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玉硯在後麵道:「女郎,我們還是迴去吧。」


    褚蒜子轉頭看去,見她抱著自己手臂,有些瑟縮之態,想必是這條路有些陰冷,而她穿得又少,正想點頭答應,忽聽一男子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接著,便聽聞尖銳的破空之聲,然後便聽到「咚」的一聲。


    這男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褚蒜子好奇心大起,迴頭向玉硯擺了擺手,示意她噤聲,便輕手輕腳地向前走去。


    走了十幾步,卻是豁然開朗,前麵有個平台,一名男子側身而立,手上拿著一張小弩,而離他八十步遠的一株樹幹上,一枚短箭正插在樹幹上,尾部猶在微微顫動。


    第七章


    那棵樹周圍的幾顆樹幹上,也插著幾支統一製式的短箭,想必也是此人射中的。


    那人聽到動靜,扭頭一看,卻見山道上一前一後,立著兩名少女。


    當先的少女頭挽雙鬟,鬟上插著一對珠花,眉如遠山,一雙杏眼朦朦朧朧的,仿佛氤氳著江南煙雨。她身著鵝黃色的雜裾,淡綠色的垂髾隨著輕風飄揚,宛若不知從何處鑽出的山中精靈,即刻便要乘風而去。


    對這張臉、這雙眼睛,男子自然記憶深刻,急忙拱手道:「褚女郎。」


    褚蒜子嫣然一笑,已淺淺迴了一禮,道:「見過桓郎君。」


    這男子正是桓溫。他在曲水流觴,因作不出詩,頗受了些嘲諷,心中積鬱,又過了幾輪後,見眾人更加放浪形骸,更是不喜,便找了個由頭,離開詩會,自己找了個偏僻處,以射箭來疏解胸中鬱悶。


    褚蒜子瞟了一眼他手中的弩,好奇道:「桓郎君,你上次便是用這張弓射死那個流民的嗎?」


    桓溫點頭道:「女郎說的不錯,正是此弩。」


    褚蒜子贊道:「你的箭法很好啊。士族郎君中,箭法這麽好的可不多見呢。」


    桓溫聽她的讚美語氣真誠,並不帶著時下「揚文抑武」的貶抑,不禁卸下心防,笑道:「女郎謬讚了。」隨著笑容,他的左臉頰上出現了一個淺淺的酒窩。


    褚蒜子看著他的酒窩,道:「這弓很小啊,能給我看看嗎?」


    桓溫不禁驚訝地張大了眸子。一個士族女郎,不僅不覺得他習武是不務正業,反而對他的弓有興趣?


    看著桓溫那睜大眼睛,有些呆愣的樣子,褚蒜子不由地「噗嗤」一笑,伸出手來。她的手掌白中透紅,手指纖長柔美,宛如蔥根。


    不知是被她的笑容,還是被她的手蠱惑,桓溫將弩遞到了少女的手上。


    「也不重。」褚蒜子掂量著弓,又試圖去拉弓弦,卻隻能拉開少許。


    桓溫笑道:「這弩雖小,卻也有兩石。」


    褚蒜子道:「這應該不是打仗時用的弓吧?」


    桓溫道:「當然不是,隻是這弩可以放在袖中,便於攜帶。」想到此處,他不由在心中苦笑,自己沒有把此弩顯示給眾人,眾人已覺得自己粗鄙不文,如果公然背著大弓,隻怕建康諸郎君,更要將自己視為野蠻人了。


    褚蒜子翻來覆去把玩了一會兒弩,將弩還給桓溫,道:「桓郎君很喜歡射箭嗎?」


    「女郎……」玉硯見自家女郎已經和那桓郎君攀談了一會兒,似乎還要閑談下去,不禁有些急了,此舉實在不合禮數,如果被人看到、聽到就不好了,隻怕有損女郎清譽。


    褚蒜子迴過頭來,擺了擺手。


    隻聽桓溫道:「……也算是吧。大丈夫總要有立身之本,我生性好武,總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北伐成功,建功立業。」這本是他平素深藏於胸的心事和抱負,不知何故,卻對這位平生才見第二麵,又比自己小上許多的少女,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說完之後,又有些後悔,暗想,「這女郎不會笑話我吧?」


    卻見褚蒜子一雙明眸,在他臉上繞了幾繞,贊道:「你有此誌向,真了不起!」


    再也未料到,自己被少女如此直白地讚賞,桓溫隻覺得周身的血液都熱了,臉也有些漲紅了,反問道:「你難道不覺得我可笑嗎?不覺得習武是不務正業,有失身份?」


    褚蒜子正色道:「我隻知道,那日,如果不是你的箭法好,或者我就會受辱;在蘇峻之亂中,如果不是有位義士助我母女脫困,或者我們已經死了。昔日有班超投筆從戎,就是本朝,亦有劉琨、祖逖兩位郎君聞雞起舞,習武又為何有失身份呢?!」


    這番話正說中了桓溫的心事,何況,曾堅守晉陽城,以一曲胡笳,吹退匈奴數萬兵的劉琨,正是他一直傾慕、想效仿的對象。他深深地對少女一揖,抱拳道:「謝謝女郎的這番話,我一定謹記心中。」


    卻見少女白玉般的雙頰飛起了淡淡的紅暈,側身避過了他的深揖,嗔道:「桓郎君,你這是做什麽?我可不敢當。」


    一時之間,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都沉默了。玉硯一邊跺腳,一邊小聲道:「女郎……」


    褚蒜子也知道這次自己耽擱得有些久了,但又有些不舍離去,忽然眼珠一轉,笑道:「適才桓郎君言道,希望北伐成功,這樣吧,」她纖纖玉手一指桓溫剛剛射中的那顆樹幹,「看到那個樹癤沒有?你再射一箭,如果能正中樹癤,則北伐必定成功。」


    桓溫見那樹癤碗口大小,以自己的箭法,正中癤心不難,便自信地一笑,道:「那女郎便看好了!」說完,便彎弓搭箭,然後手指一鬆,短箭「嗖」地一聲,流星般地飛了出去,卻正好射在了樹癤的邊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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