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七年前...不,比那更早。


    七年前的初遇,確確實實是伴生玉此生第一次親眼見到春,第一次聞其聲,聽其名。


    三歲孩子的記憶力有限,實際上這一麵之緣包括那句孩童般純真誇讚在內,玉的印象都不會很深,幾乎已經遺忘。


    小時候的事本來就難記,再迴想,僅存的童年印象又被父母陪伴的美好完全占據,那時的玉還不是孤身一人。


    相反。


    春才是。


    春的童年很不幸,其母親難產,以村裏的醫療條件根本無法救治大出血,她的生日就是母親忌日。


    厄運降臨,春父作為家裏唯一一個有工作能力的人,不可能邊照顧孩子邊工作。


    沒有經濟來源,一家老小吃什麽啊?


    春父不得不把幼小的春交予春爺爺奶奶撫養,接到春時,二老皆達60高齡,走路需借力拐杖。


    先前,一直是春母在照顧二老,現在卻需要被照顧的老人再次照顧小孩子...


    在這種環境下,可能是禍福相依,春居然能健健康康成長到6歲而不生什麽大病。


    由此可見,二老對孫女多麽的照顧...


    一天,春父在工作時接到同鄉寫的急報信,內容大致為‘家中老人病重,速迴’


    春父默然,他早知道會有那麽一天,66歲的老人在此時代算得上長壽。


    人過60能活多久,要看老天爺給不給麵子,它足足給了6年。


    唉,是時候了。


    春父歎息。


    他沒有第一時間趕迴,而是又花了一天與【伴生】辭職,隻可惜距離50歲退還有10年之久。


    【伴生】的退休金算法是“把先前獲得的所有工資再發一次”,理論上越晚退休越好,甚至不退休,幹到死,後代就可得到其父母一生積蓄的雙倍。(若因工作死亡,發三倍,且工資按50年算。)


    春父打著自己幹到死,然後讓春一生都不用工作,就窩在村子裏的算盤。


    村裏雖然落後,卻比妖魔鬼怪縱橫的大都市安全得多,春可以每天遊山玩水,找個相愛的人結婚生子,平平淡淡過一生。


    甚至,以【伴生】開的工資加養老金,省一點,孫子孫女輩的基本生存問題都能解決。


    豈不美哉?


    春父沒什麽文化,想要的無非是家人平平安安生存,若可以,能生存得好些。


    可現實往往猝不及防,妻子意外離去,如今父母也半步踏入棺材中。


    以後的日子,春還那麽小,誰照顧?


    腦子很亂,未來黑暗無光,完全幹不進活。


    他也知道不可能讓6歲孩兒自己養自己,那就辭職吧,至少這些年存下來的工資足以讓她們家無憂到孩子成年。


    未來...再說吧。


    春父辭職迴鄉照顧春,一年後,突然在村口看見了自己的“前同事”?


    都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他家鄉根本不在這附近,旅遊也不可能跑這來玩吧?


    意外相遇,在春父眼裏是,可這位同事帶給春父一個厚重的信封。


    雖然理論上有這種可能,但這是不是太誇張了?


    哪怕這麽多年已經見識到【伴生】的“仁義無雙”,再次受“恩惠”,春父仍熱淚盈眶。


    聽聞他家的慘劇,【伴生】特例給予他“退休福利”,結算了“退休金”。


    為公平它人,還是按正常退休工齡計算(別人50歲退休,他40,少拿10年雙倍工資),可這也是足足22年的工資啊!


    【伴生】,它真的,太......


    今年的春,7歲,到了人類普遍開始學習的年齡。


    可鄉下村裏沒有專門學校與老師,送城裏念書又太貴,城市的開銷太大,他僅剩的錢很可能撐不到春工作。


    這下,這些全不是問題了!


