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半。


    餐桌前隻剩下顧茗雪和莫雲昕在喝酒,楚夢夕吃完飯就去對麵房間陪可樂玩了。


    顧茗雪今晚興致特別高,紅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她經常參加應酬,酒量還可以,一瓶紅酒她一個人就喝掉大半瓶。


    淮洲這邊的人習慣喝白酒,紅酒這點度數,顧茗雪就是再喝一瓶也不會醉。


    莫雲昕端著杯子陪她喝,不過,每次都隻抿一小口。


    都說酒逢知己千杯少,這話一點都不假。


    一瓶紅酒喝完,顧茗雪還沒盡興,從房間拎出一箱紅酒,這箱酒是朋友送的,禮盒包裝,一箱隻有兩瓶。


    她把兩瓶紅酒全部打開,先往醒酒器裏倒半瓶,隨後又去冰箱鏟了半桶冰塊。


    顧茗雪知道楚夢夕臉皮薄,所以剛才沒有提關於表白的話題。


    現在房間隻剩下她和莫雲昕兩個人,自然就不需要迴避這個話題了,她拿起杯子:“來,雲昕,祝賀你表白成功!”


    莫雲昕端起杯子和她碰一下。


    喝完酒,顧茗雪放下杯子,笑著問:“雲昕,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比如,什麽時候見家長呀?”


    莫雲昕想了想,用認真的語氣說道:“茗雪,剛好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顧茗雪一愣,突然意識到莫雲昕要說的事可能與工作合同有關。


    結果,還真讓她猜對了。


    就聽莫雲昕說道:“茗雪,我決定提前解除合同,我現在先口頭和你提出辭職,等周五到了辦公室,再發一份正式的文件給你。”


    顧茗雪表情變得凝重,問道:“為什麽呀?”


    問完還沒等莫雲昕迴答,她揚聲道:“是不是因為今天聯誼的事,你放心,我來處理!”說著她將手機拿起來:“我現在就給老楊打電話,讓他過來向你負荊請罪!”


    莫雲昕攔住她,解釋道:“不是因為這個,茗雪,你聽我把話說完。”


    顧茗雪點下頭,把手機放迴桌上。


    莫雲昕用平靜的語氣說道:“茗雪,我提離職,是我個人原因,與其他人無關。並且,我不是臨時做出的決定,而是考慮了很久。”


    “我會待在神經外科工作到十二月底再走,離職之前,盡我所能教那幾個實習醫生。”


    顧茗雪輕輕點下頭,其實她明白,這次再也挽留不住莫雲昕。


    同時她也明白,莫雲昕能做到年底,給醫院預留幾個月的招人時間,也是看在和她朋友一場的情份上。


    因為莫雲昕當初從花城醫院辭職,說走就走,寧可多賠點違約金,也不願多留一天。


    想到這些,顧茗雪釋然了,問道:“雲昕,那你能說說為什麽做這項決定嗎,接下來有什麽計劃?”


    莫雲昕將酒杯拿起來把玩,笑了笑,淡聲說道:“我當了十幾年的外科醫生,前半生幾乎都是與手術刀為伴。”


    “我始終堅守自己的信仰,不辜負每一位病人以及家屬對我的信任。”


    “以前,我以為自己得到了很多,比如,尊重和榮譽,財富和地位,其實真正吸引我的地方,是成就感所帶來的滿足。”


    “我很享受挑戰高難度手術所帶來的成就和快樂。”


    “可後來我才發現,我失去的,遠比我得到的更多。”


    “事業上,或許我是成功的,但在生活中,我一敗塗地,尤其是感情方麵,做得太差勁。功成名就又能怎麽樣,失去可以和我分享喜悅的人,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楚夢夕在房間等了很久,沒見莫雲昕迴來,所以過來看看,一進門就聽到莫雲昕在說話,她下意識停下來,站在玄關位置,默默聽著。


    莫雲昕沉默了一會,再次開口說道:“我能有幸重來一次,當然要無比珍惜。”


    “我今天說過,她是我的小太陽,其實這句話還有另外一層含義,那就是,以後我會圍繞著她轉,往後她就是我生活的重心,也是我生命的全部。”


    “無論是事業,還是其他任何事,都沒有她重要。”


    “我比她大了十幾歲,假如我能夠活到八十歲,那就還有四十二年,算起來也隻有區區一萬五千天,我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茗雪,我一想到我會先死,連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費。”


    楚夢夕聽到這句話,心口像被人狠很攥了一下,好疼好疼,她疼到忍不住落淚。


    其實光是聽到莫雲昕說死這個字,她都接受不了。


    她既心疼又恐慌,比莫雲昕自己更害怕莫雲昕會死。


    這段時間莫雲昕總是在她麵前耍無賴,還喜歡嬉皮笑臉的調戲她,她表麵上嫌棄莫雲昕,其實心早已經淪陷了。


    一想到這個女人可能會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她眼淚控製不住往下掉。


    死亡是所有人都將麵臨的自然規律,何況她已經死過一次,理當看淡生死才對,但她發現自己沒辦法去想莫雲昕也會麵臨死亡這件事。


    從感情上來說,她無法接受。


    其實餐桌前,顧茗雪和莫雲昕也在流淚。


    莫雲昕擦掉眼角的淚水,繼續說道:“在感情方麵,我比較笨,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要怎麽才能表達對她的愛。”


