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她受了風寒,纏綿病榻數日,那些奏疏便無人批閱了,到後麵,便幹脆想了個折中的法子,由暮笙念給她聽,而後她代筆,將皇帝所說的寫下。如此,奏疏上留下的自然就是皇後的筆跡。


    這也沒什麽,孟脩禕與暮笙都沒放在心上,但偏偏就有幾個大臣,喜歡念念叨叨,三天兩頭的上本暗示皇後有竊取天下之念。


    孟脩禕看的連連冷笑,但凡皇後想要的,她都雙手奉上,就是江山也不例外,說什麽竊不竊。


    一氣之下,幹脆一本奏疏都不看了,全部推給暮笙。暮笙知道她是動了怒,旁的都好說,孟脩禕也不是沒肚量的人,但這種顯而易見是離間帝後的言論,讓她甚為氣憤。


    皇帝連奏疏都不肯看了,這讓大臣們大為緊張,紛紛覲見勸阻,想也知道,是勸不進的,最後還是不得不求助皇後,讓皇後勸諫了陛下,這才好轉過來。


    汲盎等人皆是人老成精,自然明白陛下這一通脾氣發的是為什麽,若非礙著皇後,詔獄近日空得很,不缺那幾個沒眼色的大臣一口飯吃。


    自此,關於皇後權力太大一事,是誰都不敢多說了。陛下對皇後,分明是連性命都可託付的信任,誰能離間的了?


    專心致誌做事必快過三心二意的,暮笙那一摞奏本看完了,孟脩禕這裏還看得零零散散的三兩本。


    “不看完,就勞累陛下在這兒歇一宿吧。”


    麵對翻臉無情的皇後,皇帝陛下隻能嚴謹地點了點頭:“遵殿下命。”


    隔日一早,暮笙便去了蓬萊島。


    她的醫書寫到瓶頸處,想到蓬萊島上成片藥糙,少不得往那處走上一遭,以尋靈感。


    二人成婚已過三載,孟脩禕從不幹擾暮笙的去處,她喜歡做什麽,她也從不去管束,隻是人精力有限,一心多用多半是做不成事的,往年紛紛擾擾的事太多,導致一本醫書修了多年,也沒修成。既然已開始做了,自然善始善終方好。故而,暮笙便放下手上的雜事,潛心修書。


    孟脩禕見此,便將她的音律放下了,重新成了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偌大的帝國,總得有一人總攬大局。


    暮笙這一去蓬萊便是五日,孟脩禕左等右等都等不迴她,每日都聽內宦迴報說皇後頗有所得,幾乎要以為暮笙是樂不思蜀了,想想蓬萊與前朝隔著水路,往來不便,終是忍不住等到休沐,預備去將暮笙請迴來。


    結果,一到蓬萊,便見暮笙笑逐顏開地對她道:“阿琳的藥,找到了。”


    ☆、第九十三章


    早年,暮笙給孟幼琳看過眼睛。那時她無力醫治,是因缺一味藥。


    許多年過去,她隻在書上見過的這株藥糙竟忽然出現眼前。暮笙驚喜不已,忙彎下身去仔細地辨認,確認是那種有仙糙之稱的糙藥後,便小心翼翼地挖了它出來,用柔軟的帕子包好,而後又在四周找了找,是否還有,找了一圈,唯得她帕子中的那一株。


    雖有遺憾,但一株……也夠了。


    這種藥糙極為稀奇,古時流傳下來的醫書上便寫了不可種、不可養,依天地而生,飲甘露而長,有活血固元之奇效,能通百穴,能活經脈。


    此藥之奇效,暮笙並未親自試過,隻怕醫書以訛傳訛,便預備去太醫署,與四位醫正探討。


    結果在岸邊遇上了孟脩禕。


    這是好事,孟脩禕看她高興的模樣,道:“那你快去,淮安君知道了,必感激你。”


    暮笙冷靜下來,看到興致勃勃的來的孟脩禕有些低落,有些失望,便踮起腳尖,在她唇邊落下一吻,摸摸她的後頸,安撫道:“陛下先在此,待我弄清了此藥藥性就來陪陛下遊島可好。”


