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患?」


    「依照當年的密令,若君王有失,為禍萬民,墨翎統領可憑丹書鐵券罷黜天子。」晴嵐適時接了話,她垂眸望著烹煮的茶水,「後世天子因為這一道密令可謂寢食難安。」


    「所以才會有當年的平景之變。景帝一生清明,唯一的汙點便是少時逼宮,這其中就有墨翎的影子。」洛清河接過她的話往下說道,「景帝在位期間,也是墨翎最後一次出現在史冊中。」


    蘇念雪像是想起什麽般搶先道:「你說的是四境之亂?」


    「嗯。景帝五年,南境譁變,西北蠻族入侵,北燕南下。朝中雖不缺兵卒,但缺將帥,三方戰亂,西北有你們安陽蘇氏的先輩蘇寧遠,嘉水關有總督衛元璋,但北境卻是無人可用……也恰是那時,墨翎最後一次出現在了大梁的北地。」


    玄甲鐵騎如過境寒霜,頃刻間粉碎了北地的餓狼。但也是在那之後,墨翎之名逐漸被人遺忘在了歲月長河中。


    晴嵐側過臉來望向如今的洛氏家主,緩緩道:「自那之後,墨翎兩分,一脈是你們洛家,一脈就是墨客山莊。」


    「不,準確一點是三分。」洛清河笑著搖搖頭,目光重新落在了蘇念雪身上,「還有一分是你們藥王穀。」


    「什麽?!」


    蘇念雪驀地瞪大了眼睛,她轉過頭看了眼晴嵐,卻發現對方麵上也是一臉的震驚,想來也是不曉得其中原委的。


    「是墨翎的軍醫。正統歸入了藥王穀,另一支麽……是蠱醫,在南疆。當然,如今墨客也存了幾位吧?」在看見對方點頭後她才繼續道,「這也是為何藥王穀沒傳書問你關於鬼差的事兒。」


    蠱醫……她腦海中浮現出司雲診脈時用的蠱蟲,不由得生出些感慨來。不過南疆的蠱醫為什麽會出現在墨翎裏?


    晴嵐看出了她的疑惑,代為解釋道:「蠱醫一直存在於墨翎軍中,但來源為何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每一代,南疆都會遣人來墨客教習下一代的蠱醫,能學到多少看本事,但其中的淵源,他們絕口不提。」


    蘇念雪咬唇想了想,忽然話鋒一轉道:「纖竹蠱也是他們所製?」


    大抵是沒想到對方還記得這個,晴嵐愣了下,輕咳了聲道:「嗯,這東西……其實一早就有。最先是拿來解燕北狼毒的,跟你拿七葉花解毒算是一樣的效用,隻不過……」


    「代價是一命換一命。」洛清河看出了她的躊躇,跟著道,「狼毒可怕是因為危及心脈氣血。纖竹蠱相當於把另一人的命換給了對方。但這麽些年,纖竹蠱已經不止是用來對付狼毒了吧?」


    所以才會有江南時雷邵和沈歸然的那個意外嗎?若是南疆的人試藥,好像也就能把這個疑點說通了?她一時間沉思不語。


    亭外的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下來的先兆,洛清河抬頭看了眼天空的陰雲,仰頭將杯中的茶飲盡,緩緩道。


    「墨翎雖不存於世,卻永存於天下百姓的心中。每一個墨翎後人所做的,都不會是徒勞無功。」


    她站起身,手掌在劍客單薄的肩膀上輕輕,是勸慰,也是保證。縱然世事更迭,總有人會記得為這些無名者點上一盞長明燈。


    「對了。」她頓住腳步,像是想起什麽一般迴過頭,衝著亭中的姑娘笑了下,「你同君文……還挺像的。」


    晴嵐聞言騰地站了起來,眸中是藏不住的驚愕:「你……認得我阿爹?」


    明明瞧著她的樣子,也還不到而立之年。為什麽……


    「十年前。」洛清河言簡意賅地點道,她眼裏悲戚的神色一閃而過,卻有很快被慣常的溫和笑意取代,但這分笑意,卻是真誠的,「沒有他和離月,當年的洛氏守不住雁翎關。」


    成名已久的將軍凝望著她的臉,抬臂一拱手,緩緩低下了頭。


    「謝謝。」


    晴嵐眼神動了一下,低下頭算是還了這個禮。


    那人見此唇邊笑意深了些,她轉過身擺了擺手,快步消失在了竹海中。


    蘇念雪看著這轉瞬間的一切,不由迴過頭看著身旁的人,低聲喚道:「阿嵐……」


    「洛氏護衛北境,藥穀治病救人,墨客鬼差,是為了製衡。」晴嵐看了眼壺中翻騰的茶水,她抬起手,指骨落在她的發頂時輕笑出聲,「我們身在江湖,看似風平浪靜,但若有朝一日江湖草莽屢屢以俠義之名霍亂江山,那便是禍患之所在,這就是墨客存在的意義。」


    女子的手指劃過她的長髮,輕柔地點在眉心,指尖還殘存著杯盞的溫熱。


    「其實江湖人沒說錯,我們的確自生來,手中刀劍就是為了殺戮而生,我猜哥哥把你留下也跟你說了吧……我或許這一生都無法放下手中劍,但是阿雪……」


    風吹亂了她鬢邊的發,卻也吹散了她眉宇間的涼薄,年輕的女子附身單膝跪下,低下了頭,柔軟的唇輕輕觸上她的手背,落下的是最溫柔的親吻。


    「我的劍,會永遠保護你。」


    蘇念雪伸出手拂過她的麵頰,眼眶的一抹薄紅被她壓了下去,她笑著湊過去親了下她的嘴角,應聲道:「好。」


    沒有多說其他,但其實要說什麽都已經不重要,這一個字對麵前這個姑娘而言就已足夠。


    她滿心歡喜地抱住對方的腰,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似在心底的嘆了聲。


    從某些層麵來講,她大抵不是一個合格的醫者。並非她心中不曾對世間疾苦懷有一顆慈悲之心,隻是人的心終歸是小的,而如今,對方這簡簡單單的一諾,卻似乎勝過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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