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叔華到總裁辦的時候,顧錦宸那一杯苦咖啡剛剛下肚。


    他是一口喝完的。


    王材在顧叔華那裏得到了指示之後,雖然滿心疑惑,但是還是聽話照做,去搞了一杯最苦的,原滋原味的苦咖啡,揣著一臉的恭敬和笑意進了接待室。


    “顧先生,這是您的咖啡。”


    “我沒要咖啡。我要喝可樂。”


    顧錦宸晃著搭在茶幾上的兩條腿打著遊戲,眼皮抬也不抬的說。


    王材看著顧錦宸不好惹的那張臉,賠著笑說:“顧先生,這是顧總讓給您送的咖啡。”


    顧錦宸聞言抬起頭,那雙邪魅的狐狸眼裏閃過一絲詫異,隻一瞬,然後他的臉上便恢複了日常的那股子帶著邪氣的不羈。


    “行,謝了。既然是我大哥讓你送來的,我自然是要喝的。我大哥可真疼我。”


    顧錦宸滿臉玩味,對王材邪氣的笑著說,他從茶幾上收迴腿,端起那杯濃鬱的苦咖啡,眼睛裏一直帶著那抹讓王材後脊梁發冷的笑,他把杯子端到嘴邊,看著王材的臉把咖啡一飲而盡。


    王材在這種眼神的注視下,實在是渾身發毛不自在,他暗自覺得這人的眼睛似乎帶著蠱,讓他心生膽怯和慌亂。


    有那麽一霎那,他覺得這人怕不是狐狸成了精吧?要不然他的眼神怎麽看起來那麽陰?


    他和顧總長時間相處下來,雖然有時候也害怕踩到顧總的導火線,但是總體上顧總的眼神雖然也很冷峻,卻是那種直白的冷,嚴肅卻不瘮人,很少時候會讓他有這種冷到頭發絲兒的驚懼感。而眼下這個自稱是顧總親弟弟的人,他的眼神給他的感覺卻是陰冷。


    看著眼前這位和顧總有著五分相似的臉,王助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看,我喝完了。”


    顧錦宸把咖啡杯倒過來,杯底的一滴黑褐色的咖啡就那麽直直的滴在茶幾上。


    王材賠著笑,接過顧錦宸手中的杯子,禮貌的開口詢問:“顧先生還要嗎?”


    顧錦宸勾唇一笑,但是笑容卻不達眼底,他的聲音不冷不熱,“原本還想要一杯,可是這一杯太苦了,算了,省了吧,畢竟是我們自己家的生意,省的就是賺的。”


    王助理拿著杯子的手一頓,險些拿不住。


    他常年跟著顧叔華,自然能從顧錦宸的這句話裏聽出來言外之意。


    “我們自己家的生意”,這是來者不善啊!


    王材不由得替自家老板捏了一把汗。雖然他有時候會掙紮在卷鋪蓋的邊緣線上,但是,老板還是自家的親,他自然還是力挺顧叔華的。


    所以,他臉上的笑滯了一下,開口道:“顧先生說笑了。”


    顧錦宸痞笑著轉頭看了看王材,同時看到了,從玻璃牆外麵經過的顧叔華。


    兩個同樣黑衣黑褲的男人,視線隔著一堵玻璃牆冷冽相接。


    顧錦宸首先換了一副臉,他的臉上在看到顧叔華的兩秒之後,洋溢起燦爛的笑。


    “喲,我大哥來了,王助理,借過一下。”顧錦宸收起手機,大長腿從茶幾上下來,從沙發上抬起屁股出了接待室。


    顧叔華進了他的辦公室,顧錦宸跟在後麵不請自來。


    “大哥好。”


    顧錦宸坐到顧叔華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兩隻手肘撐著桌麵對著坐在對麵的顧叔華嬉笑著打招唿。


    “咖啡好喝嗎?”顧叔華冷冷的開口道。


    顧錦宸一愣,隨即臉上綻放出大大的痞笑,“好喝,就是有點苦,其實我想喝可樂來著,誰知道王助理說這是大哥你送給我的,那麽就算再苦我也得勉為其難喝了吧。咱們是一家人,我不能對大哥不恭敬,兄友弟恭,咱爸教我的,大哥也知道吧?”


    顧叔華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直直的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倒是小瞧他了!


    “不過,”顧錦宸眼皮一掀,對上顧叔華冷冽的眼神,繼續說,“大哥,你這麽做是不是有點幼稚了?你覺得我會因為一杯苦咖啡就知難而退嗎?”


    顧錦宸說著,眼裏的調笑慢慢的夾雜了一絲狠厲。倒是和隱忍著怒氣時候的顧叔華有幾分相似。


    說完,顧錦宸的臉上恢複了一貫的那股吊兒郎當和浪蕩不羈,“大哥,你說是吧?”


    顧叔華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他的眸子深不見底,冷冷的盯著眼前的顧錦宸。他一隻手支在桌子上,輕輕叩著。倆人都不再說話。


    大概過了半分鍾。


    “公司新成立了個遊戲公司,缺個負責人,你願意去就去吧。”顧叔華開口,聲音裏都是淡漠。


    顧錦宸笑了一下,“願意,怎麽不願意。我聽大哥的。”


    “還有事嗎?”顧叔華不再看顧錦宸。


    “沒事了,我熟悉下環境去,大哥你忙。”


    顧錦宸把屁股從椅子上抬起,轉身走到門口,迴頭看了一眼垂著視線在看文件的顧叔華,嘴角噙了一抹似有若無的冷笑。


    顧叔華在聽見門被關上的那一刻抬起頭,眼裏都是淬了寒冰的冷意。


    他迴想起早上在爺爺書房裏,老爺子一臉憤憤的表示如果顧錦宸想進顧氏,除非他死了。他當時反倒是很平靜的說:“爺爺,您說,是把狼留在外麵好對付,還是圈在自己院子裏好收拾?”