    孟脩禕便又開朗起來,搖搖頭:“若是果真有效,你哪兒有空迴來呢?”必是要跑去淮安君府的。


    “罷了,我與你同去。蓬萊島就在這兒,還會跑了不成?下迴再與你來。”孟脩禕大度道。


    暮笙看她這又是遺憾,又不得不放棄的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決定閑了定要好好補償陛下。


    當日暮笙便去了太醫署,四位醫正一見那株小小的藥糙,臉色□□。有一年老的醫正道:“皇後隻管放心入藥,臣在年幼時見家師用過一迴,奇效與醫書所載別無二樣,堪稱起死迴生。”


    如此可遇不可求,必要時可用於保命的仙糙,醫正以為皇後會製成藥丸,留著以備不測,不曾想,皇後竟直接便將她炮製成了糙藥。


    四位醫正看得目瞪口呆。


    防止藥性流失,暮笙將藥糙處理了,便去了淮安君府。


    她出宮素來隨性,孟脩禕也不管她,隻要她帶上足夠的侍衛,能保證平平安安地迴來便可。


    到了淮安君府,倒是將孟幼舒驚著了,忙開中門迎接。


    暮笙與她早就相識,且她並不善於擺架子,當下便直言問道:“阿琳呢?”


    提及孟幼琳,孟幼舒謹慎的眉眼柔和下來,笑答:“臣已令人去喚她了。”孟幼琳眼睛不便,來的自是慢了些。


    “她總提起殿下,知道殿下來,定是歡喜的。”


    暮笙含蓄地笑了笑,暫與孟幼舒說起旁的來。皇帝登基之初,令孟幼舒主持修書,那書兩年前修出來了,她看過,十分的細緻全麵。後來孟脩禕見暮笙也在寫,幹脆便令孟幼舒繼續修書,修一部網羅諸子百家的全書,將暮笙所著醫書也囊獲其中,以供後人觀瞻。


    這是好事,孟幼舒高高興興地接了,這幾年都在翰林院,帶著一幫精挑細選出來的翰林,搜羅當世各種書籍,修編成一套全書。


    若非休沐,暮笙未必能在這府上見到她。


    不多時,孟幼琳就來了。


    她已退去少女的青澀,宛轉蛾眉、齒白唇紅,出落得風姿綽約、亭亭玉立。果如孟幼舒所言,她看來很高興,帶著明朗的笑意,扶著婢女的手,禮儀周全地給暮笙福了福身。暮笙道了免禮,又令她坐下。


    孟幼舒起身扶她在自己身旁坐好,方問:“殿下今日突至,所為何事?”


    暮笙道:“阿琳的眼睛,有的治了。”


    一語激起千層浪。孟幼舒先是一愣,隨即大喜,她高興得語無倫次,一把握住孟幼琳的手,激動不已:“這、這真是太好!”


    孟幼琳似是沒從這巨大的驚喜中迴過神來,待孟幼舒握住她手的力道失控捏疼了她,孟幼琳方轉過神來,她忙迴握住她,手上還有點顫抖,仿佛極是歡喜。


    知道她們為這從天而降的喜訊牽動心神,喜不自禁,暮笙體貼地沒兜半句圈子,簡明地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道:“就是如此,那藥讓我無意中遇上了,也是天意。隻消再配以針灸,阿琳眼睛復明的希望,至少有□□成。你們可要試一試。”


    “自然是要的。”孟幼舒立即道,□□成的可能,幾乎就是十成的把握,怎能不試?她站起身,走到暮笙跟前行了大禮,“殿下恩惠,舒沒齒難忘,不論阿琳此番能不能痊癒,舒都願為殿下驅使。”


    她情緒激盪,連帶著聲音都有些顫抖。想要讓孟幼琳復明的心願藏了太久,先前所做的努力,所請的名醫,已是數不勝數。每一次都滿懷希望,每一次都失望而歸,太多太多迴的“不能治”,讓孟幼舒幾乎都絕望了。但是,這些挫折,在希望麵前根本不值一提。隻要能讓阿琳看見,讓她做什麽,她都願意!


