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下去,所有人不許休息,加快速度,永生之亂方平,這南嶺危機四伏,咱們必須小心再小心。”


    說話的人是丞相府長史馮育。


    他奉命賑濟南河郡,隊伍裏押送著大量金銀糧草,由不得他不謹慎。


    然而,即便他已經如此謹慎,但仍然杜絕不了那些潛藏在暗處的覬覦。


    在他頭頂高處,彭休裹著一身棉衣,嘴裏叼著一根枯萎的雜草,正戲謔的望著那漫長的隊伍。


    永生教之亂平息後,隋唐麾下兵馬悉數撤迴北地郡,唯獨彭休,在顧誠的建議下,帶著兩千庸城守備軍藏在了南嶺之中。


    他的原意是以防萬一,卻沒想到這麽快便派上了用場。


    數日前,隋唐遇刺,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了田氏身上,唯獨顧誠,卻從魏邵的來訪中察覺到了異樣。


    那一場刺殺極其周密,現場除了軍弩什麽都沒有留下,即便撫軍營已經全體出動,連日來卻仍舊一無所獲。


    顧誠怒了。


    既然什麽都查不出來,那就索性不查了。


    管他是田氏、還是魏氏,先狠狠的抽上他們一記耳光再說。


    於是,便有了彭休的出現。


    “傳令下去,讓兄弟們做好準備,咱們該動手了。”


    眼見押送賑災銀糧的車隊已經全部進入山道,彭休將插在地麵上的長刀快速拔起,一絲殺意悄然在山中升起。


    然而,還未等他動手,對麵山頭卻當先傳來一聲吵嚷。


    彭休一愣,舉目看去,卻見無數人影,正自上而下,快速衝進了押送賑災銀糧的隊伍之中。


    “呦嗬,竟然有人搶在了咱們前頭。”彭休略帶詫異的輕笑了一聲。


    “告訴兄弟們,不用急著動手,咱們先看看戲再說。”


    彭休不著急了,他懶洋洋的揮了揮手,身後再次靜默了下來。


    山道上,此時已經陷入了極度的混亂,哪怕馮育已經提高了十萬分的警惕,仍擋不住來勢洶洶的惡念。


    雙方人馬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廝殺在了一起。


    很快,馮育就發現了不對。


    在他想來,敢在這南嶺山道上劫掠的,無非是一些山匪流寇,亦或者永生教餘孽。


    但眼前的情況,顯然並非如此。


    來人雖看似陣形混亂 ,隱約之間卻又配合默契,想必是經過專門的訓練,不然,很難達到亂中有序的狀態。


    “對方人數與我們相差不大,傳令下去,分出一部分人守好銀糧,其餘人隨我殺退這些賊人。”馮育一聲厲喝。


    他雖為丞相府長史,但卻並非單純的文官,手腳上也帶著幾分功夫,雖不精擅,但手刃幾名賊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隻可惜,他忽略了對方的兇殘。


    眼見在馮育的帶領下,賑災隊伍升起了一絲反殺的苗頭。


    山腰密林處,突然射出許多箭矢。


    這些箭矢勁力十足,隻一瞬間,便射入了賑災隊伍中,其中一支甚至極為精準的命中了馮育。


    馮育看著胸前箭矢,一臉的不可置信。


    突然,實在是太突然了。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一個堂堂的丞相府長史,竟然會死在這裏。


    可這也不能怪任何人,實在是他一馬當先衝在了最前麵,這才會被突然出現的箭矢射中。


    而隨著馮育戰死,身後的隊伍出現了不受控製的騷亂。


    實際上兩軍戰力相差並不大,即便是敵人突施箭矢,但押送賑災的隊伍裏,也帶著為數不少的弓箭手,隻可惜馮育死了。


    那名領隊的將官,在馮育戰死之後,立刻收縮隊伍,試圖穩定軍心,但到底是有些晚了。


    密林中的箭矢仍然在不斷的傾瀉而下,與他們接戰的那些匪徒,也沒有絲毫想要退卻的意思。


    隻是雙方誰都沒有發現另一座山腰處,隱藏的彭休。


    “將軍,咱們是不是該上了。”身後有人忍不住問道。


    “急什麽?上官先生曾說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想要當好黃雀,就得先把螳螂喂飽。”


    在經曆了長達一個多時辰的廝殺之後,山道上,雙方終於分出了勝負。


    一方有備而來,占據地利,一方身處山道,被動應戰。


    正處於風暴之中的太平城裏,沒有人知道在這無名山道上,已經血流成河。


    望著不斷墜落的夕陽,彭休終於動了。


    “阿城,你帶人繞過山道,給我清掉密林中的弓箭手,記住,要盡可能的隱秘。”


    “阿文、阿武,封鎖兩側山道,防止敵人逃脫。”


    “其他人,做好準備,待阿城那邊開戰,隨我衝殺,一個不留。”


    彭休幹淨利落的做完戰場布置,便又再度沉寂了下來,而他身後的軍隊卻開始行動起來。


    夕陽越發偏西,灰蒙蒙的天色開始從地麵升起,山道上的廝殺已經結束,來襲的山匪在付出了巨大的傷亡之後,開始了收尾。


    不得不說,這一場戰鬥委實慘烈,上千名押送賑災銀糧的京都護衛軍,全軍覆沒。


    “動作快點,天馬上要黑了,咱們得趕緊撤退。”一個貌似頭領的大漢高聲叫道。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盡管遭遇了頑強的抵抗,但最終勝利的還是他們。


    大漢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幾分喜悅。


    然而,這喜悅才剛剛升起,山腰處便傳來了一聲慘叫,緊接著喧嘩聲大起。


    “什麽情況?”正在整理銀糧車輛的山匪抬頭望去。


    那大漢卻是臉色大變。


    “戒備,有敵人。”一聲大叫,驚破傍晚山間。


    可惜,遲了。


    踩踏著鐵灰色的天光,大批身穿各色服飾的人影自四麵八方而來。


    手中的刀槍微亮,隱有寒芒閃動。


    “殺!”彭休一聲怒吼。


    這是他下達的最後一個命令,帶著濃重的殺意。


    此後,便是沉默,沉默之後是慘叫,伴隨著金鐵交鳴之聲響徹南嶺山道。


    “突圍,立刻突圍。”


    麵對海嘯般突然湧來的敵人,對麵山匪首領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方才押送賑災銀糧的隊伍,便是因為死守車輛,才招致全軍覆沒,他怎麽可能重蹈覆轍。


    隻可惜,命令雖明智,但劣勢卻不容改變。


    一場大戰之後,本就精疲力盡,傷亡慘重,如今麵對人數遠超自己的敵人,他們根本就難以抵擋。


    長空血灑,亡者哀鳴。


    彭休沒有絲毫手軟,在這荒無人煙的南嶺山道上,無論對方是誰,都隻會是敵人,不會是朋友。


    這是一場注定結局的戰鬥,在彭休的指揮下,他們僅僅不到半個時辰,便全殲了對方。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那叫阿武的青年卻是舉著一塊軍牌,急匆匆趕到彭休身前。


    “將軍,完了完了,咱們殺錯人了。”阿武急聲高叫。


    “什麽?”彭休聞言一愣,卻見阿武手中正捧著一塊軍牌。


    死軍的軍牌,上麵寫著踏雪遊騎軍的名字。


    “將軍,這,這是踏雪遊騎軍的人?”阿武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惶恐。


    “蠢貨,這分明就是有人嫁禍咱們,踏雪遊騎軍這會兒正貓在草原上對付昆侖人呢?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彭休隻是微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關鍵。


    一場相當粗糙而拙劣的嫁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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