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台手術安排在晚上六點。


    楚夢夕既然給莫雲昕當助手,工作時間自然要跟著她來安排。


    第二次給莫雲昕穿無菌衣,她已經非常嫻熟。


    從手術室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半。


    這種工作強度,一般人真吃不消,幾個年輕醫務人員累得精疲力盡,連腿都要邁不動了。


    而莫雲昕是他們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反而最輕鬆。


    楚夢夕知道她體力這麽好的原因。莫雲昕每周至少都要去兩次健身房,做力量訓練。


    明天沒有手術安排,可以休息一天,但莫雲昕不打算迴廣陵,早上才從那邊迴來。


    往辦公室走的路上,她問楚夢夕:“餓嗎?”


    楚夢夕搖了搖頭,沒說話。


    莫雲昕本想請她去吃宵夜,現在隻能作罷。


    兩人來到電梯前,莫雲昕再次開口問:“明天有安排嗎?”


    楚夢夕有點詫異,這個女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多話?


    莫雲昕以前在家可以一天不講話,每次都是她主動找話題,現在反過來了,她很不適應。


    她再次搖了搖頭,不想理莫雲昕。


    莫雲昕感覺到她的抗拒,但並不氣餒,問道:“那,明天可以教我說國語嗎?”


    楚夢夕下意識想搖頭拒絕。


    這時就聽莫雲昕說:“我自己學習進度比較慢,如果你能教我的話,我可以盡快學會,這樣就不用麻煩你給我當翻譯。”


    楚夢夕想了想,是這麽迴事,於是問道:“在哪?幾點?”


    電梯的門開了,莫雲昕先走進去,等楚夢夕也進來,她按下三樓的按鍵,這才迴道:“早上十點吧,到我宿舍,可以嗎?”


    楚夢夕遲疑了幾秒,點頭同意。


    莫雲昕有點開心,不過沒表現在臉上,悄悄揚下嘴角,其實她剛才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


    楚夢夕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連動都不想動,姑姑來看她,她也不想說話,感覺全身酸疼,尤其是兩條腿。


    她不由自主想到莫雲昕。


    作為主刀醫生,給病人做手術時精神要高度集中,體力消耗也大。


    她想起以前在花城,莫雲昕下班到家就躺下,每次她和莫雲昕說話,對方老是愛搭不理,有時候還嫌她煩。


    她給莫雲昕做了宵夜,但那個女人經常不給麵子,洗完澡就睡。


    時間久了,她心裏難免有怨言,為此和莫雲昕冷戰過幾次。


    現在她算是真切體會到莫雲昕的不容易。


    但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楚夢夕強迫自己不要再想莫雲昕。


    可能是中午睡多了,躺了一會,她還是沒有睡意,幹脆起來刷抖音。


    國內的新婚法通過了,網上有很多同性情侶分享日常。


    前兩天楚夢夕無意中刷到一對小姐姐,她們長得比較合她眼緣,所以關注了她們。


    每次看到她們甜蜜相處的畫麵,她感覺很舒心。


    巧的是,兩個小姐姐今晚開直播了。


    她們一個甜美,一個酷颯。


    其中這位留著鯔魚發的小姐姐,五官長得和莫雲昕有點像,給她的感覺也像,話少,看起來酷酷拽拽的。


    但有一點和莫雲昕不一樣,這位小姐姐特會哄女朋友高興,她把女朋友抱在腿上坐著,時不時捏捏臉,或是揉揉腦袋,屬於甜寵的那種。


    楚夢夕看了一會,心情變好許多。


    所以給她們刷了十輛浪漫馬車。


    這些錢是她寫小說賺到的。


    直播間裏沸騰了,紛紛感歎誰這麽大手筆。


    還有人開玩笑說:大佬,你缺腿部掛件嗎?


    直播的兩位小姐姐比較激動,連聲說著感謝的話。


    而楚夢夕隻圍觀不說話,沒參與她們的互動。


    以前她從沒打賞過哪位主播,今天單純覺得她們倆不錯,所以這個錢花得值。


    看了一會直播,楚夢夕退出平台,把畫板拿出來學畫畫。


    她想多培養點興趣愛好。


    上一世,從十七歲到二十五歲,整整八年時間,她把生活重心都放在莫雲昕身上,現在重來一次,她決心改變。


    城市的另一邊,莫雲昕也還沒睡,正在收拾房間。


    明天楚夢夕要來,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宿舍太過簡陋,於是緊急下單采購,買了不少裝飾品,有花瓶和鮮花,還有拖鞋和抱枕等等。


    這套房子帶有廚房,廚具和調料齊全,但莫雲昕不會做飯。


    她在想,自己現在學做飯,還能來得及嗎?


