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林書辦迫切激動的樣子,穆青澄於心不忍,“大人,為了這個案子,林書辦付出很多,他……”


    “你希望他去?”宋紓餘不動聲色的反問道。


    穆青澄想了想,張主簿了解懸棺,竇攢典熟知地形,這兩人是必須要去的,如果非得留下一個文書,似乎也隻能是林書辦了。


    宋紓餘觀她神色,道:“你已經答應林書辦了?”


    “嗯。”穆青澄點點頭,思索著說道:“林書辦孤身一人在京城打拚,著實不容易,他很珍惜京兆府的差事,這段時間,沒有休過一天假,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主動留在政事房,手頭很少會有堆積的庶務,他是個勤勉、細心,頗有才幹的人,若是能從頭到尾的把這個案子跟下來,除了能拿到賞銀,對年度考核提拔也有加成。所以,從我個人來說,我是希望他去的。但大人要考慮全盤,要以整個京兆府的公務為重,這般安排調度也沒錯的。”


    聞言,宋紓餘輕輕頷首,沉吟片刻道:“青澄,此事你容我再考慮考慮,你先不要跟林書辦講。”


    “是。”


    “還有,你們私下可以先做準備,但不要輕舉妄動,等我通知。”


    “大人的意思是?”


    “皇上諭令陸詢代表大理寺同我們聯合查辦此案,需得跟他先碰個頭,議一議。另外,深入不為人知的地方,危險性挺高的,待我把手頭緊急的事情處理完畢,跟皇上告個假,陪你們一起去。”


    聽至此處,穆青澄愣住,“大人,這一趟出去,快則兩三日,慢則十天半個月也是有可能的,您扔下京兆府不管啦?沒有主官坐鎮,很多公務推行不下去,京師內外不是要亂套了嗎?”


    宋紓餘笑道:“沒事兒,隻要皇上同意,屆時我令少尹徐春山代理主政,影響不了大局的。”


    “可是……”


    “沒有可是!”


    宋紓餘執起穆青澄的手,神色嚴肅且認真,“你忘了黑衣人嗎?王如花死了,同王如花有關的神墨村,他肯定也會去找的,一旦遇上,免不了要交手,我豈能安心?”


    “好吧。”穆青澄稍作思考,答應了下來。


    其實,她是不怕黑衣人的,日常有捕頭捕快擋在前麵,她鮮少有出手的機會,但真要拚上全力,結果也未可知。


    但換位思考,宋紓餘的擔心,她也是能理解的,換作是他麵對危險,她定然也不會坐視不管。


    想到這兒,穆青澄忽然記起一事,“對了大人,國公府是武將世家,那定然不缺武器吧?能不能借我一件?沒練過鞭子,使起來不是很趁手。”


    “你擅使哪種武器?刀,還是劍?或者長槍?”宋紓餘問道。


    穆青澄思忖道:“刀或劍,都行。”


    宋紓餘笑著點頭,“好,找個時間,帶你迴家挑武器。我爹收藏了不少名刀名劍,你看中哪個,盡管帶走。”


    “嗯,隻要抓迴黑衣人,立即歸還。”


    “傻丫頭,我爹的東西,便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無須見外。”


    “……”


    看見穆青澄瞪圓了眼睛,宋紓餘忍俊不禁,他捏了捏她的手,隨口道:“放心吧。我們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感情好的不得了。”


    “真的很難想像,馳騁沙場的國公爺,竟然是慈父。”穆青澄意外之餘,對宋國公是越來越好奇了。


    提起父親,宋紓餘幽然一歎:“我娘過身後,我爹沒有續娶,連姨娘通房也不要,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的拉扯我們兄弟長大,事事親力親為,付出了極大的心血。我爹說,他不想當嚴父,他已經失去了此生摯愛,不能再讓兩個兒子受委屈了。”


    “你爹娘的感情真好。”穆青澄眼眶微熱,“我爹也是,自我娘去世,便孤苦一人,他總說,幸好還有我,不然,他都不知道餘生要如何度過了。可我也不孝,違背父訓,執意入京,留他一人在江南,已經三年多了,雖有書信來往,卻不知他鬢邊是否生了白發,冬日的炭火是否足夠,身子是否爽利……”


    漫天的思念,令她如鯁在喉。


    宋紓餘擁她入懷。


    他們的身世何其相似,都是沒娘的孩子,都因為不得已的苦衷,數年未曾承歡膝下,卻都擁有如山的父愛。如今,還擁有共同的敵人。


    他貼上她的臉龐,與她耳鬢廝磨,“明年,待我們解決了那個人,就可以將穆伯父接迴京城,好好孝敬老人家了。”


    “謝謝大人。”穆青澄眼眸生出幾分澀意,“大人,國公爺知道太後對你的所做所為嗎?”


