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天上的雲層更厚了,而且起風了,秋意越來越濃,這場戰爭從盛夏打到了深秋。


    清晨,睡眼迷蒙的府衛軍士兵們才剛進營門,就看到了赤裸著上身的尤大勇,長刀駐地,他就這麽一個人靜靜的跪在府衛軍的營門口。


    身後不遠處圍滿了跟過來的百姓,還有幾個尤大勇府上的侍衛,營門裏府衛軍的士兵也都聚攏在了一起遠遠的觀望著。


    而有人已經快步跑開,去通知各營各旅的主將。


    很快,隋唐、連橫等人就匆匆趕了過來。


    老遠就瞧見尤大勇孤零零的跪在地上,隋唐連忙快跑了幾步,趕到尤大勇身前,嘴裏急切的高聲叫道:“尤大人,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來人,拿長衫來。”


    “隋大人,府衛軍的兄弟們,前些時日,尤大勇對各位多有得罪,今日特來請罪。”尤大勇抬起頭來,言辭懇切的說道。


    隨後,便對著隋唐和身前所有府衛軍的人抱拳施禮。


    隋唐一愣,身後的眾人也愣住了。


    尤大勇,這是來賠罪的?


    隋唐略微遲疑了一些,竟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將尤大勇扶起來。


    “大家都是為了禦奴城,何況尤大人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頂多就是立場不同而已,何至於此,快起來。”隋唐歎了口氣,手上微微用了些力,嘴裏仍不住的規勸道。


    尤大勇雖然固執,但終究抵不過隋唐的力量,被硬生生托了起來。


    直到此時,隋唐的注意力才從尤大勇臉上稍稍移開,隻一瞬,隋唐幾乎驚唿出聲:“尤大人,你的頭發。”


    原來一夜之間,尤大勇的頭發竟已白了大半,黑白相間的頭發紮在腦後,乍一看,蒼老了十歲不止。


    隋唐怔住了,旋即眼中露出了同情,他完全可以想象尤大勇心中的痛苦,昨夜自己迴來後尚且失神良久,何況尤大勇。


    自己有楊柳陪著,而尤大勇,陪著他的怕是隻有邱世繼的屍體了。


    隋唐不敢想,如果自己和尤大勇易地而處,躺在那裏的是董平、是顧誠,那自己呢?


    還能站在這裏嗎?


    恐怕那時候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吧!


    “尤大人......”隋唐想要說些什麽,但喉嚨卻仿佛被什麽哽住了一般。


    “不要在意,打第一天從軍,我就知道早晚有這一天的。”尤大勇搖了搖頭,輕聲打斷了隋唐。


    顯然他知道隋唐要說的是什麽,但他此刻並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同情,作為邊關鎮將,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脆弱。


    然而臉上那刻意流露出的蒼涼笑容,卻也終究難以掩飾神色間的黯然神傷。


    不過隻是頃刻間,尤大勇便收起了笑容,神色開始轉為鄭重,隻見他對著隋唐一臉正色的說道:“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賠個不是,希望我們能拋棄成見,同心協力守住這座城。”


    隋唐定定的看著尤大勇,看著尤大勇神色間的轉換,看著尤大勇藏起悲傷,又重新背負起了這禦奴城十萬百姓的生死重任,他那朗星一般的眸子裏多了幾分欽佩。


    隋唐自問,易地而處,他做不到。


    旋即隋唐便向後輕輕退出一步,舉起雙拳在空中和尤大勇的拳頭相碰,認真且鄭重的迴答道:“昨日出城前我說過,誰與我共同浴血,誰就是我的兄弟,今天我還是這句話。”


    “哈哈哈,好好好,尤大勇記住了,能與隋大人如此少年英雄共同浴血,是大勇的福氣。”尤大勇哈哈大笑道,隋唐恍惚了一下,似乎又看到了最初的尤大勇。


    “連橫,我老了,這天下終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我等著,等著看你縱橫天下的那一天。”尤大勇笑聲初歇,卻是轉過頭去看向了連橫,朗聲說道。