    受她情緒的感染,暮笙也覺得歡喜,醫者父母心,能治好患者的病,便是最大的迴報。她笑道:“何須如此?能讓阿琳復明,就是最好的了。”


    她起身走到孟幼琳的身邊,溫聲道:“讓我把把脈。”


    孟幼琳伸出手。仔細地把脈,又掀了她眼皮察看,幸而,沒有惡化,仍與之前的狀況一樣。暮笙更是有把握,她寫了一副方子,遞給孟幼舒,道:“先用藥,過三日,再施針,做上一個療程,就可復明。”


    “好、好、、、”孟幼舒連聲答應。


    孟幼琳突然道:“姐姐,你快去抓藥吧。”


    見她如此焦急,孟幼舒笑了,摸摸她的鬢髮,道:“我這就去。”突如其來的希望讓她整個人都舒暢起來,她對將來充滿嚮往,如果阿琳能看到,藍色的天,白色的雲,綠色的樹,紅色的花,都不再是存留於別人口中的景物,她能親眼看到了!她也不必再讓婢女念書給她聽,她會教她識字,教她鑒畫,在這樣的休沐日,她們就可以一起品鑑詩畫,她還會帶她去看青山綠水,與她一起走過萬水千山,


    孟幼舒徵求地望向暮笙。


    暮笙看了孟幼琳一眼,點點頭:“你去吧,有阿琳招唿我就可以了。”


    唯有孟幼舒,因激動與歡喜沒有注意到孟幼琳的心事重重。


    待孟幼舒一走。暮笙便問:“你有何事要說?”


    孟幼琳遲疑了一陣,羞愧地低下頭去,她低聲道:“殿下,我不想復明,眼前這樣很好,雖看不見,但我覺得,很踏實。”


    皇後醫治她,是無償相助。雖然阿舒說願為皇後驅使,但她與陛下早已是一體,本就可以驅使臣下。身處權力頂峰,任何迴報對她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她如此熱心,隻是單純想要醫治她而已。


    孟幼舒覺得萬分愧疚,想到阿舒適才高興的連聲音都在顫抖,她更是內疚不已。然而,現在對她來說,已是最好的了,她不想有任何變數來打破她平靜的生活。


    暮笙靜默了,並沒有立即生氣,她走到孟幼琳的身邊坐下,柔聲問道:“為何?”


    孟幼琳抿唇不語。怎麽說呢?難道說她寧可一直是一個瞎子,可以一直有纏著阿舒的藉口,也不想看到光明,不想某一日阿舒對她們之間的關係厭倦而放心離去。她說不出口,這也不是能說的事情。


    她一直低著頭,沒有開口,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既然她支走了孟幼舒才說,定是不肯讓孟幼舒知道的。暮笙嘆息一聲,也沒深問,隻道:“那藥,你先吃著,縱然不治,對你的身體也沒壞處,三日後施針,我再來問你,如果你決定了,我也不會勉強。”


    孟幼琳輕輕的嗯了一聲,慚愧的不敢抬頭。


    暮笙站起身,道了告辭,走到門前,她站住腳步,嘆息一聲,溫和地道:“阿琳,這世間很美,若是不親眼看看,太可惜了。”


    一句話,便讓孟幼琳生出無限漣漪。


    誰不想親眼看一看這世間的美好景致,誰不想親眼看一看心愛的人長什麽模樣。


    可是,相比能看到,她更想要的是把現在的平靜延續下去。


    過了許久,孟幼舒方抓了藥迴來,她將藥交給僕役去煎,自己還不放心地跟去看。孟幼琳看她萬分謹慎的模樣,越發覺得愧疚。


    “來,阿琳,把藥喝了。”過了一個時辰,孟幼舒方端了藥來。


    孟幼琳聞到藥難聞的苦味,還聞到蜂蜜淡淡的香甜。


    “藥苦,我給你泡了蜜水,喝了藥就用這個去去味。”孟幼舒一麵說,一麵將裝了蜜水的白瓷小碗放到一邊的幾上,而後握住孟幼琳的手,引著她貼到藥碗上,待她抓住了,方鬆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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