人看不出神色,又過了一會兒,她忍住想要上前的欲望,默默地轉身,迴到臥室,就像她從來沒有來過那樣。


    第48章


    第二天崔貞醒來,崇華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她走出臥室,看到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前灑落了一片微弱的光暈,崇華站在那裏。


    她側立在晨光裏,身影在光線的照射下呈現出虛化的感覺,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一種縹緲的不真實感。她把手機按在耳邊,眼睛不時瞥向窗外,嘴角不耐煩的抿起,好像下一刻就會爆發。但她始終沒有說話,一直靜靜地聽手機那端的人把話講完,過了好一會兒,她抿出一個譏諷的笑。


    “我沒見他的必要,不過如果我不去,估計他也不會安生。”她的語氣很平和,和她真實的情緒並不搭調。說完這句話,她默了一下,然後轉過頭:“可能是不放心周榮,他在我……”


    她口中說著話,看到崔貞站在沙發旁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崇華打住了話頭:“那你安排好時間再跟我說。”


    電話是隋安打來的,周先生想見她。事實上,他們兩個見麵,隻會尷尬,也毫無必要。崇華想了一下,估計是周先生擔心自己進去了,他那寶貝兒子沒人照應,她會對他下手。


    崇華掛了電話,走到崔貞身邊。從晨光中出來,她看起來真實了很多。


    “看你睡得沉,就沒叫你。”崇華先解釋了一下為什麽她會先起來,然後問:“今天有沒有通告?”


    崔貞在身後的沙發上坐下,想了一下,還是沒問她剛才是跟誰通話。崇華還是她孩子的時候,她就很注意給她留下個人空間,更何況現在的關係,更不適合管的對方太緊。


    “下午二點,要拍一個雜誌封麵。”崔貞迴答。


    崇華知道如果她不提,崔貞多半不會問她一早在給誰打電話,可是當她真的不聞不問,她還是覺得失落。昨晚的夢像一個疙瘩,結在她的心裏,尤其是當她夜裏醒來,發現崔貞不在她的身邊的時候,她更覺得那也許不僅僅是夢而已。她想崔貞能更在乎她一些,可是偏偏她就是這樣懂得分寸。


    崇華黯然,但是她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蹭到崔貞身邊坐下,說:“我有一天休息,下午我跟你一起吧。”見崔貞有說不的趨勢,崇華一急,連忙說:“我可以給你拎包啊。”


    崔貞更傾向她在家裏休息,因為明天開始,電影的後期製作就要開始了,還要兼顧宣傳,這都是非常耗神的事。可是崇華顯然更想跟她一起。看著她生怕她會拒絕的眼神,崔貞終究讓了步:“到時候不要亂跑。”記者都等著抓她,一露臉就要被圍的水泄不通。


    見她答應了,崇華開心地笑了起來,忙不迭地答應:“我就跟在你邊上。”


    下午出門,崔貞將包交給崇華拎著,讓她完成自己所說的拎包的任務。小助理見崇華又出現了,還搶了她的工作,又是一陣欲哭無淚。她可憐巴巴地看了看影後,又看了看崇導,最終決定跟著秦頌。


    秦頌看到崇華,對她笑了一下,見過幾次麵,都是熟人了,言語間也隨意了點。秦頌對陸遠的傷勢非常好奇,過去都有陣子了,他昨天出鏡還是滿頭滿腦的紗布包紮,看起來不躺上幾個月是好不了的。


    “不會耽擱他下部電影上映吧”秦頌挺含蓄的問。畢竟如果打得太嚴重,落下什麽好不了的後遺症的話,陸遠完全可以去告崇華。真鬧到法庭上,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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