    “蒙大人提攜十一年,才有了連橫的今天,大人恩情連橫永不能忘。”聽到尤大勇的話,連橫罕見的躬身行禮,神色恭謹,言語謙遜。


    隨後尤大勇的眼睛從隋唐身上,掃到顧誠身上,再是董平、薛映等府衛軍將領。


    每一個人容貌各異,但卻都是朝氣蓬勃,昂揚向上。每一張年輕的臉上帶著一種傲視天下的自信。


    “哈哈哈!”尤大勇大笑著轉身離去,邊走邊說:“我要迴城頭了,我等著,等昆侖奴來,再殺他一個天翻地覆,屍骨無存。”


    身後隋唐等人向著尤大勇遠去的方向躬身抱拳,恭送這位鎮守了禦奴城大半生的將軍。


    遠處尤大勇赤裸的上身布滿了刀痕,那是戰功彪炳的痕跡,也是這三十年來,一路戎馬的榮耀。


    花白的頭發在風中散亂開來,尤大勇一如隋唐第一次見他的樣子,魁梧、彪悍。


    “尤大人這是存了死誌了,即便這次禦奴城之戰咱們打贏了,尤大人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顧誠已經站在了隋唐身旁。


    連橫董平等人也慢慢聚攏了過來。


    “可,可尤大人才五十歲不到啊!”隋唐朗星一般的眸子裏帶著詫異望向顧誠,似乎想要分辨顧誠話裏的真假。


    盡管他知道顧誠從不騙他。


    “連大哥跟我說過,尤大人從軍三十餘載,這三十年來,多少風刀霜劍,戰場殺伐,當年跟著尤大人的人就隻剩下邱世繼和陳二虎,三十年的情誼啊!”顧誠深深的歎了口氣,眼中帶著悲傷之色,無比悵然的說道。


    隋唐呆愣愣的轉過頭去,眼前卻早已沒有了尤大勇的身影。


    突然,隋唐迴過身來,不給顧誠反應,一把便將他緊緊摟住,用手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然後是連橫、董平、薛映、任原、伏刑、郭氏兄弟。


    “我命令你們,你們都給我好好活著,一個都不能死,至少,至少不能死在我前邊。”此時的隋唐沒有將軍的威嚴,沒有統領大軍的豪氣,有的隻是一個少年賭氣般的呐喊聲。


    隋唐單純隻是害怕,如果眼前的這幾個兄弟,哪一天也如邱世繼一般,那他怎麽辦?他如何承受的了,這世間最難終究不過生離和死別。


    隻是他沒有注意到,因為他剛才的動作,顧誠愣住了、連橫也愣住了,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即便是森冷如伏刑,刀下斬過萬千囚徒,早已心如鐵石,可此時依然紅了眼眶。


    少年意氣,發自內心的真誠,終究是征服人最有效的方式。


    “咚!”顧誠跪在了地上,以手加額,以額貼地,深深的拜了下去,嘴裏大聲疾唿道:“顧誠在此立誓,今後隋將軍劍鋒所指,某以筆為刀,浴血相隨,終此一生,九死無悔。”


    “咚!”連橫也跪了下來,雙手抱拳,雄渾厚重的聲音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然,肅聲說道:“連橫立誓,隋將軍劍鋒所指,某浴血相隨,終此一生,九死無悔。”


    “咚!”“咚!”“咚!”


    隨著顧誠和連橫的跪倒,董平、任原、薛映、郭氏兄弟一個接一個的跪下,嘴裏喊著同樣的誓言。


    身後不遠處,府衛軍的將士們一排接著一排跪倒,嘴裏呐喊著:“府衛軍在此立誓,隋將軍劍鋒所指,某浴血相隨,終此一生,九死無悔。”


    聲震長空,劃破厚重的雲層直上九霄。


    從這一刻開始,府衛軍真正的屬於隋唐了,脫離了辰國、脫離了禦奴城,成為了隋唐身後最不可撼動的力量。


    而此時,隋唐卻並沒有意識到這一刻對自己的未來是多麽的重要。


    整個軍營裏,隻有他焦急的喊叫聲:


    “顧誠你別鬧了”


    “連大哥、董大哥你們快起來”


    “任原、薛映、伏刑、還有郭猛你們瞎湊什麽熱鬧,都起來,起來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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