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便試著在心裏默念,提醒胤禩,「爺,不如就拿沈萬三勸勸九阿哥?」


    《明史》正在修,老實說刪改的東西不老少,皇子們別的史書讀得少,關於《明史》的各種史料卻都有些了解,包括九弟這樣不以功課見長的皇子。


    胤禩在心裏聽到妻子的建議,果斷採納了,「九弟總知道昔日富可敵國的沈萬三?」


    一聽「沈萬三」這名字,九阿哥差點沒原地跳起來,「八哥你什麽意思?」他忽然福至心靈,「嫂子說的?」


    八哥懼內,都出名了。其實哥幾個誰不知道,八哥不怕老婆,但他老婆說話特別管用也是真的。


    九阿哥在心裏不知道罵過多少次了:他這個嫂子忒誤事!太難聽的話……就省了,反正就是誤事!


    話說郭絡羅氏對九阿哥態度一直有些微妙:推著八爺上進沒得說,但九爺和九爺身邊人都市儈,滿心滿眼想的都是銀子……她之前就覺得這起子人愛錢勢利過了頭,她不大瞧得上,往後隻怕也要誤事拖後腿。


    順帶說一句,郭絡羅氏在外公安王嶽樂家長大,真正負責撫養她的其實是外公的繼室赫舍裏氏。


    安王嶽樂是宗室,不僅是戰功累累的名將,更因為善詩畫,文化素養頗高,在滿漢文人之中享有很好的聲望。兒子馬爾渾少年便有「好學」之名,自己有書文作品,更編纂了一本收集宗室詩歌的集子。另一個兒子蘊端更是出名的詩人和畫家。


    嶽樂的繼室赫舍裏氏……可是索尼的閨女,康熙原配赫舍裏皇後的姑姑。


    所以安王的家庭氛圍在這兒擺著,郭絡羅氏不見得多清高,但是掉錢眼兒裏的樣子她要是能熟視無睹那才怪了。


    而且退一步說,作為素有青雲誌的皇子,愛財委實不是什麽好名聲,更別說九阿哥有些時候需要拉著他八哥幫他廣開財路。


    胤禩很清楚他媳婦和九弟互相看不順眼的原因,修仙之前他或許要和稀泥,兩邊都勸和,現在嘛……他選擇他老婆,而且九弟這樣下去,一條路走到黑必然沒什麽好結局。


    於是他道:「銀子這東西夠花就好,擋了別人的財路……」看著弟弟明顯不以為然的樣子,他決心下猛藥,「別以為咱們是皇子,就有什麽護身符,大哥現在如何?」


    九阿哥不言語了。


    胤禩長嘆一聲,「也別說什麽不是一路人,如果坐不上那把椅子,咱們兄弟誰敢保證能比安王府更風光?」


    九阿哥道:「你總滅自己人的威風做什麽!」


    胤禩再道:「九弟,我如今橫豎不肖想了,」他往上指了指,「老爺子瞧著呢。哥哥給句掏心窩子的話,真就是我,到了那個時候你手裏的……我也想給兒子而不是弟弟。」


    他點到為止,後邊的話不說了。如果九弟到時候不願意交出來,兄弟之間怕是要刀兵相見。


    這話噎得九阿哥臉都白了。


    然而再頂再難聽,九阿哥也認:哥哥的確說了心裏話。


    於是九阿哥失魂落魄地告辭了。他心亂如麻,過後一點都不憤怒,真的是一點都不生氣,而是迷茫……完完全全的迷茫,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八哥親自把他說清醒了。他要是不謀劃那個位子,哪個兄弟上台來,他的結局都一樣。


    九阿哥幾乎是飄著走了,蒙璋見了還笑,「人間真實,早麵對早好。」


    尚暉也笑,「有不想集權的皇帝嗎?沒有。那自然也沒有願意財權外移的皇帝了。」


    胤禩也很快樂,「我恍惚了少說一個月,他不能還不如我。」


    郭絡羅氏笑而不語。


    康熙這陣子主要精力放在太子和群臣上,等他想起沉寂下來的八兒子,在朝會上瞄了一眼:這兒子越發出塵了是怎麽迴事?他身後的老九老十怎麽一副深受打擊迴不過來神的樣子?


    正好今天有點空閑,康熙便在下朝後召見了老八胤禩。


    出了正月,京城依舊挺冷。屋裏燒著地龍,離自己不遠的博山爐青煙裊裊,暖香撲臉,胤禩整個人也自然而然地柔和了下來。


    一旦兒子威脅不到自己,尤其是兒子知道錯了,康熙又成了慈父,問起胤禩近日都忙些什麽。


    胤禩先交代自己差事辦得如何,之後聊起家事,故意道,「在家也無大事便起門來,生孩子吧。」


    這不倫不類甚至有些失禮的迴答,不知哪裏戳中康熙的笑點,惹得他展露笑顏。


    剛剛狠削過兒子,一兩句抱怨,都在康熙的包容範圍內。而百官勛貴們再各懷心思,老八不接招,他們也無可奈何。


    隻不過自此之後這些人許是有不少要記恨老八。


    康熙想了想,如果老八一直這樣省事,他還是得給這個兒子留點保障。


    胤禩能猜到老父親如今的心思,大約想補償他了:正所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現在的真實想法就是隨他去。


    卻說胤禩順利過關,到了老九老十那兒……老九挨了康熙一頓數落,而老十展現了一下自己的憂鬱和無所適從之後,布了他八哥的「後塵」。


    「八爺檔」不說煙消雲散,但自此名存實亡。


    康熙得到了一個比較滿意的結果,注意力又迴到了太子胤礽這邊。


    如今胤禩能在家裏,修煉之餘輕輕鬆鬆說起他二哥,「他就不捨得壯士斷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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