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林子中撤出三百米左右,樑上君遭到了第一波追擊。


    槍聲和箭矢破風的聲音亂七八糟地從後麵飛過來。樑上君近乎絕望地想:他媽的這迴完了,常在河邊走,這迴掉下去了。


    這時候黑暗是最有利的保護,於是樑上君就挑那種陰暗幽深的地方跑。他完全沒有還擊,以一敵十,他沒覺得自己的運氣能好到那種程度。


    咻!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樑上君扭身就躲,但他心裏明白,恐怕躲不過。


    一聲悶響,像是一隻鑿子鑿進了皮肉裏,瞬間疼得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悶在骨髓裏的疼痛,幾乎讓他的肌肉痙攣。大腿上的傷令他跪倒在地,血液汩汩地往外淌著,身後的追擊聲仍然雜亂且無處不在。


    約莫過了一分鍾,樑上君的意識從劇痛中清醒過來。


    他隨手撕了點布條紮緊傷口上端,摸出了斯太爾狙擊槍。沒別的辦法了,來一個打一個吧。


    幸運的是,剛剛射中他的那隻箭矢似乎是胡亂放的,看來放箭的那個人跟他一樣,也是人品爆棚了,隨便打打也能中。追擊的人還不太了解他的底細,沒有確定他逃跑的方向,可能還不知道偷襲營地的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所以追蹤的範圍很廣很零散。


    不過被找到是遲早的事,樑上君很清楚,自己現在就是被圍在獵場中的小動物,獵人早晚會把他拿下,他隻希望自己這隻誤打誤撞的誘餌不要死得太冤。


    他用夜視鏡看看數百米開外的叢林,可以感覺得到,敵人地毯式的搜索越來越近了。


    山風繞著林子吹,血腥味在他周圍瀰漫開來,身上的溫度在下降,冷汗從睫毛上滴落,讓他的視野變得模糊。樑上君緊握著槍桿,從心底感到一陣絕望。


    一直被刻意壓抑著的疲憊感席捲而來,在這份疲憊中,樑上君連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時候犯病……


    用槍撐著自己站起來,腿上一抽一抽地疼,不過疼得有點麻木——傷口附近沒什麽知覺了。


    斜靠在身邊的樹上,摸摸樹皮,似乎是棵懸鈴木。


    這裏懸鈴木比較少見,樑上君想起自己的家鄉,那裏到處都是懸鈴木,一到落果的季節,一個個果球落到地上,飄出許多毛絮,常常讓人直打噴嚏。


    很難受,但是很懷念。


    咧著嘴笑笑,樑上君心想,看來命運是安排好的,安排給他一片歸鄉的土地。


    算了,紀策他們一定已經開始直取敵人的大本營了。


    留給自己最後一顆子彈,就沒什麽好遺憾的了。


    所以,架槍,上膛……


    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


    也不怕血灑大地!


    要創造不敗的奇蹟,


    全靠我們自己!


    樑上君渾身一顫,閉合的眼瞼掙紮著睜開。


    那歌聲就在他的附近響起,那麽洪亮,迴蕩在山穀的夜色裏,震耳欲聾。


    幾乎是立刻的,敵人的搜索往那個方向聚集。


    迷糊中,樑上君以為那是戰場上的幽魂唱的,可是很快就發現不對。


    那不是原版的《國際歌》,那是改過詞的……


    樑上君一下子臉色煞白。


    他聽清楚了,那是張三在唱。


    他在唱那首屬於他們的戰歌,一路上絮絮叨叨改出來的歌詞,此時此刻,他一邊奔跑、一邊開槍、一邊高唱。


    聽在樑上君的耳朵裏,卻又像是一句頑皮的控訴:


    梁連,我死也不要被你丟下。


    47、第46章


    疼痛原本是最能及時喚迴意識的,然而此刻對於樑上君絲毫沒有幫助。


    腿上的傷口麻木了,他就故意用手去戳,尖銳的痛感傳遞到大腦,卻完全無法消解那種越來越深重的疲倦。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流沙淹沒了,半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再堅持一會兒,這場殲滅戰也不過就是一會兒,隻要一會兒就好!


    樑上君不斷地暗示自己,這種感覺隻是假象,自己的身體還能堅持。


    心髒跳動的速度那樣快,血液衝擊著耳膜的聲響,有著催促的節奏。憋在胸口中的唿吸脹痛著,緊咬牙關,喉嚨裏無意識地發出低吼。


    樑上君的眼裏都急出了血絲。


    汗水滴在泥土裏,滾成一顆顆深褐色的球。


    無力舉起的槍托支撐在地上,竭盡所能邁出的步伐也不過幾米遠。


    他本以為,執行這次的任務,最壞的結果就是戰死,現在發現不是。


    最壞的結果是,他連戰死的機會都沒有,就成為整個隊伍的拖累,在一個寂靜的角落裏無能為力。


    從來沒有這麽自我厭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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