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間仙君微微擰眉,眼中透出一點驚恐和痛恨,卻還努力唯持著瀟灑姿態:“原來你是佛門修者,怎麽披著道皮就出了門,難道是被逐出師門了?和尚的東西對我沒用,連這副皮囊也不能吃……”


    他身旁的女子們也露出一副既畏懼又猙獰的模樣,躲到他身後狠狠盯著樂令。代間仙君眼中烏珠蒙上一層慘慘白氣,右手輕抬,在空中化作一隻煙霧所結的巨手,向他抓去。


    樂令噴出金色真文抵住巨手,從法寶囊中取出那盞地宮中得來的魂燈,向代間仙君笑道:“慢來,仙君不是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就要人命的人吧?我自然不是佛門中人,之所以顯露佛修手段,是為了叫仙君知道我要送的禮物的來歷。請仙君先看一眼我手中之物——仙君法力遠高於我,必然能看出此物不凡之處。”


    代間仙君那隻大掌慢慢收迴,樂令也撤去一身佛光,右手功行逆轉,浮起一片魔氣,自地上抄住一片殘魂放到燈芯處。


    這燈倒不用人特意運用,隻要放上魂魄便能自行溫養。那片殘魂晃了一晃,其中陰魔猛然被吸入燈身,而後燈中自然吐出一層霧氣滋潤魂片,令其增長了一絲。


    代間仙君眼底陰冷之色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片驚異,抬眼看向樂令時,那副殺氣便斂了起來,重新恢復翩翩公子的模樣:“這東西雖然有趣,可於我又有什麽用?我這仙君廟在文舉州尚不算知名,更有何德何能引來摩夷州的高人關注?”


    樂令放慢聲音,滿含誘惑之意說道:“此物我也是從旁人手上得來。那人手中還有一枚玉俑,若能和此燈合用,便能令人奪舍重生。”


    代間仙君目中貪婪之色更甚,連那些女子臉上都流露出一片欣羨貪慕之意。樂令卻不再多說,隻含笑看著代間仙君。


    他沉得住氣,代間仙君自然就沉不住氣,目光幾乎粘在那燈上,腳步也微微前錯了一分,強忍著殺人奪寶的念頭說道:“溫養魂魄的法寶,本君這裏也有幾件,算不得什麽。至於那能讓人奪舍重生的玉俑,我要著又有何用來?再說,那人若有這兩件法寶,為何要分你一件,讓自己不方便使用?”


    樂令隨口編出一個故事:“其實此物是我替人做事的報酬。仙君可知摩夷州毗奈山下,有一位首羅道君?”


    代間仙君搖了搖頭,看向那盞魂燈的目光卻更熱切。樂令有意試探,特地將魂燈浮在空中,體內真炁流轉,用陰陽陟降盤調出一絲純陽精氣,透過指尖籠到魂燈之外。


    “此燈便是首羅道君給我的信物。他因已在合道關徘徊了萬年,肉身已近腐朽,便要我替他找一具年少、資質佳、修為也好的道修肉身,好讓他得以更換軀體。首羅道君還對我許諾,隻要他奪舍成功,就把我收入門牆,那枚能保存肉身不朽的玉俑也賜給我。”


    代間仙君人仍在遠處站著,手卻不知怎地穿過數丈距離,碰到了燈身上。燈身上籠罩的那絲純陽真氣驟然激發,代間仙君的指尖發出一聲嗤響,眨眼便撤迴手,一臉陰沉地看著那燈。


    丹道修行,講究群陰剝盡始見陽,若是群陽剝盡,生機必然斷絕……此物竟也能修仙麽?


