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討個公道,那首先,我們自己得有力量,不然僅剩的這一千多人我們都護不住。”顧誠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盯著隋唐意味深長的說道。


    “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咱們這一千多人的去路,將士們大多出自禦奴城,盡管家人都在這一戰中喪生了,但不管怎麽說,這裏終究是他們的家。顧誠你有什麽想法?”


    在這件事情上隋唐也沒有主意,他隻能把問題拋給了顧誠,幸好他有顧誠。


    “無論朝廷還是鎮北將軍府都是一個巨大的泥潭,一旦我們被吞進去,恐怕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我的意思是結好鎮北軍,留守禦奴城,現在昆侖車師部被我們打殘了,短時間不會再有威脅,隻要經營好禦奴城,不斷增強我們的實力,總會有機會的,而且一旦情況有變,也能迅速撤出禦奴城,向西遁入陰山山脈,至少能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


    顯然顧誠早已打好了腹稿,此時侃侃而談,邏輯清晰,心思縝密,讓人不得不歎服。


    “好,就這麽定了,這兩天我們先把營中的後事處理好,等安定下來,我再和月東來好好談談。”隋唐一錘定音。


    顧誠所說是目前唯一的出路,沒有什麽可質疑的。


    “既然事情已經定下來了,那我就先走了。”連橫站起身來,向眾人告辭,剛才祭奠加上討論,耗費了不少時間,眼看與薛延伯約定的時間馬上要到了。


    “連大哥,保重!”


    “連大哥,注意安全。”


    ......


    見連橫又要上戰場了,眾人言語之間充滿了擔憂。


    “無妨,我隻帶一百人過去,其他人留下,你們守好家,城外已經沒有太大的危險,反而城內情形複雜,諸位要多加小心。”連橫後退一步,雙手抱拳,對著眾人鄭重的說道。


    連橫說完,轉身向外走去,隻是轉身的同時,他意味深長的與顧誠對視了一眼。


    眾人目送連橫走出,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議事廳外便響起了馬蹄聲。


    “走吧,去為死難的家人們整理遺容,今夜守靈,明日為他們舉行葬禮。”隋唐沉重的說道。


    隨後便提起腳步向外走去。


    營地死難者三千餘人,今日沒有什麽事比陪伴他們更重要,眾人跟隨著隋唐的腳步,走向了校場,議事廳裏清冷了下來,隻剩下顧誠,此時他目光幽深,腦中浮現著連橫離開時那道意味深長的眼神。


    營地裏忙起來了,一道道白色的招魂幡被升起,將士們披起孝衣,綁上孝帶,整個東城營地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隋唐跪在楊柳身前,將她散亂的長發重新盤起,用金雀釵牢牢的固定住,洛冰洛河神色木然,一人一邊跪著,緊緊的握著楊柳的手,隻是這一次,楊柳的那雙手失去了溫度,再也無法像過去一般輕輕將她們抱起,給她們講故事,哄著她們睡覺。


    “大人,鎮北軍北宮虎求見。”就在隋唐沉浸在這悲傷之中的時候,身後有人稟告。


    隋唐沒有迴頭,隻是淡淡的迴了一句:“請進來吧。”


    少時許,北宮虎從遠處徐徐走來,看到跪在地上的隋唐,明顯一愣,眼睛掃了一圈地上楊柳的屍體和兩個小姑娘,再迴到隋唐身上,仿佛明白了發生了什麽。


    “隋將軍,節哀!”北宮虎默然歎了口氣,連說話的聲音都低沉了下來。


    這個時候似乎沒有什麽語言是恰當的,隻能道一聲節哀。


    “習慣了,從來到這禦奴城的第一天開始,每天都是如此,送完這個送那個,沒想到最後要送的竟然是她。”隋唐眼圈泛紅,有些嗆然的笑道,話裏也帶著些怨念和不平。


    “是鎮北軍來晚了,讓禦奴城的百姓受了如此大的苦楚。”北宮虎再次歎了口氣,從鎮北軍的角度上,他沒有做錯,然而禦奴城破,也絕非他北宮虎所願。


    隋唐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他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再做糾纏。


    “多謝北宮將軍了,隋唐省的,不知北宮將軍前來所為何事?”北宮虎站著,隋唐跪著,所以他並沒有看到隋唐的表情也沒有注意到隋唐話裏的異樣。


    “自昨夜至今日,咱們兩軍持續作戰甚是疲累,今夜酉時三刻少將軍想請死軍諸位將軍去聚仙閣吃個便飯,還望隋將軍能夠賞臉。”北宮虎微微低首恭敬的說道。


    隋唐沒有立即接話,而是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北宮虎,那幽深的眼神看的北宮虎分外的不自在。


    良久......


    “好,有勞北宮將軍了,請你迴複月兄,我們一定準時到。”隋唐說完複又低下了頭,開始輕柔的擦拭起楊柳的臉頰。


    北宮虎見隋唐不再說話,也頗為識趣,隻是抱了抱拳,便轉身向外走去。


    隋唐依舊跪著,仿佛北宮虎剛才沒有來過一般,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打擾自己和楊柳最後的相聚。


    “姐姐,你知道嗎?在弟弟原來的那個世界,有好多好多用來化妝的東西可以讓女孩子更漂亮,眼影、腮紅、粉底、高光,口紅,好多好多,如果現在有的話,你的臉就不會這麽蒼白了。”隋唐眼裏含著淚,輕聲呢喃著。


    “該死,該死,我在說什麽,姐姐本來就天生麗質,哪裏還需要那些庸脂俗粉。”此時的隋唐又哭又笑,他總覺得自己跟楊柳有很多話要說,很多很多話。


    不隻是隋唐,這偌大的營地裏,每一個人都有說不完的話,說孝順、訴衷腸,拉著逝去親人的手,舍不得放開。


    尹玉亦是如此,他與花耀祖是第一批加入死軍的禦奴城人,兩人性格出身截然不同,但偏偏兩人關係極好,不同於花耀祖家大業大,滿堂盡歡,他父親早死,隻有母親一人含辛茹苦將他養大,如今,連母親也躺在了這裏。


    尹玉定定的看著往日慈祥的母親,仿佛睡著一般靜靜的躺在這裏,母親是自盡的,用那把徹夜裁剪出死軍軍旗的剪刀刺穿了自己的心窩,剛烈而決絕。


    沒有遺言,或者說無需留遺言,作為一個母親她所有想說的,能說的都在這許多年的歲月裏一一交給了自己的兒子,她自信自己的兒子不會讓自己失望。


    尹玉沒有讓自己的母親失望,他苦讀詩書,筆耕不輟,他的夢想就是金榜題名得以光大門楣,然而,當敵人來襲時,他又能投筆從戎,策馬揚刀,值得自豪的是他用手中的刀斬下了三名昆侖人的頭顱。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尹玉看著身上的盔甲,自嘲的笑了笑。


    這些日子來他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死亡,花家滿門盡滅,禦奴城全城被屠,及至母親身死,終究讓他放棄了考取功名的初衷,這個世界,無論抗爭還是守護,最直接的途徑就是自己手中的刀。


    尹玉隻是此刻東城營地裏一個很小很小的縮影,像這樣的人在東城營地裏還有很多很多。


    甚至毫不客氣的說,他代表著每一個此時此刻正跪在地上,緬懷自己親人,心中卻藏著不平和憤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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