    她努力迴憶周冉喜歡吃什麽菜,也許明天中午可以把她留下來吃午飯。


    幾分鍾後,她下單買了一本菜譜。


    莫雲昕以前一直以為周冉是福建人,直到周冉的葬禮,她才知道原來周冉的老家在廣陵。


    廣陵和淮洲一樣,屬於淮揚菜係。


    她們倆在一起的幾年,周冉為了遷就莫雲昕的口味,大部分都是做粵菜,很少做淮揚菜。


    莫雲昕十分愧疚,自己對周冉的了解太少。


    那幾年心安理得享受周冉的好,等失去了,才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麽。


    ……


    隔天早上八點,莫雲昕買的東西陸續送到,她下單時特意選的同城配送。


    吃完早飯,她就開始整理買迴來的這些東西。


    楚夢夕今天醒得有點晚,姑姑和姑父都沒在家,這個點他們早就去單位了。


    姑姑給她留了早餐,放在鍋裏保溫。


    吃完飯,她把碗筷放到洗碗機裏,這時已經九點。


    從家裏到莫雲昕的宿舍,開車要四十分鍾,所以她現在就得出發。


    上樓換上一條白色的裙子,拿著車鑰匙出門。


    路上她在想,這麽空手過去好像不太好,但要買點什麽呢?


    她犯了難。


    這時剛好經過一家書店,突然想到可以給莫雲昕買書。


    最終她挑了一本新華字典,一本普通話日常對話的書,另外還找到一本關於醫生日常用語的書,她覺得很適合莫雲昕。


    到了小區門口,楚夢夕才突然想起來自己沒加莫雲昕的微信。


    莫雲昕的電話號碼,她記得,但不太願意打電話給她,在樓下磨蹭一會,她想到醫院的工作群。


    莫雲昕的確在群裏,楚夢夕點開頭像,發送好友申請。


    莫雲昕通過的很快。


    楚夢夕發信息過去:莫醫生,我到了,你住哪幢?


    莫雲昕迴複信息,下樓去接她。


    楚夢夕拎著包往裏走,遠遠看到了莫雲昕的身影,這個女人身材好,隨便穿什麽衣服都好看。


    走近之後,她認出莫雲昕身上穿得是她的衣服,白色運動套裝,上麵是短袖t恤,下麵是短褲。


    這套衣服比較肥大,以前她拿來當睡衣穿。


    穿在她身上像嘻哈風,而穿在莫雲昕的身上是完全不同的風格,酷颯滿分。


    她感到疑惑,莫雲昕為什麽要穿我的衣服?


    莫雲昕以前很少穿這種類型的衣服,更沒穿過短褲,所有裙子的下擺都在膝蓋以下,就連睡衣也是一板一眼,保守的很。


    現在穿著這條運動短褲,露出一雙筆直的大長腿,特別吸引人眼球。


    楚夢夕瞄了一眼,立刻收迴視線。


    莫雲昕將她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裏,什麽都沒說,領著她往宿舍走。


    莫雲昕住在頂樓,一梯三戶,現在隻住了她和顧茗雪兩個人。


    推開門,莫雲昕換上拖鞋,接著給楚夢夕拿出一雙粉色拖鞋。


    楚夢夕道謝,換上拖鞋,跟在她身後往裏麵走。


    客廳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條。


    “坐吧。”莫雲昕指下沙發。


    楚夢夕在單人沙發上坐下,這時才發現屋子裏的擺設有點眼熟。


    麵前的茶機上擺著一隻藍色花瓶,裏麵插著鮮花,一枝香水百合,還有幾枝是雛菊,顏色搭配的挺好看。


    她想起來為什麽覺得眼熟,這裏似乎是參照她和莫雲昕在花城的家來布置的。


    就連抱枕都一模一樣。


    淺米色的抱枕上印著r和x,分別代表著然和昕。


    “給,喝點水。”莫雲昕將水杯放在她麵前的茶機上,打斷她的思緒。


    楚夢夕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不經意看到陽台位置的掛衣架,上麵掛著一件深色西裝。


    她認出來,正是她初次見到莫雲昕時,莫雲昕身上穿的那件。


    目光怔怔地盯著衣服看了幾秒,想起自己臨死前的絕望和恐懼,楚夢夕突然不想和莫雲昕待在一個空間裏。


    甚至想過立刻就離開。


    她把杯子放迴茶機上,語氣冷淡地說:“可以開始了嗎?”