    怪道自稱仙君這樣不倫不類的名號。


    樂令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手在空中虛托一托,將燈重新托到自己手上,若無其事地問代間仙君:“仙君已是此城之主,幫我找一名修為高些的修士又有何難?到時我做了合道道君的弟子,這件小東西我就可做主送與仙君。”


    合道道君的未來弟子,這身份確實十分唬人。代間雖然對摩夷州幾乎一無所知,但這盞青銅燈卻是上古之物,有保存魂魄之能,絕對作不得假。若此事是真的,他敢壞了道君,哪怕是個肉身早已衰朽的道君的事,也會立刻遭殺身之禍。


    代間仙君終於打消了殺人奪寶的念頭。他既想要那燈,又不敢伸手去碰,冷著臉道:“你要什麽修為的人?我為你費力殺人,卻隻能得一盞無用的魂燈,這報酬也未免太薄了些。”


    樂令笑道:“何須殺人?首羅道君既派了我出來做此事,自然就安排好了其他東西,隻要仙君替我找到了人,再牽製他心神一陣,我自有捉魂之法。”


    這話倒讓代間既好奇又有些戒備,看了他一陣,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能用什麽法子剝離魂魄,莫非憑著這盞魂燈?可是這魂燈外遍布陽氣,若是碰到陰魄,不會將其炙散麽?”


    樂令將魂燈上躍動的魂魄在那幾人眼前晃了一晃,仿佛不經意地說道:“仙君若不信,現在就廟中挑一名信徒給我試手不就得了?保證剝得幹幹淨淨,不留一絲殘魂。”


    他之前探過與他說話的老嫗,其肉身裏根本早已沒有魂魄,隻有一粒真種控製其行動。那座廟中死氣濃鬱至此,隻怕廟裏其他人也多是這樣的活死人。


    而那些人的魂魄,應當才是這位代間仙君所享的血食。


    代間仙君坐在侍女叢中,緊盯著那盞魂燈考慮了一陣,忽然開口:“若你這魂燈真有這麽多用處,我可用一具金丹宗師的肉身交換,隻是他的魂魄你要替我剝出來。”樂令微微一笑,正要應下,他又急不可待地加了一句:“還有這魂燈上的陽氣,你要想法子煉去。”


    樂令順他的意發下了心魔誓,隻要得到金丹宗師肉身,便將這魂燈送與代間仙君,還替他煉盡燈上陽氣。


    修真之人最重心魔誓,代間仙君聽罷樂令的誓言,覺著沒什麽破綻,便向空中招了招手。四下黑暗漸散,陣陣流水聲自眾人身旁響起,一條自天上倒懸而下的長河便展露於眾人眼前,河中流著濤濤黃色濁水,將眾人腳下地麵淹沒。


    代間仙君再一拍手,河中便浮起一名緊閉著雙眼的青年修士,一身魚肚白道袍被河水浸濕,緊緊裹在身上。雖然已是完全失去意識,眉目之間卻仍是一片雍容溫雅的氣度。


    樂令心頭微跳,在池煦身上掃了一眼,嘲諷地冷笑一聲:“仙君真是會廢物利用,方才你不是說此人是你這些愛姬的內寵麽?首羅道君怎麽會要這種人的房舍?”


    代間仙君見他詆毀池煦,反倒更放心了些,之前對他與池煦有關係的想法也煙消雲散,哈哈笑道:“我方才隻是見藏兄看了我的姬妾,開個玩笑罷了。此人頗有些護身的本事,他的肉身我尚未動過,其中魂魄內丹,都要勞動藏兄為我取出來了。”


    池煦的肉身自腳下黃水中浮起,直落到樂令麵前,體內的生氣皆被什麽東西封住,冷冰冰直如一具死屍。樂令將魂燈上那抹殘魂用陽氣煉化,一手按在他小腹上,真炁送入他體內,細細探查著魂魄與肉身的狀況。


    魂魄仍在體內、金丹也還好端端地待在玄關中,隻是缺了一段生氣。樂令抹了一把他身上的黃水,隻覺著侵人的死氣從上麵散發出來,直欲順著侵膚進入自己體內。他先將一段純陽精氣送入池煦體內護持命魂,待池煦眉心泛起一點金光,便抬起手來,皺著眉頭道:“我又不是魔修,在這種地方施法不如外頭靈便,還望仙君替我挪個地方。”


    不等代間仙君多想,他已先發製人地問道:“莫非代間仙君是要取了這人的魂魄後,便將我也留在這弄成活死人?須知首羅道君法力高深,誤了他的大事,可不是換個地方就能逃得性命的。”


