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地燈隱約的光線,他的司機果真歪倒著睡著了,矮身一進來,那鼾聲擴大了開,一切毫無防備,還沒坐穩時他唿吸一緊,隨之要破口的戾氣硬生生地被人掣在喉頭,有一種轉瞬即逝,熟稔的寒意。


    ——有個人藏在後排,拿手臂勒住了他。


    猝然血液猛沸,被忽視的細節針紮一樣,在急沸間翻攪重組,他眼底沉了沉。


    難怪,難怪在上車前一直覺得違和,現在看看,不管是後視鏡或者是倒視鏡,鏡子全被人挖了,剩下空殼。


    下一秒,頸間傳來一陣刺痛,黑暗籠罩。


    車內也是一片沉窒的黑。


    隔著窗戶,地燈模糊勾出修長的指,套在乳膠的手套中輕捏著針筒,緩緩從林書文的頸間拔離,同時鬆開了另條手臂,對他的掣肘。


    但遲遲地,針尖始終遊移在林書文不遠的位置。


    昏暗的光下,睫毛投覆的陰翳濡的深,隨著他身體前傾,車前玻璃照來的明光漸漸將它驅散,揭出冷白,表層之下蟄伏的死氣則抽顫著,他看著那針尖,看著,慢慢改變了捏針筒的姿勢,變成了握。


    而後……


    重重將針紮進林書文的嘴唇。


    半個小時,算不上太久,可終究晚來了一步,小唐助理到來的時候,江默已經收了手站在車旁,整理染了血跡的手套,放進背包裏去,而車裏的一幕真實的把她嚇了一跳,從心底發寒,僵著手指探一探車裏兩人的唿吸。


    還有唿吸……唿吸還很均勻。


    目光一轉,不忍地望迴副駕駛上,她指尖縮蜷,其實穿的不薄,不知覺一後背都是戰慄。


    實話,她終於理解安總懷疑他能殺人藏屍的那莫名認真的語氣了,正在這會他提起包過來,一直沒瞧她,自覺般鑽進她了車裏的後排,垂著眼,下頷抵在包上,掏出幾張糖紙兀自的聞,仿佛以此舒緩著某種不適。


    這就是,安總這一整天,直放嘴邊掛念的小祖宗。


    想著,唐助理無奈撥了急救電話,轉身趕緊上了車,向著鹿家別墅。


    接到電話時,鹿安正被迫陪著長輩們看電視,她忍了忍,沒忍下來,看一看身邊的外公及父親,剛想再一次起身抗議,手機及時救了她。


    她接著電話試圖靠近玄關,可外公後腦上像多了一雙眼,堪堪在她開鞋櫃前,不動聲色的道:「又準備去哪兒啊。」語氣頗不虞:「接電話就接電話,跑個什麽。」


    「……」


    鹿安放棄,選擇上樓迴房。


    把房門反鎖,話筒中過著電流夾著唐助理的陳述,摸著黑到窗子前,一眼先捕捉到花園外閃爍的車燈,此時又聽見了電話那端說了句什麽,眼皮突地跳了下,按著窗戶緊了緊手背,連忙往近處看。


    在園子裏,在盡可能離她最近的地方,小竹子正抱著包,仰著頭定定的不動。


    見著了她,眼底才亮了亮,連摟著背包的力道一下增大。


    急促的往前來走了一步。


    鹿安跟著反應過來,輕輕地開窗,晚風沁涼,卷的他衣領微晃,夜色中他額前的發梢散開,輪廓幹淨而微軟,專注的把她凝視。


    至於她最關注的那道割傷,被貼了一塊紗布遮擋。


    夜雲低垂,她握著窗框悄然地收緊,腦中不可自製的,如同這一天在家,第無數次浮現出他被人劃破頸子的情形,一股股後怕,勢不可擋,搶著幫她按穩了理智,手勁鬆了鬆,「阿竹……」聲音卻發澀:「阿竹,這段時間你就住在我酒店裏,等安穩了,我去接你。」


    她柔著笑意,江默僵了僵,眼皮顫著:「安安……安安?」


    不能相信,不管她再說什麽,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


    為什麽……為什麽安安不下來,為什麽安安不下來……他抓著背包壓著狂亂,腳動了動徹底急起來,碎了輕喚聲,「安安……」


    聽不得他這樣的喚著自己,鹿安肋下牽緊,溫柔地凝望他眼睛,竭力平靜的解釋:「阿竹,你要乖,現在情勢不好,就過幾天,給我幾天時間。」房門後的走廊一陣及近的步聲,她立刻辨出是鹿卓江,慌不迭地關窗攏簾,發簡訊要唐助理勸走他。


    然後幾乎下一秒,鹿卓江進來,看了看她,又打量四周,最後視線迴來伸了手:「你外公讓我過來的……沒收你這手機。」


    鹿安氣息微頓,恢復如初的關機上交,輕笑:「那現在您可以出去了,我要睡了。」憋不住,微微冷了字音趨近譏誚:「父親。」


    不滿她的語氣,他皺皺眉,可是想到了更緊要的,隻得緩了語聲勸慰:「小安,我知道,你對爸爸和外公的做法心裏存著怨氣,可是在婚姻上,兩個人隻有門當戶對,經濟平衡,才能減少彼此之間很多的不滿。」


    鹿安不說話。


    父親說的道理她明白,但這道理是放在平常人身上的。


    阿竹不是普通人。


    見她靜默,鹿父有點訕訕的轉了話題:「你也知道,明天公司裏要召開董事會,現在跟爸爸去一趟書房?」


    看著父親的神色,她動了下還是答應了,跟著他出去闔上房門。


    以為是找她商談別的什麽,不防鹿卓江首先是問她要不要參股鹿氏,問的突然又直截了當。


    鹿安略怔。


    書房的門直關到了夜深。


    當最終談妥定了主意,她被放迴房休息去,迴到臥室,牆上掛鍾顯示著零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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