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朱文輕笑一聲,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優雅且得體。


    兩人相對而立、四目相對,一言不發。先前那劍拔弩張的氛圍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久久的平靜。


    鄭旭臉上的狂熱褪去,但依舊能從眼眸深處看到一抹瘋狂。朱文衣裝得體,樸素淡然。


    讓人感覺是兩個和而不同的君子在對話辯論,而不是兩個粗鄙野漢在麵紅耳赤的爭吵。


    約翰有點無法融入這種氛圍,隻得低聲罵了一句。


    “這該死的精致!”


    朱文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茶水,道:“茶涼了。”


    “還沒涼。隻是過了最佳品用時間。我再給您倒一杯。”


    鄭旭將杯中的茶水倒掉,重新倒了一杯遞給這位值得敬重但也古板至極的老前輩。


    朱文接過茶杯,拿在手中搖晃了一下,隨後小抿一口。


    “這個溫度,正好。”


    他坐迴原來的椅子上,鄭旭也同樣坐下。


    朱文又喝了一口茶,便將茶杯放到了古樸典雅的木桌上。睿智的目光投向這位優秀後輩,用平淡的語氣問道:


    “宋文知道這件事嗎?”


    “他當然知道。”鄭旭臉上掛著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自信道:“因為我讓少傑告訴他了。”


    “果然。”朱文並沒有太意外,因為他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


    這個忽然出現的第三派係根本就沒有想著隱瞞。他們固執的認為自己才是對的。就像朱文和宋文所代表的第二派係一樣。


    如果他們一開始就想隱瞞他們的計劃,那麽秦少傑根本就跑不出來,更別提傳遞信息了。


    朱文慶幸自己親自跑了一趟。他直視著秦少傑的眼睛,強調道:“宋文不會認可這個理想之地。”


    “理想之地不需要你們的認可。”鄭旭無所謂道。


    “哈哈哈。”朱文忽然笑了起來,“不需要我的認可,也不需要宋文的認可。你們這個理想之地難道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嗎?”


    “隻憑借你們幾個人的主觀看法就能認定一個理想之地?這比黑心資本家誇自己的商品還要可笑。”


    鄭旭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收了迴去。


    “世人自然會認可。”


    “世人如何認可?”


    “體驗過之後,他們自然會沉醉在理想之地,感受無窮無盡美好。屆時他們最痛苦的事就是迴憶在現實的生活。”


    “你在替世人做決定。”


    “他們會感激我。”


    “嗬。隻是你自己感覺罷了。”


    鄭旭麵有慍色。但出於對這位前輩的敬重,他並沒有發作,而是懟了迴去。


    “朱老前輩我覺得您不體驗,不實踐就妄下結論這件事很……”


    他糾結了兩秒,最終還是說出來了那個很沒有禮貌的詞。


    “愚蠢。”


    “哈哈。”朱文並未動怒,隻是大笑兩聲,自嘲道:“確實愚蠢。”


    “你們敢替世人做決定,怎麽就不該替我做決定呢?讓我們這個古板的老前輩在不知不覺中進入夢境。”


    “你們既然敢計劃讓所有世人入夢。那就說明你們有神不知鬼不覺讓人入夢的方法,為什麽不用在我身上。”


    說著,朱文又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


    “還是說,我已經入夢了。”


    “不。”鄭旭搖頭道:“您是令人敬重的老前輩,也是我的恩師,我沒有對您做任何手腳。”


    “您不願意,我們自然不會強迫。但開線人的終極理想一定會在我們手上實現。到時候您就會明白,我們才是對的!”


    鄭旭眼眸深處的狂熱又浮現到表麵,迅速地從眼底湧現出來,並逐漸蔓延至整個臉龐。


    “我們理想之地那麽完美,既不像現實那樣骨感,也不像傳統夢境那樣虛無縹緲。它是真實的夢境,不必擔心它會破碎。”


    “我不理解您為什麽不體驗就直接否定呢?但是宋文前輩提出意見時,您也是這樣,不看優點,隻看缺點,抓住一個缺點就全盤否定。”


    “看來您是真的老了,不願意嚐試接受新的事物。”


    “我……老了。”朱文眼神恍惚,竟有些失神。


    “朱老前輩,您不感覺現在這個局勢很眼熟嗎?我成了宋文前輩,宋文前輩成了您。”鄭旭見朱文有些動搖,繼續添油加醋。


    “您所反對的、所抗拒的,不是我們的理想之地。你真正反對且抗拒的是我們沒有走您規定好這條路。”


    “朱老前輩!您忘了開線人的終極理念了嗎?”


    鄭旭最後的一聲暴喝震醒了神情恍惚的朱文。


    朱文眼角上不知何時掛上了淚珠,眼神在沒了以往的睿智,變得渾濁無比,就像一個得老年癡呆的老人。


    撕開朱文的遮羞布後,鄭旭如同刀劍一般鋒利的話語又變得溫和了起來,如同春日的微風,暖人心田。


    “朱老前輩,嚐試一下吧。反正您本來也準備退休,後半生哪怕隱居在這裏也隻能每天感受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自己卻無能為力。”


    “總有一天,您會喪失自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或者您可以居住在地下,十年如一日的忍受著那種壓抑的感覺。”


    “當然,您也可以在喪失自我之前,狠心了斷自己。”


    “您有三條路,每條路都是絕路。為什麽就不能嚐試一下我們的方式呢?您已經走投無路了,還要把自己裝在套子裏嗎?”


    鄭旭一番話,設身處地的為朱文考慮,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朱文肩膀忍不住顫抖,他伸手按住自己的肩膀,卻發現全身都在顫抖。


    見到這一幕,鄭旭知道是時候了。他給了約翰一個眼神。


    約翰心領神會,從裏屋中拿出一包透明袋裝著的褐黃色粉末,看起來就像是鋸開樹木時掉落的粉塵一樣。


    鄭旭用一個實驗室用的藥匙,從透明袋中盛取了一丁點粉末。


    “有點太多了。不過沒事,為了前輩您,值得。”


    他把這點粉末小心翼翼的倒進了朱文的茶杯中。無需攪拌,這點粉末便神奇的溶解在了茶杯當中,茶湯依舊清澈透明。


    朱文的身體還在顫抖,他艱難的扭頭,就像脖子上沒有裝關節的娃娃一樣。


    鄭旭雙手端起茶杯,恭恭敬敬的奉給朱文。


    “您的三條路都是絕路。現在,有一條生路擺在您的麵前。”


    “請您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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