    宋紓餘喉結微微滾動,已經過去很久的痛感,一瞬間又如藤蔓爬滿了四肢百骸,他閉了閉眼,拚命的壓抑住那股沸騰的情緒,低聲道:“除了宋離和劉媽媽,誰都不知道。太後拿祖母和宋家族人的前程性命威脅我,我沒得選擇。邊關戰亂不斷,我不敢讓我爹分心,但我自己又太小了,既沒能力自保,也沒有同太後抗衡的資本,所以隻能忍。後來,隨著父兄不斷立功,我爹手中的軍權越來越大,又扶持聖上奪得帝位,立下了從龍之功,太後便不敢輕易動我了。”


    穆青澄執起他寬厚修長的大手,與他十指相扣。


    曾經發生的事情,已經沒有機會改變,但是未來,她會好好疼他,同他的父親、兄長、祖母,一起疼他。


    夜涼如水。


    兩顆真摯火熱的心,互相吸引,彼此靠近,直至牢牢地黏在一起。


    ……


    翌日。


    穆青澄率人前往平南伯府,正式登門問訊。


    宋紓餘入宮早朝,應對昨日的風雨。


    果不其然,朝堂上鬧了個天翻地覆!


    京兆府和大理寺在城門火拚一事,引發了種種非議,禦史台幾乎全員出動,一人參了一本!


    郭宣冷汗涔涔,拚命解釋是誤會,且同宋紓餘已經達成和解。


    然,宋紓餘老神在在,不言不語,任憑一幫禦史口沫橫飛,郭宣將他的袖子扯了又扯,就差給他當場跪下了,他才不鹹不淡的開口道:“確實是誤會,本官已經接受了郭大人的道歉及賠償,亦令下邊的人張榜通告全城,從今往後,我們兩個衙門同心同德,共為社稷鞠躬盡瘁!”


    大殿之上,頓時鴉雀無聲!


    皇帝眼角的餘光,從宋紓餘臉上掠過,而後看向麵如死灰的郭宣,飽含威嚴的嗓音,緩緩響起:“昨日事發之後,宋卿緊急入宮,向朕稟明了原委,朕已申敕了郭宣,念在郭宣認錯態度尚可,朕再給他一次機會。望諸位愛卿,以郭宣為戒,謹守法度與為官之道!”


    “皇上聖明!”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臣跪拜。


    退朝之後,宋紓餘轉道去禦書房見駕。


    半路遇上秦公公,才一見麵,便跪在了宋紓餘麵前,哀求道:“二公子,太後娘娘召您,煩勞您走一趟吧。”


    宋紓餘抬目,望向不遠處鵝卵石小道上的郭宣,兩人四目相視,郭宣表情複雜,並沒有因為太後出麵,而輕鬆半分。


    “二公子,您是了解太後娘娘的,若您不去,奴才的狗命……”秦公公深深垂目,語氣愈發淒然,“奴才賤命一條,倒也不重要,關鍵是娘娘與您畢竟是親姑侄,與宋家畢竟血脈相連啊!”


    宋紓餘俯視秦公公,眼神陰鷙,“秦槐,時至今日,你覺得,本官還會為你那條賤命而心軟嗎?既不重要,那便去死吧!”


    語罷,他闊步走向郭宣。


    “不知宋大人,又有何貴幹?”郭宣心下一緊,他現在看見宋紓餘便頭疼。


    宋紓餘道:“郭大人,你呆會兒見了太後,想怎麽說便怎麽說,無論據實以告,還是誇大其詞,本官都不在乎。唯有一件事,本官須得提醒下郭大人。”


    “請……賜教!”郭宣搓了搓手,麵露緊張。


    宋紓餘挑眉一笑,“恐怕太後還未放棄郭宋聯姻一事,但郭大人不妨想想,我這個女婿你敢要嗎?”


    郭宣感覺一口唾沫卡在了喉嚨裏。


    “嘖嘖,就算本官因為各種原因不得不娶了你女兒,但人有旦夕禍福,萬一你女兒新婚當夜便暴斃了呢?萬一你們郭家的子弟,不小心犯下個殺人罪、謀反罪……”


    “婚事作罷!”


    不待宋紓餘說完,郭宣已經繳械,狼狽逃竄了!


    他就知道宋紓餘這個小子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詭計多端,心狠手辣!


    那會兒,他並不明白刑部侍郎梁若鳴為何如此軟弱,遽然能被宋紓餘打板子,如今才算是懂了!


    惹不起,真心惹不起!


    “不自量力!”


    宋紓餘懶懶地拋下四個字,大步流星的去了禦書房。


    秦公公目睹這一幕,摸了摸脖頸,隻覺涼颼颼的。其實他心裏明白,就算宋紓餘今日去了壽康宮,他的這顆腦袋,也遲早都要搬家的。


    因為,宋國公宋衍快迴來了。


    屆時,宋梓多年虐待宋紓餘的事情,定然是瞞不住的。


    可歎宋梓,還自以為天衣無縫,還沉浸在美夢當中,絲毫不知,大禍即將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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