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很小,不像是在問我,倒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有假期的話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嗎?”


    他驚訝地看向我時,我才發現,自己又失言了。


    江洛看著我吃完飯,把藥放在我手裏:“飯後半小時再吃,我快來不及了,先走了。”


    我看了眼時間,都已經七點四十多了。


    他慌慌張張地收拾,在玄關換鞋的時候還在說:“你別急著吃藥,等……”


    沒等他說完,我就過去捂住了他的嘴。


    江洛這個人,有時候不言不語,有時候嘮叨得不行。


    他瞪著大眼睛看我,可愛極了。


    “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一下。”我收迴手,從他手裏拿過鑰匙和包,“不想讓你擠公交。”


    其實我一開始確實想休息半天,下午再過去,還能給江洛做一頓午飯。


    但剛才,見他匆匆忙忙地要往外跑,突然想到這個時候他要是去上班必然是自己坐公交去,早高峰的公交車,裏麵人貼著人,煩得很。


    我不想讓他受累。


    在我迴房間換衣服的時候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愛誰,怎麽愛,這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無法選擇地愛上了他,這已經不可逆轉,但我可以選擇不讓他知道,可以選擇用我自己的方式繼續對他好。


    隻要他能活得輕鬆自在,我多付出一些又有何不可呢。


    我收拾完,江洛正靠在門邊的牆上等我。


    “邢總,我們這迴真的遲到了。”他抬起手,讓我看時間。


    而我隻是笑著把他的包塞還給他,然後說:“手錶不錯,送禮的人眼光很好。”


    我們出門晚了,路上又堵車。


    到了公司樓下江洛不高興地說:“我這個月的全勤獎沒有了。”


    我停好車,給他解開安全帶,笑他說:“那麽點兒錢,不用這麽在意。”


    “當然要在意。”我們都下了車,並肩往電梯走,他說,“房租押一付三還要交衛生費網費亂七八糟的一大堆……”


    他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電梯裏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我想找個新鮮的、輕鬆的話題跟他聊,但搜腸刮肚,直到到了我們那一層,也還是沒有想出來。


    剛出了電梯,就看見一個熟人靠在前台跟小陳聊天。


    “喂,你們倆昨晚幹嘛了?上班都遲到?”易禮笑得一臉邪惡,懷裏抱著我的西服外套,一邊說一邊丟了過來。


    我看了一眼江洛,他滿臉通紅地跟易禮打了聲招唿就迴了自己的辦公室。


    “別亂說。”我沒什麽表情,也沒看易禮,眼光追隨著江洛。


    直到他關了門,我才轉過去對易禮說:“一大早怎麽就跑我這兒來了?”


    “我心頭好今兒難得有空,我們倆要出去玩。”易禮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邊,小聲問我,“表白了嗎?”


    “什麽?”我皺了皺眉。


    “別裝蒜了。”他捶了一下我的背,“兩情相悅為什麽不趕快戀愛?大好時光就這麽浪費了,不覺得虧啊你們?”


    我是不信什麽兩情相悅的,江洛有多愛柏林,我最清楚,被那樣傷害之後,他不會再輕易愛上別人了。


    尤其是我,一個跟傷害他的人長得非常相似的人。


    他能心平氣和地生活在我身邊已經是老天對我的優待了。


    “我們沒可能。”我不太想繼續跟易禮聊這個,過去幫他按了電梯,“你快走吧,你真愛該等急了。”


    “那倒是。”他撇撇嘴,對我說,“你們倆要是能有我家徐釗一半兒主動,這會兒早就準備入洞房了!”


    他提起“徐釗”這兩個字的時候我才想起來,易禮的那個所謂“真愛”是那個人渣。


    我立刻把他從電梯裏又給拉了迴來,二話不說拖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邢柏川你發什麽神經!”易禮大概是被我嚇了一跳,扯著嗓子亂喊。


    我知道,公司那群八卦的無聊青年們一定都注意著這邊,但我顧不了那麽多了,說什麽也不能讓易禮繼續跟徐釗發展下去。


    我關好自己辦公室的門,問他:“你跟那個徐釗進展到哪步了?”


    “幹嘛?你突然關心起我的事,該不會是後悔了想跟我破鏡重圓吧?”


    易禮總是這樣,沒個正形兒。


    見我不說話,他自覺無趣,坐在沙發上說:“就還挺好的,他也不主動提確定關係的事兒,但我們該做的也都沒少做。”


    他這麽一說,我心裏有了數。


    原本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易禮關於徐釗的事,但恐怕不能再拖了,繼續這樣下去,最後受傷的必然是易禮。


    “你別愛他了。”我說,“徐釗不是什麽好東西。”


    易禮原本在玩自己的手指,聽我這麽一說,停了下來。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抬頭看向我說:“我知道,他有心上人。”


    我皺緊了眉,在開口之前就被易禮打斷了。


    他說:“他愛江洛,我知道。”


