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平嶺,位於雲霄城西北偏北百二十裏之處。


    宋平與辛操做出決定之後,便故意露出行蹤引起那支軍隊的注意,隨後,雙方一追一逃,直至絕平嶺。


    “你們是何人?為何對我們緊追不放?”辛操居高臨下,厲聲喝問。


    “大皇子麾下討虜將軍張抗,薑國安北將軍隋唐蓄意挑起我辰國內亂,罪不容誅,特命我前來取其首級。”


    山下一個身材魁梧的將領高聲迴應。


    “大皇子?雲霆?”辛操心頭一跳,他們當初剛到雲霄城時便遭遇雲霆阻攔,如今又是他。


    “荒謬,你辰國內亂,與我薑國何幹,分明就是想挑起兩國紛爭,難道你們就真不怕我薑國與你開戰。”


    辛操心中思忖,宋平卻已然怒斥了起來。


    兩國邦交,他應邀而來,可雲霆卻處處使絆子,分明就是不想兩國結盟,所謂蓄意挑起辰國內亂,不過是欲加之罪。


    “閑話少說,告訴你來意,已經算是我客氣了,大皇子嚴令,今日,你等一個也別想走,來人,與我攻山。”


    宋平的怒斥,張抗並沒有再做過多迴應,他本就是為殺人而來,又何必囉囉嗦嗦。


    五月風起,暖意襲人,絕平嶺下卻是一片肅殺。


    隨著張抗軍令下達,近千名弓箭手自軍陣中踏步而出,他們張弓搭箭,頃刻間便是烏雲密布。


    “舉盾。”辛操一聲怒吼。


    一場意料之中的廝殺就此展開。


    鋒利的箭矢劃破長空如同疾風驟雨,不斷擊打著盾牌、樹木、山石,其中偶爾夾雜著幾聲慘叫。


    死亡不可避免,但辛操卻極為鎮定,他並沒有著急反擊。


    翎羽軍占據地利優勢,再加上掩體輔助,他很自信對方的箭雨不會持久。


    果然,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張抗便再次調整了命令。


    弓箭手保持遠程壓製,犀利的箭雨依舊,兩側士卒開始手持刀盾,準備攻山。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漫過那層層疊疊的甲胄,刺目的寒光乍起。


    辛操以弓箭手暫時壓製住左側的辰國士兵,他自己則親自帶人向右。


    絕境死戰,無所保留。


    八百翎羽軍將士居高臨下,猛然揮動手中刀槍,他們麵對的是超過三千辰國士兵。


    打眼望去,那密密麻麻的身影如同白浪席卷,撞擊著堤壩,隨後濺起一朵朵血花。


    雖然在人數上存在著巨大的差異,但張抗所部仍舊遭遇到了頑強抵抗。


    翎羽軍戰鬥力並不算強,常年呆在都城養尊處優,使得他們早已失去了鋒銳,但在與死軍接觸的這段時間,卻讓他們的意誌得到了錘煉。


    都是熱血男兒,哪個不渴望建功立業、名留疆場。


    “來呀,老子不怕死。”


    “辰國的小崽子們,來嚐嚐咱們翎羽軍的厲害。”


    “老子要一換七。”


    翎羽軍士兵的唿喊之聲此起彼伏,無畏、熱烈。


    此刻,他們已經無法分辨對麵敵人的容顏。


    刀盾手緊握刀盾,因為用力,蒼白的骨節發出枯竹斷裂般的脆響。


    長槍手槍出如龍,寒芒帶血,泛紅的雙目之中隱藏著波濤洶湧的殺意。


    隻是這一切對於張抗來說,卻沒有絲毫意義。


    無論是士兵數量,還是戰鬥力上,翎羽軍與他都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他有足夠多的人,即便是堆也能堆死他們。


    他也有足夠的耐心。


    在天邊旭日的照耀中,絕平嶺下,廝殺愈發激烈,刀刃劈開甲胄時,迸發的火星,與飛濺的血漿在晨光中交織成詭異的紅霧。


    士兵們年輕的軀體一具接著一具橫臥在山間,與那冰冷的山石融為一體。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翎羽軍的軍陣不斷潰散,又在辛操的統禦下,不斷彌合,人越來越少,破碎的甲胄上血色在增多。


    宋平手持一柄單刀,在一隊士卒的保護下親手砍死了一個敵人。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幼讀詩書,禮儀傳家,高坐廟堂大半生,他從未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哈哈哈,宋某教子無方,但卻無愧家國。”宋平舉起衣袖抹去臉頰上沾染的血漬,放聲大笑。


    他因宋懷中、宋懷遠之事與隋唐結仇,那時那刻,他怎能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為了保護隋唐而死。


    “噗呲!”文人揮刀,重重的劈在對方甲胄之上,但卻因為年老力弱,隻是堪堪砍進對方肩膀,刀鋒便被卡住。


    對麵那年輕的辰國士兵一聲痛唿,立刻反手揮刀想要劈向宋平,卻被護衛宋平左右的翎羽軍給一槍戳透了胸膛。


    “殺,兄弟們,跟我殺,殺了那個大官。”不遠處,終於有人將目光投注到了宋平身上。


    他那一身大紅色的官袍在一眾穿戴甲胄的士兵之間,是何等的耀眼。


    那些看過來的士兵眼中,頓時泛起餓狼般的目光。


    大功!


    此刻的宋平在他們眼中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勞。


    “兄弟們,護......護著宋大人,退......退......”辛操喘著粗氣向著宋平靠了過來。


    翎羽軍的陣線到此刻,已經全麵崩潰,他帶著僅剩的兩百人,護著宋平也終於退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絕平嶺?”望著山頂上那一塊巨石,宋平喃喃自語。


    “絕宋平之嶺,看來是天意如此啊!”宋平仰天長歎,這一刻仿若宿命。


    他雙目之中有那麽一瞬間的黯淡,隨後又陡然爆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殺盡江左百萬兵,掌中金錘血猶腥......你們記住,今日吾等死於此地,來日我薑國之人,必會為吾等報仇雪恨。”


    宋平放聲高叫,隨即抬手一刀,狠狠的抹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鮮血飛濺,染紅了他手中的王杖櫛節,也將他那身大紅官袍徹底浸透。


    作為薑國使臣,這一刻,他徹底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用自己的性命為薑國的兵鋒開路。


    “宋大人......”辛操,還有那些僅剩的翎羽軍士兵,眼睜睜的看著宋平以最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性命,他們泛紅的雙目之中不由得流露出些許悲傷,隨後,便是滔天的殺意。


    “翎羽軍的兄弟們,宋大人為我等前驅,咱們還有什麽可怕的,殺,殺,殺!”


    絕平嶺的最高處,辛操最後一次下達命令。


    然後,便是決死的衝鋒。


    “老子說過要一換七。”


    那是一個相當健壯的士兵,他咧開猙獰的嘴角,一刀橫劈,對麵辰國士兵的頸部頃刻血染。


    隨即他立刻鬆開刀把,轉身便抱起另一個辰國士兵順著陡峭的山間滾落了下去。


    果斷、堅定、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幾息時間,但卻點燃了翎羽軍最後的瘋狂。


    刀鋒崩頹,盾甲殘破,那便合身撲上,拚卻一個同歸於盡。


    當死亡不再成為人們心中的恐懼,那他們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存在。


    血染絕平嶺,那是翎羽軍生命最後的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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