    眉心泛起金光正是命魂即將脫體的象徵。


    代間仙君見他這樣輕鬆便能打散金丹宗師的護體法術,剝離其魂魄,對他不禁又高看了一眼,十分幹脆地揮手解除陣法,將眾人從九幽之地重新帶迴了江邊的神廟。


    周圍景色才變,樂令便自陰陽陟降盤中調出純陽精氣,結成幹元真陽陣,兜頭罩向代間仙君,同時逆運魔功,將池煦體內真炁源源不絕地吸入自己玄關中,支持幹元真陽陣不斷擴大,將整間廟宇扣在其中。


    他自己則緊抱池煦,將身與飛劍合一,化作一道玉色流光衝出仙君廟,向城外飛去。


    代間仙君與他身旁的女子都是純陰之身,受不得陽氣,狼狽地運轉法寶抵消掉陣法之威,對著樂令的身影喝罵:“小子竟敢騙本仙君!你違背心魔誓,將來一世修為不得寸進。我遲早要找到你,將你的魂魄生生吃淨,肉身做成不生不死的傀儡,永遠操執賤役!”


    樂令早已飛至百裏之外,抱著池煦坐在劍上。他那一身沾染了死氣的衣物全數扔下,一身功法重新化成道門法術,以純陽精氣一遍遍滌盪池煦全身。


    隻差這一道生氣……他就好人做到底吧。多一個金丹宗師做助力,也好早些殺了代間仙君,免得將來修行時被心魔誓阻礙。他俯首噙住池煦緊閉的雙唇,柔軟靈活的舌尖探入他口腔中,長長渡過一口清氣。


    第52章


    一道生氣自他唇間送入池煦口中,滾滾滑落十二重樓,過絳宮、中庭,自虛危度過中陰,一氣闖上三關,從頭頂百會重新降入人迎氣穴。這口生氣在任督二脈中流轉一圈,便將池煦體內生路打開,使其外息通暢、交外交融,重新激起了他四肢百骸、萬千穴竅的生機。


    樂令抬起頭來,長長吸了口氣,將唇上津唾抹淨,等著池煦醒來。等了一陣,隻覺著懷中身軀仍是一片冰冷,連根指頭也不曾動過,才想起池煦的衣服早叫他扔了。此時池煦已無力運罡氣護身,又赤身露體地在這麽高的空中飛行,哪怕他已是金丹宗師,身體恐怕也受不了了。


    若是半途真遇到什麽人,池煦這未來掌門的麵子就要丟到外州了。


    樂令從法寶囊中拿出自己的衣裳替他換上,看一眼他外露的肌膚就笑一陣,待把池煦重新包裹嚴整,一腔心事也都在笑聲中化作了飛灰,精神又重新振奮了起來。


    文舉州地方貧瘠,連條像樣的靈脈都沒有,所以道法不昌、佛修也不願踏足。僅有些修為不高的散修在此居住,靠著與海外修士交換些靈石和法器之類生活。樂令飛了一陣,找不到修士聚集的坊市,便幹脆按落飛劍,帶著池煦落到了一座凡人所居的城鎮裏。


    這一迴他怕被代間仙君的眼線認出,行事十分低調,特地將劍光按落在一處無人的空氣,然後抱著池煦走到大路上,想尋一處凡人的房舍居住。


    他的外表本來生得就極好,又因修行之故,容貌身形比入道前更俊秀出塵,遠非凡人所能及。加之懷裏又抱了個同樣俊美韶秀,還昏迷不醒的池煦,這一路上大半見著他的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他看這些凡人目光都粘在自己身上,就擔心其中有被代間仙君或其他修士控製的人,將一道真炁運上雙目,掃向圍觀眾人。


    沒等他認出哪個是修士派來的人,就有個打扮得十分紮眼的年輕人湊上來,瀟灑地搖著摺扇,問他是哪裏人,與懷中的池煦是什麽關係。話裏話外,頗有意要請他吃喝,還想叫他到自己家中居住的意思。


    樂令細看了他一迴,見隻是個普通凡人,身上也沒有別人種下的真種魔念,便十分滿意地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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