    春父想帶著春一同去【伴生】道謝,同事卻搖搖頭,笑著說‘不必浪費錢,我會替你轉達’。


    春父苦笑點頭,有些慚愧,差點忘了自己已經不是【伴生】家仆。


    家仆出門做事,不僅衣食住行全報銷,去遠一點的地方還有“跑腿費”拿。


    而春所在的村子不在極東城,距離甚遠,來迴需要走約一星期。


    這句“謝謝”,就讓未來的春自己去吧。


    此時,春父才下的決心,他要讓春也加入【伴生】。


    他當初成為家仆並非自己多厲害,純粹是遇到貴人,不然此等好事難以輪得到他。


    【伴生】給予的“退休福利”不止是口頭上,流程也走了一遍,包括文書類東西都一起拿來了。


    自然,那條“家仆後代有優先加入權”這項福利的憑證,也被一同帶來。


    但是。


    春父與前同事聊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告別,這大概是永別。


    此時還沒有火車,哪怕有,也開不到小山村中。


    23年的朋友此生大概難以再見,幸運的是,比起其他朋友,他們至少說了“再見”。


    這就足夠了。


    春父露出微笑,目送友人的背影。


    友人和自己不一樣,他是憑借著自己考核進來的,他很有可能成為家臣或某個大院的下任管家。


    再看向手裏那份優先文件,春父想了想,還是把它收起,他希望女兒能更出色。


    這個,當個保底就好。


    當天晚上,他給懵懂的女兒上了第一課。


    他對春說。


    “孩子,我們家欠了一個很大的情,可能未來需要你去還。”


    “還?父親是借了別人什麽東西嗎?”


    天真的春詢問。


    她雖然剛識字,但因為經曆苦,鄰裏鄰居都是好人,對她們家能幫就幫。


    經常找借口“借”東西給春,嘴上說是“借”,實際上就是“送”,蔬菜水果肉這種下肚了還能還迴去?


    爺爺奶奶識大體,真讓春去“還”,有些許天然呆的孩子卻被鄰居牽進屋內。


    “好孩子,我家剛準備吃飯了,要不留下來一起吧。”


    結果是又蹭了一頓飯,爺爺奶奶倒是笑罵到“你這傻孩子就不知道害羞,她拉你你就進啊?跟誰都親。”


    沒有責怪之意,但終歸是欠著人家,且春和他們暫時沒有償還能力。


    她們隻能教育春。


    “丫頭,若你以後幸福了,想辦法讓幫助過你的人也幸福。”


    “那要怎麽做呢?”


    春抬起頭望向奶奶,小臉上充滿孩童的不解。


    她知道幸福,那就是快樂,可讓別人快樂要怎麽做呢?


    奶奶揉了揉春的頭發。


    “每個人需要的東西不同,沒有固定讓別人幸福的做法,但是...”


    奶奶捧著春的小臉,捏了捏,這孩子都長這麽大了......


    “傻孩子,你喜歡奶奶爺爺嗎?”


    “喜歡。”


    “那隔壁的安阿姨,鈴木阿姨,上田叔叔他們呢?”


    這些是最照顧春,幾乎把春當自己孩子看待,孩子稍不留神就要被她們拐迴家吃飯。


    春還小的時候,沒辦法自己洗衣服,二老又不方便。


    她們自願當爹媽,自家做事時順帶捎上春,例如“春還有髒衣服要洗嗎?給阿姨吧,阿姨順道。”


    還讓自家娃而把春當妹妹看待,帶她出去玩,避開“為什麽我沒有媽媽,你們有呢?”等,關於春母的話題。


    村裏人統一口徑,春母是外出打工了,她們不能讓孩子知道母親因生她而死,她的生日就是母親的忌日。


    能瞞一天是一天。


    春很喜歡這些“家人”,她毫不猶豫迴答。


    “大家們,我都很喜歡!”


    春的小臉充滿活潑與歡樂。


    “這就對咯~”


    順了順春的頭發,奶奶慈祥道。


    “當一個人說出他喜歡你,無論出於何種感情,那一刻,他就因你而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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