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給吳錫迴信。好充實的時間,可以讓我清楚地整理自己的思緒。

    親愛的吳錫:

    見信佳!

    最近覺得好鬱悶,感情退化得快要掉渣。每天就象個軀殼一樣,行屍走肉,看著賣菜的老人,不停地開門然後關門。我知道自己必須努力地振作起來,我還要賺錢,還要給雪買好多的東西。給她買德芙巧克力,她整天都說要吃的巧克力。她說那是我在追她的情人節,給她買的。巧克力濃烈的味道會讓甜到心裏,覺得年輕了好幾歲。

    現在我沒有什麽事情做。公司已經連續幾天門可羅雀了。好象是有內奸把公司所有的客戶都透入出去,就是幾家大的客戶,也都和別的廣告公司聯係。我想不久我也快失業了。同事們都人心惶惶的,怕被炒魷魚,市場又這麽不景氣。找個工作都困難。江總經理心情也不好,可他並沒有表現出來。我們都知道,他是個好老板。他不會懷疑我們每一個同事,也不想訴諸法律。他盡可能地想挽迴公司。

    陽台的牽牛花開了,爬滿整個欄杆。雪說它的枝葉和花朵可以炒著吃。味道很好。那天晚上,我和雪跑到了天台上。雪把飯菜都放在保溫瓶裏,我去外麵的“周公鋪”買了5塊錢田螺。還記得以前我們沒有錢時,就是吃田螺,我們喝著最便宜的啤酒,你還說將來我們是要吃鮑魚和茅台的。不知道為什麽,我好想迴到過去。感覺很孤單無奈的,沒有人可以幫助自己逃離困境。

    泉州天氣很怪,有時是晴天,有時卻是漂泊大雨。我的心情隨著天氣而失落。電腦無數次地中毒,把先前寫的小說,都丟失了好多。好歹我已經備份了一份。我是不喜歡在網上聊天的,你也知道的。那時你總要玩《傳奇》,開qq聊天。而我呢,除了遨遊於各大論壇發表帖子之外,就是看小說。看了好多的小說,都讓自己受益非淺。你說我是傻子,有錢沒處發,竟然在網上做這無聊的事。

    我不會反對你的。就象當年我們整理炎肅的餘物,你要把它們都保留下來一樣。那時宿舍很緊,炎肅走後就有人想搬進我們宿舍。他要把炎肅的東西都扔到垃圾堆。你氣得揍了他一拳,他是那麽大塊頭。你天天上網,身體根本和以前無法相比。更不用說大家。我看到了你生氣的樣子,兇狠的眼睛,似狼一樣的。那大塊頭最後說。我服了你,一切都隨你。那天下午我看到你對著炎肅的相發呆,然後哭了。我不知道怎麽去安慰你。

    人總是要長大的。當我看到了小區裏的老人一個接一個的過世,我想了好多。想到了死。現在我已經是而立之年了,以後就是不惑之年了。可我還一事無成,雪跟著我就一直受苦。戀愛著的時候,我們還大把大被地花錢,因為那是父母的錢,而現在雪不管買什麽東西,總是要最便宜的價錢。浪漫是屬於無知的年代。我開始對自己感到厭惡,我曾經承諾雪,我說我要比她先死,但我死的時候,我要給她好多錢,讓她衣食無憂。我覺得我是不可能兌現了。

    把海明威的《永別了,武器》都看完,已經是晚上一點多了。雪睡了,頭發散開著。好香的唿吸,我感到很欣慰。我開始迴想故事裏的情節,護士和士兵的愛情,難產的護士,死亡的陰影。戰爭下的偉大愛情,讓我心靈無數次的震撼。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不同的是,不再是愛情的分開,是結合。可結局卻比分開更悲哀。時代雖然隔得好遠,可我仿佛是身臨其境一樣。

    然後好幾天我都在迴想故事的情節。

    偷偷地流淚。

    上海的天氣已經變冷了吧。會下漫天的飛雪吧。就象我們以前在山東,我們踏著積雪,不停地哈著氣。我們這卻永遠不會下雪。我母親說她一生都沒有看到過雪,我把照的雪的相片給她看時,她樂了,我看到了母親雙鬢的白發。時光飛躍,當年父親還給母親染發。母親不舍得到理發店去局油,父親總要在每年的年末給她染一次。可母親卻好幾年沒有局油了,她說都老了,就不再注意白發了。

    你來的時候,我會給你準備房間的。我母親那還有一棟房子,如果你不嫌棄,可以先住下來。至於你說的工作,我想看看吧,如果你相信我真的有那能力,如果我可以不負你的托付,我一定答應的。現在我的處境也不是很樂觀。一切都等你來再說。我會給你最深切的擁抱,就象當年我們第一次見麵,你給我一個蘋果。我很高興地吃著。

