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市公安局泰華警署內,張鐵和胖子老張分坐在辦公大廳中兩側,各有一位警員在詢問當時的情況,做著筆錄。


    此時警署已經下班,偌大個辦公廳裏,除了給兩人做筆錄的警員外,隻有一個中年警官,兩手端著一個茶杯依在靠牆的暖氣邊喝茶,偶爾的詢問兩句,這類的小糾紛他們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這麽說你們倆不認識,你就跟他迴家了?”喝茶的警官對張鐵問道。


    “嗯,不認識,從沒見過。”張鐵迴答,還強調了一下。“所以我懷疑他就是騙子,故意框我去他家,碰瓷。”


    “那到底是不是你碰碎了瓷瓶?”警官追問。


    “他去拿的時候碰到了我,自己跌倒碰到的。”張鐵迴答。


    另一頭做著筆錄的胖子似乎聽到張鐵說的話,立馬反駁道:“是你推的我。”


    “停停停,你倆老爺們,強強一道了,有完沒完。”正在給胖子做筆錄的警員也有些不耐煩,訓斥一句。


    “是這樣哈,有沒有碰,誰碰的,也沒個攝像頭,這個咱們之後在做責任劃分。”靠暖氣的警官嘬了一口茶,經驗豐富的說。“現在有一個,張老板,你說你家的花瓶價值三十萬,這個……”


    “警官,我叫張鐵。”張鐵適時提醒。


    “張鐵說你這個是假貨,贗品是吧。”警官瞅了張鐵一眼,繼續道。


    “我那花瓶肯定是真的,專家鑒定過的。”胖子張辯駁道。


    “行行行,知道了。咱們說真的假的都不重要,現場已經拍照了,花瓶的碎片也已經帶迴來了,真的假的,咱們找專家看看自見分曉。”其實這類的案子他也未曾經曆過,畢竟有些需要專業的支持。


    “你們也是運氣,有個能幫你們鑒定真假的專家正巧在聊城,你們一個說真的一個說假的,咱就請專家過來分辨一下。”中年警官放下手裏的茶杯,拿出電話就要撥,眼睛確是盯向胖子,“要真是假的,你這碰不碰瓷的咱不說,可就涉嫌訛詐了啊。”


    胖子被瞅的渾身發麻,卻仍舊嘴硬的道:“我花五萬收迴來的,專家鑒定過,給我20萬我沒賣……”


    中年警官被氣笑了,其實他還是希望兩人能夠私下和解,雖然主觀認識不好,但他也覺得張鐵是被這個油滑的胖老板給碰瓷了。


    他一邊撥打著電話,一邊隨口說道:“也真是你倆運氣,要不然今天完事不了,正好徐老來聊城公幹,我上午才配合完他的工作,這就要找他討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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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約麽一個小時,警署外走進兩個人,一個上了些年紀的男人,相貌斯文、穿著得體的休閑裝,頭發有些花白,六七十歲年紀。跟在身後的是一個年輕女性,確是穿著工裝,黑西服,白襯衫,披肩發,戴個眼鏡,明明已經是傍晚時分,感覺像是剛從哪個office下班的職業白領。


    “徐老,您來了,這次麻煩你了。”中年警官趕步上前,殷勤招唿道。


    “王所長吩咐,我立馬就從酒店趕來了,你們警局業務挺多啊,還能用到我老徐。”徐姓老者開玩笑道。


    “可不說呢,也是湊巧了,上午剛跟您接觸過,下午就接了這麽個案子。”這個王所長也是有些不好意思。“這個。”他指了指張鐵,“去他家看古董。”又指了指胖子張。“把他家瓷瓶給碰碎了。”


    “不是我碰的。”張鐵不樂意了,說了一晚上白說了。


    “行,咱不管誰碰的先。這個胖子,不,張老板說他家的花瓶是古董,值30萬,讓他賠。這個年輕人說是被胖子碰瓷,東西根本是假貨,不值30萬,是不是這樣?”見兩人都默認。警官繼續介紹道:“所以想到徐老您,我也不認識其他專家,正巧您在這裏,煩請您過來幫辨識一下,東西到底是真是假。”


    聽了王警官的介紹,徐姓老者算是聽明白了大概。


    “東西呢?我瞧瞧。”


    有警員麻利的跑去拿過來一個紙箱,裏麵放的便是在張胖子家搜集的“證物。”


    徐老似乎頗感興趣,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副眼鏡戴上,走到近前從箱子中拿出一個碎片,仔細觀瞧起來。


    瓷瓶當時落地,此刻已經是粉身碎骨,挑最大片的拿也不過整個的十分之一。徐老拿出一片,翻來覆去的瞧,放迴去,再從盒子中拿起一片,再翻來覆去的瞅。時間對於這類學者類的老人來說,似乎就是用來較真的,不,應該說是求真。


    就這麽過去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屋裏的幾人誰也沒有說話,都在屏氣凝神的等待著結果,好像這個老者並非古董界的專家,而是一個能夠立判生死的法官。


    終於,老者放下了手中最後一塊碎片,長出一口氣。


    張胖子此刻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且不說這個賠償的責任劃分問題,這瓷瓶的確是他當初花費四萬塊錢從一個老人手中收迴來的。當時他也信不過自己的眼光,特意找了他的上家過來幫著看。要知道他的上家可不在聊城,這一來一迴的路費吃喝不說,最後他沒舍得賣給上家,總還是要給人點鑒定費意思意思的。


    合著他與張鐵最後要的五萬塊也並非獅子大開口,隻是將中間的花費也都算進去了。


    徐老瞅了瞅胖子,再瞅了瞅端坐在另一邊的張鐵,最終對著王警官緩緩說道:“這瓷瓶是唐朝仁宗時期的官窯三彩啊。”


