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英殿是處置政事的地方,非入朝聽政的皇子不能入內,齊嶂卻例外,隨時都可以過來請安。兄弟兩個對視一眼,彼此各懷心思地笑了一笑,就在含英殿外頭分了手。


    齊峻的轎輦尚未到東宮,皇後早已得了消息,抹著眼淚帶了人過來,一見齊峻蹣跚地由宮人攙扶著進來,頓時淚水如瀉,拉著齊峻就哭了起來。


    “母後,兒臣並無大礙的,不過是皮肉之傷。”齊峻每日習練弓馬,膚色曬得微黑,饒是如此,眼下也能看出疼得麵色發白,一麵由宮人扶著俯臥在榻上敷藥,一麵還要安慰皇後,“母後快別這樣哭,不過是父皇教導兒臣,被有心人聽到又要生事了。”皇後生產時傷了身子,不但後頭未曾再孕育兒女,且是終日難離藥湯,禦醫囑咐不可多思多慮,不可動氣傷懷,若是由著皇後這樣哭,隻怕迴頭就得再病一場。


    馮恩在旁邊捧茶端藥地伺候著,心裏不由暗暗嘆息。齊峻辛苦,不單為著貴妃得寵兄弟緊逼,也為著自己的生母實在不怎麽爭氣。


    當初敬安帝自己不過是個婕妤生的,生母還早早過世了,雖然排行第三,但繼承皇位的希望怕連倒數第三都沒有。身份既然低微,自己開府建衙挑王妃的時候自然也挑不上什麽名門貴女,還是當時的皇後隨便替他挑了個沒落伯府的嫡女。嫡女倒是嫡女,可是因著家裏沒落,也沒什麽見識眼界,隻是模樣生得端莊富態,瞧著極好生養,才被皇後挑中的。


    王妃入府,倒是很快就有了孕。這一有孕難免不能伺候丈夫,皇後正好要替自己兒子挑王妃,順手就又替他挑了兩個側妃,這其中,就有如今寵冠後宮的葉貴妃。


    說起來,葉貴妃出身比皇後還差得多,父親當時不過是個小小武官,隻是因為生得美貌才被挑中的。可是她運氣實在是好,不但因美貌自己得了寵,就連父兄都跟著有了出息,在敬安帝登基之後,葉家更是飛黃騰達,如今葉貴妃的父親已經做了廣西總兵,帶著兩個兒子在西南手握重兵,儼然封疆大吏了。


    相比之下,皇後的娘家卻絲毫不能幫忙,雖然按例封了承恩侯,也隻是白食俸祿罷了,父親兄弟,乃至侄男侄女,找不出一個成材的來。就連皇後自己,才能也是平平。就譬如說今日之事罷,打在兒身疼在娘心,皇後心疼是自然的,可是這樣痛哭失聲的,豈不是在埋怨敬安帝?這若是被有心人傳出去,便會說皇後不滿皇帝教導太子,對齊峻又有何好處呢?這都想不明白,也就難怪皇後打理後宮都時常出些岔子,以至被葉貴妃拿到了協理六宮之權,生生將宮權分去一半了。


    馮恩每每想到這些,都忍不住為齊峻發愁——除了中宮嫡出之外,太子實在沒有任何可倚靠的。而葉家在西南——馮恩忽然打了個冷戰——西南!那星鐵所在之處,不正在西南山中麽?雖然未入廣西境內,可葉家的勢力若想向外伸伸手,實在也是極容易之事。


    “若非在西南之地,那妖道又如何會提起?”送走哭哭啼啼的皇後,嚴峻側臥榻上,冷笑了一聲,“西南群山萬重,一塊星鐵落在其中,豈是那麽容易尋找的?若我不去,葉家手下兵卒數萬,自然能找出那塊星鐵,讓二弟得這迎歸祥瑞的名聲;若我去了——”他眼神冰冷,“葉家不但不會幫我找這塊星鐵,還會——讓我永遠不能迴歸京城。”


    馮恩不由自主又打了個冷戰:“殿下——”他自己想到是一迴事,被齊峻這樣冷靜地說出來又是一迴事,“葉家不會,不會如此大膽吧?”


    “有什麽不會?”齊峻嗤笑一聲。他的相貌頗似皇後,隻是輪廓已漸漸有了青年男子的深刻,筆直濃黑的眉總是微鎖著,帶出幾分與年齡不相符的老成和深沉,“葉家盼著我和母後死已非一日,這好歹是在東宮之中,你又何須自欺欺人?”


    馮恩忍不住道:“其實殿下不去也罷,陛下已經——殿下再熬三年也就……”隻要皇後不死,太子不廢,一旦敬安帝死了,齊峻便能名正言順地登基,葉家再怎麽折騰也是無用。


    “讓我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宮裏?”齊峻傲然抬起頭,“這樣縮頭縮尾的太子,我不稀罕!何況我若無所為,葉家就會捧著二弟有所作為!三年,夜長尚且夢多,何況是三年!有那妖道在,葉家有的是機會,躲過了這一次也會有下一次,與其坐以待斃,我寧願起身一搏!”


    馮恩低下頭去:“奴婢跟著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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