    洋洋灑灑寫了這麽。希望沒打擾你太久。除了要工作,也要多注意身體。記得哦。

    阿五

    寫完信,我看著窗外,想了好久。雪正在臥室給我織毛衣,還戴著眼鏡,好久雪都沒有戴眼鏡了。為了節省電費,我都不開cd了。盡管我喜歡用音樂來刺激自己的感情。空氣清新劑的味道好濃,我被嗆了好幾迴。夜色蔓延開來,從我的筆記本,再到地上。雪說晚上要吃蘿卜排骨湯,很早起來,她就開始燉了。還有我喜歡吃的牡蠣,雪都為我準備好了。

    牆上掛著一把褐色的吉他。荒廢了的吉他。隻是偶爾在閑暇時,我才會和雪一起去小區的桂圓樹下,周圍沒有人,我輕輕地彈吉他,雪本著吉他的聲音開始唱。我們最經常唱的是“赤道和北極”,也是我學會吉他時,首先彈唱的歌。雪每每在唱完,總要我和她一起跳舞。她拉著我的手,然後從我手的下麵穿過。我們跳的是交誼舞。

    時間是個冷漠的老大爺。冷漠到你發覺突然老了,卻不知道去把握它。雪是不會來打擾我寫東西的,她知道寫作,在電腦裏爬格子是個苦差事。我曾經想過要成為一個職業作家,就象當年我要成為一個歌手一樣,可是,我又憑什麽去養活雪呢。靠稿費,還是靠出入於各酒吧的出場費。興趣是個幻想,我們都要迴到現實去。

    雪說她整天在家沒有事情做,我說等我出名了。你就做我的經濟人。世界上還沒一個老婆做自己的經濟人的。雪笑了,她說如果是那樣,那就好了。

    就象是灰姑娘,就象是思春的女生,在日夜思念她的白馬公子。這都是不現實的。我隻能把它們都藏在心裏。在我無數次覺得想放棄,在我無數次覺得必須振作,然後生活就象流星一樣隕落。我還會和雪一起麵對,雖然我依然一事無成。雪還是那麽相信我。如當年我對她說“你要嫁給我麽?”,她拚命地點頭。

    我開始寫《和你親密對視三秒鍾》:

    那是一個星期天,晴朗,無雲,空氣十分的清新。旭雪穿上了她最喜歡的白色裙子,她知道羨武一直稱讚這衣服很漂亮。她稍微地描了下眉毛,雖然她的眉毛很粗,可眉毛描完,她竟對著鏡子笑。鏡子裏麵漂亮的女生是誰呢?她不禁歎道。

    今天父親開始出差,說是要出差兩天。從昨晚知道這件事後,她就一直樂。她一晚上都不想睡覺。可以和羨武自由自在地生活兩天,這對她來說真的是太奢侈了。就象她想每天吃魚翅喝燕窩一樣不切實際。她哪裏知道,這是父親特意給她創造的空間。他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女兒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年紀輕輕,就多愁善感。他也希望旭雪能夠快樂的。這是他做父親的最大的心願。

    還是早上八點鍾。陽光已經照亮整個臥室。旭雪拿起香水,往身上噴了一些。香水的香味是桂花味道,因為羨武說他聞到這香味,就迴感到興奮。發自內心的興奮。或許是太激動了,在梳頭的時候,旭雪梳落了好多頭發。一簇簇,讓她覺得好疼。

    旭雪就坐在床上開始等,等時間慢慢地行走。鄰居家開始放鴿子了,白色的,黑色的,棕色的。都從她的窗戶外麵飛起來。她聽到了鴿子翅膀拍打的聲音。三天以前,她的臥室莫名其妙地跑來一隻白鴿子,鴿子就在牆角戰戰兢兢地站立著。旭雪小心地把它捧到手上,父親說可能是鄰居的,就把它送過去。送走的時候,旭雪似乎看到鴿子在對她笑。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旭雪實在等不及了,就給羨武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五六聲後,一直傳來這句話。熟悉的電腦女聲。旭雪想。或許他還在睡覺。今天他也不用做事。我就吵吵他。

    邊想他還邊笑。她又打了一個過去。

    聲音還是響了好久。

    竟然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喂,請問你是誰?

    旭雪趕快把電話掛了。整個心都涼了。象是突然從熱帶掉到北冰洋一樣,然後嗆了好多海水,說不出話來。

    竟無語凝噎。身子就象石頭,完全不聽使喚。腦海裏迴想的是,羨武載著她經過中山公園的情景。那時她就靠在羨武的後背,聽到他心跳的聲音。她問羨武。我什麽時候可以成為你的新娘呢,我要打扮得漂亮點,讓你有麵子。

    羨武迴答。什麽時候都可以,隻要我們想結。

    喜歡一個人,就應該是一生一世吧。

    旭雪想起《冬天到彼岸看雪》裏麵的這麽一句。

    她想再打電話過去,問清楚女生的身份。她知道羨武不是這樣的人,羨武是那麽的愛她。可是越是這樣想,她就越沒有勇氣。她不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隻有默默地哭著。躲在被窩裏,哭到沒有眼淚。哭到麵斤紙都用光了。

    然後她不知不覺的睡覺。在夢中去解脫自己。

    母親叫她吃飯的時候,看到她紅腫的眼睛就嚇了一跳。按道理旭雪應該高興的啊,母親知道今天旭雪會去找羨武,這是自己女兒最想要去做的事。可是現在。母親問。你怎麽了啊,怎麽哭成這樣。

    旭雪不想迴答。她把被子又罩在自己頭上。

    母親刷刷的眼淚也流下來。旭雪聽到啜泣聲,就掀開被子說。媽,你哭什麽?

