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跟著美滿走出院子,果然看到了走近的人,美滿不認識,但是春曉卻認識,她笑了笑,“你從鎮子上走過來的?”若是如此,怕是走了兩個時辰。


    趙石頭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這處好找,一問前頭村子的人都知道,我就一路走過來了。”他左右看了看,“嚴小姐好,冒昧前來,打擾了。”


    “若真是覺得冒昧你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我娘醃了些鹽菜,我給小琴送些過來,嚴小姐,她,在不在?”


    春曉戳了戳一旁一頭霧水的美滿,“別看了,去地裏把幸福給我找過來,就說她故人找她。”


    美滿這才知道這個人是找幸福的,她更是好奇了,“哦”“哦”的應了兩聲,一路跑著走了。


    “要不進去坐會兒吧,院子裏有凳子。”


    “小姐莫客氣,我、我就在外麵站會兒,東西給她我就走了,不耽誤你們的事。”他看著這一望無際的田地,上次幸福跟他說她們小姐買了一個莊子,沒想到是這麽大的一片地方。


    春曉怕待在一起讓她拘謹,於是自己迴了院子。


    過了好一會兒,院子外頭響起了說話聲,該是幸福過來了。春曉起身走到門口,“都進來說話吧,好歹來者是客。”


    幸福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春曉,又看向趙石頭,“小姐讓你進去你便進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跟著春曉進了院子,趙石頭進了院子便開始打量起來,這處就是小琴生活的地方了,果然比他能給的生活要好上十萬八千裏,他越發的自卑心裏難受,是他自己自視甚高一廂情願了。


    “你怎麽知道這裏的?”


    趙石頭將手上的壇子放到桌子上,“上迴嚴小姐告訴我的,說我們是故人,我可以來看你。”


    他將壇子推到她麵前,“小琴,這是我娘醃的,你以前不是喜歡吃她做的鹹菜嗎,她雖然看不見,但是做的比我好多了,我拿來給你嚐嚐。”


    幸福遲疑的伸手摸了摸壇子,“你以後別叫我小琴了,這個世上已經沒有宋琴這個人了,我如今叫幸福,小姐起的名,我很喜歡。”


    趙石頭兩手搓了搓,“那我就叫你幸福,看的出來,你如今過的很好,我很替你高興。這樣我就放心了。”


    “都跟你說了小姐對我很好,你偏不信,如今你看到了,以後可別亂來了。上次那樣,我很不高興。”幸福看了看一旁做自己事情的春曉,“幸好小姐沒有生氣。”


    “是、是我魯莽了,我已經知道錯了。”他猶豫了好一會兒,“幸福,如果,我是說如果以後我攢了錢了,嚴小姐也願意讓我給你贖身,你會跟我走嗎?”


    幸福看著他,良久,眼有淚光的搖了搖頭,“這輩子除了小姐身邊,我哪裏也不去。”


    男人細微的歎了口氣,突的笑了笑,“我就是隨便問問,對了,你妹妹的事情你知道嗎?”


    “我妹妹?你是說小花嗎,我已經十多年沒有跟家裏聯係了,她怎麽了?”


    “上會匆忙,忘記跟你說了,她嫁給張發了。”


    “誰?張發?”幸福難以置信,以為自己聽錯了,“張家村的張發?”


    趙石頭點了點頭。


    春曉抬起頭,若是她記得沒錯,幸福的前夫不就叫張發嗎,這是同一個人?


    “我爹娘怎麽會把小花嫁給張發,小花今年才16歲,張發都40了,什麽時候的事情?我爹娘怎麽會同意。”若說她對這個家的家裏人誰還有一絲感情,那那個人就隻能是小花了,被她一手帶到4歲的小花。


    “你們家前年征丁也跟外頭借了錢,去年張發去你們家,給了你爹娘8兩銀子,你爹娘就把你妹妹嫁過去了。這事村裏議論了好久,你被賣的事情村子裏也都知道,都說你爹娘不是好的,把小花往狼窩裏送。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


    幸福難受的錘了錘手,最後無力的放下,“水口村的那家人已經與我沒關係了,他們如何我管不了。”


    趙石頭歎了口氣,兩人就這樣坐著相對無言。


    春曉原本就是個電燈泡,如今這樣更顯得氣氛尷尬,她放下手中的帳表,“趙石頭,你如今在縣城做什麽工,一個月掙多少銀錢?”