    這下就連張鐵都有些緊張起來。


    頓了頓,徐老接著道:“不過是仿的。”


    這時候說話還大喘氣,張鐵氣的恨不得起來踹老頭兩腳,當然,打老人是不對的,大喘氣不犯罪。


    這下張胖子不幹了,“你說是假的就是假的?我也找專家鑒定過的。”


    “哦?那你有專家的證明證書麽?”老者詢問。


    “這……”這都是他們行內的人,說是專業,也不過是他的上家,說白了,比他高一層的專業些的古董販子。


    “你知道這要是正品,現在市值能賣多少錢麽?”徐老繼續追問。


    見胖子沒答話,徐老繼續說:“正品的唐仁宗官窯三彩,要是完好無損的話,現在至少能賣出五百萬。”


    “看吧,我就說這東西是假的,值個一兩千都是給麵子了。”張鐵適時的插了句嘴,臉顯得意之色。


    徐老瞅了瞅張鐵。不待徐老說話,張胖子再次反駁:“那怎麽你說是假的就是假的,你就不會看走眼?再說,你是哪位專家啊?”


    這時候王警官看不過了,“這位是省文物管理局的顧問,徐浩然徐老師,這次來聊城是參加關於聊城古城舊址開發會議的。”


    聊城雖然隻是個偏遠小城,卻在前不久在東坡山上發掘出了不少的碎瓷瓦片,據考證,距今有上千年的曆史。原本隻有百年曆史的聊城,一下子曆史底蘊變得厚重起來,另有說法,此城為千年前鮮卑族記載的望京城的輔城舊址。


    此次邀請省文物專家徐浩然教授過來,一方麵是幫著再次認證挖掘出的古文物的曆史年代,同時要整合專家意見,看如何能夠大規模的對這個輔城舊址進行發掘,並盡到完好保存。


    聽到王所長的介紹,這迴張胖子也蔫了氣,不再言語。


    徐老再次將目光看向張鐵:“小友怎麽看出來這瓷瓶是假的?說實話,這種高仿的工藝,現代是做不出來的,應該出自清末時候的巧匠之手,若非我們省文物館裏有類似的展品,我也無法一眼定奪。”


    聽到這裏,張胖子再次來了精神。“那您老說清末的仿品能值多少錢?”那可是他花了五萬收迴來的,當然算了上家的鑒定費和車旅費。五萬可不少,足夠在10年的聊城買個偏點小區的小戶型,或是頂得上他那個店鋪兩年的租金,當然,他家的店鋪是他自己的住房改的。


    徐老笑了笑:“這東西雖然做的不錯,不過是量產的,看釉口釉色能夠分辨得出。”頓了頓:“還是值點錢的,三千塊錢吧。”


    這麽說那個符號價值三千?這次我還真算少了,或者說我家那電視還能賣個八成的價格。張鐵腦子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胖子蔫頭耷腦,徐老卻是再次問張鐵,“說說,你怎麽看出來是仿品的。”


    這張鐵哪裏知道,隻有隨口胡說:“憑感覺,我一眼就感覺這東西不像真的。”


    “嗬嗬。”徐老被他這話逗笑了。隨身從兜裏掏出個玉佩樣的物件,遞到張鐵麵前,“那你感覺這個是真的假的?值多少錢?”


    徐老這樣專家的隨身之物,怎能是凡品。屋內幾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徐老手中的玉佩之上,就連張胖子也是起身湊著腦袋往這裏看。


    說是玉佩也隻是像,準確說是一個圓形鏤空的玉製擺件,色澤翠綠中泛著一絲乳白,上麵雕刻著像是一頭鳥雀般的圖樣,也算惟妙惟肖。


    張鐵正想再次驗證自己的“血輪眼”,看著徐老有心考校自己,便也不推脫,不過也不敢再將物件接手。


    他微眯起右眼,左眼定睛觀瞧,果然“玉佩”上出現了個紅色符號。


    這不巧了麽這不,張鐵此刻看到的符號卻正是下午在張胖子店鋪裏看到的那個鼻煙壺的符號,也是自己家中微波爐的符號。


    他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功能了,難不成專家也有走眼的時候?卻還是諾諾的迴答徐老:“您這物件怕也是仿品吧,要我看……”他頓了頓:“最多也就值個三五百。”這是他往高裏說的,要知道他家的微波爐買的時候才花了五百,買胖子那個鼻煙壺,本來想給一百的。


    徐老聽了張鐵的答話,先是愣了下,繼而哈哈大笑起來。其他眾人卻是不以為然。


    徐老揣好“玉佩”,拍了拍張鐵的肩膀,說:“小夥子,還挺有靈性的。”


    轉迴身朝向王所長,“那就這樣,沒別的事了吧,沒事我們先迴去了。”


    王所長見徐老要走,覺得這邊的事情已經差不多了,趕忙上前道謝:“還要感謝徐老這次過來幫助我們工作,您老在這邊有什麽事情盡管給我打電話,有時間請徐老師喝酒好好感謝感謝。”


    徐老與王所長握完手,本以為就要離開警局,卻是迴頭遞給張鐵一張名片,“張鐵,是吧。你要是有時間,給我打電話,咱們好好聊聊,我對你的直覺很感興趣。”


    說完,也不再理會屋中眾人,迴身與那個年輕職業女性走出警局,至始至終這個一本正經的職業女性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這,是又被我蒙對了?專家向我發出了邀請?”張鐵心裏想著。


    亂七八糟的事總還是要有個結果,就看最後警察怎麽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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