    “我有時候特別著急,急著想對她表白,可是我又怕把她嚇跑了,並且我現在還不夠好,總之,很矛盾。”


    “我想盡我所能,把這世間最美好的事物全部捧到她麵前,帶她體驗不一樣的人生,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她後悔選擇我。”


    “她是個特別簡單的孩子,我明白,她最需要的其實是陪伴,所以,我想許她平淡相守。每天晚上和她一起入睡,早上和她一起醒來,有困難陪她一起麵對,有快樂和她一起分享。”


    顧茗雪聽了這番話,深受感動,剛止住的眼淚再次溢出眼眶。


    在她印象中,莫雲昕是個感情內斂的人,喜歡把什麽都藏在心裏,能開口講出來,非常不容易。


    並且她是那麽一個熱愛工作的人,竟然願意為愛情放下自己的事業。


    感動之餘,顧茗雪又有點替莫雲昕覺得可惜,於是問道:“雲昕,那你的事業呢?”


    莫雲昕拿起酒杯,淺淺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說道:“我打算在淮洲開一家腦科醫院,同時計劃和醫學院那邊合作,以後定點培養神經外科方麵的醫生。”


    “茗雪,我現在明白了,我的信仰和生活並不衝突,以前的我太傻了,分不清孰輕孰重,現在我有能力協調家庭和事業之間的平衡,這也是我決定自己開醫院的原因,以後如果工作和生活有衝突的地方,我必然會把愛人放在第一位,不用聽命於他人,也不用受規則限製。”


    “病人是永遠都治不完的,我一個人的力量真的很渺小,所以我想用我所學到的知識,以及積累下來的經驗,培養更多人才,幫助更多病人。”


    “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其實沒辦法適應這樣的體製,無論我待在國內的哪家醫院裏,都差不多,所以還不如自己建一家醫院,以我的理念來行醫。”


    “雖然同樣是治病救人,但我掌握主動權,時間各方麵也比較自由,我想讓那些和我有著同樣理想和抱負的醫生,在我的醫院裏盡情施展自己的才華,而不必受那些條條框框約束,迴歸醫生的本職和初心。”


    顧茗雪非常認同她的觀點,隻是想到要失去一位頂尖人才,心裏十分不舍。


    莫雲昕笑了笑,說道:“茗雪,我離職後還是待在淮洲,如果以後醫院有需要我的手術,我隨時樂意幫忙。另外,如果你願意,等你退休以後,我想聘請你過來當院長。”


    顧茗雪重重點下頭,爽快道:“好!一言為定!”


    隨後她端起酒杯,笑著說:“莫老板,我顧茗雪願效犬馬之勞!”


    兩人相視而笑,舉起杯子碰一下。


    她們倆從認識到現在,聯係並不是很頻繁,但一直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交吧。


    沒有多餘的客套,也不需要刻意維係感情,但無論什麽時候,坐到一起都可以推心置腹。


    顧茗雪一口將杯子裏的酒喝完,說道:“雲昕,我不用等到退休,隻要你需要我,隨時說一聲,我可以立刻到崗,我是認真的,不是開玩笑。”


    莫雲昕點頭道:“好。”


    顧茗雪幫她倒上酒,隨後將自己的杯子倒滿,再次端起杯子,用充滿豪情壯誌的語氣說道:“雲昕,我特別期待和你並肩作戰的那一天!希望我們能改變現如今的醫患關係,成就自己的同時,為社會做出一點貢獻。”


    “讓救死扶傷,無私無畏,不再成為一句口號!”


    顧茗雪相信以莫雲昕的能力和經濟實力,一定能打造出,國內最一流的腦科醫院。


    這對患者來說也是福音,因為莫雲昕做人做事都非常有原則,從不賺不該賺的錢,所以在她創辦的醫院裏,至少絕不會出現亂收費和開高價藥的情況。


    楚夢夕悄悄退出顧茗雪的房間,再次迴到莫雲昕這邊,先去洗手間洗臉。


    她一抬頭,透過鏡子看到自己紅紅的眼眶,忍不住嗔罵道:“莫雲昕這個臭女人,什麽時候學會了煽情,不去當演說家太可惜了。”


    她嘴上罵莫雲昕,實際上,心裏甜絲絲的。


    如果莫雲昕現在站在她麵前,她肯定毫不猶豫親上去。


    因為莫雲昕剛才那番話太讓她感動。


    不是情話的情話才更撩人,就像剛才那個臭女人說的,要把她當成小太陽,以後繞著她轉。令她心裏又酸又甜。


    哪怕隻是哄她的話,她也甘之如飴。


    還有,莫雲昕的理想和抱負,也讓她感到驕傲和自豪。


    這個女人就像神一樣,再次占據她的心,並主宰她所有的喜怒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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