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呆賊小心翼翼地一個一個數過去,從他的胸口到心髒……他的手指很溫暖,指尖帶著難以察覺的細微顫抖,輕輕地在那些傷疤上搔刮。


    他說他在數他死裏逃生的次數,計算有多少概率……


    他的話沒有說完,其實他們都知道,這概率不用計算,戰場上的生死從來就是一個瞬間的百分之五十。


    紀策跟那二十個人耗了將近半個小時。


    此時他接通通訊,簡單地陳述:“追兵清掃完畢。”


    那邊一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鷹翼那邊也一直處於激戰中,他們已經完成了藥品的轉移,支援正在向他這裏趕來。可是……清掃完畢?二十個追兵?


    紀策沒聽到那邊的迴應,重複一遍說:“追兵清掃完畢……請求醫護救援……完畢。”


    那邊連忙迴話:“收到,任務已結束,五分鍾內趕到。完畢。”


    摔落通訊器,帶過一片血色濺出。紀策都懶得管自己到底流了多少血了,他隻是覺得,西部的冬天真的是他媽的太冷了,冷得連動一動手指都很困難。


    他把騎兵刃插在麵前的泥土裏,支撐著自己保持坐姿,看著新鮮的血液順著漆黑的刀刃流淌進泥土,勾勒出一道道彎曲的軌跡,如同某種艷麗的圖騰,可惜了,他隻能用微薄的清醒去欣賞。


    救援隊趕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他靠在一棵銀杉樹下,四周是敵人七零八落的屍體,瀰漫著死亡的氣息。樹幹上層層的綠蘿飄揚,像是唱頌的經幡,或者柔軟的清明吊子。淺翠的細須上濺著絲絲縷縷的血跡,連綴起來觸目驚心。


    那人一手按著腹部的傷口,一手緊握著他的刀,完全失去了意識。他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靜成一座蒼白的雕塑。


    見此情狀,前來救援的醫生不由得深吸一口氣,竟感到一種無可言喻的震驚。


    他們注意到,那人周圍的泥土都已經被沁成黑色,他和他的刀,他們渾身浴血,卻生生地挺拔在此,鋒利依然。


    與此同時,身在伽藍靶場的樑上君打出了他有生以來最讓人驚愕的成績。


    二十發子彈,平均成績3.1。


    七連的兵看見他的成績後紛紛表示梁連穿越了,他們說這一定不是梁連能幹出來的事。


    樑上君緊抿雙唇一言不發。


    一旁的尤禹看得很清楚,梁連的手緊握著槍,緊得指節泛白,緊得微微顫抖。好像他要跟什麽人決鬥,卻沒有力氣出手。好像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後,尚未開戰就已經筋疲力盡。


    那神情,似是忽如其來的心驚膽戰,還有憤怒。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預告:


    伽藍的兵不是落拓ji│女,上完就跑還不用掏錢。


    第四十九章


    紀策他們迴到伽藍是一個月零四天以後的事。


    那天下了挺大的雨,又冷又濕,正在把一連和七連的兵攪吧攪吧一鍋燉的樑上君驀然收到兩個兵蛋子的歸隊申請。


    一個是彈頭,他認識,另一個是個存在感比較薄弱的人,不怎麽說話,叫阿藏。


    樑上君看了看他們,什麽也沒說,點點頭示意他們入列。


    訓練仍舊照常,再正常不過了。


    樑上君習慣了這樣一種狀態,心無雜念地操練這些兵,不去想那些他永遠也預知不到的結局。或者他隻是單純地相信,那個人渣去團長那裏交完報告後,會在201的桌上擺上兩罐啤酒等他。


    那雨把所有人淋了個透心涼,體溫那麽一蒸,甚至能看見□的皮膚上冒著白氣。樑上君就這麽邊滴著泥水邊冒著白氣急急忙忙迴了連部,沒人。他心裏一頓,撓撓頭又直奔團長那邊去。機密任務的報告可能是比較難處理,他想。


    在團長辦公室門口他就聽見了裏麵的說話聲,是王斌和團長。團長的聲音很低沉,偶爾夾雜著吸菸的間斷,他說:“王斌,我暫且不管這事解不解封、什麽時候解封,國安部必須得給伽藍一個交待。”


    王斌沒有吱聲。


    團長接著說:“你國安部沖我這兒借人沒問題,但是我的人我要負責,撇開那些個國讎家恨的大道理不談,伽藍的兵本就不該犧牲得不明不白!”


    王斌的聲音似乎很疲憊:“我知道……我知道,老唐,這事國安部不會撒手,會有說法的,我就是拚了這頂烏紗帽,也要拚一個說法出來的。我不會讓紀軻夫婦的事情重演,這對那孩子不公平,對伽藍也不公平……我知道……”


    咚咚咚。


    裏麵交談的聲音戛然而止。團長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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