    趙石頭見春曉發話,忙坐正了身子,“我、我做些散工,有時候幫別人扛東西卸貨,有時候幫人傳消息,有時候也在酒樓幫工,總之哪裏有活就在哪裏做,多的時候能掙五六百文,少也能掙兩三百文。”


    “你這收入都不固定,家裏還有一老一小要養,你存得下來錢?”


    “能存!”似是急於證明什麽,“我如今已經存了快2兩銀子了。”


    春曉笑了笑,“那你又提給幸福贖身的事情,你如今住在縣城的房子是租的吧,一個月要多少錢?”


    “就一個破舊的庫房,一個月就、就200文錢。”他說的有些心虛。


    “這樣吧,你跟幸福算是故交,我給你出個主意,你看我這麽大的莊子,原本就缺人,你來我這處做長工如何,我給你一個月600的工錢。”


    “真的嗎?”趙石頭語帶驚喜的看著她。


    “小姐?”幸福一下子站了起來,麵上既有羞怯又有不解。


    “自然是真的,不過你若是還想著給幸福贖身,那這600文我隻能發你300文,剩下的300文我給你存到幸福的賬上,等我覺得你銀子存夠了我便讓你贖她如何?”


    “當真?”


    “小姐!”幸福一下子跪了下來,“我哪裏也不去,我就跟著您。”


    “別急,你別高興得太早,這個時間可能幾年,也可能十幾年,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趙石頭高興的猛點頭,隨後又頹廢的垂下了頭,“我很感謝小姐您給我的機會,隻是我家裏還有侄兒跟老娘要照顧,我若是來了此處,他們就沒有人看顧了。”


    他不舍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幸福,指甲摳著手心,這怕是唯一的機會了,結果他卻抓不住,他心裏很難受。


    “這個也好解決,主要看你的態度,我這裏有許多的房間,我可以租一間給你,倒也不用你給錢,你不是說你侄兒12歲了嗎,12歲也不小了,讓他跟你一起地裏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我便當他抵了你們的房租跟飯錢。”


    趙石頭撲通跪在了幸福的身邊,對著春曉就磕了一個頭,“小姐大恩大德,趙石頭沒齒難忘,我、我明日就把我娘她們帶過來上工。”抬頭的時候,春曉居然在他眼裏看到了淚花,希望她這樣做是幫人不是害人吧。


    “明日不成,月末來吧,既然是租,房間的東西我總得布置布置,就定月末最後一天,我到時候讓幸福趕車去接你們。”


    趙石頭“咚”“咚”又給她磕了兩個頭,“多謝嚴小姐,多謝嚴小姐,那我、那我就先迴去了。”他從地上爬起來,把幸福也拉了起來,“幸福,你放心,你等著我來。”說完便高興的跑了出去。


    幸福追到門口,看著他跑遠,她走到春曉身邊,“小姐,您是認真的嗎,你真讓他到這裏做長工。”


    春曉又拿起了賬表,“有何不可,我缺人,你知道的。”


    “但是,但是幸福想一直跟著您,我是認真的,經曆了這麽多事,我也明白了很多,後半生我隻想好好的跟著小姐做事,守好小姐的莊子。”


    春曉笑了笑,“這跟我用他並不矛盾啊,我雖然與他接觸不多,但是看得出,他對你應該是真心的,幸福,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啊,我自然不會這麽草率,一個人或許可以裝幾個月,裝一年,但是不可能裝幾年,十幾年不露馬腳。若是他真的值得托付,你們日後在一起與幫我照看莊子並不矛盾,你依舊可以幫著我做事。”


    她放下手中的東西,拉著幸福坐下,“自然,他要跟你在一起沒有存銀怎麽行,我不可能把你嫁過去跟他受苦,你們雖然跟著我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是咱們日日在一起,不是姐妹卻情同姐妹,怎麽也不可能讓你後半輩子喝西北風,事情先這樣定,以後的發展還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小姐。”幸福眼淚流了下來,“我大概是積了幾輩子的福氣老天才讓我跟了您。您放心,我肯定不會讓您失望。”


    春曉拍了拍她的手背,“那你可得幫我管好了,你若是把他培養出來,我又得一助力,你好我好都好!”