    顧雲庭蹙著眉頭看著自己的孫子,一時無言。經曆過無數風雨的老爺子自然知道顧叔華說的是對的。


    顧叔華看到老爺子不吭聲,就知道他的話爺爺聽進去了,於是接著說:“於情於理,他都是顧家人,沒有人比我更恨他們,但是,時移事易,他這次迴來擺明了不是來玩兒的。如果正麵硬剛,顧政再幫他出頭,到時候鬧的難看,還不如把他圈起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要幹什麽。”顧叔華平靜的述說自己的想法,眼裏是一片波瀾不驚。


    顧雲庭頓了兩秒,看著滿眼古水無波的孫子,歎了口氣說:“我是怕你受委屈。”


    顧叔華聞言心頭一動,隨即便麵色無異的說:“如果他能搞得了我,說明是我自己無能,還不配做顧家的當家人。”


    顧雲庭看著慢條斯理說著狠話的孫子,眼裏的擔憂早已消失不見,換上的是濃濃的慈愛和驕傲。


    “他畢竟是你老子,我知道你恨他,別看他是我兒子,可是我也不待見他。這次他迴來,帶著那小子,叔華,你盡量別和你老子正麵起衝突,不然......”


    顧叔華嗤笑一聲,“我怕他?在他那年狠心拋下我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選擇,現在輪到我做選擇了,我選擇這事兒沒完!”


    顧叔華的聲音裏都是狠厲,細聽之下,卻還含著一縷委屈和不甘。


    是啊,同樣的都是女人,顧政愛趙蔓愛的要死要活,卻置難產中的妻子宋慧不顧。在月子裏就去和趙蔓廝混,以至於顧錦宸隻比顧叔華小不到一歲。


    同樣都是兒子,顧政卻拋棄自己名正言順的兒子不要,萬裏迢迢去陪伴那個私生子長大。


    多可笑啊!


    這二十多年的時間,無數個日日夜夜,每當顧叔華想到這件事,就覺得憤恨無比。他無比怨恨顧政!你既然不愛宋慧,為什麽要和她結婚?你既然不愛她,又為什麽不管住自己的下半身讓她有了他!


    這讓顧叔華感到恥辱!


    “顧政如果不插手,該給他的我一丁點兒也不會少的都會給他,如果他插手,那也就別怪我不客氣。在他選了那邊放棄我的時候,我們注定就不可能再和和氣氣的做一家人了。”顧叔華聲線平穩,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骨頭縫兒裏發冷。


    顧雲庭絲毫不詫異顧叔華會說出這番話。他剛才那樣說也絕對不是替自己的兒子當說客來遊說自己的親孫子,他隻是怕顧叔華受傷。這些年,他親眼看著自己的這個孫子過的多不易。


    顧雲庭明白,自己的孫子和自己從根兒上就是一種人。


    心狠,也柔軟。執拗卻敢於放手。縱是要經受剜心剔骨之痛,也不會輕易原諒。這個原諒,包括自己,也包括別人。


    不然,他不會忍了五十年的濃濃思念不去找那個叫王慧芝的女人。


    不然,他不會明知自己不愛周碧雲,卻對她忠貞不二,甚至於在她死後也沒有再找任何女人。


    他是在用自己這一生的孤獨去贖當年辜負那個女人的罪過。


    他明白顧叔華也是一樣的人,所以他害怕他在這段畸形的親情關係裏再受傷。想到曾經的那段黑暗的時光,顧雲庭眼裏都是對自己這個孫子的心疼。


    那是在顧政拋下他之後,宋慧也離開顧家再嫁人,那時候顧叔華還不到十歲,卻得了很嚴重的抑鬱。雖然有齊年齊月兄妹倆陪著,但是還是嚴重到需要心理醫生幹預的地步。整整一年半的時間,顧叔華才慢慢的從認為自己是個累贅的那種可怕的苦悶中走出來。那段日子是顧雲庭和顧叔華都不想再提及的時光。


    看著時隔多年,孫子眼裏又一次出現似有若無的那股讓他擔憂的狠厲之色,顧雲庭心裏頓時湧起一股對自己的那個混蛋兒子滿心的氣憤。


    他和顧叔華都是這種性子,偏生中間的顧政是個混蛋。和他們祖孫像的隻有執拗這一條,眼光還不怎麽地,偏偏看上那個滿肚子心眼的趙蔓,還為了她拋家舍業。這些年,每每想到這裏,顧雲庭都夜不能寐。


    顧叔華看到老爺子眼裏的擔憂,瞬間深唿吸,控製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能感到剛才消失了這麽多年的那種感覺似乎又露出苗頭。上一次還是那年在法國,顧政帶著顧錦宸去看他,他避而不見把自己圈在公寓一星期的時候,發生過一次,那一次他差點要自殘。


    調整了一下表情,顧叔華臉上換上輕鬆的笑,對著顧雲庭說:“爺爺,放心吧,您孫子的本事都是您教的,您還擔心什麽?”


    顧雲庭終是沒再說什麽。孩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主見,任他折騰去吧,反正他隻要活一天,就能給自己的大孫子兜底。


    ......


    顧叔華做好了給顧錦宸一個職位的準備,但是卻沒料到他來的這麽快,那個遊戲公司確有其事,他也是斟酌再三,才決定讓他去那裏的。


    且走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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