    李江洛 1.9


    我不知道易禮怎麽了,當我拿著文件走進柏川哥的辦公室時,他正眼睛通紅地坐在沙發上。


    我想關心一下他,畢竟,我們應該算是朋友。


    但現在是工作時間,而且是在柏川哥的辦公室。


    大概這話題與我無關,我不該多問。


    從口袋裏拿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然後一句話都沒說地離開那間辦公室。


    關上門之後,我的心情很不好。


    想著柏川哥大概會去安慰易禮,或許還會親自給他擦眼淚,我有些嫉妒。


    人是多奇怪的動物啊,一旦喜歡上誰,就會在心底滋生出可怕的占有欲。


    我迴去繼續工作,但心卻飄到了隔壁的房間。


    恨不得你自己剛剛留了隻眼睛在那裏,能在此刻偷看到他們在做什麽。


    後來我就一直在忙,公司很多事情柏川哥都交給我去做,因為跨了行業,剛開始時確實很吃力,但漸漸習慣了之後,便得心應手起來。


    等我忙完,已經快到午飯時間,我借著這個理由又去敲柏川哥的門,易禮已經離開了。


    我很想問他易禮為什麽哭,可我似乎沒有立場問這個。


    “邢總中午去吃飯嗎?”我心裏不舒服,問話的時候也不敢看他。


    這就是心裏有鬼吧,放在平時再尋常不過的話現在問著都沒底氣。


    我怕他說不跟我一起去吃飯了,那樣的話我大概猜得到他約了誰。


    麵前的人看了眼時間,伸了個懶腰說:“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還有五分鍾到午休時間,我根本沒有胃口。


    我搖搖頭,等著他發話。


    “你怎麽了?”


    他站起來,突然走到了我麵前。


    我趕緊後退,連連說道:“沒事沒事,我沒事。”


    這下倒好,我表現得太過驚慌,他能相信我沒事就奇怪了。


    他又揉了揉太陽穴,我突然想到他今早頭疼,便問:“頭還疼嗎?”


    柏川哥點點頭,垂下手說:“過來給我揉揉。”


    他坐迴了椅子上,閉起了眼睛。


    我突然心跳加速,覺得自己應該立刻離開。


    “來啊。”他沒有睜眼,等著我過去。


    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由於他的椅背太高,所以隻能站到他麵前。


    我的雙腿微微岔開,偶爾會碰到他的膝蓋。


    手指點在他的太陽穴上,時重時緩地揉著。


    外麵起了喧鬧聲,是大家都去吃午飯了。


    我們還在這裏,他閉著眼,我看著他。


    我之前想過,會不會是因為他跟柏林長得太相似了,所以我才會不知不覺地對他產生了好感,但我又始終清晰的知道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除了去北極村那次因為我喝醉錯吧柏川哥當成柏林那次,我從來沒有在他的身上看到過柏林的影子,更沒有想過把他當做柏林的替身。


    所以,這愛到底是有何而來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他突然睜開了眼,與此同時握住了我的手。


    我們對視著,他掌心的溫度順著我的手背傳到了心裏。


    我緊張得說不出話,覺得這氣氛實在過於詭異,讓我不知所措。


    我怕被他看出我的心思,因為他說過,不會喜歡我。


    “累了吧?”他握著我的手,問我。


    我搖搖頭,但其實胳膊確實有些酸了。


    他笑了笑,一手放開了我,另一隻手拉著我往外走:“走吧,先去吃飯。”


    我覺得自己邁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落不實,好像下一步就要摔個跟頭。


    他為什麽要牽著我的手?


    看著他的背影,我很想問問他。


    到了電梯前,我用力抽迴了手。


    這太曖昧,我受不了。


    他眼神裏似乎有那麽一瞬間的失落,緊接著對我說:“你手太涼。”


    我點點頭,沒說話,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先一步走了進去。


    我們之間好像越來越奇怪了。


    他明明不愛我,為什麽表現得好像離不開我?


    難道說,就像他最開始說的那樣,想要代替柏林彌補我?


    如果是這樣,我更要離他遠點了。


    事到如今,除了他的愛,我已經什麽都不想要了。


    每周一次的治療還在進行,從表麵上看,是有效果的。


    我已經沒有那麽反感接吻,在看著那些愛情電影,看主角兒們情到深處時相擁親吻的畫麵已經不覺得噁心,甚至偶爾還會被打動。


    但我仍然無法將這種行為套用在我自己的身上。


    我沒辦法想像自己接吻是什麽樣子,沒來由的,心慌。


    易禮讓我別太勉強,他告訴我慢慢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我想說,好起來又能怎麽樣,我曾經愛過的人已經不在了,他永遠不可能擁有我的一個吻,我現在愛上的人根本不會喜歡我,我永遠不可能擁有他的一個吻。


    沒有意義的。


    就算有一天真的痊癒,我開始渴望擁抱渴望接吻甚至渴望性/交,也沒有意義。


    星期六,我的治療結束了。


    易禮歡天喜地地去約會,我找的搬家公司打來了電話。


    我的東西其實很少,之前從天鵝灣搬出來的那些舊物該丟掉的都已經丟掉了。


    柏川哥說其實根本沒有必要找搬家公司,這麽點兒東西他開車就直接拉過去了。


    可我覺得,生活還是需要一點儀式感,就像這搬家,我徹底地離開了這棟房子,找個搬家公司,看起來就好像我在這裏生活了很久一樣。


    叔叔阿姨大概受不了我了,搬家這天他們又帶著崽崽去了朋友那裏。


    柏川哥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我忙前忙後,一句話都不肯說。


    我也不敢跟他說話,他低氣壓的時候,還是有些嚇人的。


    我的東西都搬了出去,柏川哥隔壁的房間變得空蕩蕩的,隻剩下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衣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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