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外,薑承一身蟒袍,兩側東宮衛率,銀甲長纓,肅然而立。


    他的雙眼始終緊盯著廷尉府的大門,直到隋唐跨步而出。


    “好美的陽光啊!”隋唐雙眼微眯,一聲長歎。


    “太平樓上,孤曾說過,若你真是被冤枉的,那孤便親自接你出獄,如今孤來了。”


    薑承跨步而前,隋唐躬身道謝。


    “太子殿下此來,隋唐感激不盡。”


    隋唐抬起頭來,注視著眼前氣度雍容,目光溫和的薑承。


    無論這個人在薑歡一事上扮演著怎樣的角色,至少此刻,隋唐是感激他的。


    話不多說,簡單的寒暄之後,兩人立刻啟程入宮。


    等到他們踏入澄明殿,眾臣的商討已經結束。


    除了受災最嚴重的南河、壽春二郡,由丞相府長史馮育、劉辟分別前往賑濟,其他各郡則由其郡守直接負責。


    “臣隋唐叩見吾皇萬歲,願吾皇春秋長盛,萬壽無疆。”


    一入澄明殿,隋唐看也沒看,便對著禦座上的薑宣,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


    “哈哈哈哈!”隋唐的話,逗得薑宣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滿朝文武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此刻他心情大好。


    “你就是隋唐?平身吧,讓朕好好看看。”薑宣笑著抬了抬手。


    “隋唐領命。”


    又是一個頭磕在地上,隋唐這才長身而起。


    “不愧是替朕滅樓蘭、平永生的少年將軍,果真英姿不凡,隻是這一頭白發?”


    隋唐硬朗精幹的外表,讓薑宣很是滿意,隻是看著那一頭白發,升起了幾分疑問。


    “迴吾皇,臣這一頭白發,乃因家中巨變,親舊盡死,心神受創所致。”


    “幸得吾皇英明神武,胸懷天下,容臣之部族於蘭西之地休養生息,此恩,即便是舍此性命,也不能報之萬一。”


    “臣請再拜。”


    隋唐又脆生生的跪下了,此刻他微仰著頭,神色鄭重,目光真誠,言語之中盡是諂媚之意。


    “哈哈哈,快起來,快起來。”


    這一刻的薑宣對隋唐是越看越喜歡。


    隨即,他又側目看向景清,眼中滿是讚賞。


    “景愛卿,多虧了你啊,替我薑國募得如此英才。”


    “托陛下洪福。”景清趕忙客氣的迴應道。


    老實說,隋唐的變化,讓他頗有些措手不及,在他的印象裏,隋唐是善良的、悲憫的、也是強硬的、銳利的。


    可今日的隋唐,卻是諂媚的。


    景清哭笑不得。


    薑宣喜笑顏開。


    但滿殿群臣卻是沉默的。


    尤其是田和,他目光陰沉,神情冷漠。


    “隋唐,這一次,宋懷中、田辟疆之事委屈你了。”薑宣目光柔和的看著隋唐說道。


    “迴吾皇,不委屈,畢竟臣在城門口與宋懷中發生過衝突,在南河郡也曾與田辟疆有過矛盾,他們兩人出事,懷疑我實屬正常。”


    隋唐神情坦然,甚至毫不避諱自己與宋懷中和田辟疆的矛盾。


    “哦,你為何會與他們發生矛盾?”見隋唐如此說,薑宣不由得好奇的問道。


    隋唐噌的一聲站起身來,便開始繪聲繪色的講起了自己和宋懷中的衝突。


    “......你說臣好歹也是吾皇欽封的破虜將軍,走到京都門口了,被一個紈絝公子侮辱成了土包子,這臣如何能忍得了,當即便衝上去,甩了那宋懷中三個耳光。”


    隋唐說著還抬起手來,對著空氣狠狠的甩了三下,仿佛此刻宋懷中就站在他身前似的。


    “哈哈哈哈。”薑宣又一次被隋唐的表演給逗笑了。


    “吾皇,你說他該不該打?”隋唐義憤填膺的問道。


    “該打該打,那宋懷中侮辱你,豈不就是在侮辱朕,確是該打。”薑宣笑著附和道。


    “至於臣跟田辟疆的矛盾,不知吾皇是否有所聽聞?”宋懷中之事說完,隋唐話鋒一轉,來到了田辟疆身上。


    “這朕還真不曾聽聞,若非昨日聽說你二人在太平樓裏險些打起來,朕還被蒙在鼓裏呢?”


    薑宣搖了搖頭,隨即若有所指的掃了一眼殿內群臣。


    對於這一道目光隋唐似乎並未察覺,他又開始講起了自己與田辟疆的矛盾。


    而他講的正是折箭峽之戰。


    “等臣率軍趕到時,折箭峽內屍堆如山、血流成河,一萬渭城護衛軍,完好無損者,僅餘千人,奮威將軍韓棟戰死,其子韓邪也已經危在旦夕。”


    “而這還不是最可氣的,最可氣的是折箭峽之戰結束後,韓邪迴敬城討要說法,卻被田辟疆所部圍殺於敬城下,哪怕是臣快馬加鞭,救得了韓邪,卻救不了那數百渭城軍將士。”


    “一夜血戰,僥幸得活,卻不想竟死於袍澤之手,臣心緒難平,所以,忍不住抽了那田辟疆三個耳光。”


    “吾皇,你說他該不該打?”


    隋唐立於澄明殿上,聲情並茂,一下子便將所有人都帶入了那烽火連天的南河郡。


    他的動作與方才如出一轍。


    他的話也與方才一般無二。


    大殿之上,一片寂靜,薑宣的臉上,也再無笑容。


    景清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原來隋唐自方才進殿開始,所有的表演都是為了此刻。


    他要為遭遇不公的渭城軍討一個公道。


    “放肆,金殿之上,你竟敢胡言亂語。”田和顫顫巍巍的抬起手來,直指隋唐。


    “這位老大人,是不是隋唐胡言亂語,很容易分辨,當日敬城之中多少將士,包括渭城軍的幸存者,以及韓邪本人,隨便找幾個人都可以查明此事。”


    “除非是有人不想讓吾皇知道,否則以吾皇之英明神武,誰又能瞞得過他?”


    隋唐臉上帶著苦笑,頗為無奈的迴應了一句。


    “陛下......”田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悲聲高唿。


    “太尉不必如此,朕有些乏了,今日的朝會就到這裏吧。”


    薑宣微咳了兩聲,佝僂著身子走下了禦座。


    “退朝!”中常侍郭巍的聲音隨之而起。


    “恭送陛下,願陛下龍體安泰。”澄明殿上群臣山唿。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虎頭蛇尾的朝會,在得知田辟疆所作所為之後,薑宣保持了罕見的沉默。


    隨著他的離去。


    澄明殿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隋唐身上。


    然而,隋唐卻恍若未覺,他目光坦然,神情鎮定,大步流星的向著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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