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之上,隋唐雙錘揮舞,大步向前,每一步都有一名騎兵跌落馬下。


    毫不客氣的說,這更像是一場屠殺,狹窄的長街本就不利於騎兵迴旋,再加上隋唐因為小豆子的死,已經陷入瘋魔。


    短短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半數以上的騎兵連人帶馬便躺倒在了長街上。


    遠處。


    盤古披甲,力士無敵的唿喝正在快速接近。


    那騎兵統領眼見已經失去了最後的機會,便匆忙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實際上,即便是顧誠的援軍不來,他們已然膽寒,無論是騎兵,還是那些圍攻盤古力士的步兵。


    望著如潮水般退去的錦衣人,隋唐沒有動,他長街獨立,目光沉凝,帶著無盡的殺氣。


    直到最後的錦衣人消失在視線裏。


    他這才迴過身來。


    “生平樓,四海生平,真是諷刺啊!”隋唐先是看著不遠處的升平樓,言語之中帶著幾分諷刺。


    隨後,他看向了薑敘之。


    “小豆子,說過讓你不要亂跑的,你為什麽不聽話?”


    “你讓薑爺爺如何給你阿爹交代。”


    “你醒一醒,再跟薑爺爺說說話,可好?”


    “今天的糖葫蘆真甜,薑爺爺還想吃?”


    不知何時,薑敘之已經來到了小豆子身旁,他將那小小的身軀緊緊的摟在懷裏,嘴裏絮絮叨叨。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隋唐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讓薑敘之渾身一顫。


    他先是呆愣了片刻,隨即突然暴怒了起來。


    “你知道什麽?你知道那太平城有多遠?那澄明殿的台階有多高?我用了整整三十年,整整三十年我薑敘之兢兢業業、苦熬苦盼,卻連那首陽山都跨不過去。”


    “憑什麽?憑什麽薑伯駒、薑仲熊、薑夔可以封侯,憑什麽薑雲可以坐到宗正的位子上,而我就隻能窩在這襄平城裏?”


    “憑什麽那些庸碌貪婪之輩、蠅營狗苟之徒能夠高居廟堂,而我就得如同一隻被人遺忘的碩鼠,躲在這暗無天日的襄平城裏?”


    薑敘之並未鬆開小豆子,他將那孩子緊緊的摟在懷裏,但神情卻隨著那一聲聲質問而愈顯悲憤。


    這一刻他臉上的慈善一掃而空,隻剩下滿腔的不甘、滿腔的不忿。


    他那一雙和藹的眸子掃過長街上的每一個人,像是在尋求一個答案,可惜沒有一個人迴答他。


    沉默,難以言喻的沉默。


    短短數息之後,薑敘之再次開口:“憑什麽?憑什麽你隋唐一介小小少年,數載光陰,便能登堂入室,榮升安北將軍?”


    他像是在問隋唐,又像是在問自己。


    隻是這一次,他的聲音低了很多。


    “我沒想要殺你,自從聽說了你在京都的所作所為之後,我便知道你和我是一樣的人,老實說,我不如你,我沒有勇氣去麵對那巍巍皇權,也沒有勇氣舉起屠刀,去斬殺那六十七名官宦子弟。”


    薑敘之似是在為自己辯解,這辯解中藏著對隋唐的欽佩和讚歎,也映射著自己今夜的掙紮。


    “可你終究還是動手了,若不是你,今夜的升平樓依舊四海升平,這長街之上,也不會多出這許多無辜的冤魂,還有,小豆子也不會死。”


    隋唐的話不可謂不誅心。


    “是我錯了,我錯了。”薑敘之將頭低下,緊緊的貼著小豆子的臉頰,老淚縱橫。


    “人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今夜襄平城內的浩劫,因你而起,也因我而起,你我二人誰也逃不脫。”


    隋唐伸了伸手,似乎想要觸摸小豆子,卻最終攥手成拳。


    蒼白的骨節、青筋暴起的額頭、赤紅的雙眸,無一不在預示著隋唐心中的憤怒和自責。


    “統帥,又有人追過來了。”遠處,突然傳來計都折羅沙啞的聲音。


    “媽的,有完沒完了。”任原忍不住一聲虎吼。


    “咱們得盡快離開襄平城,否則定然會連累城中百姓。”隋唐霍然轉身看向宋平。


    “好,聽你的,會合辛操之後,咱們立刻離開襄平城。”對於隋唐的決定,宋平沒有再反對。


    兩人之間有諸多不愉快,但今夜隋唐親身斷後,讓他逃得性命,宋平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感念。


    “薑敘之,這些人的目標是我,我要立刻離開襄平城,城中諸事還需要你,今夜之事,待我出使辰國歸來,咱們再算。”


    隋唐撂下一句話,便急匆匆轉身離去。


    對於薑敘之,隋唐是想殺,又不忍殺。


    說到底今夜之事的主謀是宗正薑雲,甚至薑敘之也為了自己的野心付出了代價。


    然而,那些百姓何辜?小豆子何辜?


    思緒亂飛的隋唐堪堪跨過三條大街,便再一次遇到了首陽山下追擊他的黑衣人。


    “你們到底是誰的人?為何對我屢屢相逼?”望著眼前清一色黑衣勁裝漢子,隋唐怒聲問道。


    “在下褚天問,我們侯爺有令,誅殺隋唐,至死方休。”


    那為首的大漢,一聲厲喝,雙方再一次展開廝殺。


    與此同時,兩條街道之外,辛操的翎羽軍也再一次撞上了馮剛的人馬。


    僅僅隔著兩條街道,兩個戰場上的廝殺之聲此起彼伏,異常混亂。


    然而,越是混亂,隋唐便越是冷靜。


    正如他在升平樓中所說,他有懸頸鋼刀,他有十萬鐵甲,他有何可懼?


    他不在乎來的是誰?


    他隻在乎對方怎麽死!


    擂鼓甕金錘的轟鳴、金頂開山鉞的風嘯,夾雜著死軍禁衛那震天的唿喝:“以手中刀槍為禮,敬天乞活!”


    襄平城北門外,一支大約兩千人的隊伍,被攔在了那裏。


    攔住他的是一支千人騎軍,領頭的是一個蜂腰狼背的青年,這青年身背大弓,手握一對黑色鐮刀。


    “你們是什麽人?為何要攔住我們進城?”兩千人隊伍的正前方,一個身披甲胄的將領高聲問道。


    “如果我沒猜錯,你們應該是田辟疆的人吧,我是踏雪遊騎軍主將薛映,奉勸你一句,這裏地勢平坦,你不會是我的對手。”


    薛映極其自信,此次南下他雖然隻帶了一千精騎,卻是踏雪遊騎軍中絕對的精銳。


    別說是眼前這區區兩千人,隻要是在開闊地帶,五千步兵,都不見得會是他的對手。


    “哼,是不是對手,得打過才知道。”那麵的將領一聲冷哼,聽得出來他是有些不服。


    “你確定?”薛映輕笑著反問道。


    他相信隻要不是蠢貨,對方絕對不會在這裏和自己開戰。


    果然,片刻沉默之後,那將領選擇了撤退。


    “好,今日就給你個麵子,咱們來日再戰。”


    薛映沒有再說話,他隻是靜靜的高踞在戰馬上,直到對方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踏雪遊騎軍何在?”襄平城外響起薛映清朗的聲音。


    “在!”身後一千精騎高聲迴應,這迴應之聲穿雲裂石,隻是瞬間便壓過了城內的廝殺聲。


    “隨我入城,救統帥。”薛映當先策馬,身後千騎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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