    美滿迴來的時候就看到幸福看著一壇子醃菜發呆,她走過來,曖昧的笑了笑,“這誰啊,大老遠的走一天就為了給你送一壇子醃菜,嘖嘖,這醃菜怕是價比黃金啊。誰啊?”她坐到幸福身邊用身子撞了撞她,“我問小姐,她說是你的故人。”


    “他、他是小姐請的長工,正好是我一個村子的。月底要來上工的。”


    美滿信她說的才有鬼,“我看你這話是說反了吧,那人先是你一個村子的,然後小姐才找他做長工是不是?小姐是想撮合你們吧。”


    幸福也不扭捏,把自己跟趙石頭的事情說了。


    美滿聽了歎了一口氣,“你雖前半身淒苦,起碼還有個人一心一意惦記你,真讓人羨慕。”她看著幸福,“小姐說的對,若是他是真心,人品過的去,你也不用那麽死腦筋,小姐不反對你便好好珍惜吧,咱們是命好,碰上了好的主家,我是打定主意這輩子都跟著她,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幸福“噗嗤”笑出了聲,“我發現你如今說話越來越大膽了,之前說話都是小心謹慎,規規矩矩的,你還有兩幅麵孔啊。”


    “從前小心謹慎規規矩矩都是被逼的,怕說錯話,怕被責罰,這一年我也算是看清楚了,小姐她就不是刻板的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端著讓自己不痛快,還不如活的隨意些,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我吧。”


    “你這話算是說對了,你活的自在我看的也自在,多好。”春曉笑著從外頭走進她們的房間。


    “幸福的情況我如今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了,美滿你呢,我都沒有問過你,我看你的契書,你是東江府人?”


    “小姐,我,我就不要提了吧,也沒什麽好提的。”


    “行,你不想說就不問了,你們倆今日的字可是學完了?”


    春曉什麽都隨他們,但是這學習的事情卻抓的十分嚴格,兩人一聽這話瞬間頭大,“那個,小姐,還差一點,您再容我們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您再來檢查。”


    “行,就容你們半個時辰。”


    第二日,春夏去找了木匠,讓他先把二號院子的一間房的家具全部趕出來,床要兩張,還有她主院的兩張床,之前搬走了一直都沒有補上如今一並補上。又讓幸福去鎮上買了4床褥子,如今天氣漸暖,已經不需要蓋兩床被子了,被單被套自然也是幸福自己領了去做。


    幸福跟春曉說這褥子跟布錢她來出,怎麽也不該讓春曉來出,被春曉跟美滿笑話一頓。


    “某些人口口聲聲說跟自己沒關係,你看,這種時候卻分的這樣清。”


    “小姐,幸福心裏人家已經是一家人了,死鴨子嘴硬而已。”


    “也是,我可是一個月給她白攢了300文錢,你可不得感謝我。”


    “哎呀,小姐,你就別笑話我了。”幸福被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個沒完,羞的有些無地自容,索性不理她們,自己迴房做被套去了。


    到了20幾號,地裏人手實在缺得緊,她從村子固定的雇了50個人,每日幫著在地裏除草。三月二十三號的時候,一號院子的所有木工活全部完工。


    木工開始進駐二號院子。


    月底,幸福去縣城將趙石頭一家三口都接了過來。來的那日,趙石頭很高興,趙安很忐忑,趙石頭的娘坐在軟綿綿的床上,心中無限感慨,她拉著趙安的手,“小安,你二叔好不容易找了這樣的一個活,你要掙些氣,千萬不能把這個活計丟了。”


    “知道了,奶奶。”


    老婦人摸了摸他的頭,“這處是什麽樣子的,是在鄉下嗎,咱們住的房子怎麽樣,比先前咱們住的好不好?”


    “奶奶,這處好,咱住的房間很幹淨,有新的櫃子還有桌椅板凳,這床上的被子都是新的,有兩張床呢,咱們在一個小院裏,院子也很幹淨漂亮,房間很多,現在就住了咱們一家人,奶奶,這處好。”


    “那你要好好幹了,你二叔叔說你若是做活勤快,咱這房租跟吃的飯都是免費的,你也相當於給家裏掙大錢了。”


    男孩笑著點了點頭,“我肯定好好做活。”他終於不再是負累能夠幫上家裏的忙了,雖然陌生的環境讓他忐忑,但是他肯定能好好的做好自己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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