    莫雲昕一愣,心想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生氣了,但還是溫聲說了一句:“嗯。”


    其實從楚夢夕進屋那一刻,莫雲昕就在觀察她的反應,試探她到底是不是周冉。


    衣架上掛的那件西裝也是她特意準備的。


    莫雲昕帶她來到書桌前,餐廳的位置被改成了小書房,擺著一張書桌,旁邊是書架,書籍都是和醫學有關。


    莫雲昕把椅子讓給她坐,自己去搬了一把折疊椅,放在書桌的對麵。


    楚夢夕麵無表情地從包裏拿出書,擺到她麵前:“那,這是給你學習用的。”


    “謝謝。”莫雲昕把書拿過來,打開翻看。


    楚夢夕沒給人當過老師,所以一時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教起,想了想,對莫雲昕說道:“學普通話其實和學外語一樣,你平時多練習對話,講的多了,自然就熟練了。”


    莫雲昕點頭道:“嗯,好。”


    楚夢夕繼續說道:“你平時減少依賴翻譯軟件,堅持用普通話來表達,如果別人聽不懂呢,你就多重複幾次......”


    她覺得莫雲昕是個非常有語言天賦的人,除了英文,還會法語和阿拉伯語,如果認真想學,肯定很快就能掌握國語。


    莫雲昕把記事本打開,溫聲說道:“嗯,好。”


    她表現的特別乖,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像麵對老師的乖學生一樣。


    看到她這一麵,楚夢夕覺得新奇。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兩人練習日常對話。


    楚夢夕一遍又遍地糾正莫雲昕的發音,好幾次差點笑場。


    她覺得莫雲昕講普通話的樣子太蠢萌,有種憨憨氣質。


    莫雲昕看到她拚命憋笑的樣子,也忍不住彎了彎眉眼,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雖然知道自己這麽蠢的一麵被她看去,會有損自己的形象,但隻要能逗笑她,似乎也沒什麽可難為情。


    於是她繼續一本正經地講著:“喪事不係重......”


    楚夢夕:“.......”


    這個臭女人一本正經說港普的樣子真的可愛。


    她用書擋住臉部,偷偷笑了一會,笑完才糾正道:“不是喪事,是傷勢。”


    “shāng,shi,明白了嗎,再練一遍。”


    莫雲昕望著她的口型,重複一遍,這次沒練錯,但音調還是怪怪的,舌頭像捋不直一樣,怎麽都讀不標準。


    楚夢夕覺得繼續教下去,自己可能會被笑死。


    莫雲昕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沒想到國語這麽難學,真應該早點開始學習的。


    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十二點。


    莫雲昕放下書,說道:“我餓了。”這一句普通話,說得還算標準。


    楚夢夕迴道:“那你去吃飯吧,我迴家了。”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


    莫雲昕:“我不習慣在外麵吃飯。”


    楚夢夕:“......”你習不習慣跟我有什麽關係。


    她沒理莫雲昕,拎上包就走,同時麵無表情地說:“你可以去食堂。”


    莫雲昕立刻跟上她:“每天都在食堂吃,有點膩。”


    她說話時語氣和表情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楚夢夕不明白她到底想表達什麽,但這個臭女人嘴巴確實很叼,從不吃外賣,也不喜歡吃飯店的東西,以前為了給她做吃的,自己挖空心思研究菜式。


    莫非,她是想讓我給她做飯?


    哼,做夢!


    想到這裏,楚夢夕加快腳步往大門方向走。


    莫雲昕不再繞彎子,攔在她麵前,“你迴去吃飯太晚了,我們買菜迴來做飯,樓下就有菜場。”


    擔心她不肯留下,莫雲昕又補充道:“為了表示感謝,我想做飯給你吃。”


    楚夢夕很想問她一句:你哪來的自信?!


    她們在一起多年,她還不了解莫雲昕嘛,這個女人連調料都分不清楚, 還做飯呢!


    她做的飯能吃嘛?!


    吃莫雲昕做的飯,到底是報恩還是報仇,還真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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