    喉嚨幹澀,她說話時感到很痛。

    母親哭著說。雪,是誰欺負你啊,你哭什麽。難道是羨武。你不是很想見他嗎,怎麽就哭了啊。

    旭雪小聲地說。媽你別管了,我不想再聽到羨武這兩個字。

    母親說。為什麽啊,雪,你不能一直委屈自己啊。

    母親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有人在喊。雪,我來了,你快出來啊。然後是一陣門鈴的聲音,急促而沙啞。

    這聲音對旭雪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她曾經多少個日夜都渴望聽到這個聲音,那是她心中的靡靡之音。是能夠讓她拋棄一切煩惱的聲音。就象救命藥一樣,可以讓她起死迴生。

    現在,旭雪卻覺得麻木了。她聽到聲音就這麽迴蕩著。

    雪,我來了,你快出來啊。

    母親停止了哭泣,說。是不是羨武這孩子啊。我也要問清楚。

    … …

    還沒有寫完,天色真的暗了。雪就進來了,她說劉奮闞打電話過來。他要我去接電話。

    想到了嚴茹,那個酒窩非常甜的女生。不知道她跟劉奮闞都怎麽樣了。

    我:小子,怎麽突然打電話過來啊?

    電話線一直在搖晃。

    劉:阿五,就是想關心你下。不行啊。雖然在一個公司,可自從我換崗位了,我們就很少交流了。

    我:什麽話呢,是你不來找我,對了,你生活怎麽樣?

    劉停頓了下。我聽到他喘息的聲音,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就等著他說話。

    劉奮闞帶著歎氣的聲音說。阿五,就是嚴茹她,她… …

    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問。她,她怎麽了,你到底說啊。

    劉:不是她怎麽了,而是她弟弟得了癌症,需要一些錢。我想向你借些,實在已經想不到誰了。

    原來如此。我想到了劉奮闞最近都是走路來上班的,他的大眾帕薩特都不見了。或許是賣掉了。聽到這,我也是呆了。雪在我的旁邊,疑惑地看著我把眉頭緊皺。現在我的經濟也好緊張,實在想不到能借他多少錢。

    我想了下問。那你需要多少錢呢?

    劉奮闞迴答。大概吧,能給多少,算多少吧。

    他說話的聲音有點無奈。象是碰了一鼻子灰後的無奈。

    我說。那你等一下,我問下雪。

    和雪商量了下。雪決定把我上個月得到的稿費都給她。那是我在寫《雪城漫武》得到的五萬塊。雪還想用這些錢,去買個大彩電。我們上次就在“新陽光百貨”裏相中了一個34寸的康佳,屏幕很薄的。雪說那電視就是一麵牆。還有包括母親按摩椅的錢。想到母親,我和雪做這個決定都有點傷心。

    可還是救人要緊。雪說“錢可以再賺,人卻隻有一個”。雪堅定的信念,倒讓我覺得自己婆婆媽媽了。

    劉奮闞一直在喘息。

    我:我這邊可能有五萬塊左右,夠麽。

    劉:謝謝了,阿五,這是我第一次向別人借錢,而且也是第一次借可以到的。以前的那些朋友,都是… …不說了,反正真的謝謝了。

    我:那我明天就取來給你。

    劉:恩,嚴茹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謝謝了,阿五。

    我和他掛掉電話後,雪就一直看我。她的臉上是微笑的表情,雪對我說,我們做得對,不用想太多了。

    然後我們就去客廳吃飯。客廳裏還是那個老的彩電,17寸的。我和雪三年前買的。雪沒有打開電視。想起我那個階段拚命寫《雪城漫武》,就是為了讓雪可以用錢去做她想做的事情。現在心裏卻是有十分的愧疚。別的女生手上和脖子上都是鑲金戴銀的,可雪卻還是皮膚,除了皮膚之外,還是皮膚。雪不要求我為她多麽努力地賺錢,她說隻要我健康,還有我們能夠在一起,白頭偕老。一切都可以了。

    我可憐的老婆。

    雪還是象以前一樣,往我的碗裏加菜。滿滿的一碗排骨。看到我無精打采的,她說。阿五,快吃了,不要想太多了。我們還可以賺,不是嗎。至於那錢,治病不就比娛樂更有價值嗎?

    我說。可是,可是我們以後的生活費怎麽辦。

    雪說。不要緊的,不是還有一些存錢嗎。我們省吃點,就夠了。

    快吃吧。她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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